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璋从抢救大厅赶到风湿免疫科病房,就发现这双方对峙的场景, 医生们让脱病号服,学生们面面相觑一脸不愿意。
魏璋环着双臂冷嘲热讽:“你们泡澡堂子、去平康坊和胡姬酒肆,怎么不讲究?医者父母心,别磨蹭了!”
医生们比魏璋温和得多,替学生们拉上床帘,尊重他们的个人隐私:“这样可以吗?”
学生们这才扭捏着脱掉病号服,事实证明,就是有问题才不愿意脱衣服。
病区血样立刻送到检验科,两小时后结果出来了。
风湿免疫科里的住院学生们无一幸免,全都染上了花柳病,隐私部位的问题尤其严重。
妇产科男医生们更新病历记录,一边对着电脑噼哩啪啦描述体症,一边聊天:
“通过普通话考试以后去平康坊和胡姬酒肆庆祝,这帮小鬼怎么想得出来的?”
“年龄这么小就那啥啥啥,真不会早衰?”
“痛风最严重的六名病人,不仅要做痛风结石取出术,花柳病也很重,血糖、血脂和血压都高,我听他们还叫了内分泌科会诊,如果三高降不下来,就要体验病危通知书了。”
“无知者无畏,也是没法子。”
“这次以后他们就知道厉害了。”
“刚才主任说了,之前下山的太医署学生们会送上山,郑院长已经在协调开放花柳病病区了。”
“造孽啊……”
就在医院各部门紧密配合,为收治更多病人忙碌的时候,国都城一样忙得不可开交。
收到消息的太子一声令下,正式查封平康坊和胡姬酒肆,除了明面上名声最大的两家,还查了藏在烟花柳巷里的私馆。
这道命令下得突然,旅贲军突然出动,打得掌柜们措手不及。
贴了封条以后,还将所有的胡姬、歌舞伎、乐师等等原地禁足,看护打手也都等候处置;如果有敢私自逃离的,打死勿论。
整个国都城都知道,平康坊和胡姬酒肆的掌柜顶多就是个二掌柜,真正的掌柜,也就是隐藏在他们身后的不能言说的人物。
查封的消息在国都城炸开以后,等着瞧热闹的人比比皆是,平康坊和胡姬酒肆这些年被查过数次,每次都平安无事,近几年甚至都不查了。
当然,这次查封与往日不同,以前是京兆府因为火事检查或其他原因,查封也好,停业也好,总是雷声大雨点小,罚没铜钱或者其他,大浪过后又继续花天酒地。
毕竟这行当只要能开,就没有不赚大钱的,想开的人多了去了,能开的却寥寥无几。
这次查封是太子下令,东宫冼马带领旅贲军行动,禁军在一旁协查,声势手段都与此前大不相同。
掌柜的甚至都没法向外面传递消息,被禁在屋子里像热锅里的蚂蚁。
混乱的不止这些掌柜,太极殿内的官员们听到太子传令时,都震惊不已,当下就有大臣出来劝说,毕竟平康坊和胡姬酒肆这类地方,每年缴税数额不少。
一位又一位大臣站出来,请太子殿下多多思量。
太子静静地听,同时观察着朝臣们的反应,当然也知道自己被他们打量,清楚他们为何会站起来,更清楚他们平日收了多少好处。
关掉平康坊和胡姬酒肆这样的地方,就像让他们“割肉”般疼痛,因为割的都是自己的肉。
太子每次都听劝,也都微微点头,等到无人再站起来,才拿出手机,点开魏璋的语音消息:“太子殿下,文浩和唐彬彬在太医署发现学生们都染上了花柳病,高热、浑身无力,还有人起了红疹。”
众臣们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魏璋说的远不止这一项,语音消息继续在太极殿响起:“据太医正询问,普通话考试通过那日,太医署学生去平康坊和胡姬酒肆庆祝,在那里还遇到了国子监的学生。”
众臣的视线紧盯着太子的手机,心随着声音高低剧烈跳动。
“按飞来医馆医仙们的经验,花柳病会传染,一人得病可以传全家,治疗时间长,如果是中度到重度,会愈后不良,落下不少病根。”
“启禀太子殿下,郑院长说,痛风住院的太医署学生都染了花柳病,无一例外。”
“现在,国子监学生正在门诊接受检查,傍晚时分就能出结果。”
魏璋每说一句,群臣的心就凉一些,国子监也好,太医署也好,九成学生都是世家子弟,简单来说都是大臣们的孙子或重孙。
傍晚时分,太子点开倒数第二条语音消息:“启禀太子殿下,国子监的学生们也染上了花柳病,染病率有九成之多。”
那些站出来说话的大臣们身形一晃,也就是说,祖辈或父辈收了许多好处、积极为平康坊和胡姬酒肆说话的大臣们,祸及自家子孙。
这不是割肉,远比割肉要疼得多,这是断腕。
太子和颜悦色地问:“众位爱卿,还有何话要说?”
