(红楼同人)芝兰逢珠玉—— by鱼头小闲
鱼头小闲  发于:2024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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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征听弟弟抱怨了这一通,也算是明白他为何到如今还不避讳,同马兖同进同出的了。如今皇上做的改革,志在黎民苍生,功在千秋,谁都是硬提着一口气撑下来的,偏那领头牵绳子的几个不紧不慢的,叫人看了只着急。若无志同道合的友人陪着,还真怕哪天坚持不住,撂挑子不干了。他安慰似的拍了拍林徹的肩膀,也不说其他的话,陪他们喝了两杯。
这酒馆热闹得很,他们走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不少熟人,探寻的揶揄的目光在这个奇异的组合身上扫了许多遍,好在马兖如今已经很习惯了,泰然自若地同林家兄弟告别。
林征同他弟弟道:“马业涵人不错的。”
林徹笑道:“他来家里提亲的时候,我都吓坏了,不知道他脑子怎么突然糊涂了,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同他相处。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他?他自然也该知道,就是姐姐同母亲松口,我也不能同意的,形势迫人啊,连他也妥协了。你知道我听见有人议论什么?说他来求亲,是咱们两家约好了的套路,为了显得馥姐有人要。也为了显得他没什么毛病。”
林征冷笑了一声:“看来还是不够忙,才有功夫在背后说别人家的闲话。”他们都有些微醺了,也懒得再坐车,两个人紧挨着,慢吞吞地沿着街边,想一边走着醒酒,一边难得地说说话。
“上皇如今病重,恩科真的要取消了。”林徹道,“消息这几天就该下来了,不知道阿徥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
他们的弟弟自小压力就大,总觉得两个兄长的光芒太盛,压得他非得做出点什么成绩来,才不堕林家之名。可有些事情,运气、时机、天赋,缺一样都成就不了在出类拔萃的人里尤其出众的那一批。其实林徥现在的年纪、功名,已经算得十分出色,他又勤奋刻苦,谁家有了这样的儿子都要欣慰的,可惜上头有那两个哥哥顶着,显得他默默无闻了。林徥若是心里没憋着一股气,想借这次考试
一鸣惊人,那也不可能——更多的怕自己考不上,就太丢人了。别人一次不中,还有下次、再下次,考到儿孙满堂才中进士的也不少见,可他却丢不起这个人。他头悬梁、锥刺股,用功了这么久,忽然听说考试取消,是失落还是稍微松一口气,谁说的准?
林征道:“今年取消了,又要再等两年……看他自己调节了。”
他们正慢慢地走着,忽地见林徹的小厮东元急匆匆地小碎步赶上来:“大爷,二爷,快回去更衣,醒醒酒,宫里随时会宣召。”不觉大为惊奇:“出了什么事?”
“小的哪能知道?只是宫里传出话来,所有有品有爵的人家都换好衣裳等着了,老爷命小的赶紧来寻两位爷回去。”
这种阵仗,多半是宫里那位老圣人——醒了或者没了。兄弟俩对视一眼,急匆匆回家去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上皇躺了这么多日,原先忠心耿耿的部下该反的反了,该降的降了,一改往日气焰老老实实待着的那些,也早就有别的心思了。这时节你要是问他们想不想老圣人醒过来,恐怕他们还要担心那位一向阴晴不定的老人家会来处置“墙头草”。但叫他们心惊肉跳的是,老圣人还真的醒了。
但也只是醒了而已,他有一两个月一直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宫女们强喂下的流食续命,瘦成了一把佝偻的骨头。如今似乎是有了些许意识,但早就没有了昔日的威严,甚至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都难。他以孝顺闻名的几个儿子守在病床前,一副恭顺地聆听他最后遗愿的姿态。
他们都觉得他应该就这么闭上眼睛!太上皇愤怒惊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气得差点把肺咳出来。
太后带着德寿宫大大小小的妃嫔也候在一边,这些或陪伴了自己一生、或还娇妍欲滴的女子们,此刻倒是真心地迷惘难过着。皇帝生母早逝,她们与皇后的关系一向不怎么样。太上皇去了以后,想在这个后宫继续从前盛气凌人的日子是不能了。皇后又不是什么圣人,到了她当家做主的时候,那些账是要好好算算的。她们期期艾艾地看着太上皇,希望他能说出点什么,保一保他的女人。
但太上皇问:“忠顺呢?”
