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狼面面相觑。
胡粥甚至在那一瞬间举起双手以示清白:“你们都看着了,我没碰她,是她自己倒过来的。”
场面又寂静了几秒,刚和晋故打完架的那个肌肉老哥率先忍不住,将空酒瓶往桌上一敦:“这到底靠不靠谱啊,前一秒还说着事儿呢,后一秒就这样了?”
一直坐在沙发拐角没说话的斯文眼镜男幽幽开口:“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这谁说得好呢?”
肌肉老哥顿了顿,又把酒瓶捧回了手上。
在座的除了晋故以外一共六人,三个仍属雇佣兵,一个成了老头日常工作中的下属秘书,一个潜伏于警署,一个是上市公司冠氏集团的老板。
斯文眼镜男就是冠氏的老板冠妄。
冠妄是个典型的保守派,当初接受注射时就尽可能地往后缩,排在了最后面。
但是申宸是从最靠近门的一个开始注射的,所以他就成了第一个。
从那时起他就明白,没有什么万全之策,人生多得是赌的成分。
他自认为还算幸运的,至少他顺利地变化成了Enigma,而没有变成晋故那样。
晋故发狂袭击申宸时,他是唯一没上手制止的一个,因为不知道万一被咬了会不会得病。
后来六名完全体Enigma被带到大人那里,被告知从此他们将有新的身份,余生的使命便是为大人效劳。其他人一时都炸了锅,他们为此感到愤怒,质问这是谁决定的,为什么没人问过他们本人的意见。
冠妄却从始至终没说一个字,因为他觉得对方既然敢于胁迫六个强大如怪物的家伙,就一定还留了后手。
果不其然,他们得到的回应是——可以不配合,但如果没有每个月按时回到研究所注射稳定剂,他们就会变得和晋故一样。
被注射后的第一年,晋故是完全没有人类意识的。他时刻沉浸在狂躁状态里,脑子里只有关于配对的原始冲动。
冠妄每次去打稳定剂,进门前总要做一下心理建设。他知道此前晋故和他一样,是骄傲的Alpha,是被严格训练过的优秀雇佣兵。他们一同被选中参与这个所谓的“特训”,唯一的区别也就是晋故运气差了些罢了。
有时他会看到晋故被拴在锁链上挣扎,龇牙咧嘴地想要攻击任何人;有时恰好碰上晋故被束缚在器械上承受电击,那就是更加可怕的哀嚎;还有时实验室里静得出奇,晋故被铁链绑着,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这就是刚从器械上被放下来,已经累得动都动不了了。
而不管晋故是什么状态,那个穿着宽大实验服的Omega研究员,都只是一脸冷淡地做着自己的事。
要么是在记录数据,要么是在摆弄她的那些瓶瓶罐罐,要么拿着个平板不知在划拉些什么。
见冠妄进来,她便将手上的东西暂且放下,伸手去摸注射器:“报编号。”
冠妄说:“1号。”
他对晋故非常同情——都变成这副模样了,不给个痛快也就算了,竟还要每天承受非人的折磨,完全成了个可以随意折腾的实验样本。
所以申宸在他眼里就毫无人性可言。
冠妄听说过一些远古酷刑,凌迟、拔舌、炮烙,都是难以想象的残忍。不过比起受刑者的痛苦,他更疑惑行刑者如何下得了手。
现在他不疑惑了,申宸就是他脑海中行刑者的具象化——他开始明白,是真的有人能在铺天盖地的惨叫声中长期生活的。
这令他感到恐惧,因为每个月他仍要任由不明不白的药剂打进自己身体里。不接受的话,就可能像晋故这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生不如死;接受的话,他又生怕药剂有什么未知的问题,他会变得比晋故还惨也说不定。
所以每次打完稳定剂,意识到自己还是个人样,就如获新生。
冠妄走出研究所,整整自己的西装,对着路口的拐角镜抹一把头发,然后摆出总裁该有的表情。
仿佛从地狱出来,走向自己的天堂。
是的,研究所以外的世界对冠妄来说完全就是天堂。
在晋故滞留研究所的同时,其他六名Enigma都开启了新生。
