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芝兰逢珠玉—— by鱼头小闲
鱼头小闲  发于:2024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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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上的事黛玉没什么兴趣去探听,不过账上的事儿她是真的有种与生俱来的敏锐,否则也不会一眼看出了林海一份普通的书册里夹杂着一本真正的账本,偷偷地
不动声色地存了那么久了,因而道:“我听说上皇南巡的时候,海宁知府秦宿因手头拮据,没有多余的钱去修建行馆,接驾时场面很是寒酸,上皇盛怒,觉得有损天家威仪,险些要治他的罪,可是后来秦宿平寇有方,平步青云。”这事儿还是林海生前写信给她时提到的,他只说自己可能要做些得罪人的事,但是没关系,因为不管是上皇还是皇上,都是会看本事用人的。
馥环笑着看了她一眼,道:“都说三伯父把你当儿子教养,我还想,那怎么会教出你这样斯斯文文的小姑娘,现在才知道他教的是什么。”只是黛玉到底年纪小,也不会去打听朝廷的事,想来林海也怕女儿太担心,没有告诉过她,秦宿在那次接驾后,沉寂了快十年。若非后来东海贼寇泛滥,上皇无人可用,想起他来,谁知道他还要再等上多少年呢?更令人叹息的是秦宿自那事后改了性子,起复后大肆敛财,最终落了个抄家问斩的下场。
黛玉同馥环到底年纪相仿,馥环总结的那些经验尤其适合她,加上她本就聪慧,一点就通,举一反三,待宋氏回来,打点家里时,不觉惊喜道:“妙得很,我原来在外头还担心呢。现在好了,以后我便是跟着你们叔叔出远门都不怕了。”又细细问过了家里的情况,最后叹道,“阿徥为了这次恩科,准备了这么久,若是上皇还康健,他这会儿都该开考了。这几天我们都不在,你们在旁边看着,他现在心情怎么样?”
黛玉叹道:“我昨儿个去三哥那儿,他面上倒还好,看不出什么,雪枣悄悄告诉我,三哥这几天都没出过房门,唉声叹气的,我也怕他难过又自己憋着,可实在不知道怎么劝。”她自己也是个喜欢多想的人,紫鹃她们从小劝到大,也没见什么效果,深知心结易结不易解,有时候劝得多了,反而更要胡思乱想,因而也不敢去戳破林徥强装的无事。
宋氏听了,也十分地难过,揉着额头道:“下一次大试要等至少两年,不怪他这么泄气。”他为了准备这次考试,把自己绷得太紧了,恐怕自己也不相信还能这样再绷两年甚至更久。
到了晚间,宋氏与林滹商议:“玉儿生日快要到了,这还是她来我们家的第一个生日呢,可惜如今国丧,不能大办了。”
林滹略想了一想:“她是花朝节生日吧?日子也好,又是新的气象。虽不能唱戏奏乐,然而办还是可以办的。那时节花也开了,不如就咱们家几个孩子,再请上她平日里要好的年轻人,去园子里摆两桌,就在湖上吃,水声雀鸣,也不定输给器乐。你觉得如何?”
宋氏笑道:“甚好,我看玉儿也挺喜欢藕舫园的,若是到时候她兴致好,我们在园子里住几天再回来。”
“那要多安置些人手,守夜的巡逻的都不能少。”林滹叮嘱了一声。
“你也是白叮嘱,那园子里的人手,比咱们家的都多。”藕舫园和一般的园林不同,不只是宋氏自己的亲戚朋友,各路达官显贵、文人墨客,有了兴致也可以去游玩,忠敬王就是喜欢那儿的桂花点心,每年秋天都要去小住几日。园子里有专门的管事,负责调配、接待,若是有人去他那儿下帖子,他就来与宋氏汇报,防着林家人自己要去游园,或者要把那几日的园子留给什么要紧的客人。
宋氏得了主意,便去问黛玉的意思,黛玉虽喜欢,却道:“大嫂子身子如今更重了,往日在家里走动也罢了,舟车劳顿去园子里,那是我的不是了,若是姐妹们都去,大嫂子一个人在家,那更不妥当。也不是什么大生日,到时候我做东,请家里人吃一席酒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生日。”
宋氏道:“我已经问过了韵婉呢,她说藕舫园她就不去了,提前两天在家里摆一桌请你这个小寿星公。你不是之前去你外祖母家拜年的时候,就约着你那边的姐姐妹妹们一起去园子里玩?正巧花也开了,也有正当季的鲜货,何不就趁着这个时节,一起乐乐呢。”她道,“就你们姐妹和栀丫头去,我就不跟着去了,怕你们拘束着。”
黛玉眼珠子转了转:“那我问问三哥有没有功夫陪我们过去。”
宋氏倒也愿意林徥出去散散心的,却问道:“你那儿都是女孩子们,他去了,不会唐突你的表姐妹们?”