太极殿内站满群臣,却寂静无声。
太子的视线凌厉地扫过文武官员,点开最后一条语音消息,传出了润和帝的口谕:“即日起,关闭平康坊和胡姬酒肆,彻查烟柳暗巷,不能让花柳病危害大郢世家子嗣。”
“查封时,凡循私舞弊、阳奉阴违者,按律处置,绝不留情。”
文武官员们怎么也没想到,润和帝会下这种口谕,毕竟以前每次查封再重新开张时,都是因为每年不菲的税收,可是现在……似乎是打算永久关闭。
官员们,尤其是平日特别擅长找茬的御史台,面面相觑,花柳病危害这么大?是也不是,毕竟整个太极殿里,有几位官员没去过平康坊和胡姬酒肆?
又有几人没在那些地方眠花宿柳?虽然私密之处偶尔有恙,但也没妨碍他们上朝和做事。
所以,这样的处理是不是太过严厉?
想归想,说归说,文武官员们整齐行礼,回答得掷地有声:“是,陛下!”
凡是能在太极殿的,都很能随机应变,自家子孙确实染上花柳病,但他们在飞来医馆呀,医仙们心性仁厚、医术堪比鬼神之技,想到这些,官员们就放心多了。
先应下,以后再借机行事,毕竟“花天酒地”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哪能随意封禁?
现在是润和帝与太子震怒,但他们能怒多久,谁也不知道,毕竟那些诱人的税收摆在那里,就连国库也惦记着。
太子摁掉手机,此时太极殿的文武官员已经替换掉三分之一,不少都是能做实事的人,现在魏璋与润和帝在飞来峰上,东宫冼马在平康坊坐阵,如果没有手机及时传递消息,简直不敢想。
正在这时,内侍官明镜有些犹豫地在殿门外张望。
太子注意到了:“明镜,还有何事?”
内侍官明镜赶紧小步走到太子身旁,悄声说出惊人的事情:“方才有人来报,平康坊和胡姬酒肆里有六位孕妇,即将临盆分娩。”
太子眉头一皱,更加小声:“不是有避子汤之类的药物,那里怎么还会有孕妇?”
明镜讪笑:“殿下,凡事总有出人意料的时候。”
“领本王口谕,差人找稳婆送到平康坊去,等母子平安后再安置。”
“是,殿下。”明镜立刻躬身退出。
太子又叫住明镜:“你也好,差人去也罢,本王想知道,花柳病是否会殃及腹中胎儿?”因为他记得,在飞来医馆的时候,医仙们提过,花柳病极有可能会传给胎儿。
“是,殿下。”明镜一溜小跑退到殿外。
第178章 病来如山倒
不知道内侍官明镜请了什么样厉害的稳婆, 两个时辰以后回到太极殿禀报:“太子殿下,六名女子生下的孩子,三个死胎, 两个畸形, 一个先天残缺活不久。”
明镜这话一出, 满朝文武的脸色严峻起来。
太子看出明镜的欲言又止:“还发生了何事?”
明镜躬身行礼:“启禀太子殿下,其中三名女子流血不止而死,其他三名女子只怕也活不久。”
文武百官顿时如坠冰窟,花柳病竟然如此厉害?!
太子负手而立, 向来温润的脸庞与神情,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谁再为平康坊和胡姬酒肆说一句好话,就把官帽官印留下离开国都城。”
“……”文武百官从来没见过这样气势惊人的太子,连面面相觑都不敢, 默默退出太极殿。
太极殿内烛火摇曳,只剩太子一人。
明镜听到内侍通传, 躬身走到太子身旁:“殿下,上山治病的老臣们在宫门外求见。”
太子每天处理政务的时间严格控制,今天已经超时,实在不适合再见老臣, 但也知道他们的时日无多,不假思索地问:“他们进宫所为何事?”