比如冠妄,因为气质冷静沉稳,加上有一些经济学背景,于是他的定位便是大人在商界的触手。
冠氏集团算不上什么大企业,但走哪都有人给面子,因为坊间盛传冠老板不是一般人,后台硬得很。
至于后台到底是谁,什么来头,倒是没几个人能说得清。
在纸醉金迷的名利场中游荡时,冠妄也有想过人活这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名、权、钱、色,他好像什么都不缺了。
如果只是作为雇佣兵,不论多么拼命,他都达不到现在这个高度。
他得到了人们的吹捧和尊敬,更多滋源在抠抠裙八六一起起三三灵思那些比他年长得多的商业巨头极尽谄媚,积极创造“偶遇”,只为了能和他吃顿饭套上近乎;他得到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钱财,哪怕生意失败,亏空也会被源源不断地补上,只要有大人在冠氏就不会倒台;他才三十出头,所有人都会说一声年轻有为,各色Omega争相爬上他的床,甚至有合作伙伴主动提出要将子女嫁给他。
如果这些都还是可以想象的快乐,那么□□飞升的爽感,就更加难以言喻。
他的心胸变得十分宽广,因为现在的他,一根手指就可以挑起原本难以负担的杠铃,一秒钟工夫就可以出现在百米之外,如果释更多滋源在抠抠裙八六一起起三三灵思放大量信息素,甚至可以让近处的Alpha直接陷入昏厥。所以即便遇上地痞无赖对他不敬,他也完全不动气了,毕竟明知自己杀死对方就像捏死臭虫一样简单。
活成这样,人生似乎别无所求,直到又一个搂着美人醒来的清晨,他被电话声吵醒。
还是那个毫无感情的声音:“日落之前记得过来,这个月就剩你了。下次再忘我就不再提醒了。”
美人趴在他的胸膛,微微蹙眉:“谁啊,怎么这么跟冠总讲话?”
而电话彼端的人,今天心情似乎格外不好:“说话啊,哑巴了?”
冠妄的手发着抖,胸口因气闷而起伏,额头的青筋也爆了出来。
然后他稳住呼吸,对着手机说道:“好的,这就来。”
那时美人的眼神,好像见了鬼一样。
冠妄很想杀了申宸,但谨慎是他的天性。
他的一切都是大人给的,他的性命受制于稳定剂,那么这个研究员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区区一个Omega,她凭什么这么嚣张?
在对身外的富贵习以为常之后,如何摆脱这种强烈的不自由感就成了很重要的事。事实上即便没有什么把柄在大人手上,能有如此强健的体魄和如此富贵的生活,冠妄也是愿意为大人卖命的。
所以冠妄有在思考,如果稳定剂只是大人制约他们的方式,那么他或许可以做些什么来投诚,让大人明白即使不用这种方式,他也甘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然而就在他打起小算盘的同时,在一次注射间,恰遇上大人来实验室见申宸。
大人说话时完全没避着他:“宸儿啊,7号的事儿,如果实在不行,就算了吧。一次失败不算什么,日子到底还是得往下过。”
申宸一边给冠妄的小臂消着毒,一边应道:“大人,现在继续没有意义。您说给我十个人进行尝试,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七分之一的失败率,这是我不能接受的——要么药物有了新的改进,要么找到失败后的破解办法,否则我不会开始下一组实验的。”
顿了顿,申宸继续道:“当然,如果大人实在着急,可以试着启用其他研究员,我无所谓。”
“唉,要是其他人顶用,哪怕说能帮得上你的忙,我都不至于要你这么辛苦啊。”随着大人话语声,尖锐的针头刺进冠妄的身体,“不要跟我闹脾气,你明知道这项研究,只有你做得来。”
“我没有闹脾气,大人,我是真的很自责。”申宸说,“一边探索失败原因,一边研究如何取消稳定剂对Enigma的束缚,我的精力确实有些跟不上。所以每当大人催促的时候,我都会对自己产生怀疑,我会想如果由其他人来做,会不会比我做得更好。”
