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当时要不是他们在现场,根本没人会查,这事就彻底被当作意外蒙混过关了。
◎显然他们确实被下套了◎
红树林镇很快就到了, 冯队长已经通知了当地的民警,他们正开着警车等在镇子口。
要下车时,谢伟看起来有些慌, “警察同志,我们团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们怎么还叫了这么多警察?”
顾平安笑道:“你们团里有各种动物对吧,万一趁乱跑了, 不得有人帮忙抓吗?再说不过是两辆警车, 能有多少人?”
当地的派出所一共来了七个人, 带队队长姓郝, 四十来岁, 一笑很亲切,他跟黎旭打过招呼,又看顾平安:“昨天刚听人提过顾警官,没想到这么年轻。”
顾平安一愣,没想到自己来省城才几天时间, 已经有人在议论自己了,“哦?说我什么了?”
郝队长笑道:“当然是说你厉害了,幺二八案当时谁不知道,没想到居然还能翻案!”
顾平安谦虚几句, 黎旭却又夸道:“这案子也是她发现了端倪,要不是她让人把画报找来, 我们可能不会深入调查。”
他说着把那份画报递给郝队长。
郝队长一看就愣住了, “我的天哪,还有这种表演?必须得查啊, 就在我们红树林镇吗?”
顾平安指指谢伟, “他说明天这个团在这里有演出, 是镇上联系的吗?”
一般大型演出,观众特别多的情况下,都要提前跟派出所报备才行,所以顾平安才有此疑问。
郝队长却摇头:“没听说啊,我们派出所就在镇上!我们镇人口能顶半个县了,还有两个中小企业,小规模的演出没报备也正常。”
他上了顾平安他们的车,一起朝着谢伟指的方向走。
郝队长原以为是那两家企业联系的表演团,哪想到谢伟居然把人带到了镇子西边的一位个体户家里。
郝队长惊讶道:“这是私人请的马戏团?这得花多少钱?”
谢伟摊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团挺小的,其实也没多少人,什么活儿都接,才能赚钱嘛。”
三辆车过来,不等他们去敲门,这家主人已经迎出来了,“郝队长,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车,怎么了?镇上出什么事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说话。”
这人显然跟郝队长很熟,郝队长给顾平安和黎旭介绍道:“这位李老板是开服装加工店的,就是给人们做成衣,还做被褥窗帘,别看摊子小,但一年也不少赚。”
李老板目测有五十多岁,已经半秃了,一笑露出两颗大金牙,“跟人家那开厂子的可没法比,我这就是小打小闹。这两位是?”
郝队长只说是省里来的人,然后又接着问他:“听说你请了个马戏团?这是有什么事要庆祝?”
李老板嘻嘻笑道:“没,我老子这不是老年痴呆了,总爱闹腾嘛?他说临死前想着热闹热闹。不过我请的也算不上马戏团,就是白事上请过来热闹热闹的戏班子。”
顾平安不由皱眉,有畸形秀的马戏团变成了丧葬团?这怕是不对吧?
她转头看谢伟,见他也正往李老板后面的院子里瞅,不过看他的表情,他对自己的团被说成丧葬团并不奇怪。
谢伟见顾平安看他,马上道:“你看我说了吧,我们就是一个正常的团,可能因为什么活儿都接,挤了别人的生意,被人造谣生事。”
顾平安没理他,她预感到这次可能找不到画报上的女孩了,可她没想到这个团真缩水成了丧葬团,一共就十二个人,加上宋团长和谢伟,才十四个人。
李老板家盖了新院子,跟旧院子挨着呢,他说:“旧院子也打算拆了重新盖呢,正好他们人多,旧院子就先给他们住了。”
十二个人里四个女的都住里屋,堂屋里还支着帐篷,帐篷外放着唢呐,二胡等各种乐器,还有几个大箱子,全都挂着锁。
屋外挂着不少刚洗好的衣服,除了是日常穿的,还有五彩斑斓的戏服,看着还挺热闹。
他们有两只猴子,两条大蟒蛇,还有三只会说话的八哥,确实有个大乌龟壳子,但人家说里边只有表演时才会装人进去,而且也不可能是没有四肢的残疾人。
光头副团长笑着解释:“就是把手脚都缩进去了,这乌龟壳子这么大,只露个头很难吗?我们怎么可能让残疾人进去,你们到底是听谁说的?那四肢都没有,自己都翻不了身,进去了也没法表演啊。”
他还特意叫了个小伙子来演示一下,这小伙子很瘦小,他利索地钻进乌龟壳里,把手脚都缩进去,然后在里边慢慢移动。
光头副团长哈哈笑道:“警察同志,你们看到了吧,这就是个障眼法,骗观众们玩的,到底谁跟你们说我们这儿用没四肢的人?”