皇帝往后头看了一眼,忠顺王跪行上前,伏在太上皇床下:“儿臣在。”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太上皇语焉不详地问。但忠顺王还是立刻就明白了他说的是哪件事。皇帝在他们身后不悦地咳嗽了一声,似乎是不想听见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那事。
木兰围场行刺的那件事。
太上皇老了,糊涂了,但他毕竟做了这个王朝几十年的主人,即使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做任何事了,那份敏感也不会丢失一分一毫。忠顺王妃死得多巧啊,袁兴舟可是她亲叔叔,能不透露点风声出来?他其实倒不介意小儿子大义灭亲,这江山是他亲手交到皇帝手上的,皇帝做得再有他不满意的地方,父子俩暗自交锋就罢了,由不得外人来插手,更由不得底下那些奴才来替天家的人做决定。襄阳侯那哪是拥立新君?他就是想造反!忠顺王提前杀了忠顺王妃,保证自己的本分,这倒无可厚非,但他不该瞒着上皇!他想到自己乐呵呵地盘算着寿宴,感受着底下人的奉承时,他的几个儿子、臣子各自心怀鬼胎、心有盘算,把他当成了一个老糊涂!
上皇想到这里,就越发觉得气血冲头,若非实在没有力气,他恨不得要亲手打这几个不肖子几下,然而如今也只能指着他们的鼻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帝道:“父皇,慢慢来,别着急。”
但太上皇知道自己没法“慢慢来”了,他即便有太监在一边帮着顺气也依旧呼吸不畅,脑子里一片空白,说话越来越吃力,肺管子像一个破窗户一样地漏风……
他今天的清醒怕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他要没了。
人在知道自己快死的时候会想什么?他有那么一瞬间脑子转得飞快,从少年即位时的意气风发,想到那些年的南征北战,想到后宫的三千佳丽,想到忠定王和义忠太子,想到他被逼退位,选了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继承人,想到木兰围场那场两边都徐某已久的行刺……他闭上眼睛,道:“孰湖呢?”
底下人也没想到他会忽然问刘遇,先愣了一愣——所有孙子里面上皇无疑最喜欢刘遇,但你要说他对刘遇有多重视,那也看不太出来,横竖不会比他喜欢的那些美人儿重要。说到底,上皇心里面最重要的,还是他自己。好在孙辈们也在外间候着,太监一叫,刘遇便弓着身子进来了。
太上皇用力睁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刘遇,想说的话忽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你已经是太子了啊。”上皇叹了叹,“好……”
刘遇劝道:“皇祖父,您想要什么?跟孙儿说,孙儿去替您找来。”
“子义君把豆子过给了你,你别介意。”上皇本应该教导他一些为君之道的,只是在他还清醒的那几年,害怕儿子、孙子夺走他手里的权力,很是避之不谈,如今他们越过了他,自己做得有声有色的,他说什么也迟了。况且,事到如今,他的功过只能叫后世史书去评说了,从前那些必须避讳的事儿,在人快死的时候,也可释然了。
刘遇没料到皇祖父会提到刘昀来,鼻子一酸,应答道:“孙儿不介意。”一起出了天花,无人问津、默默等死的是刘昀,被悉心照顾、安然无恙的是他,他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你好好的,”太上皇费力地看向他的儿孙们,“你们都好好的……”
他头一偏,没了声响。
太后呜咽着试了试他的鼻息,又去看太医,太医跪着把过脉,磕头道:“启禀太后娘娘、皇上,太上皇他老人家……驾崩了!”