“呵呵呵,宸儿现在说话也一套一套的啊。”大人似乎在笑,但他的面部肌肉已经苍老到只能摆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好,我可不敢再催你了,但也不要在7号身上花太多时间,你得知道真正的正经事是什么。”
“好的,大人,我明白。”
此时的冠妄,脑子转得飞快——
所以Enigma转化药物实际并没有开发完成,稳定剂的使用是为了弥补转化带来的副作用,申宸一直在试图进一步的开发,而老头更希望加快实验进程,将药物更广泛地投入使用。
也就是说真正有用稳定剂对Enigma进行束缚的主观意图的,不是申宸,而是老头。
那么每个月必须注射稳定剂,就并不是刻意对他们进行管控,而是目前的技术只能做到这样。也就是说如果真想重获自由,该求的其实不是老头,而是申宸。
冠妄的脑子似乎被180度调了个个儿。
而更加可怕的是,这一技术目前只有申宸一个人掌握。这意味着一旦申宸死亡,稳定剂就会彻底断供,六个Enigma也将是死路一条。
冷汗从冠妄背后渗出,他终于开始明白申宸的嚣张从何而来。
她确实服从于大人的威压,但是大人也依赖着她的头脑。Enigma强大的躯体能瞬间撕碎老头,也可以将申宸如蚂蚁般碾死,但他们的社会地位来自老头,身家性命则握在申宸手中。
这是权力、智慧和力量间的相互倾轧。
这么说来的话,大人这次说话没有避开他的理由就很明显了。
在申宸这里吃了瘪,大人一面摇头一面颤巍巍地转身,拐杖恰碾在冠妄皮鞋下的大脚趾上。
冠妄吃痛地闷哼一声,然后听见大人说:“你们几个现在算是同族同类,感情应该是亲如手足的,这我不担心。我主要怕的是,你们忘了宸儿对你们的再生之恩。你们每个人都有保护好她的义务,毕竟如果没有了她,哪里还会有你们呢?”
冠妄低下头去,慌忙应道:“是的,大人。”
冠妄终于无法再观望了。
这是六个各司其职的Enigma第一次视频会议,由冠妄发起,目的是同步一个信息——真正能掌控他们的不是老头,而是申宸。
这个信息非常重要,因为冠妄知道对申宸有恨意、敌意甚至杀心的,绝对不止他一个。
肌肉老哥鲍立是最明显的一个,因为他这个人没什么所图,就是说他并不是用钱、权、色就可以收买的人。
非要说所图,他可能图的是个痛快,但现在他可以和这两个字彻底说再见了。
他在会议中咆哮:“那又怎么样呢?你们很想这样活着吗?现在是上天入地为他们做事,如果哪天要我们杀人呢?难道也杀吗?”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如果人在眼前,鲍立可能已经动手了:“你们开什么玩笑?真的为了活命连人都能杀吗?”
和鲍立同属雇佣兵的胡粥打圆场:“别喊了鲍哥,这不还没让你杀人呢吗?倒是你,我看你这架势像是已经打算对老头和研究员动手了。”
鲍立自有一番逻辑:“杀他们和杀人能一样吗?杀他们是替天行道!这种人就该死我跟你说,我弄死他们我也不活了!”
胡粥说:“你消停点吧,你要这么说的话,他们四个该考虑怎么弄死你了。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赶着投胎呢?”
鲍立闻言抬头向屏幕看去,果然一个个神色凝重,各怀鬼胎。
他气恼地拍着桌子把办公椅往后一溜:“得,你们惜命。我不说话了,你们聊。”
另一个雇佣兵胡子拉碴的,嘴上叼着个烟,皮靴也翘在办公桌上:“其实我觉得鲍立说的有一定道理。我们这些仍属雇佣兵的没捞着太大好处,可能理解不了各位老总、老爷的求生欲,老实说我现在还挺想死的。”
眼看话锋开始跑偏,冠妄这才站出来道:“我觉得大家也不用这么悲观。好消息是,那位研究员确实还在研究让我们不再受稳定剂限制的办法……”
“呵,这你也信?”雇佣兵吐出一口烟圈,“我要是不再受稳定剂控制,我第一个杀研究员,第二个杀老头,完事之后谁还管得了我?冠总以为我们和冠氏的员工一样好骗呢?画个饼就跟着跑了?”
