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正在看着她。单边镜片下,那双冷淡的眼?睛往下移,黑如?墨色的眼?睫低垂,像神明无悲无喜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愚众。
他的语气?里没有情绪,但声线冰冷得像是雪山之巅的一块冰:“请跟我来。”
他转身过去,白色的袍子随风扬起,卷过她的小腿,楚娇娇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穿过乌黑的大门,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钟声。
“咚……”
“咚——”
她心下腾起了些不?安。四面?望去,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身侧竟然已?经空无一人!原本在她身边的四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前?方的男人依然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清脆的脚步声同钟声混杂在一起,在静谧的大厅里荡出令人不?安的回音。
这个大厅的布置看起来有些像是教堂,中间摆着一排排的椅子,而最前?方是一张祷告台。楚娇娇注意到,有水流般涌动的光线落在地上?,但她抬头望去,头顶却只是一片漆黑,像是站在漆黑的夜空之下,无法看到和感知到头顶的天穹。
男人在祷告台前?转过身来,垂眼?,表情冷淡地注视着她。
他很高。楚娇娇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但头一次,她觉得身高能给?人带来这么大的压迫力,不?,那种压迫感也有可能是来自于他的视线——他冷淡的视线,像是注视着蝼蚁一般的视线。
他闭了闭眼?,握住了胸前?的眼?睛:“愿主宽恕。”
楚娇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学?着他的样子说:“愿主宽恕。”
“愿主降临。”
“愿主降临。”
男人直视着她。薄唇微动:“若你虔诚,主将宽恕。”
楚娇娇意识到,这是对自己说的。
“若你恭敬,主将庇佑;若你发愿,主将降临。”
“祂在看着你,你瞒不?过祂。”
这些话,似乎昨天在广场上?时他也说过。
他往前?走了一步。“啪嗒”。逼近了她。
压迫感更强了。
他再次握住了胸前?的眼?睛,冷淡地开口:“那么,楚小姐。”
“林恒和谢双安,谁是你的丈夫?”
楚娇娇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告诉神父自己的名字……林恒和谢双安也是如?此。他为什么会知道他们的名字?
神父无视了她的沉默,冷冷地道:“请回答我,楚小姐。”
楚娇娇:“我……”
“不?要说谎,祂在看着你。”
楚娇娇猛地一颤。她忽然感觉到……她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潮湿而冰冷的胶质生物,顺着她的脚跟往上?爬。
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才回头,身后?空无一物。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她想象中的怪物,可是怪异的触感如?此清晰,几乎将理智和直觉分成了两?份,一份告诉她一切无事,另一份却告诉她有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那东西爬上?来了!
留着粘液的软体生物,顺着雪白的肌肤一路蜿蜒,吸盘一张一合,细细密密地吮吸着白肉,在柔软的皮肉上?留下一道湿淋淋的印记,又像是带起了一团火。
她小声地惊叫着,往前?踉跄了一步。
本以为自己会摔在地上?,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了男人的胸膛。
蹙着眉,眼?睫微颤,漆黑的睫毛都被打湿成一簇一簇的,挂着晶莹的泪珠。慌乱地提起衣摆,但什么也没有看到。
而就在这个时刻,神父冷冷地追问:“谁是你的丈夫?”
“什么、呜……”
她还埋在他怀里。漂亮的小脸蹭在神父的柔软袍子上?,眼?尾还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了红,像是被欺负了似的,面?上?覆着一团红晕,双眼?失神,意识模糊,不?住地往他怀里倒。
而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那是一种看蝼蚁似的冷淡,一种油盐不?进的可恨的冷淡,更衬得怀中羔羊柔软而无辜。
“请告诉我,你的丈夫是谁,楚小姐。”
“别说谎,祂在看着你。”
她鼻尖红红的,轻咬着下唇,柔软的唇颤了颤,小脸发白。
“我、不?知道呜……”
“不?知道?”
她意识模糊,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我是想跟男主谈恋爱的……可是,呜,他们都好像男主……”
她说了这一串莫名其妙的话,神父却没有丝毫疑惑的表情,还是那样死人似的冷淡:“你不?知道还带说谎,还把他们带来神庭?”