“三哥的行事婶娘还不知道?几栀都来我们家多久了,都没见过他,他又哪里会去见我那些表姐妹呢。”黛玉道,“况且婶娘也知道我外祖母家里的事,宝玉打小就爱和姐姐妹妹们一块儿玩,我倒是习惯了,馥姐和几栀可不一定受得了。有三哥在,也能让他顾忌一些。”
黛玉提前给荣国府去了帖子,听说那里又新来了几个女孩儿,特意在帖子里说请她们都来。生日正日子那天,宋氏先在家里给她摆了两桌,庆祝了生日,又叫来了林徥,叮嘱他去藕舫园里注意着他这些姐姐妹妹些:“他家那个宝哥儿,人其实不坏的,就是有些离经叛道的,我知道你肯定看不惯他,但是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你也别管他,只是咱们家如今还有客人呢,你妹妹过生日呢,她的场子,两边都是她的亲戚,要是闹得不高兴了,她回来怕是要哭。”林徥应道:“母亲放心,我晓得分寸,再说了,她们女孩子们自己玩乐,我和那贾二公子必是要避嫌,在外自开一席的,不管他说什么,我不和他吵架便是了。”
宋氏笑着摇了摇头:“你是没见过那位二公子,你妹妹说,她刚进京的时候,那边的二太太就提醒她,说她这位表兄是个远近有名的‘混世魔王’,你嫂嫂虽然气性大,但是头一次见面就被气着,也是他的本事的。”再说了,若那贾宝玉是个和林徥一样讲究男女大防的,黛玉这游园会,他就不会来了,既然人都来了,还指望他另开一席?
林徥皱着眉道:“我听说他比我还大一点,家里人不管不计较的么?”
“你管人家怎么教孩子的呢。”宋氏道,“横竖这次他是你妹妹的客人,你护好你姐姐妹妹还有钱姑娘就行。便是看他不顺,还是那句话,都有自己的活法,他不害人,你管他多乖张呢。要是你姐姐妹妹想在园子里住几天,你记得把荣国府那些人平平安安地送回去。”
林徥叹道:“我时常觉得自己庸碌无为,这样大的年纪了,还靠父母养活,母亲总说我想不开,这位贾公子却是想得太开了,他还没有我这样的厉害哥哥呢,等以后家里长辈不在了,靠谁庇护呢?”
“反正不归我们管就是了。”宋氏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这次辛苦,回来我谢你。”

第119章 第119章
贾宝玉自那日府上得了信, 知道林妹妹请姐妹们游园,喜不自胜, 他又早想到花朝节是黛玉生日,虽然帖子里没说, 但此番怕也是为了庆祝生日, 因去与姐妹们商议, 该给黛玉带什么礼物。贾母自然也记得外孙女的生日, 特意派了琥珀跟姑娘们一块儿过去,捎带上她给黛玉准备的一套衣衫,这衣裳裙子粗看只是好看, 看不出什么新鲜,等太阳光一照, 料子里暗绣的金线银线折出光彩来, 光芒竟像是水波纹一样,叫人看得挪不开眼睛。
宝钗笑着指着宝琴道:“平日里都说老太太偏疼你, 那时候给你的斗篷, 连宝玉都没有。如今看给亲外孙女的衣裳,恐怕要把你比下去了。”湘云心直口快, 笑道:“老太太一直就最疼林姐姐,我小时候还不服气,觉得我哪里比她差了, 现在想来也是好笑,那可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呢!”