明镜低声回禀:“一来,是为了探口风;二来, 他们有疑虑,每日去平康坊与胡姬酒肆的人极多,但并未听说有这么多人起热甚至出疹子, 想知道是何缘故。”
“宣。”太子当然知道,大郢远不止平康坊和胡姬酒肆, 各州府郡县都有类似的地方,国都城只是先禁,后续还有许多事情、要费更多口舌。
先说服这些老人家,再用他们各家族的势力去影响更多地方和更多人,这才是长远之计。
“是,”明镜非常担心太子的身体,“殿下,您是否稍作歇息?”
“飞来医馆的医仙们,学识渊博,见多识广,相信能解释得简单明了。”
老臣们互相扶携着走进太极殿,烛火摇曳中,都有些恍惚,上一次在这里是几年前?抑或是十几年前?
太子当着老臣们的面,点开手机视频通话:“郑院长,本王想知道,自平康坊与胡姬酒肆开张以来,去的人不计其数,为何只有太医署学生高热起疹子?”
郑院长沉默三秒:“稍等。”
视频通话结束。
老臣们和太子面面相觑,郑院长这是打算做什么?
半小时后,太子的手机响起视频通话的提示声,点开后发现,郑院长、中医科安主任、泌尿外科主任和皮肤科主任围坐在一起,旁边还有魏璋。
皮肤科主任向手机镜头里点头示意:“据我们了解,国子监和太医署学生们都经过了一个半月的高强度突击学习,因为宿舍不够多,所以太医署学生们每日骑马往返,更加辛苦,这是其一。”
“其二,国子监和太医署的学生们是相同饮食习惯导致的痛风症,而痛风对健康的影响非常大,尤其是深夜小关节疼痛,影响睡眠。”
“第三,太医署学生先下山按照方案运动,两位警官也没要求过量运动,却累得筋疲力尽。综述原因,过度脑力和体力消耗,导致身体免疫力下降得非常厉害,花柳病趁虚而入。”
“第四,如果国子监学生也按运动方案进行,他们大概率也会高热起疹子。”
经过魏璋细致的翻译,太子和老臣们终于明白,立刻表示感谢。
太子挂了手机,又向老臣们讲述六子女子突然分娩的结局。
老臣们听了唏嘘不已,向太子告辞后,又行色匆匆地离开,边走边想,无论如何家规里都要添上一两条。
与此同时,郑院长也挂了手机:“先是恶补普通话,然后就是训练,太过疲劳是主要原因。”
“嗯,”中医科安主任停顿一下,看了魏璋两眼,“魏七郎君,能不能向我们解释一下,你是如何在严重缺觉中安然度过这半年的?”
魏璋笑得特别自然:“安主任,您这是什么意思?”
安主任难得绷了脸:“你有两个选择,现在自己去抢救大厅躺着,或者让急诊医护用推车上来接你。”
魏璋的笑容凝在脸上,满眼震惊:“安主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
安主任拿出手机,打了急诊蒋建国主任的号码:“带上镇定剂或者束缚带,到院长办公室把魏璋绑到抢救大厅去。”
魏璋简直不敢相信:“不是,安主任,我真挺好的。”
安主任的眼神都冷了:“我们这里提神喝咖啡,大郢提神喝浓茶,你提神靠吃补药,是药三分毒!没命了怎么做很多事?!”
魏璋向来佩服安主任,现在不知为什么,就有点怕他。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蒋主任和护士长周洁推车的声音:“安主任,我们到了。”
“进来。”事实上,连郑院长都有些困惑,魏璋真的是他见过精力最旺盛、气色最好的大郢人,最关键的是他思维敏捷、个子高体格健壮,为什么安主任说得这么严重?
魏璋忽然一阵眩晕,控制不住地身形摇晃。
推车瞬间到魏璋身旁,蒋主任和护士长周洁把他摁在车上,两边架好护栏。
魏璋躺下以后只觉得头眩地转,喉咙深处又疼又痒,忽然胸腹中似乎有什么尖锐的物体在搅动,疼得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又呼吸不畅。
安主任再次出声:“快,去急诊。”
话音未落,魏璋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落在蓝色床罩上。
护士长周洁,立刻把魏璋的头偏向一侧,加快了去急诊的脚步。
魏璋能看到医院特别明亮的光线,可即使这么亮,自己的视野却越来越暗;知道周围有不少响动,偏偏听到的声音时高时低,仿佛泡在水里。
又一口鲜血喷出。
魏璋捂着胸口,看到抢救大厅的自动门打开,听到一片惊讶声……
“魏璋,你怎么了?”
