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想再说什么,但一声“叮当”的脆响打断了她。
林恒从侧边转过身来,把他盘子?里的肉块倒到了楚娇娇的盘子?里。随后,他接过楚娇娇的盘子?,递给?安安:“给?你。”
安安顿时顾不上说话了。她端着盘子?,连转身都不愿意,直接在他们面前狼吞虎咽地吃了下来。
安安旁边坐着孙云。孙云看到她拿到了东西,伸手?扒着她的盘子?,说:“给?我一点呗。”
安安头也不抬,怕被孙云拿走盘子?里的肉,把两块肉囫囵塞进了嘴里,嚼都没?有嚼,就?直接咽了下去?。吃完之后,她才对孙云说:“你想要你自?己去?求别人,别扒着我。”
语气也颇为不屑。
孙云有些讨好地看着她,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再说话了。
楚娇娇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之间的动作,心里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和她印象里的夫妻不太一样。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明显,安安啐了一口孙云,对她道:“之前说错了话,在这里找补呢——就?是之前咱们来时那话。”
楚娇娇想起来,是他们来的时候,孙云在车上怪安安选错了旅游的地点,让他们遇到危险。自?从那之后,安安就?对孙云爱理不理的,反而是孙云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言语动作间满是讨好。
安安嫌弃地说:“患难才能?见真情,娇娇我跟你说,他们道歉的话听听就?行了,男人嘛,没?一个好东西,玩玩就?行了。”
把楚娇娇说得一愣一愣的:……
安安算一个,李萌算一个,有时候这些恐怖片里的女孩子?的话真让她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咳。咳咳。”谢双安咳嗽。
患难见真情,谢双安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从没?有掉过链子?。或许是因为他把自?己的肉给?了安安,安安对他倒是态度很好,立刻改口给?谢双安推销:“其实?谈恋爱就?该找靠谱的男人,就?像谢双安这样的,跟孙云不一样,如果你想要圣餐,他肯定?抢也给?你抢来。你懂的,忠犬嘛,当狗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谢双安:“……”
他表情沉默得有些绝望,忍无可忍:“什么乱七八糟的……后面的话不用说也可以!”
安安吐了吐舌头。褪去?了那种诡异的狂热,她看起来跟一个普通的,爱八卦又爱开玩笑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楚娇娇分心往祷告台上看了一眼。其他信徒都安静地吃着圣餐,只有他们在底下说着悄悄话,还把圣餐给?了别人,但祷告台上冰冷的男人始终没?有言语。他沉默着,连姿势都没?怎么动过,看上去?像是一尊沉默而优雅古老的雕塑。
这尊雕像静静地凝视着他们,直到所有人都吃完了圣餐,他放在书本上的修长指尖轻轻一敲。
非常轻微的一声。混杂在诡异的咀嚼声和粗重的呼吸声之间,却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脑海。
然后,这些信徒就?像是被驯养的羔羊听到主人打开栅栏时的声音一样,齐刷刷地抬起了头,看着他。
他清冷的嗓音在大厅之中?回荡:“主已?知晓你们虔诚,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回去?吧,诸位应当手?拉着手?……等待终局降临,等待神的选择。”
“……”
他说完这话,人群就?像是蚊子?一样,嗡嗡起来。信徒们手?挽着手?往外?走,楚娇娇他们也跟着信徒一起往外?走。
人群涌动着,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人类挤在一起,在这样的潮流之中?,相?似的水流变得难以分辨,三个人也学着其他夫妻的样子?挽着彼此,才勉强没?有被人流冲散。
等到在神庭外?面的广场站稳脚跟,楚娇娇才腾出功夫回过头去?——黑色的悬崖之上,不知何时,奇异的建筑的大门?已?经紧紧关闭。
奇怪的神父、诡异的天花板以及天花板上的触手?、那顿令人毛骨悚然的“圣餐”,都被牢牢地关在了厚重大门?的背后。
三人顺着人群下了悬崖,回到了沙滩上。
金色的沙滩在月光下闪着光,海浪不知疲惫地冲刷着沙砾,举目四望,到处都是黑衣的人群,已?经看不到李安安和孙云的身影了。
顺着沙滩往外?走出几步,楚娇娇忽然想起什么,再次回头看去?——黑色的悬崖静静地矗立在月光之下,如同沉默的雕像。
但就?在她眨眼的一瞬间,那巨大的悬崖又兀地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沙滩一直绵延到视线的尽头,瞬息之间,足以塞满视线黑色悬崖已?然不见了踪迹,就?仿佛刚刚所见的一切奇诡之事不过是她的黄粱梦似的。
悬崖和神庭都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留在神庭里的神父。
楚娇娇轻轻地吸了口气,忽地想起,今天白天他们在渔村里转悠的时候,也没?有看到神父的身影。
难道神父跟这座悬崖一样,只在晚上出现?