黎旭皱眉,他把画报翻到‘美艳蜘蛛人’那一页,“这又是怎么回事?”
副团长接过画报,来回翻着,然后摇头道:“这画报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前边耍猴的,玩鸟的确实是我们的人,后边这个女的我真没见过,更不知道怎么能搞成这个样子。这是有人用我们的宣传照做成了画报!还加上这么恶心的东西!真的太过分了!”
他怒气冲冲,看起来真挺冤枉。
顾平安却道:“你们是丧葬团?哪家死了人要看耍蛇耍猴呢?”
光头副团长苦笑,脸上的褶子更深了,“警察同志,你们不了解我们这一行,丧葬断了好多年了,也是这几年才刚拾起来,可又遇上了推行火葬!有些人就觉得都火葬了,没必要大办,人家根本连葬礼都不大办,更不可能请我们这些戏班子!我们为了赚口饭吃,只能玩杂耍。”
他说着指指身后这些人,“我们这里边人挺杂的,有以前在杂技团的,有唱戏的,有耍把式卖艺的,反正有什么活儿我们就接什么,丧葬接,喜事也接,开业庆典也接,我们宋老板最能干,还能帮我们联系商业演出。不过这段时间宋老板忙着呢,也没联系到大活儿,我们就接点小活儿,蚊子再小也是肉啊,你们说是不是,总比没活儿的时候就坐吃山空强。”
一切似乎很合理,画报不是他们印的,那个‘美艳蜘蛛人’自然也不是他们的。
郝队长见光头副团长十分诚恳,还真有些信了。
顾平安却知道这个团绝对有问题,不然没必要非得害死老古,也许他们在选择害死老古时,就已经做好了被查的准备。
“宋老板真回老家了吗?那他为什么还要指使别人去害马戏之乡马戏团的台柱子?”
副团长愣住,一副不知道什么状况的样子,“警察同志,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宋老板害谁了?他人很好啊。”
黎旭把谢伟拉到前边:“这人是你们团的吗?他说宋老板指使他换了对方的安全绳,你不知道这事?”
副团长皱眉,瞪着谢伟,“我就说警察同志们怎么会来查咱们这小破团,原来是你在捣鬼啊!老谢,你自己说到底怎么回事?”
顾平安皱眉看着他身后那些人,见他们居然也愤怒地看着谢伟,看来这些人已经对好口供了吗?
他们是想让谢伟顶罪?
谢伟哭丧着脸:“我……我其实也没干什么啊,我就是不想让那个叫老古的到咱们团里来,可宋老板挺喜欢他的,我就想让他出出丑,我真没想害死他。”
他这话一出,顾平安跟黎旭都愣住了,显然他们确实被下套了,谢伟可能是故意引他们来查的。
这时副团长身后一个女孩突然指着谢伟腰上说:“那不是宋老板的大哥大吗?怎么在你身上?”
光头副团长似乎刚看见大哥大,他瞬间怒了,“谢伟,你居然偷了老板的大哥大,我看你是真不想干了!”
那些人也纷纷指责起谢伟,谢伟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这不叫偷,是我顺的,我就想看看咱们宋老板会不会发现,结果他没发现,我就说先帮他保管几天,等他从老家回来,我再还给他。”
李老板也诧异地看着谢伟,“你这人可真不要脸啊,什么叫顺的,偷就是偷,还替人家保管,有你这么保管的吗?人家丢了这么贵的东西不知道多着急。正好警察同志在这儿呢,你还是赶紧自首吧。”
郝队长皱眉看着谢伟:“你偷了你们老板的大哥大?还杀了人?”
谢伟忙摆手:“我可没杀人。”
顾平安道:“郝队长,他们嘴里恐怕都没几句实话。”
她说着又转头跟谢伟说:“你们这双簧唱得可真好啊,不过就算你想替你老板顶罪,恐怕也没这个机会了。你难道忘了,老谢已经招了,说是宋老板指使他放猴子出去害老古,难不成你还能让他也把口供改了吗?”
