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足不出户,却能面面俱到,很难不让她对他生出钦佩之意。
伏危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在二人目光就要相触的下一瞬,外边忽然传来了何叔与罗氏说话的声音,也就打断了二人的四目相对。
“大嫂子,我方才听村子里的老人说这几日恐会有飓风,所以就想着提前过来给你们的屋子做两扇竹门。”
虞滢听到飓风一事, 面色不禁肃严了起来,转身朝门口而去。
撩开了草帘后,便见何叔把一捆竹子放到了地上, 她问:“何叔,我方才听你说最近会有飓风,可是真的?”
何叔抬头看了眼日头,观察道:“这大日头,我瞧着也不像是有飓风的天气,但村子里的老人素来都说得很准,说是这几天会来, 应该也错不了。”
“那往年飓风的是个什么情况?”
何叔见她神色担忧, 他便让她放宽心:“我们这处离海远, 飓风一般都不严重, 去年还是没什么感觉就过去了,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听何叔这么一说, 虞滢也就松了一口气。
若是飓风风大, 只怕伏家这几间茅草屋都不够造的。
何叔继而道:“但总是会有些许烈风,所以得有个门才行。”
以前这伏家也是有门的, 是伏大朗做的。
但自伏大郎夫妻去了采石场后, 那贪心的伏二婶见伏家祖孙三个孤儿寡母好欺负, 再者常把罗氏丈夫害死了她丈夫的事挂在嘴边,觉得大房亏欠了她,所以平日常常到伏家大房这里打秋风。
哪怕大房已经穷得连米都没有下锅, 伏二婶也都能再刮走一层皮。
后来何叔从采石场回来了, 也才能护一护他们祖孙几个, 以此来还伏大郎在采石场搭救的恩情。
见何叔做门,虞滢也上前帮忙, 同时询问床的事情。
“何叔我想问一问这村子里有谁会做竹床,大概一张竹床又要花多少银钱?”
何叔诧异地看了眼她,复而又看了眼罗氏。
琢磨了一下,也不知这床是给谁睡的,但还是与她说道:“要在隔壁村,也就是陈家村才有人会做竹床,只能躺一个人的大概要三四十文钱一张,两个人躺的话,七八十文。”
竹子山里多了去了,但就是要进去砍。
而这竹子不用钱,也不用像木头那样放过一两年才能用,要的都是手工费,所以这竹床比木床要便宜许多。
陈家村?
虞滢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那赶牛车的陈大爷,也是陈家村的?”
何叔点头应了是。
虞滢琢磨了一下,做好了竹床倒是可以让陈大爷送到陵水村,只是怕旁人看见伏家新添了家具,会多生事端。
想到这,虞滢心头略堵,眉心也微蹙了起来。
何叔见她面上露出了为难之色,误以为是她不够银钱做床。
本想说些什么的,但一想到自己家的情况,便也就沉默了,然后继续埋头忙活。
把竹子锯成差不多的长短,再用草绳捆实竹子,一根一根竹子加上去。
两扇门,大概花了一个多时辰,快到黄昏时分才做好。
虞滢看着竹门装了上去,不再只是那一面什么都挡不了的薄草帘了,心里头也多了几分安全感。
这些日子下来,每到晚上的时候,虞滢一直不敢睡得太死,总怕有贼人,或是有危险的飞禽走兽闯进来。
现在好了,可算是有门了。
装门的时候,何叔看到了两间屋子里边的情况,心里头不免多了几分沉重。
门准备要装好的时候,虞滢从屋中拿了三个鸡蛋出来。
等竹门装好后,虞滢把鸡蛋递给了何叔,说:“何叔你荒废农活来帮忙做门,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何叔的,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几个鸡蛋了。”
何叔怎么敢要,忙推辞:“不了不了,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虞滢知道他是怕伏家揭不开锅,所以她直言道:“我采草药也挣了一些银子,不会坐吃山空的,所以何叔你就放心收吧,不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哪能呀……”
虞滢:“既然何叔现在不收,那一会我和伏安做好了再送去。”
何叔一愣,忙道:“可别,真的别,我就是顺手一帮而已。”
虞滢想了想,喊了伏安过来,然后把三个鸡蛋递给了他,说:“送去何家,可别再拿回来了。”
