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雨—— by桑玠
桑玠  发于:2024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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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舒唯也彻底火了:“你把邵允说?成什么人了?”
言锡摇了摇头:“叶舒唯,你真的对不起你身上的制服和大家对你的信任。”
她二话不说?,当即把自己便服内襟佩戴着的Shadow勋章摘下来,“啪”地一声拍在了蒲斯沅面前的桌子上。
那枚低调却精致的黑色勋章上,还?专门刻有象征着女战神雅典娜的剑与盾。
当年?拿到?这枚组织为她一个人特别量身定?制的勋章时,她开心?了好几天,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戴在身上在全基地上下耀武扬威了整整一个星期,逢人就炫耀、收获了无数个白眼。
自从收到?这枚勋章后,她就从没有离过身哪怕一秒钟。
看?到?她如此举动,房间里的人脸色也都变了。歌琰和童佳她们同时上前一步,想劝阻叶舒唯,却被蒲斯沅无声地抬手拦住了。
“蒲斯沅,我今天没有提前向上级汇报请示就私自出去见我们正在通缉的罪……嫌疑人是我的过失。并且,我也彻底违背了两年?前对你和老L许下的承诺,我发现我不仅不愿意?让组织干涉我与邵允的接触,我还?更不愿意?缉捕邵允。”
“虽然两年?前邵允是自愿跟着珀斯公爵离开的,他们也一定?达成了某种协议。但我依然坚定?不移地相信他并非真心?投诚,他帮助珀斯公爵也只?是为了博取其信任,而非真心?相恶。我今天见到?他时还?没有来得及与他深入谈这件事,但我想,他既然能在两年?后出现并主动联系上沈鹭,也一定?有他自己的一番精心?谋划。”
“说?实话,若是他真心?向着珀斯公爵,今天当我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我应该早就被他们的人群起而攻之了。当然,你们也可以说?这是他故意?设下的陷阱和圈套,目的是为了引诱我和我身后的你们上钩,争取一网打尽。诚如言锡所说?,我确实愿意?跳这个火坑,但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跟着我一起跳的。”
“所以,我今天在这里卸下我的勋章。这代表着从现在起,我所有的行为都与Shadow无关,只?是我叶舒唯个人的行为,我对我自己的决定?和言行负责。”
叶舒唯的话音掷地有声,并没有任何反转的余地。说?完这话,她转过身就准备离开蒲斯沅的办公室。
“叶舒唯。”
蒲斯沅这时在她的身后叫住了她。
她转过头,看?着蒲斯沅那张波澜不惊的俊脸,听到?他说?:“从此刻起,你的所作所为皆与Shadow无关,这将意?味着你不再?是Shadow的一员,你明白吗?”
叶舒唯听到?这话,心?脏狠狠地刺痛了一瞬,但她还?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回?答道:“明白。”
“邵允是Shadow正在全球范围内通缉的一名罪犯,若是你选择与他站到?了一起,那将意?味着你会成为Shadow的敌人,这个道理你也明白吗?”
歌琰这时蹙了蹙眉,想让他别再?说?下去:“蒲……”
蒲斯沅继续说?道:“即便事实真相真的如你所说?,邵允的投诚是他苦心?进行的伟大潜伏计划的一部分,但在没有看?到?确凿的证据之前,Shadow是不可能和他合作的。因此,无论?你和他之后为了缉捕珀斯公爵做到?什么样的地步,哪怕性命垂危,你们都不会有任何的后援和帮助。”
叶舒唯沉默了片刻:“我明白。”
“这两年?里,无论?我过得有多么辛苦,我至少?都有你们帮我。可他呢?当他一个赤手空拳的普通人身处在地狱中?时,有人去帮他吗?”