“我、我也不?想的……我又分不?出来……”她分不?出来,一直都分不?出来。语气?委委屈屈的,还很沮丧,眉头蹙起,眉尾不?住地往下掉,“所以就只能一起……”
即使是意识模糊之中,楚娇娇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回答不?会令人满意。但出人意料的,神父只是略一颔首。
然后?,肉眼?可见的,他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些。
他微微低下头,那漆黑的眼?睫抵近了些:“乖孩子。”
“你没有说谎,这很好。主会宽恕坦诚的孩子。”
他话音刚落,楚娇娇又是一颤。随着他的话语,她似乎感觉到了那来自神明的,虚无缥缈的宽恕。血流一瞬间涌上?大脑,她因为神明的垂怜而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幸福和快乐,飘飘忽忽,如?坠云端。
“呃,呜……”
脆弱的身体再也无力支撑她的大脑,视线天旋地转,似乎是倒在了地上?,但身体丝毫没有感受到疼痛,反而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托举起来……
视线的最后?,她似乎看到,在冷淡神父的洁白长?袍之下,钻出无数漆黑而丑陋触腕,向她伸来……
……但那一定是错觉吧。她明明正在被至高无上?的神疼爱着。
她嘴角含着一丝微弱的笑意,在幻想中沉入了深渊。
寂静的大厅之中?,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回响。
这一方空间似乎远离了尘世,无人探访,无人可知。
粗糙的触腕缠绕过腋下,圈住小?腹和丰润的腿肉,如拉住受难的神像般把她托举在空中?,触腕压住脸颊,把细细密密如扇子般的眼睫压在下面,吸盘蠕动着收紧,只露出半张脸来。
红润的唇瓣被贝齿咬住一点儿,留下一串湿痕。一根触手从她的披风下顶出来,压在?她花瓣般的唇瓣上。
那些触手皆来自于冷淡男人衣袍之下,丑陋漆黑的诡异生物顶开?他圣洁的衣袍,他仰着头,伸出手,捧住了女孩的侧脸。
那柔软的侧脸,花瓣般的唇瓣蹭着他的掌心,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似乎是被触腕弄得难受了,她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绵长的哭腔,嘴角还挂着笑容。
她在?幻想中?因为?神明的垂怜而欢欣快乐,感受到无比的幸福;在?现实?中?,却被黏答答的触手包裹舔舐,触腕留下的粘液从绷紧的脚背滴落在?地上,“滴答”一声脆响。
男人挂在?胸前的眼睛剧烈地颤抖起来,用贪婪的视线扫过她。
就这样静静地凝视了片刻后,他用手握住了眼睛,彻底遮住了眼睛的视线。
而后,仰头将?唇贴在?了楚娇娇的唇瓣上。
柔软的羊羔瘫软在?触手上,嘴巴被强硬地分开?,嘴角都被扯得有些发红了,呼吸短促,不得不低下头,被冷淡又?可恶的男人强行吃舌头。
即使是在?幻觉里,也被亲得晕头转向了,唇瓣又?红又?肿,喉管狼狈的滚动,但?更多吞咽不及的涎水顺着精致漂亮的下巴往下淌,鼻子里哼哼唧唧的,发出更加可怜脆弱的闷哼。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冷淡的神父才会?显出一点神魂颠倒的狂相来,但?也只是在?动作上的,若光看那张脸,还是冷冰冰的模样,好像动情的人,像狗一样,凶恶又?下流地吃她舌头的人不是他似的。
系统忽然爆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混着警报声,机械音头一次显得如此慌乱:
[宿主?,我终于连接上你了!!!醒醒宿主?!!]
[我们被骗了,这不是我们要来的恐怖片!!]
很快系统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混杂着不妙的电子音:[咔……时空……咔咔、错位了,这里是茧……我们已经重复了很多遍……咔……]
最后,系统彻底失去了声音。
楚娇娇没?有发现,在?这部恐怖片里,系统一直没?有说过话。在?此之后,她也不会?发现了。
楚娇娇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礼堂的座椅上,身边已坐满了穿着黑袍子的渔民。
她有些恍惚,像是刚刚做了个梦一样,记忆还停留在?神父逼问自己的时候,她还没?有回答,不过是眨了眨眼,好像突然就断片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椅子上。
她侧头看了看身边,发现林恒和谢双安正坐在?自己身边,也是一脸恍惚的模样,刚想要开?口,忽然觉得嘴巴有点疼。
好像是……肿起来了?