伏安非常的听话,拿过鸡蛋,一溜烟就跑出了院子。
何叔:……
何叔看着伏安跑远的身影,沉默了片刻,随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呼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余娘子。
开口道:“如果你这真要做竹床,但银钱不够的话,何叔多的没有,但还是可以借一些给你们的。”
虞滢愣了一下,没想到何叔会说要借钱给他们,不禁回想先前何婶所言。
何婶说过要存银子把小儿子提前赎回来,而在这个时候,何叔还提出借钱给她们买竹床,这是虞滢没想到的,心里头难免有一些触动。
虞滢笑了笑,说:“我挣了些小钱,床是买得起的,就是……”
她顿了一下,才道:“就是怕村子里的人看见了会多说闲话,再者也怕这些话会传到武陵郡去。”
罗氏听到武陵郡三个字,大概想到了什么,脸色略显黯淡的垂下了脑袋。
何叔懵了两息后,也反应过来了她为何提起武陵郡。
那被抱错的孩子,也就是先前的伏家二郎,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村子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
那人不仅好吃懒做,还心胸狭隘。
在伏大郎面前常常表示自己在二婶家中过得苦。也常说他不能在娘亲的身旁长大,而大兄有娘亲护着,他却是不知受尽了多少的欺负,也说服了伏大郎顶替了他做苦役的役期。
可伏大郎一走,他却是连罗氏都敢当面指着骂了,也只差没有动手了,所以村民们都怀疑现在这伏二郎的腿是他派人暗中打断的。
何叔也是怀疑的,所以仔细琢磨了一下也能明白余娘子的担忧,随即提议道:“不若先送去我家,等晚上入了夜,村子没人走动了,我再与你何婶搬来。”
“可这样,旁人也会说何叔你们的闲话,更会给何叔你们造成困扰。”虞滢不免忧虑。
何叔却不怎么在意的笑道:“几句闲话而已,现在哪家添个凳子,都会被说败家,要是这么在意别人怎么说,那岂不是都不用过日子了?”
虞滢斟酌一下后,抬头看了眼晴空万里,心道飓风大概不会那么快来,竹床等个几日应该也是来得及的。
想到这,与何叔说:“那就先谢过何叔了,过两日我见着陈大爷了,就顺道与他说一说,让他帮忙把竹床送来。”
何叔点了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多问了一句:“真的不需要我借一些给你们?”
虞滢轻摇了摇头:“真不用了。”
何叔见她这么说,也放心就离开了。
虞滢看着何叔离开,暗暗呼了一口气。
她就是有帮一把何叔家赎回何二郎的心思,但也是有心无力。
何叔一离开,一旁的罗氏就道:“既然要做竹床,那我现在就把那铜板拿出来还你。”
虞滢看向她:“不用了,我留有做竹床的银子。”
说罢,又看了眼何叔离开的方向,心中思绪万千。
想着旁的事情时,罗氏继续道:“可是这竹床这般贵……”
这时,虞滢却是忽然想起了没与伏危说的事情,眼神倏然一亮,与罗氏说了一声:“没关系的,你留着吧,我与二郎还有些话要说,便先进屋子了。”
说着,连忙转身朝屋子走去。
虞滢走到屋子外正要做出掀开帘子的动作时,才反应了过来草帘已经换成了竹门。
伏危方才听到何叔要借银子予她买床时,便知她听里之后,心里头会过意不去,也会想办法让何叔也把儿子接回来。
所以等她推开竹门入了屋子后,伏危嗓音清润徐缓的问:“你可是有了主意?”
虞滢脸上带着笑意,把与药商签下的字据取了出来,递给他看。
伏危眼中带着几分狐疑地把那字据接过来,展开阅览。
一眼下来,了解是她与人签订的买卖字据,因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神色淡然地把字据折好。
见他这般平静神色,虞滢问他:“你怎就一点都不意外?”
伏危:“第一回 药商要你的药,看不出来什么。可之后还道三日内你送多少过去都收,显然是对你的药材极为满意的,满意的程度远超医馆的药材。若是往后他还要来玉县收购药材,必然会找你做买卖。”
虞滢听了他的分析,不禁笑了出来:“你竟连这事都能猜得到,你还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
伏危把字据还给了她,面色平淡的说:“我也只是猜的。”
说罢,再而重复一问:“你想到了让何家陪你去采石场的主意了?”