她忽而弯着唇角笑了笑,“所以,就让我来帮他,由我一个人来当他的后援就好。”
即便是与全世界为敌,即便是孤军奋战,但你的身后至少?还?有我。
在没有任何人阻拦的前提下,叶舒唯大步走出了Shadow的基地。她将身上佩戴着的链接蒲斯沅天网的定?位器捏了个粉碎,扬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然后,她就一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她竟头一次感受到?了一丝寂寥。
没有任务缠身的时间里,她在伦敦也已经度过了许许多多个冬夜。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她的身边都有言锡他们陪着。他们一伙人边走边聊笑,总是热热闹闹的。
她当时一直都觉得,若是她一辈子孤家寡人也没什么关系,因为她还?有他们会永远陪在自己的身旁。
叶舒唯将双手插在兜里,仰面看?了眼头顶的夜空,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她刚刚啊,亲手对她最重要的家人兼伙伴们写了诀别信呢。
要是讲得严谨一些,从现在起,她应该就已经是他们眼中?的敌人了。
她走着走着,慢慢地来到?了一座桥上。
虽然她整个人现在已经被种种情绪充斥得近乎濒临瓦解,但是身为顶尖特工的天生机敏却从未离线过。她又走了两步,忽然猛地回?过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是谁,出来!”
叶舒唯冷下脸站定?在原地,她的右手也已经放在了自己的配枪和小刀上。
不出顷刻,只?见一道潇洒又挺拔的身影从桥的另一边以一种反人类的姿势爬了上来。他当着叶舒唯的面,轻盈地跨坐在了桥栏上,一双大长腿还?轻巧地摇晃着。
那人抬起手,朝她轻轻敬了个礼:“嗨,雅典娜。”
听到?这道慵懒的声音,叶舒唯在原地怔了一秒,她收回?了要拔枪的手,有些迟疑地往前了一步:“……战神?”
“Bingo.”
这位生着一张倾国倾城的混血脸,笑得优雅又魅惑的美男子,可不就是Shadow乃至特工界永远的传说?“战神”孟方?言吗?
“……你怎么在这儿啊?”
叶舒唯来到?Shadow的时候,Shadow早就已经是“死神”蒲斯沅的时代了。她这么多年?每回?见到?孟方?言,基本都是在家庭聚会的场合上。曾经的特工传说?早就已经撒手退役,说?什么都不肯再?出山,整日在家享受着妻儿的相伴,别提有多惬意?了。
孟方?言单手支着下巴,冲着她歪了歪头:“我来帮你啊。”

直到第二?日早晨坐上前往南安普顿市的火车时, 叶舒唯其实还有些处在云里?雾里?。
她假装镇定地看了一会儿火车车窗外沿途的风景,又实在忍不住, 转过脸去看自己的身侧。
只见她的身侧此时坐着一位年轻男人?,男人?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病弱,五官生得极为俊秀,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温尔文雅又文质彬彬的贵公子气和书卷气。
见她朝自己看过来,男人?朝她微微颔首,轻轻一笑。
“……”
叶舒唯当?场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下一秒,她便听到男人?用那道与外貌不符的慵懒嗓音, 低声对她说:“雅典娜,我真心奉劝你千万别?爱上我,我可?是有妻有儿?的男人?,这可?真使不得啊!”
叶舒唯抽了抽嘴角:“……您老就?放十万个心吧。”
此刻坐在她身边的这位无论是从?相貌、气质还是一举一动,都酷似……不, 几?乎都和邵允一模一样,可?能连邵允本?人?来了都无法辨认出真假的男人?, 其实是孟方言。
这么多年来, 无论特工界如?何更新迭代,各各国家的安全局又出了多少优秀的特工,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撼动“战神”的地位——甚至包括蒲斯沅和她在内。
他是特工界经久不衰的绝唱,他在役期间,曾无数次地凭借其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和外勤能力,轻轻松松地缉捕或者击杀让其他顶尖特工都头疼不已?的罪犯们。
他“统治”特工界的那些年里?,罪犯们之间都流传着一条不成文的墨规——不要相信你身边的任何人?,因为他们都有可?能是孟方言假扮的。
孟方言的易容术与伪装术是真的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并不让任何人?看出一丝破绽。她和蒲斯沅虽是其中翘楚,但也无法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够做到孟方言的地步。
对于叶舒唯来说, 孟方言和蒲斯沅都是她当?初拼了命想?要加入Shadow的源动力之一。她曾经做梦都想?要与孟方言合作一回,只可?惜她来得实在太晚。
用言锡的话来说:“小屁孩,你连拉屎撒尿都还不能自理的时候,人?战神就?已?经在江湖上大杀四方了,下辈子争取早投胎十年吧!”