她有些奇怪,食指压了压唇瓣,一点火辣辣的疼痛转瞬即逝,像是错觉。……应该是错觉吧?
毕竟,她怎么也想不到失去记忆的这段期间内发生了什么,也想不到冷淡的神父会?像狗一样咬她的舌头。
只有些茫然和迟钝地眨了眨眼,问身边的两?人:“刚刚……发生什么了?”
林恒和谢双安同样有些茫然,但?很快回过神来:“刚刚我们一起进门?,但?我走进门?之后,身边的你们就忽然消失了。”
林恒迅速地接道:“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看到神父站在?我面前,他给了我一个日记本,告诉我入教之后,教徒都被他的主?注视着,所有教徒都要记下每日的所思所想,以示自己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也毫无隐瞒。”
他举起手上的一个日记本,身旁的谢双安也拿出一个相似的笔记本:“他也给了我这个日记本。”
楚娇娇愣了愣,才注意到,自己的膝盖上不知何时也放着一个日记本,就像是她自己放上去的一样。
那本日记本入手很有分量,封皮是皮质黑色封皮,四角都镶着金属边,封皮上没?有花纹,但?借着光,依稀能看到上面似乎有什么红色的字体一闪而过,看起来有些像是暗纹,但?再定睛一看,字却消失不见了。
那字体也不是任何她认识的字,虽然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楚娇娇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字了。
林恒环顾四周,低声说:“写吧。其他人都在?写,我们还是写一下好了。”
大厅内很安静,楚娇娇看到,其他人也拿着一模一样的日记本,低头写着什么,空旷的大厅里只有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而林恒从口袋中?抽出一支钢笔给她。
楚娇娇有些迟疑,但?还是接过钢笔,揭开?笔帽。落笔有些纠结,但?时间紧迫,也没?来得及多想。
既然是日记……那要写日期吧?楚娇娇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格式,写下一行字。
【6月17日,晴】
但?具体写什么呢?楚娇娇不想多写。她并不相信这个邪教的神父和神,不愿意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有些敷衍地写道:
【和林恒他们一起进入了神庭……神父说要写日记,还说神会?看着我们平常做了什么,真是奇怪的神……】
啊。她写下这一行字,才发现似乎有些不敬了。神父看了会?生气吗?她赶快把这一行字划掉了。
只写这一行字也不好。最起码要把白?纸填满吧?楚娇娇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写:
【但?林恒说大家都要写,所以我也写吧。
今天,神父把我叫过去问了话,他问我林恒是不是我的丈夫。真是奇怪的问题,难道神庭不是只有夫妻才能进入的吗?难道他知道了什么?我不敢回答……】
她越写,越有些迟疑。
这字……这字……
这是她的笔迹!昨晚林恒塞给她的那张白?纸上的日记,也是她的笔迹,连写下的内容都一模一样!