说回到了点上,虞滢忙道:“对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事。”
她接过了字据,放回了衣襟内,复而在方才的竹凳上坐下:“如你所言,山中凶险,我一人肯定是采不到五百斤草药的。而伏安又小,定然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所以这肯定是要有人帮忙的,这陵水村除了何家外,我也信不过别人。”
伏危沉吟了一下,继而点出:“可若是大兄和大嫂回来了,他们也一样能帮你,花了你赚的那些银钱,他们自然是要做活给补回来的。”
虞滢摇头:“不行,有些事情伏家是不能出面,只能由何家出面的。再者不仅仅是采药,还要晒药,况且……”
她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况且来岭南玉县收药材的不是只有一个药商。”
“你想再寻其他药商?”
虞滢点头:“等那姓张的药商来玉县收药材,还得三个月,很难说不会有其他变故,所以得做好万全之策,不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姓张的药商身上。”
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之中,一落地只会全打碎了,所以得分篮子装着。
她略一琢磨后,又说:“我就想着说服何叔与何婶,还有那何家媳妇与我一同采草药,花半个月时间,总该能挣一些银子,若是到时候他们的银钱离赎回何二郎的赎银还差得不多,我也可借一些给他们。”
伏危略一沉吟。
确实,她这样拉扶何家,远比她自掏腰包把何二郎一块赎回来要理智得多。
但还是不禁提醒她:“这事可以,但你要记得,你的银子是冒险赚来的,也并非是为了做善事才去挣的,即便要做善事,也要力所能及才行。”
虞滢听到他的提醒,语声淡淡:“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可怜人,我是帮不过来的。我帮的,也是衡量过利弊之后才帮的。”
伏危搭在腿上的手微微一动,眸光微转,问:“我如此废人,对你有什么利?”
虞滢不瞒他,但也不说全,只说:“求日后一个安稳。”
“嗯?”伏危微微蹙眉,不明所以。
心下疑惑不解,他现在这情况,还能给她什么安稳?
虞滢故作神秘的道:“说不定你现在只是潜龙在渊,而他日得了际遇,必会腾至九天呢?”
伏危先是一怔,随而明其一,不禁在她的面前淡淡一笑:“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往后之事谁都说不准,反正等到了那日,你就是我的靠山。有靠山,日子自然而然的就得安稳了。”
伏危并未把她的话当真,但还是定定的望着她,正色的许了诺:“若他日有富贵,必与你同享。”
若他日有富贵,必与你同享。
低沉舒缓的声音落入了虞滢的耳中。
虞滢与他一笑:“你这么说,我可是当真了的,可别食言了才好。”
伏危低迷消沉了两个月,也一直似沉闷透不过气来,可在这一刻,对上了她的笑意,似乎有了一丝松快的感觉。
他复而点了头:“言出必行,既已承诺,必不会食言。”
伏家也有炊烟升起。
虞滢今日赚了银子,就算是把伏安伏宁的爹娘赎出来后也有一两多的余钱, 所以今日奢侈了一把。
米饭多做了一些,然后就着伏安与伏宁捡回来的槐花炒三个鸡蛋,然后再将就着用陶罐炒了一个菘菜。
昨日陈大爷送荔枝过来时,她便托陈大爷今日顺带给她了一些蔬菜。
菘菜和萝卜还有芋头放个几天也不会坏,所以要了三棵菘菜和三个萝卜,还有一小筐的芋头。
再说猪油炒菘菜,之前因油少没吃出什么味, 所以这回虞滢放了满满的一勺油来炒, 便是一个素菜, 香味也飘到了院子外。
猪油还能吃个三四天, 等后日去玉县了,她买些肉回来熬猪油, 再买些香料回来和放在猪油里边, 不仅能让猪油存储得久一些,也能让猪油更香。
不仅一荤一素, 而且吃的还是米饭。