但真可?谓是世事难料,谁会想?得到此时此刻,这位应该在家粘着老婆儿?子的退休大佬,居然会装扮成邵允,和她一同坐在火车上。
其实,昨晚孟方言突然出现在那座桥上并告诉她自己要帮她时,她真的以为孟方言是在和她开玩笑,因为当?时孟方言扔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后就?又不见了。
可?今天早上,她人?刚踏进火车站,就?看到孟方言顶着邵允的脸,笑眯眯地站在站台上冲她挥手,刚开始还把她吓了一大跳。
叶舒唯这时叹了口气,认真地对孟方言说:“我还是要再?和你重申一次,我昨天已?经卸了勋章从?Shadow离职了,我现在应该算是Shadow的敌人?。”
孟方言眉飞色舞:“你跟蒲斯沅拍桌子的时候,他那张棺材脸是不是比烧焦的锅底还要黑?”
叶舒唯:“……”
这是重点吗?
“战神,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但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蹚这趟浑水,这事儿?和你真的没关系。”她看着孟方言,“我昨晚刚跟蒲斯沅他们说过,我不想?也不能拉任何人?跳这个火坑。连他们我都没脸拉,更何况是已?经退役的你,我甚至连一个完整的计划都还拿不出来,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向静姐交待?”
孟方言头枕着自己的双臂,悠闲地吹了一声口哨:“你不用怕跟她交待,因为是她让我来的。”
叶舒唯一脸讶异地张了张嘴。
“你应该知道我和你静姐是怎么相识相爱的吧?”孟方言朝她眨了眨眼,“这在Shadow都不能算是秘密了,应该是人?尽皆知的下午茶八卦。”
她点了点头,等待着孟方言的后文。
“我当?时的处境跟你现在极其相似,我和静静完全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我们身边的所有人?都认为我和她不应该在一起。而我当?时为了保护她,也狠心对她说了绝情的谎话,并离开了她整整两年。”
孟方言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虚空之中,“我对她说,我是因为任务才接近的她,我也从?没有真正爱过她,这是我这辈子说过最蹩脚的一个谎言。”
叶舒唯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震了震:“那两年,你后悔过吗?”
孟方言没有一丝迟疑:“后悔。后悔到每天都度日如?年、心如?刀割,是哪怕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没有办法细想?一点点的痛。我甚至有时候会突然出现在静静的医院默默看着她,只是为了确认她的存在和我们拥有的现在。”
叶舒唯轻阖了阖眼。
“言锡他们一开始始终都不能理解,但爱情这件事本?身就?不是除了当?事人?外任何人?可?以理解的。我离开的那两年里?,静静依然坚持在等着我回来。哪怕我根本?没有办法承诺给她一个未来,她却说她想?要的不是安稳的人?生,只是有我的人?生。”孟方言看着她,“邵允离开了你整整两年,还背上了一个通缉犯的罪名。可?当?他再?次出现时,你却依然没有一丝犹豫地爱着他、相信他,只因为他是你心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取代的存在。”
他们其实不是相信爱情,而是都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们爱着的那个人?。
孟方言告诉她:“静静说,你真的很勇敢,所以她想?保护好你的这份勇敢。”
因为孟方言和祝静都亲身经历过,所以他们是最懂得叶舒唯的人?。
她抬手揉了下自己的眼角,哑声说:“谢谢你和静姐。你既然会来帮我,是不是说明你也认为阿允是去珀斯公爵身边潜伏的,而不是真的叛变?”
孟方言笑了笑:“我是怎么认为的根本?不重要,不是吗?”
她沉默两秒:“但你今天跟我一起去南安普顿市,蒲斯沅他们……”
“你想?多了,谁会有闲心去管一个退休养老的人?呢?我根本?就?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里?好不好!”孟方言歪了歪头,“再?说了,要是他们真的闲出屁找到我家去,静静应该会告诉他们,我是因为她昨晚给儿?子喂饼干没有给我喂,闹脾气自己离家出走了……我是真的很不开心啊!”