楚娇娇居然不是很惊讶。嗯……毕竟神父这个人,看起来就?很诡异,已?经跟这诡异的□□融为一体了。
他是什么人?他的家乡在哪里?他是怎么成为神父的?
难以想象……他给?人一种非人感?。就?像是他生来就?是神父似的。
楚娇娇一面想着这些事,一面心不在焉地跟着两人往前走。
忽然,一阵惊呼打断了她的思考。
“啊!”
她抬起头——
一个熟悉的,如山岳般的巨兽,赫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带着狂风和雾气,骤然冲向了他们!
是猎犬!
第154章 祂在看着你33
刚刚还站得密密麻麻如同结群乌鸦一般的渔民们瞬间散开了,惊呼之声不绝于耳,但猎犬无视了他们,脚下还带着雾气,直直地冲向了人群之中的林恒!
“吼——”巨兽怒吼起来,长长的舌头上挂着血和?粘液,在血腥味传入鼻腔的一瞬间,巨兽就?已经?到了三人眼前!
这次它的速度,也远比之前快得多!
而?林恒的反应速度也快!楚娇娇没有看清楚看错他是怎样?动作的,但在巨兽冲至面前的一瞬间,他已经?举枪,瞄准,“砰!”地几声,他连开了三枪!
但这三枪也不过是让巨兽的动作稍稍放慢了一些,下一瞬,带着血腥味的巨掌猛地拍下,几乎盖顶的阴云遮住了三人,厚重的爪子轻飘飘地挥下一下,足以?让三人被压成肉泥!
千钧一发之际,林恒一手一个,拽着楚娇娇和?谢双安,一个急打?滚翻出了阴云。
他举着枪,在站起来的间隙里再次开了一枪,怒吼道:“跑!”
谢双安二话不说,拉着楚娇娇往外跑。两人狼狈地跑出去几步,才听到身后又响起了枪声。楚娇娇回?头一看,却发现?林恒还站在原地,他两只手举着枪,但有一只手很明显地使不上力,是昨天的伤还没有好全的缘故。
他只站在原地,一点儿也没有要往外逃的意思?,是想要留下来为他们争取时间。
她着急地叫了一声:“林恒!”
林恒没有回?头。谢双安拉着她往外跑。谢双安的脚步也有些虚浮,他昨天的伤也没有好。
他回?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先走?,娇娇!你先离开,我再回?来帮他!”
猎犬只是先追杀林恒,不代?表它就?放过了他们。无论?如何,谢双安也要回?来帮林恒的。但等谢双安再折返回?来,林恒还有命在吗?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犹豫,谢双安急促地说:“别管他,娇娇,你先顾着自?己!林恒不能信!”
楚娇娇神情一滞。
……是的,她刚刚在神庭里的时候,还怀疑着自?己能不能相信林恒。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她又被谢双安拉着往外跑了一段距离。她犹豫着,又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么忽地一撇,视线里,林恒的身影已经?离得很远了。
金色的沙滩,银色的海浪,浑身散发着血腥味的面目狰狞的巨兽……海风把他的衣衫吹得哗哗作响,他举着枪,看不清楚脸,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夹在这些庞然大物之中,林恒的身形显得特别细,看起来单薄得很渺小。
只有枪声依旧震耳欲聋。
林恒……
楚娇娇一咬牙,对谢双安说:“林恒是不是给了你一把枪?”