谢伟无奈道:“警察同志,我哪儿有那本事,我是真不知道老钱怎么回事。不过他嘴里就没句实话,他不是还跟你们说我们这里有什么没四肢的人,还有什么猴子缝合在一起,把我们都说成怪物了,你看看我们这儿哪儿有啊!”
黎旭道:“你是说你刚才在审讯室撒谎了?谢伟,做假供也是犯法的,你最好想想清楚。”
“我也不想啊,我那不是想着把你们先糊弄过去嘛,反正我们老板也不在家。”
谢伟说着叹口气:“我承认我确实是撒谎了,我也是走钢丝的,老古一个国营团里的要来抢我的饭碗,你说他走钢丝就好好走吧,还踩个轮子,这我哪儿抢得过啊,我就想着给他搞点事。换安全绳的事确实不是我们老板指使的,不过他正好回家,从省城路过,碰见我了。我们老板聪明着呢,一见我就知道我是想给老古捣乱,他就骂了我一顿,还跟我说人家老古不一定会来我们这小破团。宋老板还叫我有本事就跟老古学一学,我最不耐烦别人说我,一生气把他的大哥大给拿了。结果今天正在商场里逛呢,你们就找来了。”
顾平安冷笑:“你觉得你这漏洞百出的说辞能骗过谁?”
光头副团长苦笑:“警察同志,谢伟这人就是不正干,总爱出歪点子,要不是宋老板的同乡,他早被开除了。诬陷宋老板的事他是真能干出来,那个姓古的杂技演员确实来我们这应聘过,还有老钱也来过,不过人家是国营团的,提的工资太高了,我们这种草台班子,人家看不上眼,又说一年要多少假期,又说要带家属,还得管吃住。”
他说着指指堂屋的帐篷,“你们看看我们这条件,哪儿敢应承人家啊。对了,虽然没谈成,但我们以前还委托老钱买过猴儿,不过他养的猴儿都不听话,又跑了两只。”
光头副团长指指笼子里那两只,“现在就剩下这两只了!老钱这人爱吹牛,而且心胸特别窄,眼里只有钱,他都能把国营团里的猴子偷出来卖给我们,你们说他有什么底线啊,他的话真不能信!我们宋老板跟老古又没仇,干吗指使人去害他?”
顾平安和黎旭听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他们对好了口供。
就是郝队长也发现不对劲了,“我好像听明白了。谢伟和这个老钱害了一个人。然后谢伟偷了宋老板的大哥大在城里闲逛,被抓了,然后他就把他害人的事推到宋老板头上,接着又把你们这个老巢招出来了?他这脑子多少有点问题吧?不知道一回来就会被拆穿吗?”
光头副团长很不高兴:“这位同志,什么叫我们的老巢?我们是正规的表演团,有表演证的,各种证件都有。不信我拿给你们看。”
他说着朝后边招手,刚才那个小姑娘马上转身跑进屋里去拿东西了。
副团长又指着谢伟说:“各位警察同志,我们团里就谢伟这一个害群之马,总爱捣乱,你们抓他,我们一点意见都没有。”
他身后那些人也都说起了谢伟经常小偷小摸,各种品性不好。
谢伟悻悻地,谁说他,他就瞪谁,还各种狡辩,
“我那是拿着用一用,什么叫偷?”
“我可没害你摔下来,我是好心去帮忙的!”
“我可算知道什么叫墙倒众人推了!你们可真行啊,警察叔叔还没给我定罪呢,你们恨不得把我小时候尿床的事都说出来,过分了啊!”
他越说越气,光头副团长却冷冷看着他,像是看一个即将甩出去的累赘。
这时那小姑娘从屋里拿出个公文包,副团长接过来,从里边拿出各种证件递给黎旭,“你们看,我们这真是办过证的表演团,可以到处巡演。还有这个,是我们的纳税证明!人家别处的这种小团可不会老老实实纳税,也就我们宋老板知法懂法。”
黎旭递过来让顾平安看,顾平安没接,“不用看了,肯定没问题,不然他们也不会拿出来。这个宋老板是不是知法懂法,我不确定,但他确实很厉害很有本事,能让你们这么多人保他!”