叶舒唯:“……”
真不愧是你。
邵允踏进他每天都去打卡的那间咖啡店时,南安普顿市的阳光正是最好的时候。
店员已?经同他完全熟悉了,只要一看到他的脸,收了钱便笑着去给他做他最喜欢的咖啡,他甚至全程连口都不需要开。
他静静地站在等候区,目光虽然在看着店员做咖啡,可?真正的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多远的地方去了。
“明天下午,我还会来这里?。”
昨晚叶舒唯留下的那句话,时时刻刻都在他的脑海中回响。天知道,他究竟是有多么努力,才能够在回珀斯公爵的基地直到入睡的这段时间里?,都让自己在表面上保持住往日里?的无波无澜。
而实际上,他的身体里?早就?已?经卷起了仿若无法停止的海啸,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心脏、灵魂和五脏六腑。
“邵先生,您的咖啡好了。”
直到店员将咖啡递给他时,他才回过神来。可?下一秒,他握住咖啡杯的手却忽然轻轻一顿。
只见在他的咖啡杯上,不知被谁用黑色的记号笔写?了两个小小的字母。那两个字母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却被他细心地留意到了。
W.C.
洗手间。
邵允冷静地从?咖啡杯上收回视线,他握起杯子喝了两口杯中的咖啡,慢步朝咖啡店里?的洗手间走去。
咖啡店的男洗手间共有两个隔间,当?他刚踏进洗手间时,从?其中一个隔间里?便伸出来了一只手,将他轻轻地拽了进去。
彼时,在马路对面监视邵允的小喽啰忽然眯了眯眼。
邵允平时买完咖啡就?会直接去书店,这还是头一回突然加了个去洗手间的环节。所以他等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了,给自己的上级莱纳打了个电话过去。
莱纳一听,二?话不说就?朝他怒吼道:“蠢货,只要他一从?你的视线范围里?消失,你就?赶紧跟过去啊!你还在原地杵着?你给我听好了,今天要是那病秧子被你跟丢了,你就?等着晚上自己把头割下来献给公爵谢罪吧!”
小喽啰顿时吓得脸都绿了,赶紧挂下电话,飞奔向咖啡店。
可?当?小喽啰一路闯进咖啡店,在咖啡店客人?们异样的眼神中冲到洗手间前时,洗手间的门却被人?从?里?面慢悠悠地推开了。
在小喽啰怔愣的表情里?,他都以为可?能已?经原地蒸发了的邵允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冲着他礼貌地一笑,与他擦肩而过,朝咖啡店的大门慢慢走去。
眼看着邵允即将走出咖啡店,小喽啰才恍然回过神来。他松了一大口气,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给莱纳打电话,一边又紧紧地跟了上去。
“老大,报告,危机解除!那病秧子真的就?是单纯上了个厕所而已?,现在又进书店了。”
只是,一脸笃定的小喽啰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在他监视范围内的这位“邵允”,借着从?书架上拿书的那一个动作,嘴角勾起了一抹若隐若现的弧度。
而此刻,距离书店大约十分钟左右路程的一家酒店里?。
邵允攥紧了手心里?的那把房间钥匙,一路坐电梯前往最顶层的六楼。
电梯一层一层往上移动,他看着电梯屏幕上显示着的数字,思绪又不禁飘回到了刚才咖啡店洗手间中发生的那幕场景。
当?时,他被那只神秘的手拽进了其中一间隔间,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那种扑面而来的震撼感,他此生还真是头一回体验到。
“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给我。”
孟方言只着内衣,将自己一路穿过来的衣服递到他的手边,“你穿我的走。”
邵允虽然短暂地惊讶了一瞬,但仅凭对方那足以惊为天人?的易容术和伪装术,他便猜到对方应该是叶舒唯的同伴,而且还绝对不是简单的池中物。
于是,他二?话不说,也一句不问,就?开始闷头和对方互换衣服。
等到换完衣服,孟方言又将一顶帽子、一个口罩与一副墨镜递给他:“等我离开咖啡店十分钟后,你再?从?咖啡店的后门慢慢离开。”
邵允接过这些装备,定定地看了孟方言几?秒,温声对他说:“谢谢你。”
“别?客气。”孟方言冲他抛了个媚眼,“我喜欢扮演帅哥。”