忽然,身边的林恒拍了拍她。
她骤然回头,正对上林恒微笑着的脸。
那张英俊的,时而显得温柔矜持的脸,忽然在?她的眼前放大,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似乎有半边隐藏在?阴影里的脸显得诡异莫测,陌生得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林恒问:“写好了吗?”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直到腰间的娃娃推了推她,她才意识到,林恒是不知道,她知道那张纸是他放过来的。也就是说,在?他看来,她应该对那张纸的来历一无所知才对。
“啊……唔,写好了。”她把钢笔还给他。
林恒对她笑了笑,接过笔,低头开?始写。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因素,现在?她无论怎么看林恒,都觉得他的微笑怪怪的,似乎别有深意,可是再看过去,只不过是往常那样温柔恬静的微笑而已,就好像完全是她想多了……
她回过神来,有意想偷偷看看林恒写了什么,但?林恒只是草草地写了几?个字,就合上了日记本,把笔递给了谢双安。
谢双安看起来也不太乐意让这个邪教的神父和神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草草地写了一些无伤大雅的日常,大概类似于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之类的,写得很敷衍。
待到所有人都写完日记之后,身后忽然响起了厚重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楚娇娇下意识回头看去,只看到身后关上的大门?。大门?打下一道阴影,而神父自阴影中?缓缓踱步而出,“啪嗒”、“啪嗒”。清脆的脚步声。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又?或者他一直站在?那里,只是始终一言不发地隐藏在?阴影之中?,注视着满厅的信徒。
他越过众人,缓慢地踱步向前。风吹起他的长袍,楚娇娇才注意到,神父穿得其实?非常的……嗯,非常城市化。
不像是来源于她刻板印象里的神父的装扮,也不像是渔村的村民的粗布袍子。他穿着衬衫西裤,只是外面罩着神父的长袍而已,胸前挂着的可怖眼睛挂坠瞪得很大,似乎也在?环视四周的信徒。
随着清晰的脚步声,他走到礼拜台前,洁白?的礼拜台前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本书。他打开?,书本的一半落在?桌面,又?是“啪嗒”一声。
不知从哪里的阴影处,又?冒出来一些人。那些人都穿着渔民似的粗布黑袍,但?与普通渔民不同的是,他们的披风上有一个兜帽,所有人都带着兜帽,把脸隐藏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楚兜帽下的脸。
兜帽人脚步无声,手上都端着一个银盘子,银盘子里放着一摊看起来颜色很不妙的东西。他们走过来,把手里的银盘分发给众人。
楚娇娇他们的位置刚好在?第一排,借着兜帽人把盘子递给她的时机,她悄悄地抬头,看了看兜帽人的脸——不知道是阴影还是什么未知的原因,她完全看不到他们的脸是什么样子的,就像他们兜帽下的不是脸,而是一片阴影,只能看到一片幽深又?浓重的黑色。
“拿好。”兜帽人出声提醒她。他声音沙哑,像是粗纸摩擦的沙沙声,也听不出来是男是女。
楚娇娇低下头,接过银盘。
然后她吓了一跳——银盘里的东西,似乎还是活的!
那一摊不知道是什么生物身上的肉,颜色介于深绿和深蓝之间,皮肤粗糙得像是铁锈,看不到血迹和肉的纹理,大概有手掌大小?,竟然还在?盘子里蠕动,一缩一缩,像是死后残留的肌肉反应,又?像是一个活生生的生物。
那块肉上没?有血液,但?还带着一些黏糊糊的半透明的不知名粘液,散发着一股海边独有的腥味。
这是……
她不知所措地端着银盘,往其他渔民的方向看去。
其他渔民似乎并不惊讶,只是虔诚地捧着手里的银盘,专注地看着那块诡异的肉块,眼神热切。楚娇娇还从没?有见过这些麻木而冷漠的渔民露出这样热切专注的诡异表情,仿佛真的身处一群狂热的邪教徒中?,一时有些不安。
正疑惑着,左边身旁搭上来一只手。是、是林恒。
楚娇娇顿了顿,因为?这手的方向而有些心惊。她缓缓地转过头去,只见林恒握着她空着的手,微笑着安慰:“别怕,我在?。”
可是楚娇娇丝毫没?有为?他的安慰而感到一丝心安,反而觉得更加看不透这个男人。对了,他们……本来就是在?路边遇上的陌生人,为?什么她那么相信林恒?
而且,林恒的身份什么的,都是他自己说的。他们在?这里举目不识,如果他想要骗他们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她竟然也没?有怀疑过……
楚娇娇勉强笑了笑,默不作声地从他掌心里抽出手。为?了不显得刻意,干脆用两?只手握住了银盘。
“唔,谢谢……”她低声说着。
话音刚落,忽然,右手边的谢双安也伸出手来,握住她右手的手腕。她转过头去,谢双安正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你脸色不好。是这东西恶心吗?”
一样的动作,由林恒来做令人心惊胆战,但?由谢双安来做,却让她安心了许多。
她用左手端着盘子,放下的右手垂下来,反手握住了谢双安的手。她垂下眼,还是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什么。”
但?这个动作,足够让林恒脸色沉住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注视着两?人交握的手掌,薄唇紧抿着,捻了捻指尖。
她的体温似乎还残留在?上面。不仅是体温,还有他方才握住她时,她指尖无法抑制的,下意识的颤抖。
……楚娇娇怕他?为?什么?