虽然没有肉食, 但吃食也越来越好, 这搁以前,伏安伏宁是想都不敢想的。
毕竟只有逢年过节,他们才能吃得上鸡蛋。
虞滢与他们说:“今晚煮米饭的时候, 我放多了一些米, 所以这米饭可以放开了肚子来吃。”
伏危抬眸看向脸上挂着浅浅笑意的虞滢, 嘴角弧度微微一弯,一眼后, 继而垂下敛眸继续用食。
晚膳后,伏安伏宁在洗碗的时候,虞滢往返打了两桶水回来,两桶水后,天也快暗了下来。
晚间洗漱过后,她也就带着小伏宁回屋睡了。
夜色逐渐深重,虞滢睡得并不是太安稳,她总觉得有些冷,而且外边刮的风与平时也不大一样了。
急而猛。
睡得迷迷糊糊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虞滢瞬息间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便听到屋外边传入“呼呼”作响的声音,隐约间还伴随着雨声。
飓风来了。
没有半点的预兆,就这么来了。
虞滢感觉到了屋子都有些许的晃动。
风声雨声渐大,身旁的小伏宁也醒了,她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伏宁面对黑漆漆的屋子,还有外边的风雨声,显得有些茫里茫然的。
虞滢衣着单薄,忽然间觉得寒凉,打了个冷颤后,忽然想起了隔壁屋子睡在地上的祖孙两人,随即与床上的伏宁说道:“你先在屋子里待着,别乱跑,小婶去看一看你奶奶和哥哥。”
伏宁听到小婶婶的声音,点了点头。
虞滢也看不到伏宁,只把脚放下了床,摸索了一会后才触碰到布鞋。
她摸黑出了屋子,打开竹门的时候,一股挟着雨点的烈风瞬间吹打在了她的脸上,衣服被吹得紧紧贴在了身上,披散的长发也被吹得胡乱飞舞着。
站在门口,风大的感觉更明显了,隐约还可看到院子中树影左右摆动。
何叔说之前风都不怎么大,也没什么影响,可她现在怎么觉得这风……有些大?
虞滢出了屋子,关上了房门,心里打颤的冒着风雨走到了另一间茅草屋外,朝着里边喊:“伏安,开门。”
因飓风忽来,一直未能入睡的伏危听到了她的声音,撑着床坐了起来。
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伏安在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了小婶的声音,一瞬清醒,连忙起身,摸索着去开门。
门一开,狂风挟着细雨瞬间灌入了屋中。
虞滢连忙进了屋,把房门关上后,风小了,但还是能听得见外边鬼哭狼嚎一般的风声。
罗氏似乎也起来了,问:“六娘你怎过来了?”
屋中伸手不见五指,虞滢只能朝着黑暗中说道:“今晚忽然来了飓风,风大,而且还下了雨,你与伏安不能在地上睡了。”
又是风又是雨,而且气温一下子冷了,在地上这么睡一宿,明天祖孙俩都得病倒。
更别说明天可能还会有什么蛇虫鼠蚁会进屋子,更不好了。
虞滢的话出来了一会后,伏安才茫然无措的问:“可、可不睡地上,睡哪里?”
虞滢一愣,是呀,不睡地上,睡哪里?
竹床伏危占了,稻秆床她和伏宁在睡。
沉默了一会,虞滢忽然朝着黑暗中喊了一声“二郎”。
下一息,黑暗中传来低醇的应声:“我在。”
“今晚你能不能带着伏安伏宁一起睡?”
现在也只能是伏安伏宁与他一块睡,她再和罗氏挤一挤了。
伏危低应了一声:“可以。”
虞滢说:“我先把伏宁带过来,一会再与娘你过去。”
罗氏想了想,也应了一声“好”。
虞滢正要出去,黑暗中再次传来了伏危的声音:“风大,小心些。”
“知道了。”虞滢应了声后,便打开房门出了屋子。
不一会,虞滢便抱着伏宁回来了。
入了屋中,虞滢温声与伏宁说:“宁宁今晚和哥哥还有小叔一块睡,好不好?”
一听到要与小叔一块睡,小姑娘瞬间抱紧了虞滢的脖子,把脸埋到了她的颈窝处,一副很是抗拒的反应。
她会抗拒,是虞滢没想到的。
片刻的无声后,罗氏问:“宁宁不愿意吗?”
虞滢“嗯”了一声,但还是继续劝说着:“今天大风,也在下雨,奶奶和哥哥不能睡地上,只能是你和哥哥一块与小叔睡,小婶和奶奶睡了,听话好不好?”