邵允忍不住抚了抚额头:“老实说,我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的脸能做出这样的表情来……”
孟方言耸了耸肩:“要不是我早已?经有了心爱的老婆,我还可?以让你见识下我是如?何顶着你这张脸泡妞的……哦不,雌雄同吃。”
邵允忍不住朝他拱了拱手。
孟方言这时又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把酒店的房间钥匙,对他说:“去吧,她在房间里?等你。”
邵允接过房间钥匙,紧紧地捏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那么,今晚六点整,我们准时在这里?见面,把衣服换回来。”孟方言叮嘱他,“记住,无论你有多么多么留恋她,你也不能在那里?多逗留哪怕一分钟。”
邵允点了点头:“我明白。”
“好了,我该走了,那个监视你的笨蛋应该马上就?要闯进来了。”孟方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表,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接下来的都要靠你们自己。”
邵允目送着他走出隔间:“希望今后还能有机会再?当?面与本?来面貌的你道谢。”
孟方言冲他打了个响指:“三?少爷,加油。”
Love fights everything. (爱能战胜一切。)
让我好好看看,你们为爱而战的决心。

邵允深呼吸了一口气,踏出了电梯。
从电梯距离叶舒唯所在的房间不过几步之遥, 可完成这几步,对于他?而言,却仿佛比登天?还要难。
因为他?实?在抱着太浓烈的情感和太强烈的希望,因为他?实?在等待了太久太久,更因为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次见到叶舒唯。
跟着珀斯公爵离开珑城的那一刻,邵允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或许根本没有办法在珀斯公爵的身边撑下多少时日,就会被珀斯公爵送上断头?台。
毕竟他?在面对的, 是全球最危险最狡诈也是最泯灭人性的头?号罪犯。一个邵垠就已经?能够把珑城搅得天?翻地覆,更别提这位坐镇幕后的最高首领有多么难对付。
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基地里,他?不仅要不动声?色地做一名观察者?和潜伏者?,还要去洞察珀斯公爵的心思,不让他?对自己动杀心。同时, 他?还要留个心眼?应对身边那一圈饥肠辘辘、随时等着抓他?把柄对他?下手的珀斯公爵的走狗们。
这两年里的每一天?,他?在基地里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这比他?曾经?在邵家大宅如履薄冰的生?活, 更要难上千万倍都不止。
有那么几回, 他?其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珀斯公爵需要他?给?出犯罪行动的建议,他?明明知道珀斯公爵要屠杀那么多无辜的人,可是为了继续获取珀斯公爵的信任,他?只能硬着头?皮将珀斯公爵心里的答案说出来。
而等他?终于强撑着回到布满了监控的房间以后,他?借着洗澡的功夫在花洒下干呕到近乎晕厥,想?着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这样做了。
可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他?都已经?破釜沉舟离开了他?最爱的女孩走到了这一步,他?实?在是不想?再功亏一篑。
所以, 在珀斯公爵身边的每一天?,他?其实?都是在当作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活着的。
每一个平安熬过去的夜晚, 他?躺在那间高级牢笼里,心中都会这么想?:若是他?明天?还能再侥幸挺过去,他?是不是离找到他?回家的路又更近了一步呢?他?是不是还能有那么一丝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再次见到他?最心爱的女孩、拥她入怀?