众姐妹都知道湘云一向想到什么说什么,没什么别的心思的, 只是宝钗同她熟了,宝琴却是初来,怕她误会了,忙道:“好了好了,就你话多,去年宝姐姐生日上你说话,和宝玉惹的笑话还记得?”宝琴因问何事,湘云也不好意思,不许别人说。
原来去年宝钗及笄,贾母特意命人给她好好做了一场生日,当时有个唱戏的龄官,模样身段又好,嗓子也好,凤姐当时玩笑说“这孩子扮上像一个人”,别人都听出来了,只是不说,偏湘云说“倒象林姐姐的模样儿”,宝玉觉得不好,使眼色叫她不要说了,湘云却误会了,散了席就同宝玉不痛快,说“那位是千金小姐说不得,我们就是奴才丫头呢”,惹得宝玉差点“悟了”。后来她回去后,细想想,也觉得自己那么说不好,她虽是更喜欢宝钗的性子,但细想起来,黛玉小性儿、行动爱恼,会辖制人,也从来只对着宝玉,从没落到别人头上去过。因着她打小父母双亡,贾母疼爱她,把她接到自己家来养,就住在西暖阁,和宝玉一道同吃同住的,回史家的时候,贾母还把屋里的二等丫头翠缕派给了她,说她们都一样喜欢说话,带着这丫头,她自在一些。连袭人都说“就只宝玉有你这个待遇了”,但是黛玉来了以后,不光是贾母,连宝玉的心也偏了,她为此犯了小孩儿计较,如今想来,却其实没什么必要。况她虽然大大咧咧的,但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她和黛玉处不好,老太太接她来府上的次数便没有以前频繁了,还须得宝玉提醒,千催万请的,才会去接她。也是现在她叔父外任,老太太才把她接来住一阵,但和宝琴比,也不如往昔。她从贾母最疼爱的亲戚家的女孩儿变成如今这不尴不尬的地位,说到底也有她自己的缘故,明知道黛玉宝玉都是贾母心尖上的孙辈,还一直和他们不高兴。其实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小事儿,他们自己转头就和好了,但是叫长辈听见了,难免会有疙瘩。
宝玉火急火燎地,直催着姐妹们快出发,李纨道:“这么些人呢,不得好好安排下才坐得下,你倒是急,自己骑马去。”宝玉急得搓手,直恨不得真的自己骑马先去:“风姐姐呢,该她来安排马车才是。”
说曹操曹操到,他话音还没落呢,凤姐就风风火火地过来了:“怎么都还站在这儿呢,可别让林妹妹等久了,别的不要紧,有些菜可等不得,我等着吃最新鲜的呢。”
探春笑道:“这不都等着你张罗呢!你自己躲屋里忙什么呢?往常出门,回回都是你第一个,来催我们,今天却要我们等你。”李纨亦玩笑着挤兑她:“琏兄弟又不在家,还有平儿这么得力的助手,什么值得你今天这样的日子还要忙?”