是他做错了什么?
楚娇娇奇怪的表现……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容不得林恒多想。
就在他犹疑的时候,礼拜台前的神父忽然翻开了书。
纸页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之中无?比清晰,他垂下纤长的眼睫,用平静无?波的语调,念了一句难以理解的语言。
“……”
下面密密麻麻的信徒跟着他的声音:“……”
那完全是?他们听不懂的语言,语调古老而冗沉,每个词缀尾处,都违反人类语言常理地高高吊起,像是?来自异世?界的语言,嗡鸣着,如音乐旋律一般不断地应和?回?响。
楚娇娇他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得那声音在大厅之中盘旋许久,直到声音彻底消亡,祷告台上的男人才轻翻一页书。
楚娇娇就坐在第一排,跟祷告台离得很近。她眼尖地看到那本书上的字,也?是?完全陌生的文字,似乎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一种语言,她完全没法读懂那些字的含义,这些文字从字体?上便?给人一种强烈的感觉。每一个字都潦草而又消瘦,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头消瘦而饥渴的野兽。
这是?她熟悉的字体?。是?刚刚从日记本的封皮上看到的,一闪而过的字体?,同时……楚娇娇飞快地打开了的脑海中任务系统。
任务二,是?一串陌生而又熟悉的文字——正是?那本书上的文字!
而此时,神父平静地念出了下一段话?。
“……”
下面密密麻麻的信徒还是?跟着他的声音:“……”
楚娇娇脑袋嗡嗡,她也?跟着他的语调,就像在外面广场上时一般,顺从着他的声音,同众人一起,念出了那句话?。
奇异的是?,在她念出那一段话?之后,她的大脑就自然而然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通过我进入无?尽深海之城。”
“……”
“通过我进入永世?长眠之坑。”
“……”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梦境。”①
“……”
“通过我那崇高之主,我将得偿所愿,与?天地一同长久。”
每念一句话?,神父就翻一页书。楚娇娇了悟,她既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应该能通过相似的词语,找到知道每个字的意思才对!
比如说“通过”“我”“进入”这样?高频率重复的词……她悄悄地用余光瞄着书页,试图看清楚上面每一个小字,这是?通过……这是?我……
可是?,她还想再?看看那书上的字的时候,神父却停下了声音。
他骤然仰头,望向?头顶上的苍穹。众多信徒也?跟随他虔诚地仰头朝上——
头顶原本是?一片漆黑,看不到尽头的黑夜苍穹,此刻却忽然慢慢地亮了起来,能看到,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地波动,就像是?……就像是?深海里的水波一样?。
水波缓动,逐渐的,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楚娇娇看不清楚它的样?子,甚至看不到它的全身?,她所能看到的,不过是?这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却已经塞满了她全部的眼眶。
阴影蠕动起来,缓慢的舒展身?躯。水波突然开始荡漾,剧烈地震颤着,那频率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最后,就像是?忽然打破了一面镜子似的。一只?漆黑丑陋的触腕,从头顶伸了下来。
就好像他们所在的大厅才是?水底,水面之上的神明打破了界限,将自己的手伸进了水底。
但那些触腕也?只?是?在他们的头顶缓慢地游动着,并没有?做什么。
一片寂静之中,神父平静地开口了:“我们的世?界是?个狭小的玻璃瓶,它甚至无?法容纳主全神贯注的目光,若要追随与?主,必得恳求我主依托仪式降临。”
头顶的触腕适时地摆动起来。
神父垂下头,握住了胸前躁动不安的眼睛。他闭目道:“主已知晓,有?人迷茫。祂遣我言说主之旨意。”
大厅更静了,几乎没有?人敢大声地呼吸。
“我已按照主的旨意,将圣餐分发给大家。主将自己的血与?肉作为祭品,把自己赐给信徒,作为信徒灵魂的食粮,我们以此与?主紧密连结。”