谢双安也抿着唇,他一瞬间就?明白了楚娇娇想做什么。他默了默,没有说话,掏出了林恒给他的枪。
“这怪物赤手空拳的没法对付。”他语速很快,每个字都咬在唇间飞快地吐出来,但表情沉静,冷静得半点不像是还在学校中的学生,“林恒也只有两把枪,他给了我一把,没有多的。我们对付不了这个怪物,只有神父有办法。你逃出去,想办法去找那个神父——如果能找到的话!”
“跑!”他声音快得几乎有些听不清楚了,“猎犬会?先追林恒,然后是看到它的我,林恒死之前,我死之前……你就?还能逃!”
说罢,他抬手,举枪。
少年握着枪的姿势还不太?熟练,开枪时被后坐力震得龇牙咧嘴,但到底也没有回?头。
楚娇娇咬唇。谢双安说得对,他们都没法对付猎犬,只有神父……只有神父有办法!
但神父随着神庭从她眼前消失不见,怎么去找?
她踉跄着跑向前方,方才还密密麻麻的人群已做鸟兽散,但还有几个人没有离开,似乎是没有力气跑,蹒跚着往外。
她几步追上其中一对中年夫妻,抓住他们的胳膊,直接问他们:“神父在哪里?”
那对中年夫妻被她这么一抓,吓得差点摔在地上,连连摆手,连话都说不出来。
楚娇娇顾不得许多,又问了几句,但中年夫妻吓得哆哆嗦嗦,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这么一会?儿的耽搁,沙滩上的其他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楚娇娇心急如焚,但只能放弃这两人。她狂奔跑到最近的一户木屋前,用胳膊和?手掌猛击木门,大声地问:“有人吗?!你们知?道神父在哪里吗?”
木屋里肯定?有人。但屋里的人也躲着,不肯应声。
楚娇娇一边拍门,一边往回?望。身后的枪声变慢了,她拍打?着门,大喊着恳求:“告诉我神父在哪里就?行,你们、你们说一声就?行!或者,或者告诉我,神父是不是和?神庭一起消失了?!”
可屋内还是寂静无声。楚娇娇越发焦急和?绝望,拍门不行,她发了狠,直接上脚踹门,一下,两下。竟然硬生生把厚重的木门给踹开了!
她喘着粗气,最后用力一脚踹开了门,只见屋内,一对夫妻目光不善地看着她。
但她还没有发问,随即,身前的两人的脸色就?从警惕变成了惊讶和?紧张,他们的视线也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战战兢兢:“神、神父大人!”
楚娇娇一喜,立刻转头过去。
只见神父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夜风不断地吹起他的衣袍,而?她方才竟丝毫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
神父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楚娇娇已经?没有功夫去想这些了,她拉住神父的袖子,紧张地恳求:“神父!”顿了顿,想起自?己身后那对夫妻的称呼,放软声音改口?,“神父大人……你救救我们吧!救救你的信徒,那只猎犬又来了!”
神父看着她,神色纹丝不动,平静地道:“是主的信徒,不是我的。”
楚娇娇拉着他的袖子。
神父顿了顿,转身朝着沙滩上的两人走?去。临走?前,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屋里的两人:“关好门。”
屋里的夫妻如蒙大赦,连忙把门关上了。
楚娇娇顾不得他们,跟着神父回?到了沙滩上,这一次,神父没有再念什么咒语。但随着他逐渐走?进,就?像昨晚那样?,猎犬似乎失去了目标,无法看到林恒和?谢双安了。
神父慢慢踱步到了两人身边,楚娇娇紧紧跟着他。
猎犬则嘶鸣一声,不甘心地绕着四人走?来走?去。涎水顺着它崎岖可怖的舌头滴落在沙滩上,绕着四人画了几个圈。
楚娇娇紧张地心终于能放下来一些了。她松了口?气,想起什么,借着这个机会?,扫了一眼三人。
神父面无表情,依旧是那张冷淡的,看不透他在想什么的脸;谢双安有些紧张,但也跟她一样?松了口?气;林恒的表情则很是放松,就?像他很相信神父,或是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得救一样?。
猎犬,日记纸……
楚娇娇的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林恒,会?不会?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这部恐怖片了?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只是短暂地划过一瞬,却留下了一个深深的问号。
神父驱走了猎犬,却依旧站在沙滩上,垂眸地看着沙滩上的两人,一言不发,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他来得还算及时,林恒和谢双安用枪抵挡了一会儿,幸运地没?有再一次受伤,两人收好枪,跟神父道谢。
他只是略一颔首,冷淡地陈述事实:“猎犬只会?在晚上现身,你们要小心?。”
谢双安的胳膊在刚刚的战斗中受了伤,胳膊上被狠狠地刮了一道,他一边龇牙咧嘴一边低头数了数子?弹,林恒又扔给他几颗。他说:“猎犬虽然只能在晚上出现,但我们没?法对付这个怪物,子?弹也快用完了,神父你有什么办法吗?”