凤姐捏着帕子擦了擦汗,道:“就是他不在,我才要忙呢。”一边赶紧安排姑娘奶奶们同她们身边跟着的丫头们坐上车,都是年纪轻轻的女孩儿们,说笑个没完,为着谁坐着谁的裙子了都能理论一阵子,凤姐一个个地安排好,又叫琥珀
和自己以及平儿坐一辆车,还叫宝玉:“别骑马了,又不是坐不下,难得你琥珀姐姐出去玩,你陪她说说话。”宝玉听了,便急忙钻进了马车,凤姐正要上车,又想起什么来,把平儿拉到一边,两人说了一会儿话。
琥珀笑着问:“什么要紧事,连我们也不能听,非得你们俩在那儿说完了才能上来。”
凤姐道:“左不过是我们俩笨手笨脚的,做不好事,怕你们听见了要笑话,不敢让你们知道。”连宝玉都道:“凤姐姐又在玩笑逗乐了,你办事多利索,这次珍大哥哥还谢我,说我上次荐你去宁国府襄理秦钟她姐姐的丧事可真是帮了大忙,他经过了这次,才晓得你那时候多辛苦。”
他说完想起了秦钟与秦可卿姐弟俩,都是何等地出众模样,神仙一样的人物,可惜都去得早,人在的时候那么热闹,多少人喜欢他们,人走了,又没别的亲朋,茶也就凉了,他也是这次柳湘莲回来,才有人能一起说说秦钟。原还指望湘莲在京里成家,可以不用再如从前一般云游四海,待不住地了,谁知转眼就喜事变丧事,尤三姐抹了脖子,柳湘莲出家做了道士,更是不知所踪了。他想到三姐的绝色姿容,又觉得可惜,再想到如今柳湘莲渺无音讯,长叹了一声气。
凤姐原先极爱听人夸她那次襄理宁国府做得好的话,但此刻听了,难免想起尤二姐来,竟觉得有些嘲讽。她如今只觉得自己已经把贾家兄弟们看透了,见宝玉叹气,便明知故问地道:“咱们往你林妹妹那儿去,你高兴还来不及的,怎么又忽然伤感起来了?提到这个我想起来,上次有人说,这次东府上尤大奶奶的两个妹子也来帮忙了,说那最小的妹子也是天姿绝色,削肩细腰,模样比起林妹妹来都差不多少。你也去过东府几回,见过她没有,果真有那么标致?”
琥珀打趣道:“你打听人家妹子做什么,难不成想给你们二爷收进房里去?”
宝玉听了心里一咯噔,却听见凤姐大笑道:“若真有那么标致,就让琏儿收了进来,也省得你们天天说我不容人。”说完,又拿眼睛看宝玉。
琥珀道:“国孝家孝两重孝呢,你就是贤惠,也别挑在这时候贤惠。”
凤姐笑眯眯地点头:“你说的是。”
宝玉直发毛,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的告诉凤姐,最后还是憋下了,只道:“模样虽好,我也没细看。这些人怎么看什么人都像林妹妹?难道除了林妹妹,就没个别的美人好做标准了?她听见了又要不高兴。”然后又把三姐和柳湘莲定亲的事说了一遍,“可惜柳兄是个行事粗糙的,定亲的时候没有问过他家那个长辈,就把信物送了。到头来他姑姑说要他再想想,他又去要回祖父遗物。若索性一开始就说要回去问过长辈才好答应,也断没后来这些事了。”
凤姐笑了一声,把头别到一边去,也不搭话,还是平儿怕别人看出端倪来,和琥珀道:“方才我们来得晚了,没有瞧见老太太给林姑娘准备的礼物,听说是个稀罕的料子,连宝玉都没有的?”琥珀道:“可不是,不说普天之下吧,反正咱们家里拢共就这一块料子,想再要却没了,给林姑娘做完这一身衣裳,就只剩下点边角料,做什么都不够了。老太太一直藏着,怕宝玉看见了眼馋呢。”
宝玉笑道:“老祖宗把我当什么人了,她说一声这是给林妹妹做衣裳的料子,我难道还会要?倒是之前没见识过,今天衣裳已经做好了,又是给林妹妹的,我也不敢上手摸摸。”
琥珀奇道:“太阳可从西边出来了,连你都知道避嫌了,要是