他?甚至也无数回地幻想?过,当自己再次见到叶舒唯时,他?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可所有的假设和预想?,在一切真实?发生?的这一刻,都显得黯然失色起来。
当邵允将自己手中的那把钥匙插进房间门转动起来时,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手在不断地发着颤。
而下一秒,他?还未推门进去,房间门却已经?被人从里面用?力地拉开了。
他?仓惶地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门里眼?眶通红的叶舒唯。
她昨天?在书店时易了容,用?的是陌生?人的脸。可此时,原原本本的她就这样站在他?伸出手便?能触摸到的地方。
那是他?魂牵梦萦的幻想?,那是他?的人间,那是他?坚持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邵允情不自禁地朝前走了一步。而叶舒唯也没有一秒钟的迟疑,她猛地伸出手扣住他?的手臂将他?扯进房间,“砰”地一声?合上了门。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
他?们就这么站在略显得有些拥挤狭小的玄关?,鼻尖都几乎贴着彼此的鼻尖。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充斥了他?们的耳膜。
邵允阖了阖酸胀的眼?眸,他?抬起手扣住了叶舒唯的后脑勺,将她重重地朝自己的方向拉扯过来。
下一秒,他?们就仿佛两只激动的小兽那般,用?力地咬住了对方的嘴唇。
比起吻,那其实?更像是噬咬。
他?们摆着仿佛要将对方彻底融化进自己身体里的不顾一切的姿态,通过唇舌之间的缠绕,不断地在确认着彼此的存在和这一刻的真实?性。
阔别整整两年,简单的言语甚至都无法在第一时间缓解那强烈的情感冲击,但这个不顾一切的吻却可以。
两年的空白在这一刻被他?们用?经?久不衰的爱意瞬间清零,即便?他?们独自走过了没有对方的两年,可在他?们的爱情里,他?们从未退缩过、停顿过、后退过、改变过哪怕一分一毫。
无论分离的时间里日月如何更替,我会依然无数次地爱上你。
不知过了多久,邵允捧着叶舒唯后脑勺的手终于慢慢地松了开来。他?将手温柔地挪动到了她的脸颊上,而后摸到了满手的泪渍。
他?忍下了鼻间那一股痛彻心扉的酸涩,轻睁开眼?,看到了闭着眼?却早已无声?地泪流满面的她。
邵允的喉结上下轻一翻滚,他?的嘴唇终于舍得从她的唇前移开,他?用?手指轻柔地拂去她脸上的每一滴泪渍。
“……对不起。”他?看着她,同她说话的语气仿佛比羽毛还要轻柔,“唯唯,所有的一切……我都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两年前那场充满着绝望的不告而别,无论他?有多少苦衷,他?都难逃其咎。他?都根本无法想?象叶舒唯醒来后发现自己不在她身边时的那种?痛楚,无论他?有多么不情愿,他?终究还是深深地伤害了他?那样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珍宝。
叶舒唯这时也睁开了哭得红肿的眼?睛,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鼻音浓重地对他?说:“……我不想?要听这个。”
“你想?要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邵允用?额头?轻抵了抵她的额头?,又爱怜地去亲吻她红红的鼻尖,“虽然时间有限,但我可以尽量说得快一些。”
她看了他?一会儿,冷不丁地对他?说:“邵允,你知不知道,两年前我都快要恨死?你了。我都对自己发过誓,如果能再见到你,我一定要打死?你。”
“我知道。”他?认真地回答她,“我本来就是做好以死?谢罪的准备的。”
“说得那么轻松,你有几条命可以赔我啊?”叶舒唯没好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你就是冲着我心软,知道我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不可能真要你以死?谢罪的。”
邵允看到她脸上熟悉的可爱小表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我孑然一身,就这么一条命而已。而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的,你想?拿去怎么处置都行。”
她又盯着他?看了好几秒:“你既然知道你的命是属于我的,你还敢在不跟我商量的前提下做出这样玩命的事来,你是真把我叶舒唯当成病猫了。”
邵允勾起了唇角:“我以前就说过,我这玩命的本事都是跟你学的。”
叶舒唯作势就要去拧他?的耳朵,可手却在触碰到他?脸颊的那一刻立时软了下来。
她轻轻地触上他?已然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脸颊,目露心疼:“你瘦了好多好多。”
他?避而不答,只是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她的掌心。
即便?他?只字不提,她依然能够想?象得到这两年他?待在珀斯公爵身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别说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了,任何一个人可能只遭受其中的一重就要当场垮塌了,或许连一个星期都坚持不住。
可他?却能这样坚持整整两年之久,直到珀斯公爵终于松口将他?放出来,这其中,究竟需要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与决心。
“你知道吗?”叶舒唯注视着他?的眼?睛,“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我甚至宁愿你这两年真的叛变成为了珀斯公爵的座上宾,被他?好吃好喝得供着,养得白白胖胖的,也好过现在这副骨头?架子、被风一吹就能倒的模样。”
他?们两年前刚认识时,他?整个人的精神?还十分欠佳。是和她在一起之后,才变得越来越有精气神?和活力。等到好不容易要和她一起离开珑城的时候,他?都养出了几分健康的好气色……现在可好,又一朝回到了解放前,甚至还比以前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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