副团长皱眉:“这位女同志的话我可不爱听,我们老板做了什么事,你们有什么证据,就这么说他?你也听见谢伟说了,是他诬陷我们宋老板啊,那个老钱没准也一样,他自己嫉妒老古,把人害了,还推到我们老板身上。”
顾平安也不辩解,“那你们这位伟大的宋老板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想请他去局里坐一坐,配合调查。”
“这我就不清楚了,他说是回老家有点事,具体什么事也没说。”
顾平安看看众人,干脆道:“那就请你们大家一起去西城分局一趟,还有你们那几个大箱子我们也要查一下。”
副团长吓了一跳,“凭什么啊,我们明天有演出,这要是爽约,我们可得赔钱的。”
李老板直到这时才插上话,“是啊,我老爹就等着我们给他热闹热闹呢,今晚上先有台小戏,明天各种杂耍也都会上,我亲戚朋友都通知到了,这附近的孩子们都期待得很,他们又没犯事,没必要都带走吧。”
郝队长也十分不解,虽然这个团有些古怪,可目前来看还没查出其他问题,十来个人,真没必要都抓。
顾平安看黎旭,黎旭倒是知道她的用意,这些人既然已经对过口供,就得全审一遍,总有心理素质薄弱的。可十二个人确实太多了。
“不如咱们先在这里简单筛选一遍,确定一下这些人里有哪些是需要带走的。”
顾平安看了眼门外的三辆车,也只好点头,都带走的话,郝队长这些人就不能跟着了,车都得让出来,到时候路上再出点意外,确实没法交代。
郝队长他们负责检查团里的各种物品,副团长本以为会先问他,哪知道顾平安先喊了位民警过来把他带去车上坐着了,“还有谢伟!这里用不着你们。”
说完她又叮嘱那位民警:“麻烦你别让他们坐在一辆车上。”
谢伟跟副团长一被带走,这些人果然都紧张起来,显然他们两个是这些人的主心骨。
黎旭准备先问刚才拿公文包的小姑娘,顾平安却说:“我先跟李老板谈一谈,看看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团的。”
李老板吓了一跳,“这事跟我可没关系,你们居然要审我吗?”
顾平安笑道:“不是审,就是有点事要问你。你怎么找到他们的?谁给你介绍的?对了,我还想见见你家老爷子,身体没问题的话,为什么会想着热闹热闹?这是你们这里的风俗吗?”
李老板好像松了口气:“我跟宋老板早就认识,我们这里也确实有这种风俗,过假寿,还有假死的,其实都是为了延寿,骗过阎王爷嘛。哈哈,你们这些小年轻可能觉得是封建迷信,不过我家老爷子还是挺信的,不信你去问问他,他虽然有点颠三倒四的,但能听懂话。他觉得自己快不好了,就是因为要过八十四岁生日了,都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嘛。既然他老人家要热闹热闹,我也不能拦着啊,就把宋老板叫来了。”
顾平安见他说得轻松,也知道去问老爷子应该问不出什么,就接着问他:“那你跟宋老板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就怕宋老板丧心病狂◎
李老板一脸无辜:“我之前在别的地方看到过他们表演, 当时觉得挺热闹,挺专业,就留下了宋老板的联系方式。”
顾平安看他神情不似作假, 就又问道:“在哪儿看到的?你又是什么时候给他打的电话?他跟这个团一起来的你们镇上吗?又是哪天走的?”
“就是在别的村镇看到的啊。宋老板没来,说是昨天过来,然后今天演个小戏,明天才是正式表演, 结果昨天只有这个副团长带着人来了, 说是宋老板有事。”
“有什么事?”
李老板无奈道:“我跟人家也不熟, 人家说有事我也不能再追着问呀!”
顾平安皱眉:“你刚才说这附近的孩子们都知道要有表演了, 你特意宣传过吗?”
李老板忙道:“没有没有, 我们这地方稍微有点儿信儿就传出去了,都是熟人,甚至我们这条街都是一个姓的远亲,哪有什么秘密呀?再说像这种敲锣打鼓走高跷的热闹,大家都爱看, 他们一来,大家就都知道了。”
虽然他的解释也算是合理,可顾平安还是决定去找附近的人问一问。她见黎旭正跟郝队长他们配合审那些马戏团成员,就跟他打声招呼, 带了一名民警去了街上。
李老板一脸紧张还想跟着过来,顾平安笑着摆手:“不用了, 我们就是随便转转, 看看还有没有人联系别的团,也许我们找错了也说不定。”
正是吃午饭的点儿, 很多人家开着门, 飘着香气, 顾平安不好进去,正好碰见几个放学的小学生,她忙招手:“小朋友,不急的话,能跟我聊两句吗?”