以后也别追着我们要吃胭脂就更好了,老太太、太太也可少操些心。”
宝玉羞红了脸,嗔道:“怎么总说这些个。”他虽也不觉得吃丫头们嘴边的胭脂有什么不好,但人人拿这个笑他,加上金钏儿死了,他也知道怕了,不得不收敛一些,好在如今住在园子里,太太也不常看到他,关起门来和丫头们玩闹,并不碍着谁。
凤姐打趣道:“可不是,我们宝玉如今哪还用得着吃别人的胭脂,他自己都会做了,颜色又鲜亮,味道也好,比买的铺子里的都强。三丫头把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都给那些婆子们管了,还特意给他留了块花圃,怕他没了花瓣做胭脂,要同她发脾气。昨儿个袭人还说,如今其他院子里都不用丫头们自己浇花了,就你们怡红院还得再安排人手管那些花儿。我跟她说,你也别抱怨,要不是宝玉有这块花圃,你今天擦的胭脂能这么好看?她说,爷就是爷,说是自己做胭脂,得十几个大大小小的丫头跟着他忙的,小丫头们又淘气,平时没什么事都要打打闹闹的,到那时候还得了?连准备带收拾的,别提要忙活多久,宝玉是痛快了,花园里剩下的花儿、屋子里被染上的颜色,什么不要再扫尾的。”
原来宝玉喜欢给女孩儿们做胭脂水粉,王夫人听说了十分不喜,但又怕直接让他不要做了,他心里不痛快,便让袭人帮着规劝。袭人也有心让宝玉去忙“正事”,便挑拣了他自己玩得高兴,她们这些丫头跟着辛苦的话说,指望着宝玉体谅女孩儿们,以后不要再这么胡闹了,凤姐今天也是替她传话的。若是以前,这招必定有用。不过现在宝玉心里在盘算着一会儿见到林妹妹要说什么,倒也没仔细听。他上回言语冒犯了韵婉,惹得韵婉大怒,林妹妹也哭了,回来后大为懊悔。虽然家里人都替他抱不平,说那葛韵婉未免太小气量,他却觉得女孩儿本身便可有些脾气,确实也是他说错了话。况且韵婉虽模样只是清秀,但她的传奇经历,绝对称得上“女中豪杰”四字,家里其他人或许觉得她血腥气重,极难相处,他却只恨不得再见她一次,好好地赔个不是。
因而到了藕舫园,听说韵婉这次没来,他还有些失望,好在林家如今也热闹,除了黛玉出落得越发灵秀,还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和她三哥哥也来了。黛玉引姊妹们相见,凤姐先介绍了宝琴、邢岫烟、李绮、李纹,黛玉也给她们引见了几栀。至于馥环,她本就是京里出了名的人物,这些姐姐妹妹们,不管平时怎么议论她,其实心里说到底还是有些羡慕她的。
宝玉前面是见过云渡的,只觉得器宇轩昂,非同凡响,当时也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牵肠挂肚的,又那么狠心直接回去了。真的见到了,却又大吃一惊。往常看妙玉,已经觉得十分地清冷,但今日见了馥环,却又是另一种冷傲了。旁边的几栀年纪还小,穿着和黛玉一色的裙子,头上插着一样的花儿,眉眼弯弯,落落大方,凤姐见了喜欢:“你家何时多出这样一个标致妹妹来?”
黛玉笑道:“来了好久了,她们一家是我师父请来的客人。我和她一块儿上学,平时也在一起玩。”
凤姐见她同几栀连衣裳都穿一样的,知道必是关系极好,便回头看了一眼平儿,平儿心领神会地给几栀的见面礼送上来。而那厢,馥环也准备了给宝玉和姐妹们的礼,又笑着问黛玉道:“咱们上船罢,在水上吃?”
黛玉点头道:“是,我让齐伯前几天就把最大的那艘画舫下了水,今天我们在船上吃。徥哥方才又上船去检查了一遍。”
李纨道:“怎好让你们家三爷忙活这个呢?”
