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梓珊将放在腿上的暖手炉翻了个面,手覆在上面,然后说道:
“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走漏了半点风声。这几日乃新春佳节,先搁置着。”
烟云点点头,忽地又想起什么,道:“对了,我刚在路上,好像听到小丫头们在说,翠竹家里又来人了,翠竹已经去角门见了。”
“这件事不用管。”齐梓珊淡淡说道,若她猜得没错,估摸着是翠竹家里人拿了些东西过来,让她感谢那幕后贵人。
烟云便没有再吭声。
齐府规矩,年夜饭得从酉时吃到子时,过了午夜那个点才算完。这样才算是团团圆圆,也预兆着齐府的富贵会绵延不断。
期间大家需一直在饭桌旁,时不时吃上两口。
用齐梓珊的话来说,这顿饭一定得慢慢吃。
虽说是酉时开饭,可到了申时,齐家四房人便都先陆陆续续到了齐老太太的正堂,陪着老太太说说话。
齐梓珊到的时候,便见到二房三房的几个堂兄妹已经将齐老太太团团围住,待在她身边撒娇逗趣儿。
放眼望去,大房竟一个孩子也没挤到跟前去。
齐云飞毕竟大了,过了年就算是十七了。而且他一向对这种“争宠”没有感觉,从来不去凑热闹。
而齐翩然是个木板性子,也不爱这些撒娇卖乖——即使被大太太私底下说过无数次,可每次也就说一次稍稍动一次。若是不说她,她压根就不往前凑。
既然正房的儿女都没往前凑,以辛姨娘的谨慎和鸢姨娘的胆小,自然也不会让自己孩子在大太太面前去争这个。
至于秦姨娘,齐茉莉不在,她想让女儿去争也没用。
若是齐茉莉没有被罚去家庙,此刻说不定她是唯一挤进了那个包围圈的大房孩子。
齐梓珊转过头,便看到白莲正规矩地站在大太太身后,端的是恭敬规矩,与秦姨娘的不屑,辛姨娘的淡定和鸢姨娘的胆怯都不一样。
齐梓珊不由得心中感慨了一句,其实她的母亲会被父亲喜爱也是很有道理的。
光是这么一眼看过去,白莲就像一株真的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般,纯洁美丽。而且即使放下身段,收敛光芒,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个侍婢。
齐梓珊收回目光,忽然间有些理解这些年白莲为何要低调再低调。她这副样子,即使什么也不去争不去抢,也不代表别人会放心她。
而这府中最嫉妒她的人,偏偏又是个掐尖要强的秦姨娘。
齐梓珊翩翩然走到屋子中央,童声高唱:“祖母金安。”
往日里齐梓珊可从没用过这么大声音请安,齐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有些意外。
“这过年了,珊姐儿的嗓门也大了。”齐老太太打趣着说道。
齐梓珊丝毫不在意三房四房人递来的嘲笑目光,只笑嘻嘻看着齐老太太说道:
“祖母被堂兄堂姐们围住,笑声不断,孙女若不大声点,就怕祖母听不见孙女的请安了。”
“淘气鬼,都敢打趣你祖母了。”齐老太太不免哈哈大笑了几声,中气十足。
齐梓珊心里高兴,这说明齐老太太身子骨还很好。
齐二太太和齐三太太见齐梓珊跟齐老太太关系如此之好,一个暗暗绞了绞帕子,一个用手捏了下垫着的双福纹石青色软垫。
还是齐二太太先开了口:“我瞧着,母亲这是喜爱珊姐儿到了心坎里。孙子孙女当中,也就只有珊姐儿能跟母亲打趣,果然是头一份。”
说完便冲着齐梓珊笑着说道:“祖母如此疼你,今年可得趁着春节,多向你祖母讨些好东西。”
如此一来,原本略带挑拨的语气就成了逗趣儿。齐老太太笑着,佯装嗔怒道:
“就你这张嘴多话,难不成我每年给的东西还少了他们孙辈不成?”