楚娇娇也想起之前神父跟自己说过?的话:“神父,之前你跟我说主保佑你,照顾你,所以你了解猎犬,懂得对付猎犬的方法……神父,现在我们也是主的信徒了,伟大的主会?保佑我们吗?”
神父神色冷淡地瞧着她?,明白她?的意思,道:“这个办法你们用不了。”
说罢,他转身作势要走,楚娇娇下意识追了几步,她?有些?着急,伸着手,拽住了翩飞的衣袍:“那?个……神父!”话一出口,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他的真名。
神父却站定,回身。女孩纤白的五指轻飘飘地拉住他的袖子?,指尖用力到发红,但那?力道并不是不可挣脱,但他就是停下了脚步。
“神父,”楚娇娇说,“你不告诉我们方法,怎么知道我们用不了呢?”
神父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他们,最后落在了林恒的身上。
他轻描淡写地反说:“你们并不是一无所知。”
“什么?”
“他知道。”神父对着林恒说,“你能在时空之中穿梭,必然知晓躲避猎犬的办法,为何不用?”
林恒哂笑,他收好枪,从兜里掏出一根烟,但没?有点燃,就夹在手里。
“我不知道。”他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知道。”
神父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困惑。他道:“你既然不知道躲避猎犬的方法,你还这么肆意地穿梭时空,你是在找死吗?”
林恒把没?点燃的烟塞进嘴里,无奈着含糊着说:“你就当我在找死吧。”
“一次又一次在时空中穿梭,只不过?是让自己背负更多的因果。”神父看?着林恒,对他说,“你身上的因果已经浓郁到了连我也能看?清的程度。你想引来猎犬神庭的追杀吗?”
林恒默了默。
楚娇娇跟谢双安在旁边听哑谜似的听完了两人的对话,心?里有了点猜测。
穿越时空必然会?引来猎犬的追杀,那?些?人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应该也有办法躲避他们的追杀,但不知为何,林恒并不知道这样的办法,才被猎犬追杀的如此狼狈。
“我教不了你们躲避猎犬的方法。”神父说,他的表情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咒语的发动需要主的力量,人类没?有这样的力量。”
楚娇娇问:“那?神父,你的意思是……”人类没?有这样的力量,难道神父不是人类吗?
神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曾目睹主的降临,祂于我恩赐,曾降临于我……”
他不愿意多说,迈开步子?往前走。
楚娇娇三?人跟上了他,原本以为他会?离开,但他走的方向,竟然是林恒的屋子?的方向……这是在送他们回家吗?
等?到了家门口,神父停步,楚娇娇才惊讶地发现——原来真的是送他们回家的。
三?人道过?谢,进屋前神父却独独出声喊住了楚娇娇。
林恒和谢双安同时望过?来,楚娇娇对他们摇摇头。两人会?意,给她?留了门。
“神父,你有什么事情吗?”楚娇娇问。
月光下,高大的男人背光站立。他对楚娇娇颔首,握住了胸前挂着的眼珠,用一种平静无波的声线道:“楚小姐,日记须得上心?些?。”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了自己握住的眼珠上,示意楚娇娇看?向眼珠:“你写得潦草,祂不满意。”
楚娇娇愣了愣,骤然反应过?来——那?个眼睛!神父在暗示她?,“主”不满意她?,但他的动作的含义也很明显了:他挂在胸前的眼睛,也与“主”有关。
她?含糊着应了声,答应自己明天?一定好好写日记,神父才点点头。
他接着道:“林恒不可信。”
“嗯?”楚娇娇疑惑。
神父垂下眼,瞧着她?。那?双冷淡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漆黑的眼珠像是不可见光的深渊。
“你能信的人很少?。但你应该知道谁可信,谁不可信。”
楚娇娇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神父说完这话,却只是冷淡地瞟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其实楚娇娇的笨蛋脑袋现在还没?有搞清楚林恒到底能不能信,但她?想了想,谨慎地回答:“我知道的。”顿了顿,想起什么,又乖乖地补了一句,“谢谢你,神父。”
神父微微颔首,表情看?起来有几分满意,随后就飘飘然地离开了。
留下楚娇娇站在原地,对着自己的影子?想了半天?。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神父的意思是……她?可以相?信他?