“推床上怎么这么血?”
就在这时,所有的声音、气味、眼前的一切……都沉入漆黑之中。
“放在抢6床,一,二,三!”
魏璋躺在抢6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心跳呼吸骤停。
第179章 第一张病危通知单
护士长周洁争分夺秒地开出两条静脉通路, 贴上心电监护导联,刚接通的瞬间,心电监护就发出刺耳的报警声。
开放气道、后背垫板, 蒋主任立刻开始心外按压, 除颤器已就位。
偏偏正在这时, 中医科安主任赶来,出声制止:“不能按!”
抢救大厅的医护们惊愕地望着安主任,黄金抢救时间只有四分钟,魏璋心跳呼吸骤停已经休克了, 不按还能怎么办?
“不按他会死!”蒋主任急了。
安主任反对:“魏璋滥用补药,而且补药有问题,现在更像是凝血功能障碍的病人,赶紧查血相……快, 做血型血交叉,准备输血。”
在这争分夺秒救人的关键时刻, 医护们的视线在两位大主任身上来回,这……听谁的?
安主任胸有成竹看着蒋主任:“我还要换中医科的医护。”
“行!”蒋主任挣扎三秒,从床边闪开,“听安主任的。”
护士长周洁拿了一大把血样试管, 抽完血立刻有人送去检验科,检验科也用最短的时间出结果,医院各检查部门为抢救魏璋安排值班。
而魏璋与安主任说的完全相同, 很快出现了凝血功能障碍的各种症状,检验报告的数据也支持安主任的预设。
两条静脉通路,一条补充液体, 一条输注各种药物。
安主任向护士长周洁赞许地微一点头:“胃管和导尿管也插上,一会儿准备灌汤药。”
护士长复述一遍, 立刻执行;几乎同时,接到消息、赶来值夜班的中医科医护们抵达抢救大厅。
安主任简单扼要地讲明救治思路,魏璋这半年高体力脑力状态、严重缺乏睡眠,依靠补药中医科医护们有条不紊地展开治疗。
直到国都城破晓的钟鼓声传到抢救大厅,整个晚上,魏璋心跳呼吸骤停三次,输血1600毫升,中医科医生轮流把脉、记录无数次,经鼻饲管输注汤药八次……
不知不觉,天渐渐亮了,晨曦镂过云层,又透过大百页帘照在玻璃窗上,照亮魏璋不再苍白的脸庞和胡茬,心电监护显示生命体征平稳,但始终处于昏睡状态。
郑院长和金老赶到抢救大厅,望着沉睡的魏璋,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可一晚上密密麻麻的抢救、治疗和护理记录摆在眼前,郑院长内心百感交集,视线从魏璋移到安主任。
“安主任,交班完毕,你就去休息。”郑院长有些担心安主任的身体,穿越以来,安主任一而再再而三地熬夜守病人。
安主任反而没有郑院长那样在意,特别淡然地解释:“魏璋忧思过度,操劳过甚,三餐随意,睡眠极少,全靠补药提神,仗着年轻把底子透了个干净,五内俱衰。”
“如果是其他人早就全身出血而死,偏偏魏璋的身体底子极好,还能撑得住。”
“所以,我们用药抵消补药的霸道后劲,让他的身体慢慢适应,自我修复。”
反正有气垫床、有鼻饲管、有静脉营养……足够支持他昏睡时的营养需求。
“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还能不能醒,就看他自己了。”
病倒以前的魏璋,是安主任看到就觉得有些头疼的“话痨+社牛+自来熟”,可现在……
相比起下山的太子、崔盛,甚至是抢救大厅里的润和帝,无论如何,安主任对他们的病程都心里有数,可偏偏魏璋这个异类,脉相多变得让他怀疑人生。
会不会醒?什么时候醒?有多少概率醒?