“大家可都听见了,今年母亲这是要做散财菩萨了!”齐三太太也很上道,立即笑着附和。
一时间屋子里笑声连成一片。
齐梓珊暗自撇了撇嘴,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她不过是一个靶子,这齐二太太和齐三太太倒真会见缝插针。
大太太脸色有些僵,但她好歹当家这么多年,也不至于被这么件事影响太久。
很快,她就开口说道:“各位哥儿姐儿平日里也不缺什么东西,到了过年啊,却都盼着母亲赏下的物件儿,这都是想沾沾母亲的福气呢。”
一句话将齐老太太哄得更为高兴,不由得也赞了大太太一句:“就你嘴甜儿。大太太平日里持家有道,也颇为辛苦,幸而哥儿姐儿也都还算听话,都是你的功劳。”
听得齐老太太夸奖自己,大太太立即觉得脸上有光,连连自谦。
齐二太太看了眼大太太,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但想起上一次的事,便还是忍耐下来。
“祖母,珊儿的腿都站疼啦。”齐梓珊见几房太太都在互相打马哈,自己反而晾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脆出声打断,冲着齐老太太撒娇。
齐老太太看着眼前包裹得如元宵团子一般的齐梓珊,见她粉嫩的脸上露出点点委屈,便笑着朝她招手:
“珊姐儿到祖母这儿来。”
齐梓珊闻言,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齐老太太遣了围在自己身边的孙子孙女去坐,却一把将齐梓珊抱到了怀里。
“腿站疼了?祖母抱抱。”齐老太太拍了拍齐梓珊的小胖腿。
齐梓珊立即抛却脸上的委屈表情,一双明眸弯成弯月状,冲齐老太太甜甜说道:“祖母抱着,珊儿就不疼了。”
大太太见了,不由得看了齐翩然一眼,有些不甘地削了个眼刀。
一群人在屋子里聊着家常,过了半个时辰,齐正也领着三个弟弟到了齐老太太的正堂。
“母亲。”
四人站成一排,如出一辙的拱手给齐老太太请安。
看着四个儿子,齐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齐正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歪在齐老太太怀里的齐梓珊,不由得出声说道:
“珊姐儿怎么如此不懂事?如何能窝在你祖母怀里,累着了你祖母你可担当得起?”
虽然内容是严厉训女,可这语气,有心人仔细听了便能听出来有种宠溺。
齐二太太便是那有心人,她在心里冷哼着看了眼大太太。她是最容不得妾氏的人,当初齐二老爷要纳妾,她差点没把二房给拆了,吓得齐二老爷从此不敢再提纳妾。
齐老太太虽有过不满,可架不住齐二太太也生育了一个女儿,而且她虽不容妾氏,可好歹也留下了通房生的庶子。再加上齐二太太又惯会在齐老太太面前卖乖,时间久了,齐老太太也随他们去了。
只不过,正因齐二太太厉害,齐二老爷便不怎么着家,成日里往外跑。有时候还主动请缨,离开京都去其他地方谈生意。
所以说,看到大太太竟能容忍这么多妾氏,还乐意自己丈夫宠爱庶出的孩子,齐二太太便打心底里鄙视大太太。
“大过年的,训什么?”齐老太太这下不乐意了,还将齐梓珊抱紧了些,“你娘还没那么老,抱咱们珊姐儿还是抱得动的。”
齐正便只乖乖地说了句“是”,不再多说其他。
齐梓珊却将目光放到了四叔齐文身上。
她这个四叔温文尔雅,为人沉稳,待人和善,齐梓珊还是挺喜欢这个四叔的。齐梓珊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或许是感受到齐梓珊投来的目光,齐文看向她,见她正呆呆瞧着自己,还以为是长久不见,小丫头快不认得自己了,便朝她眨了下眼睛。
二月中旬便是春闱,这一年来齐文都在苦读,齐梓珊看着他眼下的青色,便知道一定是日日熬夜。
若不是年夜饭是齐府规矩,今儿个齐文怕也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读书不来的。
“盯着你四叔瞧甚?”齐老太太也发现了。
齐梓珊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说道:“我见四叔面容有些憔悴,心里有些难过哩。”
听得她稚气的语调,齐文忍不住笑起来。
齐老太太看着齐文眼中也带上了心疼之色:“即使要读书,也不能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儿子知道,娘你就放心吧。”齐文笑了笑,并不在意自己是否憔悴。接着又走到齐老太太跟前,对齐梓珊说道:
“珊姐儿大了,也懂得心疼人了。珊姐儿心疼四叔,四叔也得有所表示才对。”
说着,便从自己腰间取下一块通透毫无杂质的玉佩,递到了齐梓珊手里,嘴上说道:
“这暖玉听说戴着对身子不错,珊姐儿拿去玩儿吧。”
齐梓珊一时间有些懵,呆呆看着手里的玉佩。这玉佩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而且颜色润泽通透,想来也是齐文佩戴了许久的。
“愣着干什么?你四叔给你的,你就拿着。”齐老太太用手轻拍了一下齐梓珊的脑袋,笑着说道。
齐梓珊抓着玉佩,过了一会儿才高兴说道:“谢谢四叔!”