这一晚上发生了很多事,然而再看?一眼时钟,距离他们离开也不过?过?去了两个小时。
三?人都是精疲力尽,各自都有信息需要消化,于是有志一同地没?有谈论今晚发生的事情,而是简单地洗澡换衣,各自爬上床。
楚娇娇是最后一个洗完澡的。她?穿着睡衣踩着拖鞋从浴室里出来,一下子?倒在了床上,半晌,疲惫地抬起头,视线刚好对上了床头柜的水杯。
她?看?到了之前捡到的小章鱼……今天?早晨它突然长?大了许多,林恒给它换了一个大杯子?,此刻透明的章鱼就在水杯里浮浮沉沉,数不清楚的触手在身边飘动着,黑豆大小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章鱼……楚娇娇想起了在神庭的天?花板上看?到的,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触手。
她?转了个身,视线又对上了正睡在床头柜下的,林恒的脸。
林恒笑着。一如往常地微微笑着,他稍微坐起来了一些?,用枕头垫着后背,靠着墙,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在看?。
楚娇娇之前就看?他老是拿着这本书看?,不过?之前她?一直没?太在意,只以为是林恒喜欢看?书,但现在她?起了疑心?,看?林恒做什么都觉得有问题,于是悄悄地打量起了林恒手里的那?本书——
就是这么定睛一看?,她?才发现一个问题。
林恒手里拿着的不是什么书,这黑色的诡异封皮——楚娇娇不会?认错的,这就是神庭里,神父给他们的日记本。
林恒在看?日记?那?是他自己的日记本吗?还是……
楚娇娇不再看?他,她?躺了回去,伸手往枕头底下一摸。
果然,摸出一张纸来。床头上摆着的两只娃娃对她?做了个眼色,意思是这张纸还是林恒放进来的。
楚娇娇把被子?拉起来,接着窗外的月光,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白纸。
映入眼帘的又是熟悉的字迹。
【6月18日,晴】
【神父说要好好写日记……】
后面还有一长?段被划掉的字迹,楚娇娇仔细地看?了看?,如果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她?肯定一头雾水,但她?已经经历过?了,连着笔画猜了猜,大概能猜出来后面一句话是:【神父还说不能相?信林恒,真的吗?】
字被划掉了,但没?法看?出来是谁划掉的。是她?自己吗?写下这一行字的自己到底知不知道林恒能看?到她?的日记?
或者是林恒后来把字涂掉的?他不想自己不信任他?