冠妄气得桌子底下的腿都在抖,但面上硬是维持着微笑:“有些人就是不按常理来的啊。就我所见,研究员和老头也不是一条心,他们也是各自谋划的,乐观点不是坏事。”
“冠总当然乐观,让我每天吃好喝好香车美人的,那我也乐观。”抖抖烟灰,屏幕里的人摊手,“不患寡而患不均啊,你们仨满满的油水,我们仨还在雇佣军中吃苦受罪。啧,想想,愈发不想活了。”
“你这是威胁?”
“哪敢啊,生性不羁爱自由罢了,是吧鲍哥?”他搓着胡渣嬉皮笑脸,“甭管什么原因,只要鲍哥动手,我绝对跟着干。”
“殷显,你吃相太难看了!谁负责什么领域,这是都大人决定的!”
“那你家大人也没拦着我们再分配嘛。”殷显图穷匕见。
“你……”
眼看越吵越烈,老头在人前的那个秘书笑嘻嘻开口了:“哎呀,别吵了冠总,能拿钱解决的那还叫事儿吗?”
秘书油头粉面,衣着也颇为考究,算是几个男人里样貌最周正的:“殷哥怎么说?怎么个再分配法,我们可以谈啊。”
殷显正欲开口,那个被安排到警署打杂的年轻人坐不住了:“等等,可别带上我啊,我就是个看档案的。警长管得严着呢,我可没什么好处拿。”
“你在警署肯定捞不着好处,那宫氏那边呢?”殷显一语道破,“别跟哥哥玩心眼,宫叁找你不是一次两次了,没少给你送土特产吧?”
“不是,就那点土特产?”年轻人笑出声来,仿佛这话说得很滑稽。
但很快他自己也演不下去了,神色冷下来道:“你们说吧,怎么个再分配法?”
所以也是在后来的慢慢接触中,Enigma们才逐渐意识到,当初选人时其实看的不全是身体素质,也是“性格爱好”。
热衷追名逐利的几个最好掌控,鲍立不爱财,但胜在头脑简单。那胡粥能被选中是因为什么呢?
作为和胡粥关系最好的一个,鲍立私底下问过她。
而胡粥抽着烟说:“我妈身体不好,大人给她找了最好的大夫。”
不对申宸下手是性命攸关,不对老头下手则是利益所束。
这个三角形,十分稳定地存在着。
而在确定了这其中复杂的关系之后,Enigma开始更多地寄希望于,申宸能早日找到无需注射稳定剂的方法。
他们经常在注射时跟申宸搭话,试图套出点什么关于研究进度的话来。
但申宸总是一脸狐疑:“就是说你们其实很喜欢做Enigma,只是不想注射稳定剂是吗?”
冠妄被她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当然,Enigma算是比Alpha更高等了吧?如果不用每月注射稳定剂,也不会陷入终身狂躁化,那不乐意呢?”
申宸久久地盯着他,没说话。
“怎么了?”那眼神让冠妄有种想把消好毒的胳膊撤回来的冲动。
但申宸一把把他抓了回去,一边扎针一边说:“你很有勇气,在一个Omega面前说些什么高等不高等的。”
所以说跟申宸搭话也是有风险的。
在冠妄看来,她实在太敏感了,很正常的两句话就能让她不开心,扯上些关于平等不平等的话题。
冠妄受过高等教育,向来是个ABO平等的支持者,他从不对BO有任何歧视行为,见了面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他只是觉得人首先要承认ABO之间的社会分工就是不同的,Alpha主决策,Beta主生产,Omega主生育,大家各司其职,更有利于社会发展。
他不明白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有什么好争的,不过也好理解,Omega很多都这样。
“我没有说Omega有什么不好的意思,我对Omega都很尊敬的。”冠妄说,“只是Enigma确实比Alpha还要强大,这是个事实。”
申宸面无表情道:“也别高兴得太早,Enigma实验是大人赶鸭子上架做的,除了稳定剂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副作用,连我都不清楚。”
冠妄的笑容凝固住。
“正好我问你个事儿。”申宸一边推着注射器一边抬头看他,“你最近有对Alpha产生感情的倾向吗?”
这事儿是秘书最先向申宸反映的。
两天前,一脸颓丧的秘书问申宸:“申小姐,你实话告诉我,Enigma药剂对取向到底有没有影响的?”
申宸说:“啊?”