“他和姐妹们在一块儿玩不自在,打小就这样,就是我,周围要是没有别的兄弟在,想单独跟他说两句话,都能看见他身上起疙瘩的。”馥环道。
说得姐妹们都笑了起来,去推
宝玉:“看看人家的兄弟。”
宝玉皱了皱眉,心里不喜,但今天是黛玉的好日子,他也不愿叫黛玉为难,便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强忍了下来。

第120章 第120章
林家那位自幼生长在两位兄长光芒之下的小三爷并没有像荣国府的环三爷那样畏首畏尾, 相反的,他长身玉立, 目似点漆,眉眼里的淡淡愁容非但没让他显得阴婺, 反而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气质。众姐妹看了皆惊奇, 纷纷道:“这位林三爷, 看模样倒似林妹妹亲生的哥哥了。”宝玉见了也是一惊, 想道:“平日里都说这个像林妹妹,那个像林妹妹的,倒都不如她叔叔家的这些哥哥姐姐气质、神情像她。可叹他这样金玉一般的模样, 竟也是个在世俗经济里钻营的,便平白地低了些境界。”
林徥果真如馥环所说, 见了这么多女孩子, 立刻变得不自在起来,同她们见礼时也目不斜视的, 把她们送进船舱里, 自己则去了船尾的小几处,盘腿坐了下来, 笑吟吟地看了一眼宝玉。
凤姐捂嘴笑道:“你家这三哥哥,怎么比我们家的女孩儿还怕羞?”
李纨道:“人家是正经读书人,你这辣子可别吓到他了。”一边又在心里感叹, 早知道林徥也在,该把贾兰带出来,让他请教一二的, 可惜老太太偏心,这种出来玩的事儿,谁能想到兰儿?宝玉此刻怕是满心里只剩下黛玉的生日了,家里便是贾环都比他更像读书人些。她越发觉得让林徥一个人坐在外头有些不像,幸而宝钗推了推宝玉:“宝兄弟,你看林家弟弟一个人在外面,怎么坐得住,陪陪他去。外头视野也更开阔些,你也开始读书了,林兄弟家学渊博,又是朱先生的得意门生,你和他一块儿喝酒说话,不比和我们一块儿受益得多?姨夫刚说要考校你的功课,你不是才说心里没底?不如问问林兄弟,姨夫那里,也好交代过去。”
宝玉早就给黛玉准备了礼物,盘算好了“她婶婶家的那个园子在水上,若是今天要作诗,必是以水为题的,虽还不知限什么韵,我先把立意想好了,到时候诗和礼物一起给她,换她笑一笑,也是值得了”,故而十分不愿,但是宝钗开了口,他也不是那些个真的半点规矩都不知道的纨绔子弟,连家里的下人都赞他出了家门半点错处都挑不出的,就像宝钗说的,总不能真让林徥一个人坐在外头。他一边暗暗不喜欢宝钗说的和林徥一起益处更多,一边又恼林徥的举动,仿佛已经搭好了架子,逼得人不得不上。
幸而黛玉道:“三哥哥,外头有风,你进来坐。放心罢,我管着凤姐姐,不许她开你的玩笑。”
凤姐拍着紫鹃大笑道:“瞧瞧你们姑娘说的什么话,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竟是你们家这么个高高大大的爷们儿怕我?那是她哥哥,我就不是她嫂子了不成,往日里真是白疼她了。”
李纨道:“正是给你当小姑子,才知道你是什么人呢,她哥哥斯文秀气一个人,往日里学堂、家里两处跑,恐怕还真没见过你这阵仗。”
馥环笑道:“嫂子多虑了,要说见过的阵仗,我三弟在家里,什么样的女孩子没见过,府上媳妇、姑娘虽多,真像我们家这么野着养的,怕是没有。我怕三弟就是被我吓着了,才不敢亲近女孩子。也是怪我,若是当初知道会把他吓成这样,我当初一定不敢那么胡闹的。”
林徹轻声道:“并不关馥姐的事,我自己就是这个性子罢了。”
李纨出身书香门第,李守中从小教她的就是以夫为纲的女则、女训,她如今也是远近闻名的守节贞妇,自然是看不惯林馥环这样作风——其实为人妻子的,谁能看得惯丈夫房里有别的人呢?更是但古往今来多少比她更美丽高贵的女子,还不都是忍了的?馥环这样无子又不许夫君纳小的,可真的上是“恶毒”了,难道要让赫赫王府绝后不成?便是凤姐那样不容人了,不也得把平儿抬上来,好堵悠悠众口?更别说后来为了一个夏金桂就和离回娘家的事了,既扫了她自己家的面子,也让云渡里外不是人。