对临床经验异常丰富的安主任来说,能做的都做了,一切都无解。
安主任分时间段把了三次脉以后,郑重其事地写下“病危通知单”,交到润和帝手中:“陛下,如果可以的话,请通知他的家属上山。”
润和帝拿着大郢语版“病危通知单”的手微微颤抖,望着脸色凝重的安主任,眉头控制不住地颤动,看向安主任身后的郑院长和金老,半晌才张了张嘴:“他怎能走在孤的前面?”
安主任只是垂了眼睑,什么都不想说,一是因为熬夜太累,二是因为已经尽了全力,哪怕再不甘心也只能认。
润和帝抹了一把脸,吩咐道:“来人,联系太子,告知魏家。”
太子站在太极殿内,数次忍不住皱眉,不知为何,从昨日起他与太子妃魏勉就心神不宁,可偏偏周遭一切如常,晚上夜梦颠倒的,醒了好几次。
直到太子的手机铃声响起,传出润和帝更加苍老的声音:“魏璋昨晚忽然病倒,流了许多血,安医仙带人连续三次把他抢回来,现在昏迷不醒……”
太子身形一晃,勉强支在桌案边缘,闭目不语。
“殿下?太子殿下?”云阁老第一个发现太子的异样。
太子迅速回神,迅速写了两封信交给东宫冼马:“速速送到。”
“是,殿下。”东宫冼马行礼后匆匆离去。
两封信一封送到东宫太子妃手中,另一封送到太医署上课的文浩和唐彬彬手里,这个消息仿佛次声炸弹炸开在众人面前。
文浩正举着一个盆骨模型,是唐彬彬接的书信,上面是极简的一行字“魏璋病危”。
唐彬彬把信放到文浩眼前,几乎同时扔了信、接住掉落的盆骨模型。
文浩当时决定:“回去。”
“好!”唐彬彬答得干脆。
上课上到一半,老师突然要走,女学生们有点慌,纷纷看向崔五娘和蓉华公主,毕竟她俩与二位老师更熟悉。
崔五娘拦住收拾东西的他们,视线却瞥到掉落在地的“魏璋病危”四个字,当下怔住,怎么会?可是一想到他这半年不要命似的奔波忙碌,身体垮掉又在情理之中。
可是,可是……为何是病危?!
文浩拿起手机,拨通护士长周洁的号码:“喂,魏璋怎么回事?”
护士长周洁的嗓音透着浓重的疲惫:“魏璋口吐鲜血、吐血块,紧接着便血……安主任带着中医科的医护,一晚上大抢救三次,输了1600毫升血……现在魏璋还是昏迷不醒,安主任说只能看他自己。”
“刚才我又问了安主任,昏迷不醒可以帮助魏璋的身体自我修复,但如果三天以后还这样,大概率就醒不过来了。”
文浩的手机摁了免提,所以整个教室的人都听到了,错愕、震惊、担忧等情绪在每个人脸上复杂地呈现。
崔五娘当机立断:“蓉华公主,您留在这里带大家自习,我上山去看看。文师,唐师,请带我一起上山。”
蓉华公主点头,走上讲台:“现在自习。”
太子妃魏勉收到书信,戴上帷帽骑马直奔魏家,消息在家宅中炸开,家主魏琮几乎立刻落下泪来,慌忙找来大管家,带着诊费药费,驱车上山。
傍晚时分,为了方便病人家属看魏璋,也为了润和帝能休息好,把他从抢救大厅转到留观室里,偌大的厅里只剩魏璋一名危重病人,周围都是中医科的医护们。
依然沉睡的魏璋被护士翻了第十一次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任凭摆布。
大厅的护士站里,匆匆赶回的文浩和唐彬彬在看资料。
魏家家主魏琮深深地向中医科医护们行礼,看到休息后又回到大厅的安主任,直接行了拜首礼,心里清楚,如果没有这位安医仙,魏璋早就不在了。
安主任的钻劲很厉害,这么多年的临床经验都是凭借自己不断学□□结攒下的,这样摸不着头脑的病人还是第一回 见,回宿舍时累到只觉得自己经验水平不行。
万万没想到,心里藏着事,连梦里都是魏璋流血不止的场景,并冒出一个念头,这与预期的补药方不符,或者说大郢的补药方与现代有极大的差别。
因为使用的都是克制补药药性的汤药,属于“针尖对麦芒”的较量,哪怕有一味药没能克制,都无法达到最佳效果。
等安主任睡了一个好觉,起床后洗漱干净吃着晚饭,总觉得关于魏璋还有什么隐情,突破点就在补药上。
所以,安主任直奔抢救大厅,就见到了风尘仆仆、强忍悲痛的魏家家主魏琮,脱口而出:“您知道魏璋平日吃什么补药吗?有没有现成的药丸?能不能给我看一下?”