申宸虽然习惯性地不爱给人好脸,但这一阶段的她对这几个Enigma还是有愧疚的——虽然他们没变得像晋故这么惨,但毕竟也是变异了。
他们毫不知情地就被变成了另一物种,而申宸是那个推动注射器的人,她总觉得自己有义务将他们变回原状。
但秘书说的事情,彻底惊住了她。
申宸人都是懵的:“暂时还没听别人说起过,你是第一个。你……报一下名字和编号。”
“觅淑,6号。”他说着拭了下眼角的泪,“别人可能还没察觉吧。我特殊一点,我本来的取向就是Alpha。”
Double kill。
申宸刚想在他的档案上做些记录,但听完却觉得事情比自己想的更复杂。
她暂且将笔放下了:“……你别难过,你先告诉我你现在的取向变成什么了?”
“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觅淑解释,“我本来的取向就是Alpha,和我男朋友感情也很好,但我之前是下面那个。”
申宸神色认真:“挺好的啊,那现在呢?”
“现在我就是没法再做下面的了,每次稍微有点气氛的时候,我就会有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冲动,我会想……咬他的后颈。”
“但这也是他无法接受的。”觅淑两眼发红,“这段感情可能没法再继续了。”
申宸连夜做了实验,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她的药剂会影响取向,所以考虑觅淑的情况可能是孤例。
为了保险起见,她逐一问过了后来过来注射的每一个Enigma,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不过申宸也不确定,他们是真没有,还是不好意思说。
不过冠妄听到这话时确实怔了怔。
申宸警觉:“怎么了?”
冠妄说:“产生感情倒不至于,但是确实有比较奇怪的事。”
他说着掏出兜里的一块饼干,那是今天开会时没吃的茶歇。
“我举个例子。”冠妄撕开了包装,“Omega的信息素对我来说就是饼干,一闻到这个味道,我就知道这是可以吃的东西,匹配度高低只是好吃和难吃的区别。”
把饼干丢进嘴里后,冠妄捏着剩下的塑料包装:“Alpha的信息素对我来说则是塑料,当我闻到这个味道时,我会清晰地知道这不能吃。”
“而我说的奇怪的事就是,我最近会开始觉得‘塑料’是一种食物,是可以吃的东西。不过我发誓,我依然不想吃‘塑料’。”
不得不说,实验样品中有个能把感受说清的个体真的很重要。
申宸渐渐明白过来:“所以并不是取向改变了,而是范围扩大了……”
“什么意思?”
申宸没有回答,转身从架子上拿了几根试管。
她将Omega信息素置于试管中,加入指示剂显色为红色,再加入Alpha信息素,红色消失。
这就是正常的Alpha标记Omega的过程,会让Omega的信息素发生性变,成为Alpha的专属。
重新取一根试管,将Alpha信息素置于试管中,加入指示剂显色为蓝色,这时申宸选择加入了Enigma的信息素。
果然,蓝色也立刻消失了!
申宸看向冠妄:“你们几个互相之间有联系方式吧?”
还没等冠妄回答,她便一口气道:“立刻联系其他人同步这个消息,Enigma是可以标记Alpha的。”
“什么?”
冠妄还没反应过来,申宸已经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啊,发什么呆……”
申宸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此时第二根试管中的显色,居然成了红色。
Enigma不仅可以标记Alpha,还会将Alpha变成Omega。
于是申宸第一次出现在了Enigma的视频会议里:“所以不论是在什么情况下,千万不要去咬Alpha的后颈。”
鲍立觉得她杞人忧天:“谁闲着没事去咬Alpha啊?”
觅淑干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胡粥想得更深入一些:“变成Omega是什么意思?就是我要是咬了个Alpha男,他就能长出生殖腔来吗?那我要是咬了个Alpha女,她的……”
“哎哎哎,”殷显咧着个嘴,“你再说下去算耍流氓了啊!”
胡粥也只得把关键词咽回去:“……就是,她那玩意难道还能缩回去吗?”
申宸看起来也被问懵了:“这个,目前只是知道Alpha的信息素会变成Omega的。身体上的的话,参考一些变性手术,我觉得信息素改变后人体应该会渐渐变化。不过我不能确定,只能说你们之中如果真有人下口了,记得观察一下现象,我也很好奇。”
“我都快吐了。”看档案的年轻人小声嘀咕。
胡粥则进一步探讨现实问题:“那我现在已经是Enigma了,我应该就是安全的了对吧?存不存在那种Enigma互咬也会发生变化的情况?”