后来听说馥环拒绝了马家的提亲,此刻亲眼见了她,又是个笑里带愁、可怜可爱的模样,心道:“莫非她也是有苦衷的?”但听她一席话,又觉得原来她果然就是一个离经叛道之人,不觉可惜地叹了口气。
黛玉原先住在荣国府的时候,贾母让李纨负责带着着些女孩儿们念念书,学学针线,打发时辰,故而她一看李纨的表情,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心里颇是不以为然,好在李纨本就是个古井无波的,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馥环的,绝对不会说出口惹争端,因而也不在意,只拉着林徥道:“又不是真的一点儿风都没有的天气,你要是受了凉,雪枣姐姐该伤心了。”林徥红着脸,连连摆手:“男女七岁不同席,若是冲撞了各位奶奶、姑娘,就是我的罪过了。”
李纨和凤姐连连夸他规矩,只未免太拘泥些,唯有宝玉,只怕自己非得和这个不知变通之人待在外头,连连冲黛玉使眼色。
藕舫园的管事齐虹家的笑道:“三爷和这位宝二爷,不若到二楼雅间去,那里坐得高,看得远,也不怕被风吹着。”
几栀奇道:“这艘画舫竟还有二楼?在案上时,觉得它虽比别的船大,倒也没感觉出它多高哩!”
齐虹家的道:“钱姑娘有所不知,这艘画舫原不是我们家的,是陛下登基前,皇贵妃娘娘带着太子殿下来园子里玩,画了一幅画带回去了,陛下看着喜欢,说‘可惜水中只得采莲女的小船,其他季节,这番水景不是浪费了’,遂赏下这艘画舫,说来也巧,这船乃是金陵匠人设计的,从外头看不出什么差别,内里却大有乾坤,老圣人当年南巡时看了喜欢,命人要了图纸,回京后行宫、各王府园子的游船,皆按那图纸改了,这便是其中之一了。因圣上说湖上缺船,太太便命人又造了几艘,只是自然不敢越过皇家赏赐的,大小不说,也自然不敢修二楼的。在金陵献船的那位王大人,听说与今日贵客府上也有渊源呢!”
齐虹两口子常年待在藕舫园,接待了各式各样的访客,什么样的阵仗都见过,什么样的尊客都迎过,早练成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一席话听得凤姐心花怒放:“金陵那里管船的还能有谁?那正是我爷爷,也是宝玉宝钗他们的外祖父。好妹妹,你家这管事媳妇可不简单,都说我们会说话,跟她比起来,我们都成了笨嘴拙舌的了。只怕是我们来之前,就把该打听的都打听好了?”
黛玉素来知道齐虹家两口子会说话、能办事,在家里地位不低,她一个小辈,平时都以齐伯、齐妈相称,但也不知齐虹家的竟能连凤姐去了多年的祖父都拉出来套近乎,笑道:“我还不知道这船还别有玄机呢,我们也上去瞧瞧。”
众人跟着齐虹家的一道拾级而上,去了二楼,果然只比楼下略小一些,甚至陈设布置比楼下还更精巧些,虽只有一张容得下两三人的小桌子,但材质、做工却是见所未见。宝钗道:“这既然是皇家御赐之物,自然是规矩严谨的,想来当时这楼上只得真正的贵人才上得。”
湘云笑道:“那不是便宜了二哥哥,先头几次起诗社,他做的诗都不好,这次和林哥哥坐上来,既逃了罚,又坐的高看得远。”
探春道:“他恐怕是不想要这样便宜呢。”
这话却是正合宝玉心意,他道:“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又何必分个两处高下,楼下又不是坐不下,大家挤一挤,热闹些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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