向来乖巧听话的伏宁,今晚却是一点也不配合,她把虞滢抱得更紧了,似乎害怕小婶把她放到了小叔的床上。
虞滢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反抗,但略一琢磨后,也想到了原因。
似乎,这么久以来,伏危还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
伏危与她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
而且,或对是先前的那个小叔有很重的心理阴影,所以连带着伏危这个小叔她也是害怕的。
若是强迫让她与伏危一块睡,只怕会适得其反,对以后她重新开始说话有所影响。
就在这个时候,伏安带着好奇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不是小婶带着妹妹和小叔睡?”
一片静默之中,伏安又纳闷的补刀:“别人家的夫妻都是一块睡的,为什么小叔和小婶不睡在一块?”
这个问题似乎困扰了他许久,所以话语间全是疑问。
虞滢沉默了片刻后,也没有试图与他解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说:“咱们家与别人家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不要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伏危:……
他们都不是真夫妻,怎可能睡到一块?
现在的情况,似乎陷入了僵局。
罗氏犹犹豫豫之后,说:“要不安安和小叔一块睡,我还继续睡在地上?”
罗氏也很清楚那张禾秆床到底有多大,一个人睡是刚刚好的,六娘带着伏宁一块睡都已经很勉强,顶多还能再挤一个伏安上去,但这样的话,睡在外边的人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
虞滢没有那么冷硬的心肠,让一个身体虚弱的老太太在这种鬼天气睡地上,而她跑去睡好地方。
但她也不大敢睡地上,她宁愿趴着睡,也不敢睡在这随时有可能冒出蜈蚣与各种虫子的地上。
静默了许久,外边的风雨声越来越大,要是不再快点做决定,一会连门都出不去了。
虞滢想了想,不过就是穿着衣裳和个异性躺在一块,中间还有一个小孩子,其实除了尴尬些也没有什么。
想通后,虞滢问伏危:“二郎,要不然我们一块将就几个晚上?”
听到那柔和嗓音中表达的意思,伏危一愣,几息无话。
就连罗氏都在听到自己假儿媳的话后一惊,暗自想着六娘莫不是要接受二郎了?
“不行吗?”虞滢不知母子二人到底想了什么,只是又问了一声。
伏危喉间不禁上下略一滚动,这要他怎么应?
他们虽是名义上的夫妻,可到底不是真夫妻,往后还会一别两宽,各奔前程。
若是现在就同床共枕了,往后又如何理清关系?
虞滢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道到底是太面前伏危这个老古板了。
她说道:“我将就的趴在桌子过一宿吧,宁宁安安与娘一块睡。”
“那怎么行,我不同意。”罗氏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伏危沉默了下来。
如今不是伏宁点头,就是得他点头了。
现在的情况,要么两个孩子与他一块睡,要么就是按照她方才所言,不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若是可以,他倒是可自愿睡地上,可不用多想,他生母和她都不会同意。
非常时期便不要在意那么多了。
伏危说服了自己,轻叹了一息,无奈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丝哑:“你不介意就好。”
有了伏危的同意,虞滢也松了一口气。
她语气更加温柔的与伏宁说:“那小婶来陪宁宁一块和小叔睡,好不好?”
伏宁想了想,抱紧虞滢的双手有些松动。
虞滢见状,继续说服:“今天风这么大,还下雨了,宁宁方才也出去了,也是感觉到了的。若是奶奶和哥哥在地上睡,会生病的,所以晚上小婶抱着你睡,好不好?”