刘遇怯生生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父皇,两人都百感交集地叹了一口气。太后先是失神了半晌,而后两眼一翻,竟是昏厥了过去,皇帝忙扑上去扶着,命太医救治。不知哪个太妃,先嚎哭出了声,一时间,宫里上上下下,都哭得不成人形。
太上皇生前是个喜欢排场的人,死后自然也要大费周章。一时间,京里京外,皆挂起了丧幡白灯,一切喜乐之事皆停,凡有爵人家,需每日入朝随祭,随驾守灵。庶民亦三月内不得嫁娶。连西藏土司回去的仪仗,也不得不一切从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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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111章
西藏土司的汉话说得不好, 林征奉皇命送他出京,带了翻译, 向他解释了如今京里的情况,西藏土司按理说, 应该早就知道了上皇驾崩的消息的, 面上没什么表情, 视线在林征带来的卫兵列阵里扫过来扫过去, 看不出是介意还是不介意。这些卫兵本就是禁军精锐,林征自回京来日日操练,仪态纪律和那些功勋子弟组成的侍卫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亦不惧检阅,气势恢宏。西藏土司久久地看着他们, 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倒是昌平公主, 一脸地惴惴不安,听说西宁王也去守灵后, 更是绞紧了帕子, 托了人来请林征过去说话。
林征道:“外臣无旨,不敢唐突公主。”他虽不知昌平公主的心思, 但是皇帝显然对那天赛马宴的事儿大发雷霆,甚至说出了“她是怎么安排的?她如今到底当自己是西藏的王妃,还是朝廷的公主, 还是西宁王府的县主?”这样的话来,若是传出去,够西宁王府喝上一壶了。宫里自然是有人得了风声, 能出去敲打敲打西宁郡王的,如今也不知见了成效没有。
西藏土司听了翻译的解释,同林征道:“林将军威名远扬,我在西藏也有所耳闻,可惜上次未曾见着林将军大展身手,不过令妹已如此出挑,想来哥哥只会更加出类拔萃。”
林征心知他话里有话,小心应答了,亦觉得头疼。上皇病故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说实话,京里上上下下,悲痛之余,其实都有些心怀鬼胎地庆幸,但换句话说,上皇生前崇武,南征北战,威震藩国,也是不争的事实。他去世后,原就不安分的南蛮国,怕是又要生变故。这时候谁心里都有把算盘,想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也得掂量掂量。是以昌平公主安排的这一场赛马宴,才叫皇上雷霆震怒。一是恨她安排的那些个人选,丢尽了朝廷的脸面,二是恨这些功勋之后不学无术,堕了先祖名声。那些个世家子弟,多是有爵有职的,虽然一直也没指望过他们像他们祖宗一样排兵布阵、上阵杀敌,但听说了他们连马都上不了的丢人样子,再想到各部给那些个混账的推荐书,就气得牙痒。也是马亭倒霉,跟在刘遇身边,时常能面圣,本来是天大的体面,如今却成了出气筒,皇上每次看到他,都没什么好脸色,吓得他小小年纪的,做了好几天的噩梦。西宁郡王若是得了信,少不得要说给昌平公主听,她在西藏,本就是孤身一人,只有个儿子,年纪还小,指望着朝廷做靠山帮她儿子争上一争的,如今却弄巧成拙了。
他把西藏来的贵客送走,回宫去复命,正碰上兵部尚书陈贤同左侍郎朱复青也在,还穿着替上皇守灵的素服,正在答皇上的问话。见到他回来,皇帝也顾不得问西藏土司同昌平公主的事了,先问:“陈骏何和徐珍,谁更可用”
陈骏何与徐珍,一个是林征回京后代他管理晋阳军务的、并肩作战了十年的老战友,一个是他曾短暂共事过的副将,这种时候,一两句话可能就要决定昔日同僚的仕途了,若是寻常情况,都说些好话也就过去了,可如今局势一天三变,战事虽未起,可边关肉眼可见地要不太平,此时的人员调动关乎百姓安定。林征略一思索,还是实话实说道:“若论练兵买马、振奋军心,自是陈骏何最佳,若是要出其不意、奇兵制胜,当看徐珍。”
皇帝道:“照你这么说,陈卿善守城,徐卿善攻池。”
林征应了声:“是。”
“北州恐需他二人通力协作,才保得安稳了。”皇帝叹道。
北州顾名思义,在极北之处,与狄国交界了。狄国民风彪悍,连着两年遇到了天灾,无牧可放,常有贼寇侵犯边界,烧杀掳掠,现在还只是小打小闹的,但谁都知道,若是普通贼寇,哪有那般的战力?若是今年他们收成再不好,这层假面纱也不必蒙着了,兵临城下绝非虚言,确实应该早做打算
。林征对北方战事也是忧心忡忡,若他还在晋阳,定是要上书自请往边关去的,只是如今他这个侍卫统领,不独是他一个人的事,皇帝需要他在京里给太子撑着。他心里着急,面上也带了些出来。
陈贤问道:“林大人似乎另有高见?”