这一下,屋子里其他人脸上神色便各有不一了。要知道,这齐文可是很有机会中个进士的,若是他喜爱谁,日后便也会多照佛几分。
不过,就算齐二太太和齐三太太心中不平,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不是她们二房和三房的人,齐文要与谁亲近,还真不用看她们脸色。
齐涟漪双眼羡慕地看着齐梓珊,她觉得,这个六妹妹,好像从昏迷中醒来后,运气越来越好了。
就这样几房人在一起陪齐老太太闲聊着,时间便跟飞梭似的过去。
到了时辰,齐老太太便带着四房人去了齐府正堂——上次去正堂,还是因为齐老太太过寿。
过年时,齐府一向不拿男女不同席这个规矩来压人。虽然还是男女分桌坐,可中间那道屏风却是取走了的。
四房人加起来也是有好几十号人,再加上一旁服侍的丫鬟婆子,那就更多了。
整个正堂都热闹非凡。
因着年夜饭要一直吃到午夜,所以齐府在这么几代下来,也想出了一些可以在年夜饭这天饭桌上玩的小游戏。
齐梓珊最喜欢的便是抽花笺猜物件的游戏。
游戏规则其实很简单,每一轮每个人闭着眼睛抽花笺,抽到颜色为红色的那个人便要猜其他颜色为白色的人手中花笺上写的是什么词语,可能是物件也可能是人物等。而那些人则需要说一些与花笺上物件有关联的词语或者物件。
如果抽到红色人在所有人说完相关联词语后猜出了那个词语,那么她就能获得当轮的奖品。
而奖品,则是由齐老太太、各位太太和老爷们每人贡献出来的东西。
第一轮的奖品是四老爷齐文拿出来的汝窑刻牡丹绕花枝如意瓶。瓶身小巧精致,摆放在房里插上鲜花最好看不过。
齐涟漪很喜欢这个如意瓶,见到实物的时候,两眼满是欣赏。但是她玩这个一向不在行,于是扯了扯坐在身边的齐梓珊,小声说道:
“六妹妹,若你得了这如意瓶,赠予我可好?”
齐梓珊看了眼齐涟漪,也小声回答:“五姐姐喜欢?”
见齐涟漪点了点头,齐梓珊又继续说道:“若我能得到,自然赠予姐姐,放心吧。”
齐梓珊对这些身外之物倒不是很看重。况且她屋中已经有了花瓶插花,倒不缺这么个。而且今日她又已经得了齐文的玉佩,着实不好意思再拿齐文一件东西。
得了齐梓珊的应允,齐涟漪脸上的笑容明显又放开了些。
齐梓珊没想到的是,第一轮竟真的抽到红色的花笺。
先从齐老太太说起。
“波光粼粼。”
齐老太太说完,便轮到大太太。大太太笑了笑,道:“脆嫩。”
紧接着就是齐二太太:“粉灼。”
之后便是齐三太太、齐云飞……
等到齐云驰说完,齐梓珊心中便有了主意。想着齐涟漪想要这如意瓶,保险起见,她没有提前喊停说出答案,而是将最后一个人的词汇听完了,心中更加确定。
“都说完了,六小姐说答案吧。”这游戏是由齐老太太身边的水杉来主持,见所有人说完了,便笑意盈盈地看向齐梓珊。
齐梓珊报以一记甜软的笑,嘴角边的米粒小梨涡都显露出来,脆声声答道:“是莲蓬!”