申宸被问得愣了愣。
然后她转身看向身后的冠妄:“你现在闻着晋故的信息素味道有什么感觉吗?他反正是24小时释放信息素的。”
冠妄摇摇头:“他的信息素我闻着想吐。”
所以理论上来说,Enigma不在Enigma的择偶范围内。
其实申宸有想过,觅淑会不会真的去标记他男朋友,因为他看上去一副很不想分手的样子。
就算上下颠倒一下,只要还是那个人,而且还可以有稳固的标记关系,那何乐而不为呢?
老实说申宸对觅淑印象还可以,因为觅淑作为Alpha的时候就喜欢Alpha,也就是说他的喜欢就是纯粹的喜欢,并不是被信息素诱导的。
但是等觅淑下一次再来的时候,就是那种虽然神色安定,但眼里已经没光了的样子。
简单聊了几句,听得出确实是分手了。
一开始申宸以为他是不想让男朋友承受变成Omega的那种倒错的痛苦,后来才反应过来——觅淑的取向就是Alpha,如果男朋友变成了Omega,那反而就不在他的取向范围内了。
这还真是挺复杂的。
所以觅淑现在的唯一解,是找一个愿意在下面的Alpha,然后不标记他。
这可太造孽了——每当这种时候申宸就会觉得,找到将Enigma变回Alpha的办法才是要紧事,她很难理解这些Enigma的诉求为什么会是摆脱稳定剂。
不过不管是哪个方向,申宸暂时都没什么时间去管了,她现在的精力完全集中在那个棘手的滞留样本上。
这么想着,申宸看向蜷缩在软垫上,正熟睡着的晋故。
有时候申宸也觉得自己残忍——因为不想承担害死晋故的罪名,所以哪怕死马当活马医,也想要他活着。
但是要说电击只是对晋故的实验和折磨,那也是不对的。
这实际是一场治疗,只是申宸也不知道治疗能不能有效罢了。
晋故24小时处于狂躁态,放着不管的话很快就会脱力死亡,所以首先得给那个他管不住的零部件上锁。
然后为了增强他的自控力,含有修复作用的稳定剂已经迭代到了第六代,而且晋故是每天都得打,胳膊都快成筛子了。
至于电击,一方面是为了消耗他过剩的体力,另一方面是为了“教育”他欲望是不好东西,是会给他带来疼痛的,这样他才会条件反射地去压制。
这么一套流程下来,效果不可能说没有,但到底能“康复”到哪一步,申宸心里完全没底。
惨叫声确实令人不安,好在申宸从小就在吵闹的环境中生活,尖叫声和打砸声对她来说很常见,必要时她会做出一种类似“拔天线”的心理调控,尽可能让自己觉得那些声音很遥远。
有时看着晋故对她提供的食物流口水、在吃饱喝足后沉沉睡去,申宸会觉得只要他能控制自己的发狂行为,那就这么一直养着也不是不行。
他的大脑早已被破坏,其实已经算不上是个人了,那么如果真当他是个畜生,那活着不就是图个吃饭睡觉吗?
而且每次电击完成之后,申宸会奖励性质地帮他把锁打开,任他酣畅淋漓地释放一次,这就成了他每天的快乐源泉。
这种时候申宸就觉得晋故活得比很多正常人阳光多了,毕竟他每天都是有所期待的。
他想活着——申宸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那么他就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活着。
晋故是有变化的,即便是每月来一次的Enigma也发现了。
比如,该吃东西的时候会迅速且干净地吃完,不再像最初一样抗拒进食,还把残渣甩得到处都是。
比如,吠叫和拉扯锁链的时候变少了,他似乎开始学会用安静一点的方式消耗体力,最常见的是捶打和撕咬他睡觉的软垫。
又比如,在固定的时间,申宸松开锁链时,晋故的第一反应不再是攻击旁人,而是主动地跑到器械上去——他知道结束之后就会得到奖励。
Enigma总是摇头叹息,觉得好好的人变成了这个狗样,但申宸却是欣喜的,她实打实地看到了晋故的进步。
于是她的这种欣喜,在旁人看来也变态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