“不敢。”林征忙道。
“直说便是。”皇帝知道他有自己的考量,到了这时节了,他想听听臣子们的真话。
“北州若想安定,除他二人外,还需换一个监军。”林征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实话。
“周琼不行?”皇帝的声音隐隐见了怒意,狠狠地瞪了陈贤一眼,陈贤心里“咯噔”了一下,先跪了下来。
林征也跟着跪下道:“粮草充裕、军饷安定,调度合理、驰援及时,方能保边境太平。”
“这么说,周琼做监军的时候,粮草不充裕、军饷不安定、调度不合理、驰援不及时了?”皇帝冷笑道,“他做西北监军这么多年,兵部、都察院都有去考察的,只有说他好话的,是他们在胡说八道,还是你在污蔑良臣?”
林征只跪着,不说话,也没叫冤。
陈贤冷汗涔涔,他知道——也知道皇上一定知道——林征没有必要说谎。说白了,他都做到侍卫统领了,边关的事和他关系真的不大了,周琼就是以后能当封疆大吏,也影响不到他分毫,林家也只林征一个从武的,一家子文弱书生,和周府没什么瓜葛,更没什么仇冤,不存在公报私仇的可能……况林征的人品,这么多年了,大家也看得见。
“你知道诬陷朝廷重臣的罪有多大么?”皇帝又问了声。
“臣知道。”林征面不改色。
皇帝叫道:“陈贤——”
陈贤忙道:“微臣在。”
“西北各州粮饷安排,几次平寇的调度,你那儿可有记录?”
陈贤只觉得头上的冷汗越冒越多了:“回禀皇上,因各州调动频繁,西北兵府这两年向兵部述职时,未有具体数据,后来交给了九省统制王子腾王大人。”
“未有具体数据,好得很!你把他夸了个天花乱坠,连着几年了夸他不辞劳苦、肝脑涂地呢!”皇帝怒道。
这原是再正常不过的评价了。说白了,周琼比陈贤也低不了几级,又不曾交恶,也没人告到京里来,难道陈贤要主动找茬,说他做得不够好?
若在平时,做监军的偶尔有点自己的小算盘,也不算什么,周琼能坐稳这么多年的西北府监军,也不是没点本事的。但这么多年了,边关战士早对他积怨颇深,便是他能因战事改过自新,也没多少人愿意信他了。将士们是要用命换那些军饷的,哪里敢让这种早失了信的人来管自己的后路?
而且林征也知道,若是徐珍真去了北州,以他的脾气,早晚要和周琼闹起来,周琼就不是那种大度的人,少不得要给徐珍小鞋子穿——那可就是拿整条西北防线在开玩笑了。
陈贤一边想怨林征多找事,一边又知道这“找事”是必须的,若真到了战事告急的时候,周琼的问题才暴露出来,那他这个兵部尚书也做到头了,只能磕头谢罪,求皇帝息怒。
“好得很,”皇帝冷笑着道,“林征,你也好得很,在晋阳这么多年,没上过一本折子奏他,如今来了京城了,才有胆量参他是不是?”
林征俯首认罪。
皇帝喘了一口气,又看了看陈贤与朱复青,道:“你们一个个的,可都好得很呢。”
林征到了晚些时候才见着刘遇,太子殿下无疑是要作为头一号人物带着他的兄弟、堂兄弟们哭太上皇的,不过这显然也没影响到他的日理万机,林征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廊下快步走着,身边几个手下,小跑着举着一个账本子在应他的话,险些撞着柱子。
见到林征,刘遇问:“听说今儿个跪了一下午,发生了什么事?送西藏土司的时候不顺么?还是你坏了什么规矩?”