众人顿了一下,随即都呵呵笑起来。
“珊姐儿可真是聪明。”齐二太太虽夸着齐梓珊,可眼睛却是看着齐老太太。
齐老太太也笑着道:“第一轮就猜出来了,也算得上是旗开得胜啊。接下来,咱们可都要努力了。”
随着齐老太太话音落下,第二轮便又开始。而第一轮的如意瓶已经归了齐梓珊,只等年夜饭结束,便由人抱回去。
齐梓珊凑到齐涟漪耳边,悄声说道:“五姐姐,等会年夜饭结束,你就将瓶子抱回去。”
齐涟漪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嘴上说道:“谢谢六妹妹,我就知道,你运气一定很好。”
齐梓珊眨巴了几下眼睛,没有去深想齐涟漪为何得此结论。
接下来几轮,准备的奖品都依次送了出去。
只是今日齐翩然运气不佳,好不容易抽中了一次,最后却没有猜出来。只能眼巴巴看着她垂涎已久的十二鞠的料子被齐涟漪收入囊中。
“六妹妹真是会做好人。”齐翩然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被坐在她旁边的齐涟漪和齐梓珊听到。
齐涟漪顿时脸色微红,有些局促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齐梓珊撇撇嘴,没有搭话。她知道齐翩然在气什么,不过是气她给齐涟漪说的那个词提示较明显而已。
不过齐梓珊并不在意,她知道齐翩然也不过嘴上说说而已。若齐翩然真想要这料子,大太太还会不给她么?
齐涟漪一向是个不争的,难得这么活泼一次,齐梓珊觉着帮一把也没什么不好。
好在,游戏都是穿插着进行,这带奖品的花笺游戏,总是会歇一歇。
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了大半的时间,临近子时,最后一轮花笺游戏也拉开了帷幕。
既然是最后一轮,压轴的奖品自然是齐老太太来出。
只不过,这摆出来的奖品都已经被瓜分完了,齐老太太的奖品似乎没有见着影子。
“母亲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出来听听。”齐三太太笑着催促。
“你个急性子。”齐老太太笑着作势要打,但很快收回了手,看了众人一圈,而后说道,“今年祖宅翻土,翻新了不少祖屋。你们大婶婶来信,让我得空也回家看看。我便想着,既然有机会出门,那就带上孙辈的人前去瞧瞧。”
听得齐老太太的话,众人皆是一惊。随即各位太太脸上都露出不同的神色,眼中满是希冀。
这去祖宅,可不是时时都有的机会。
齐家祖宅远在安州,地处江南,听说风光甚美。只是齐老太太跟随齐老太爷早早来了京都,这媳妇辈的,也只因入族谱去过那么一回。孙辈的人更是见都没见过了。
齐老太太看了她们一眼,又说道:“不过我老婆子年岁大了,照顾不了太多,所以我这次,只打算带一个人去。这个名额,就是这一轮的奖励了。”
齐老太太话音一落,在座的人心中皆有想法。
虽然没有明说出来,但是齐梓珊可以看得出,没有谁是不想去的。就连一向刻板无趣的齐翩然,也难得地流露出属于小女孩儿的神色。
齐梓珊自然也想跟着一块去。
这个时代,对于女人来说限制太多。虽然还是可以出门礼佛或是随同长辈们出去游湖,可这样的事情也很少有,更别说像这般出远门了。
有些姑娘家,从出生到死亡,都没有踏出过京都一步。
正因为如此,女人会头发长见识短,也不为所稀奇了。
太太们虽然得知自己是不能去了,但是如果能让自己的孩子跟着去,那也是十分好的。至少,可以让自己孩子在宗亲面前露个脸,让他们觉得这孩子颇受重视,日后也好照佛一二。
第15章 意外之喜
“既然此次我只带小辈,那这花笺便只有他们抽吧。”齐老太太过了一会儿又说道,然后让水杉拿着抽签的竹筒过来,将花笺放在里头。
小辈几个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伸出手依次拿了一个。
齐梓珊赶紧打开,发现是白色的后,不免有些失落。但她很快就调节好了心情,这种事本就不可强求,而且她也未想过能够有远行的一日。
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东西,有没有都不是那么重要。
这一轮是齐涟漪抽到了。
她有些激动,拿着花笺的手微微有些抖,脸色也渐渐红了起来。时不时看鸢姨娘一眼,鸢姨娘也有些紧张,她没想到自己女儿会有这等运气。而紧张之余,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期待。