跟在她身边的民警穿着制服,那些小朋友倒是不害怕,都好奇地跑过来围观,还有人大胆地问:“漂亮姐姐,你是这位警察叔叔的女朋友吗?”
那位民警尴尬极了,顾平安忙道:“不是,我也是警察,只是今天没穿制服。”
“原来是警察阿姨啊!”
顾平安马上从姐姐变阿姨了,她瞬间乐了,小朋友们还真是可爱。
“听说你们这里要有精彩的表演,是在周六日吗?不然你们可看不到!”
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苦着脸说:“再精彩我们也看不到呀,他们说那都是给大人看的,小孩子不能去。”
另一个梳双马尾的小女孩哼了一声:“给我们看我们也不要看,不就是唱戏吗,咿咿呀呀的我们都听不懂。”
其他孩子也都附和起来,都说不喜欢听戏。
顾平安道:“这种表演不只唱戏,还有耍杂技的,耍猴的,耍蛇的,你们没看过也没听过吗?”
几个孩子都议论起来,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大,穿着花裙子的女孩说:“居然还有耍蛇的?吓都吓死了,我们才不去看呢,也不知道大人为什么喜欢看这个!反正我爸妈不让我去看。”
小胖墩嫌弃地瞪着他们:“你们懂什么呀,大人们看得比这可精彩多了,据说还有各种妖精,还有一个人两个头!”
顾平安一听他的话,瞬间精神起来,看来还真找对了。
“小朋友,你是听谁说的?你家里人看过这种表演吗?”
“听我爸说的啊!我妈说他有了两钱,就不知道怎么花了!花花肠子特别多。”
那几个孩子都偷笑起来,花裙子女孩到底是比他们大两岁,她推他一把,“小胖,你可别在外边瞎说了,小心你爸揍你!”
旁边的民警也乐得不行,跟顾平安解释:“这两年我们镇上都开始种果树,好的果子卖出去,不好的送给果汁厂,家家户户日子都过得不错。”
顾平安也笑:“看出来了。”
这个镇上有两个厂子,个体户只在镇上接活儿都能发达起来,显然经济还不错。不说别的,只看这些孩子穿得都很好,身上没补丁,而且大部分孩子都背着城里那种双肩包。
顾平安去过一些比较贫困的地区,那里的孩子不是随便拿个塑料袋子,就是自己缝制的布包包。
日子好过了,追求肯定也就多了,看来宋老板是专挑这种地方来表演。
顾平安又问了几句,确定其他小朋友都不知道杂技表演有成人限定,只有这个小胖墩儿听说过。
于是就问他:“小胖,能带我们去你家一趟吗?你别担心,我们就是跟你爸聊聊,想了解一下他说的这个表演。”
小胖一看就没什么心眼,他马上拉起顾平安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啊,好啊,去我家吧,我让我妈给你们烙饼吃!”
顾平安看他笑得这么开心,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就这么把警察带回家,这孩子的爸爸要是个不讲理的,小胖没准要挨两下揍了。
不过他们这一去,对小胖爸爸也是一种震慑,免得他沉迷这种表演,再染上各种不好的毛病。
小胖是真没想那么多,见能坐上警车,他更兴奋了,亲热地拉着顾平安的手问东问西,又说他长大本来打算去当兵,现在突然想当警察了,顾平安知道小孩子的心理,不管当什么,只要是正面的,鼓励就对了。
他家跟李老板家离得不远,隔着三条街后边那一排,小胖家人见他坐警车回来还以为惹祸了,顾平安说只是例行走访,并没有卖了小胖。
小胖自己却叽叽喳喳地说起来,还把他爸拉过来,“爸,你赶紧好好跟警察阿姨说一说,是什么样的杂技表演。”
说完,小胖扔下书包又去找他妈,让他妈赶紧做饭,请警察吃饭。
小胖妈十分热情,小胖爸一看就跟小胖是亲爷俩,也是胖嘟嘟的脸,看见警察上门他有些紧张。
见顾平安说走访,他又松了口气,“什么表演啊?我们这小地方哪来的杂技表演?警察同志,你们不要听小胖瞎说,他一个孩子听风就是雨!”