林征摇头不语。
刘遇也知道有些事不好多打探,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心无愧就好了,别的你也不用我说,万事有我呢。”
林征不太好同他说发生了什么事,只好闷头不语。严格来说,他做的事虽然得罪人,但皇上还真不会因此治他,就是得罪了兵部尚书是肯定的了,陈贤他们肯定要抱怨他为何不先知会兵部,直接捅到皇上面前去——就活像早前若是知道了,他们就敢办周琼似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刘遇这种,还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就相信他、愿意为他兜底的态度,够叫人感动了。但换句话说,那些贪官污吏,又何尝不是因为上头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包庇导致的?他道:“谢殿下好意……臣自己担得。”
刘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心里有数就行。”

第112章 第112章
雷霆雨露俱是皇恩, 陈贤、朱复青、林征在养心殿跪了一下午,来来往往的人都看见了, 当时吓破了胆子没敢说话,回过神仔细琢磨, 也不难猜透出了什么要紧事。陈贤堂堂兵部尚书、一品要员, 林征更是太子表兄, 提拔上来给太子立威的, 若非大事,皇上也不会当众下他们三人的面子。但有什么事能严重到这地步?众人也不敢议论,只好在心底偷偷嘀咕。
这一下午跪的, 林征年轻力壮,倒还撑得住, 陈贤、朱复青却走不动道, 叫下人扶着回去的,临别时林征同他们道歉, 朱复青不敢说什么, 陈贤却道:“便是要参周大人,林大人好歹也走个流程吧, 这一道惊雷砸下来,咱们都被吓蒙了,可如何是好?”
“我上过折子的, ”林征道,“不独独是我,西北各州应当都有折子上来过。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缺的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粮草。”
陈贤没料到他会这么顶撞回来,先气得脸发白,再想到他话里的意思,扭过头问朱复青:“可有此事?”
朱复青道:“各地上书,都有右侍郎许大人统一整理,交给您看过,再呈给陛下的。”
若真如林征所说,他们早有上书,却被兵部扣下来的话,这罪过可就太大了!朱复青也顾不上会得罪上司与同僚了,先把自己的干系撇开。陈贤又惊又气,又吓出了一身冷汗——刚刚林征被皇上责骂不曾提前禀报时一声不吭,倘若他那时候他把上过书的事儿报了,兵部上下脱不了干系,他的乌纱帽也可趁早摘了!待他理清这层利害,忙对林征道:“若真如此,林大人今日救了我一命……我该回去彻查此事,若果真有折子上来过,定会给林大人一个交代!”
需要一个交代的岂止是他一人?林征垂下眼睛,并未说出口。
他回了家,韵婉大约也是知道他受了罚,特特地等到他回来,倒也没问出了什么事,只叫人做了新鲜的饭菜,陪他吃了一些,又与他商议:“太太、玉儿都是有爵在身的,要入朝随祭,太上皇是要到陵寝安灵,老爷需得跟着去守灵,这一来一回,少说十日,虽报了我的产育,然而家里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也不是事儿,况我如今的情况,要我管好这上上下下的,精力也勉强。你去和馥环说一声,叫她打起精神来才好。”
林征道:“险些忘了玉儿身上的封号了,她的身子撑得住么?不若报她生病,留在家里为好。”
韵婉叹道:“皇后娘娘过度操劳,累得病了,点了妹妹的名要她去侍疾,却是不用去皇陵了,但还是要日日进宫的。”
不用守灵,倒是轻松了不少,但黛玉年纪毕竟还小,在皇后宫里,宋氏又不在,难免没个照应。林征皱眉道:“这可有些麻烦。你说要馥环帮着理家?这事让母亲说一声不就好了,怎么就要我去开这个口?”
“就是太太想你和她说呢。”韵婉道,“如今国丧,平民百姓尚且三月内不得嫁娶,咱们这样的人家,更是一年内不能谈婚论嫁的。不管是我们和马家,还是云家和夏家,这闹剧也都该结束了。馥环上次去赢了那匹马回来,我看她精气神也快恢复了,只需得有人推她一把。你是她哥哥,你不去,谁去?”
“她自己能醒过来的。”林征道,“不需要谁去推她。你告诉她你做不来,玉儿进宫回来也需要人照料,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韵婉知他们兄妹情深,也相信丈夫的判断,笑着道:“既然如此,明日我就这么同她说了,若是丢了脸,你可得领罚。”
“我可领够罚
了。”林征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婉娘……”
“嗯?”