小姑娘犹豫了半会后,埋在她颈窝处的小脑袋还是点了点。
虞滢松了一口气,说:“宁宁同意了。”
她说:“伏安你扶着点奶奶过去睡。”
伏安重重的“嗯”了一声,似乎迫切的想小婶和小叔一块睡。
虞滢把伏宁放了下来,让她在屋子里头等一等,她把奶奶送到隔壁屋子就回来。
伏宁起先没有松手,但怕小婶婶生气,也就缓缓松开了。
虞滢把祖孙送到隔壁屋再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半湿了,喊了一声“宁宁”后,小姑娘摸黑到了她的身边,然后伸出了手。
虞滢反握住了她的时候。
伏家只差不是家徒四壁了,像今晚一切都得摸黑来的情况,没有油灯实在是不方便。
想到这,虞滢觉得自己采购的必需品中又得再添一样了。
屋中只余三人,一个半知不懂还不会说话的小孩,和两个名义上的夫妻。
良久的寂静无语后,虞滢暗暗呼了一口气,先开了口:“打扰了。”
伏危嗓音微沉:“不打扰。”
尴尬的对话后,虞滢牵着伏宁循声走了过去。
因屋中没什么东西,只有床与桌椅,而桌椅都是摆在靠墙的地方,所以倒不用担心磕绊。
摸到了床边,虞滢伸手摸了摸,似乎摸到了硬邦邦的夹板竹子,也就是固定他双腿的夹板,她说:“现在这情况是情非得已,你也别想太多,我也没别的意思。”
伏危低声道:“我知道的。”
说罢,嗅到了属于她身上的淡淡草药清香,不自觉敛息屏气。
虞滢把伏宁抱起放在床沿坐着,给她脱了草鞋,然后嘱咐:“进里边去,小心些,别踩到小叔的腿。”
伏宁小心翼翼的摩挲着走了床里边,等虞滢也略过伏危上了床后,却发现小姑娘躺到了靠墙的位置。
她还想着让伏宁来隔开她与伏危呢,也可以缓解一些尴尬,可现在怎么缓解?
竹床小,两个人必须紧紧躺一块才行。
就是伏危也意识到了这点。
沉默了片刻后,虞滢与伏宁说:“宁宁睡中间好不好,小婶怕晚上睡得不安稳,压到小叔的腿。”
想了想,又补充:“我抱着你睡。”
伏宁害怕小叔,可要是小婶也在的话,她却没有那么害怕。
犹豫了一下后,她滚了一个圈,然后滚到了伏危的身旁。
伏危感觉到了小侄女躺到了身旁,暗暗呼了一口气。
便是虞滢也不禁松一口气。
她在最里边躺了下来。一躺下来,小姑娘就迫不及待的往她的怀里钻,虞滢只好把她抱住。
两个相识没多久的人,现在躺在一张狭小的床上,怎可能睡得着?
更别说外边的风还呼呼作响。
虞滢原本因与伏危躺在一块儿陷入了尴尬中,但现在的尴尬却是被担忧给替代了。
——这屋子应该不会被掀飞吧?
屋内安静,那些个风雨声就更明显了,连着屋中都被吹得有些晃动,躺在竹床上都感觉到了。
伏宁有些害怕,紧紧的窝在虞滢的怀中,虞滢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说:“不怕的,小婶在呢。”
片刻后,伏危忽然拿起了薄衾,带着温暖的气息薄衾落下,盖在了虞滢和伏宁的身上。
他低声说:“夜里凉,盖着。”
虞滢愣了愣。
伏家就两张被衾,虞滢知道后,便把自己盖的给了祖孙俩人,她晚上就盖着外衫睡。
现在忘记把外衫拿过来了,再出去一趟,恐怕会落得个全身湿透的狼狈样。
“那你呢?”她小声问。
“被衾够大,我也盖了些。”实则他并未盖上。
虞滢不疑有他,然后轻拍着伏宁的背。
隐约感觉到她呼吸渐缓,手也放松了些,便知她已经睡着了。
虞滢没有半点的睡意,她知道伏危也是睡不着的,想了想,她怕吵醒小姑娘,所以把声音压得很低,轻声问:“你睡得着吗?”
伏危声音也压得很低,回:“睡不着。”
一来是因外边恶劣的天气,二来是因床上多了两个人。
“既然睡不着,那就聊一会吧。”她说。
“你想聊什么?”
虞滢想了想,随后道:“你说,等安安宁宁的爹娘回来了,他们睡哪?还是说再搭一间茅草屋?可再搭一间好像也不怎么够呢。”
伏危一间,他大兄夫妇和两个孩子一间,罗氏一间,那她也得一间,再者吃饭的地方也没有呢。
这么一想,一间屋子是远远不够的。
伏危沉思了片刻,问:“那你想怎么弄?”
虞滢琢磨了一下,说道:“上回那么一小间庖房和浴间,还有小茅房都得五六个人来搭了一整日。要是再搭大一些,那起码要两三天,一间如此,两间那就是五六日了,一日两日尚说得过去,但总不能让旁人荒废活计来给我们搭屋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