“主将选择连结的幸运儿,她会与?主融为一体?,而其余人,将得永生伴祂身?侧。”
他放下了手。抬眼,冷然道:“诸位兄弟、姐妹。我们还没有?被主遗忘。”
他话?音刚落,大厅中猛地爆发出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是?的,呼吸声。此时此刻,依然没有?人敢说话?。
但楚娇娇触目所及的每一个信徒,都几乎在同一时刻癫狂地捧起银餐盘,抓起了餐盘里那块模糊而可怖的血肉,塞进嘴里。楚娇娇甚至看到,有?人直接把头埋进了餐盘里,像是?猪狗一样?,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除了吃东西的声音,她似乎还能听到血肉在人的湿软口腔中缓慢蠕动的声音,坚硬的牙齿咬住胶质血肉,“咕叽”一声,又顺着嘴巴,滑进了漆黑的食道。
这一幕既恐怖又违反常理,她不由得头皮发麻,端在手中的餐盘像是?烫手的山芋一般难以握紧。
整个大厅就只?有?他们三人还算是?冷静,前方?礼拜台上的神父静静地看着他们,并没有?出声催促。
吃这东西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他们又不是?真的信了那个什么神,也?不想成为神的一部分,更吃不下这么诡异的血肉……
楚娇娇顿了顿,忽然,她感觉到旁边有?人探头过来。
是?安安。她和?他们坐在一排,坐在谢双安的身?边。
此刻她探头过来,脸颊和?嘴角上还残留着半透明的粘液,脸上挂着诡异的表情。
她舔了舔唇。猩红的舌尖扫过唇边的粘液,像刷子一样?贪恋地把那些东西卷进了嘴里。她看着三人的餐盘,明显地咽了咽口水,似乎非常饥饿的样?子。
然后还算矜持地问:“你们不吃这个吗?”
楚娇娇说:“安安,你……”
但不等还没有?等她说完话?,李安安就立刻打断她,说:“你们把这个给我吧,我吃!”
她说着话?,还没等到三人同意,就把手伸了过来,直接抓起了谢双安餐盘里的那块肉,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她的指甲缝隙里还残留着粘液,猩红的大嘴一张,就把那块肉囫囵地吞了下去。吃完谢双安盘子里的肉,她还犹嫌不足,盯紧了楚娇娇的盘子。
但因为她们之间还隔着谢双安的座位,她本来想朝楚娇娇伸手,但谢双安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只?好吞了吞口水,问楚娇娇:“娇娇,能不能把你的肉给我?”
楚娇娇抿住了唇。她的视线落在李安安的手上,然后是?她惨白的嘴唇,猩红的大嘴,开口说话?时露出的雪白的牙齿,舌尖上的充满了海腥味的粘液……
她拒绝道:“你吃了自己的,又吃了谢双安的。安安,你已经吃了很多了。”
安安却一撇嘴,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视线又移到了她端着的银餐盘上,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热切的渴望,舔着唇说:“但是?我还想吃……”她意识到谢双安不会让她对楚娇娇动手,只?好放软了声音,求道:“求你了,娇娇,你又不吃,把你的给我吧。”
楚娇娇觉得她的眼神非常的不妙,她想了想:“为什么你那么想吃这个东西……它、它很好吃吗?”
“没什么味道。”李安安撇着嘴说,但她的视线仍然盯着楚娇娇手里的餐盘,“但我想吃,娇娇,你说这个吃了,就可能会被主选中,如果我多吃一点……被选中的概率会不会高一些?”
就只是这样而已?楚娇娇有些错愕,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理由。
就?像是……抽奖的时候作弊,偷偷多拿两个号码一样。但也可以看得出来,李安安是真的很想被选中?了。
楚娇娇不解地小声问:“神父说,‘主将选择连结的幸运儿,她会与主融为一体,而其余人,将得永生伴祂身侧。’这句话的意思是,被选中?的人就?会死,而其他人则会获得永生吧?”
如果是这样,不应该祈祷自己不被选中,坐享永生吗?
“永生算什么!”安安快速地说。她语气颇为不屑,又很快转为狂热,“被选中?的人会与主融为一体!你知道什么叫融为一体吗?”
她说话的时候太过狂热,几乎是手?舞足蹈地想要来抓楚娇娇,被谢双安拦住后,才回过神来,有些讪讪,但语气还是非常热切,神情激动:“人就?算永生也是人,蚂蚁活一千年也还是蚂蚁,可是成为神——那可是神!成为神的一部分,那才是无上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