后面的字也被涂掉了大段。
依稀能看?到一些?零散的词语:沙滩、神庭、悬崖、神父、消失……
但没?法连成句子?。也没?法猜测明天?会?发生的事情。
对照着日期,可以确定这就是下一页,字迹也是她?的,确实是她?写的日记没?错。
确定没?法再从白纸上看?出什么,楚娇娇叹了口气,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这么多线索……她?的脑袋都快要炸开了。乱麻似线索堆在一起,她?无论如何也理不清楚。她?既不知道能不能信任林恒,也不知道能不能信任神父。
但是谢双安总是可以信任的吧?楚娇娇闭上眼,下定决心?,明天?要把自己的发现悄悄告诉谢双安。
放下了纷乱的思绪后,她?决心?好好地睡一觉,却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谢双安和林恒两个人就睡在自己的旁边,她?也不好意思总是翻来覆去地打扰他们休息,便一直闭着眼,煎熬似地躺在床上装睡。
就这么躺了不知多久,忽然,她?耳朵一动。
床下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人正在起床。这个方向……是林恒。
她?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月光从窗外打进来,像是精疲力尽似地倒在了地板上,并没?有完全照亮房间。
就在月光找不到的黑暗中,楚娇娇隐约能看?清楚林恒的动作。她?看?到他起身,然后……开始脱衣服。
楚娇娇一呆。
半明半暗的房间里骤然充满了暧昧的气息。他利落地脱下衣服,毫不避忌地露出腰腹和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的肩背,他的腹肌并不夸张,人鱼线蜿蜒向下,藏在黑暗之中。
他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面色如常地换好一身外出的衣服后,推门离开了。
楚娇娇有点儿呆。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咬住唇。
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爬下床,踩进了鞋子?里。
推开门,跟了出去。
皎洁的月光映出一道孤零零的影子。
而另一道,属于楚娇娇的影子,则始终藏在阴影里。她远远地跟着他?,心脏砰砰直跳。之前林恒带着她的时候她就知道林恒有反侦查的能?力,因此也不敢得得太近,只远远地看?着。
借着月光,楚娇娇能?看?到,林恒的表情淡淡的,还有些阴郁。不在人前的时候,林恒的脸上就没什么笑容了?,不像是往日里总是摆出那种?矜持温和的假面。
也不知道林恒是有心事还是怎么,一路都没有发现她。楚娇娇就这么顺利地跟着他?来到了目的地:一座最靠近悬崖边神庭的小木屋。
楚娇娇还觉得眼熟。定睛一看?,这就是之前他?们?遇到猎犬袭击的地方,她曾来这里?求助,却被拒绝——现在,那木门还掉在外面,关不紧。
只见林恒走到小屋的侧边就停下了?脚步,他?静静地倚着木墙,似乎在等谁。
楚娇娇躲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等的人来了?。
待看?清楚月光下那道逐渐走近的人影时,楚娇娇几乎是大大吃一惊:
林恒等的人,竟然是神父?!
楚娇娇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时至深夜,但今晚的月光分外皎洁,尽数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白玉似的侧脸、乌黑的长发、优美纤长的脖颈,乃至鸦羽般的眼睫都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夜风把他?的长袍吹得大开,哗啦作响,而他?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寒冷般,不动如山。
不可?能?看?错了?,这样的袍子,也就只有神父会穿。但神父为什么会在这里??
楚娇娇悄悄地靠近了?一些,顺着另外一栋木屋的侧面摸了?进去。靠得太近了?,她有些担心会暴露……但这个位置,刚好可?以听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
“……”
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紧接着,楚娇娇听到了?火机“嚓”地一声。她悄悄地探出半边眼睛,看?了?过去。
林恒打开火机,点了?一根烟。他?把烟夹在指尖,掸掉烟灰。
他?没有开口,神父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神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他?,又?像是看?着他?身上“来自?时间的因果”。
半晌,林恒指尖的烟燃尽了?。他?笑了?笑:“神父,信徒有一件事相求。”
“说吧。”神父淡定地像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主会慷慨。”
“我记得教义上说,所有教徒皆是兄弟姊妹,我们?应当不遗余力,互相帮助。”
神父颔首赞同:“我们?为主的愿望聚集于此,如果不互相帮助,是无?法生存下来的。”
“好。”林恒笑起来。他?的笑容不是平常那种?温柔的笑,而像是一种?快意的笑,他?就这样笑着说,“那么,对于违反教义的教徒,主会降下刑法吗?”
神父说:“教徒不当揣度主的威严。”
林恒笑,把指尖的烟含进了?嘴里?。月光那么明亮,但他?指尖那一点猩红依然夺目非常。他?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然后?把视线转向了?神父胸前挂着的眼睛。
那眼睛大睁着,忽然开始眨眼。
这一举动像是某种?应许,林恒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转身就要走。
一直静静站在原地的神父忽然开口道:“你很熟练,你知道这是什么?看?来你在时空中已经接触过主的秘密了?。”
“……”林恒说,“我知道的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