“没什么,你早点歇息。”林征想道,若是这种风雨欲来的时候,他心里面还只想着老丈人的仇恨、王子腾的升降,那和王子腾那种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王子腾任人唯亲、中饱私囊、为了自己的前途地位可以不择手段,但他也真真切切地打过几场漂亮的胜仗。他不知道如今皇上需不需要任用王子腾去打仗,也不知道王子腾这种为了自己的人脉纵容周琼、甚至更多的周琼那样的行为的人,会不会彻底惹怒皇帝。就像他也不知道陈骏何、徐珍这样的将领能不能像王子腾曾经做到的那样战无不胜。
韵婉自然是知道丈夫的脾气的,笑道:“不想说就不说了吧,等你想说了,告诉我一声,我自然是在这儿听着的。”
林征苦笑了一下。
馥环果真如她大哥所说,接下了管家的重任。黛玉要进宫侍疾,皇后宫里的宫人们都足够自信谨慎了,她要做的其实不过是替皇后抄一些经书。据她所知,如今她外祖母那样的年纪了,还要每日入朝随祭,至未正以后方回,皇后把她留在自己宫里抄经,这活可比别的轻松得多了。
太后来问过一回,知道她是明珠族姬,也没说什么,只告诉皇后要勤务约束宫内上下,不要在上皇丧期闹出什么事来。皇后待太后的人走了,方问黛玉:“我听说你姐姐回家,不是因为她婆婆,是因为她太婆婆?”
黛玉何等的玲珑心思,怎会听不出皇后这话是暗讽太后的?别人家的事本来就不好管,何况这是天家的事,一句话说得不对就要掉脑袋的?只得装作没听懂,老实回答道:“都说是因我姐姐容不下人,所以回来了。”
皇后冷笑道:“那要看是谁容不下她了。”
黛玉素来不喜欢与别人说自己家的事,更不用提馥环的事。她心里自有一杆秤,衡量事情的好坏对错。更何况,外人提起馥环来,或褒或贬,又有几分真心呢?不过是想借着她那惊世骇俗的举动暗暗表达自己的观点罢了。馥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又不懂,也不想懂,只恨不得馥环就是他们嘴里的那个人,才肯心满意足。
原先皇后叫黛玉来自己宫里抄经,是知道刘遇喜欢她,给刘遇面子。也是皇帝的意思——刘遇铁了心要她,只是她到底父母早亡,孤女的身世做太子妃也低了些,让皇后抬抬她的身份,日后嫁进东宫,可以说她是合了皇后的眼缘,嫡母把自己喜欢的女孩儿指给儿子做妻子,这流程便是皇家也走得通。只是相处了几日下来,皇后倒觉得,这女孩儿不如初见时那么像林妃了。
林妃骨子里还是乖顺的,有皇上宠爱、刘遇孝顺,倒也心满意足了,凡事也是愿意忍让听话的。皇帝当年也是个看重嫡庶的,不管再怎么宠底下的人,也是想着先有个嫡子,可惜皇后一直没能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其他侧妃、庶妃早开始嘀咕,暗自想法子了,倒是林氏,一直安分守己的,直到皇后自己认了命,觉得命里没有儿女缘分了,皇帝也松了口,她才敢生下刘遇来。甚至后来太上皇看重刘遇,安排着让把他记在嫡母名下,林妃哭肿了眼睛,却也没敢说什么。最后还是皇后自己不想担这个责任,借口周侧妃也生了儿子,不好厚此薄彼,推辞了过去。
这样的事,如果发生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她会同她姑姑一般忍让吗?
皇后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没有必要。刘遇和皇帝当年的处境可不同,皇帝对他的长子可以算得上是掏心掏肺,要什么给什么。他们这位年纪轻轻的太子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儿,谁敢委屈了呢?

第113章 第113章
皇后宣黛玉侍疾,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没那么简单。上位者的喜好总要琢磨仔细的,皇后素来是个冷情冷性的, 自己家的亲侄女都没有怎么关照过,对林家的这个女孩儿却格外照拂, 摆明了是因为太子的面子。她这一表态, 别人犹好, 荣国府众人, 却有些不是滋味了。
“林丫头若能有大造化,也不枉老太太疼她一场。只是她若果真……到时候和娘娘的辈分,又要怎么算呢?”王夫人毕竟是元春生母, 首先要替自己家娘娘盘算的,便是贾母素来疼黛玉的, 也不得不多想:“皇后娘娘此举, 莫非别有深意?”
毕竟如今上皇驾崩,他们这些人家在皇上那儿可没有在上皇那儿的得圣心。元春未得子而封妃, 地位本就不稳固。皇后趁机打击她, 也是极有可能的。他们自己家这一亩三分地,关起门来还都是一笔烂账呢, 何况皇宫里头,不更是风云诡谲,处处机锋?元春本就步步艰险, 又孤立无援,若皇后当真铁了心要为难她,她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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