魏琮惊愕地望着安主任:“补药?据我所知,他从来不吃补药。”
这下换安主任惊讶。
魏琮很快反应过来:“安医仙,其实我并不了解七弟,他长年在外,极少回魏家,连祭祖、除夕等节日都不一定在家。”
安主任又问:“魏璋身旁的昆仑奴北风在哪里?他会不会知道?”
魏琮额头冒出汗珠:“安主任,实不相瞒,我不知道他的昆仑奴在哪里。”
妥妥的一问三不知,安主任很无奈:“有人知道吗?”
魏琮想了想:“小女可能知道,不知你们谁能联系到太子妃?”
国都城内联络完全靠骑马,但飞来医馆的医仙们不同,有小黑盒子可以用,也许联系起来可以快一些。
于是,半小时后,安主任接到了太子打来的电话,说话的人是太子妃:“安医仙,自奴成亲以后联系甚少,奴不知七叔的昆仑奴在哪儿,魏勤可能知道。”
安主任一时没反应过来,魏勤?
文浩接话:“魏勤去赈灾了,不在国都城。”
这……还能问谁?
抢救大厅里静得可怕,而魏璋仍然在昏睡,半点醒来的征兆都没有。
安主任英俊的脸上难得愁容满面,补药成分复杂,有时差一味药,或者两味药的份量不同,服用后的效果就可能天差地别。
补药服用的时间不同,进补人的身体会有相应的变化。
安主任之所以能觉察到魏璋的异样,就是因为他俩离得最近,闻到了补药味儿,如果不是短时间内大量服药,不会有这样明显的药味儿。
但也仅此而已,在发病前控制住了魏璋,没让他有下山离开的机会,而现在,人是救了,但昏睡的人算不算救活,在不同的人心里有不同的判断。
正在这时,崔五娘走到安主任面前,微一点头:“安医仙,魏璋醒来的机会有多少?”
安医仙无奈摇头:“不知道。”如果知道,也不至于愁成这样。
崔五娘深深地望着魏璋,行礼后离开抢救大厅,上了电梯到达二楼留观一室:“奴崔五娘,求见陛下。”
“进。”润和帝望着推门而入的崔五娘。
崔五娘恭敬地行完礼,垂首而立:“陛下,您能否告诉民女,魏璋到底是何身份?他从不身着官服,但拥有许多官员都不曾有的权利。”
润和帝神情深沉:“孤念在崔家精忠爱国的份上,赦免你的无理之罪,但只此一次。”
崔五娘并未立刻离去,脸上也没多少惶恐,退后一步又问:“陛下,安医仙在追查魏璋吃的什么补药,医馆里只有几人且问不出什么。陛下能不能派人打探?”
“魏璋自从上山以后,为大郢做了许多事情。”
润和帝正色道:“还不退下。”
崔五娘恭敬行礼而后退出,关上留观室的门,离开急诊大楼,走出医院大门,进了一片密林,吹动崔家哨响,长长短短,悦耳悠扬。
夏天的日头长,明明已经很晚,天光还亮着。
崔五娘几乎与密林融为一体,一直等到天已经黑亮了,头顶的树枝上掉落一个小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粒带着异香的补丸,还有一张小纸条:“昆仑奴北风找到的。”
很快,这个小锦盒就被送到安主任面前。
安主任大吃一惊,崔五娘竟然如此厉害?但转念一想,行军打仗的人最需要的就是探子与前线情报,崔家有这种能力也不足为奇。
安主任拿着锦盒直接去了中药房主任的宿舍,两人琢磨这味补药的组成。
崔五娘却在黑夜里下山。
魏家家主魏琮守在魏璋的床边,看着护士替他翻身拍背、各种照料无微不至,魏璋身上有不少伤疤,有两处还是致命要害。
他忽然就有些恍忽,魏璋真是自己的阿弟吗?
为何这样陌生,这些年总是不着家的魏璋到底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住院部所有内科病房都成了花柳病+风湿免疫综合病房,太医署男学生们,以及国子监第一批上山的男学生们,把床位都占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