顾平安一看他闪烁的眼神,就知道他没说实话,可是哪怕是看了这种表演也并不犯法,他怕什么呢?
那位陪着来的民警刚要说话,顾平安拦住他,问小胖爸,“是不是李老板叮嘱你们了,让你们见了警察不要乱说话。”
小胖爸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了小胖妈和小胖一眼,顾平安知道他可能当着家里人的面不好说,就说:“要不你跟我们到车上去说吧。”
小胖爸忙摆手,“不用不用,在院子里说就行了,其实也没多大事儿!”小孩坐坐警车无所谓,他可真不敢上去。
于是三人来到院子里,小胖爸才说:“警察同志,你们是在查老李吗?他真是骗钱的?不太可能吧,他家的生意红红火火的,不至于骗我们这仨瓜俩枣的呀。”
顾平安也不直说,只问他:“除了你还有谁被骗了?”
小胖爸叹气:“那可真不少,我是听他们说得稀罕就想凑凑热闹,反正也就是一百块钱。不过老李说是推迟了,不是不看了,还叫我们别往外说,就算警察问,也不能说,当时我就吓坏了,生怕掺和到乱七八糟的事里去。”
顾平安道:“这又不是你主动找我们的,是我们找到你家门口了,正在查老李,你没必要再替他瞒着了。不过一百块钱看一场表演,这么贵吗?去省城大剧院表演的马戏团一场也才十几块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服务?有没有给你们发传单?”
小胖爸又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屋里,这才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特殊服务!我不干那种事!老李说是特别稀罕的表演,有蜘蛛精,乌龟人,还有连体人!说是全国仅有的,过了这村没这店儿,我一想这么稀罕,那就去看看吧,反正我手里的钱不花的话,也会被我媳妇给收缴了。”
他看来是真挺怕媳妇儿的,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回头看了好几眼。
顾平安又问他:“你们镇上有多少人掏钱了?必须先掏钱才能看表演吗?”
“老李说人家这个马戏团各处都抢着请,得有三千块钱人家才肯来一趟,一人一百块钱,三千就是三十个人,他说得先找够三十个人把钱先掏上,把人家请来之后,大家看着满意,可能还会有第二场第三场,剩下的那些场次就是随时掏钱就可以进了!”
顾平安皱眉,这个宋老板还真是敛财高手啊,不跑空,先把观众的钱收了才肯出现。
小胖爸又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声音压得更低了:“而且老李说剩下的场次还能给我们这三十个人分成,卖出一张票给我们一块钱,只要卖一百张票,我们这一百块钱就回来了。我们镇上人多的是,还有那两个厂子里的工人也都挺有钱的,要是连着表演好几场,还有得赚呢!反正我当时听得挺心动,又能看表演,钱还能赚回来,我就给了他一百块钱,报了个名。本来说昨天那个团就到,今天晚上就是给我们演第一场,结果老李昨天又把我们叫去说暂时演不了了,钱也不能退,等人家什么时候有时间再来。当时我就觉得被骗了,可又一想,觉得不太可能啊。老李也不缺钱,难道还为了骗我们这三千块钱跑路?再说乡里乡亲的,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顾平安让他把他知道的人名单写出来,小胖爸又有些犹豫,“不会得罪老李吧?”
“放心,我们会先调查走访一番,不会说名单是你给的。”
小胖爸见那位民警已经拿出了文件夹和笔,也只好把他记得的人名都说了,“老李是头一个,其他人也大部分是我们这一片的,我们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看看表演,顺便赚几个零花钱。”
顾平安谢过他,拿着名单又走访了附近的几家,也都是同样的说辞,而且他们一开始不肯承认,听说老李被调查,他们属于受害者,这才肯说。
其中一个还抱怨道:“自从掏了钱,我是日等夜等,啥事都干不下去了,我就想看看蜘蛛精得多好看呀,王八精是不是真有壳子,没想到人家不来了,原来是骗子呀!”
这些人怎么说呢,大部分是小学学历,也就是刚摆脱了文盲的阶段,还都带点封建迷信,赚了点钱就想瞧个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