齐翩然十分失落,可也无可奈何。以至于这一轮的游戏开始了,她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只是这最后一轮,比前面那些轮都要难得多。齐梓珊看到花笺上的字时,不免替齐涟漪捏了把汗。
一圈人说完,齐涟漪憋红了脸,也猜不准到底是什么词。三次机会已过,这轮便宣告失败。
齐涟漪顿时白了白脸,眼中似有氤氲浮起。鸢姨娘也轻轻叹了口气,似无奈似可惜。
可是没有办法,齐涟漪没有猜出来,这个名额便只能拱手相让。
于是其他小辈又重新抽新花笺,这一轮落在了二房的齐露身上。
齐露与齐茉莉同岁,往日里与齐茉莉很是不对盘。她一向自诩端庄,很是不屑齐茉莉那种骄纵性子。
这次齐茉莉不在,她心情便好了许多。
“呀,这等好运竟然落在了露姐儿身上。”齐三太太有些阴阳怪气地开口,虽带着笑意,可这语气听上去着实怪怪的。
齐二太太瞥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只对着齐露笑着点头。
齐露微微昂头,端坐着眼中带上了些许傲气,仿佛胜券在握。
在水杉说开始后,新的一轮又来了。
只是这次的,比齐涟漪那轮的更难。因着游戏规定不能说与它直接相关的东西,所以就更加增加了难度。
等所有人说完,齐露自信满满地说出自己的答案,结果却被告知错误。
她不信,连着说了两三个,可还是没有说对。
齐露便有些急了,似不信水杉的话,一把抢过旁人手中的花笺,见上面写的答案的确与自己说的不符,虽然心中不悦,可嫡出小姐的包袱让她还是压制了自己的气性。
又是重新抽花笺,这一次,齐梓珊意外的抽到了。
几房的小孩便都看向齐梓珊,有了前面两个人失败的经历,大家伙已经断定这最后的奖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的。而齐梓珊年岁小,懂得自然也不多,威胁度在他们看来瞬间小了不少。
齐翩然也不觉得齐梓珊能答出来,毕竟连平日里较为慧黠的齐露也都猜不出答案呢。
齐涟漪看了眼手中花笺上的字句,不免露出惊讶之色。看向齐翩然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担心。
紧接着,又开始了。
“诗词歌赋。”
“客栈。”
“客人。”
大家一个一个说下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是相互搭边的。最后一个说的,是齐老太太。
只见她微微一笑,道:“除夕。”
齐梓珊在心里将各位说的默默回顾了一遍,脑中渐渐清明起来。只是因为前面两个姐姐都以失败告终,她这心里也不是很有底气。
沉吟片刻后,才看向齐老太太,说道:“可是高适的《除夜作》?”
她用的是疑问语气。
听她说出答案,众人皆是一惊。
齐老太太眼中流露出欣赏之意,而其他的齐家子孙也都纷纷将目光放在齐梓珊身上。
齐云飞暗自道,这六妹妹,倒是懂得多。
齐露哼了一声,她一向是觉得自己是众姐妹中最有才学的一个,没想到今日倒是被齐梓珊抢了风头。
“珊姐儿是越来越聪慧了。”齐老太太满意地点头,然后问道:“的确是《除夜作》,不知珊姐儿可背得下全文?”
齐梓珊略微思量了一下,才开口道:
“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
“嗯。”齐老太太嘴边的笑意更深,不由赞叹:“不错。既然珊姐儿答了出来,那这次回安州祖宅,便由珊姐儿陪着我一块吧。”
齐老太太这一席话,便是将名额给敲定下来。
顷刻之间,大家看向齐梓珊的目光就都变得复杂起来。有羡慕、有嫉妒、有不屑、也有愤愤不平。
齐梓珊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够答对,一时间心里也有些激动,没有空去看他人的眼光。
齐老太太顿了顿,又问齐梓珊:“珊姐儿,你可知这首诗的含义为何?”
齐梓珊小脑袋微微一偏,认真说道:“这首诗是高适在异乡所写,珊儿觉得,是表达了他对家人的思念之情。”
“不单单是思念。”齐老太太补充道,“还有他对母亲的挂念,为自己不能在身边尽孝感到惭愧遗憾。”
“看来高适也是个孝子呢。”齐梓珊浅浅一笑,随后说道,“只是过年吟这样一首伤感的诗,总觉得心里都惆怅了不少。”
“你个小丫头,小小年纪又知道什么惆怅!”齐老太太笑着打趣,一时间饭桌上又恢复了热闹,而年夜饭也到了尾声……
过了子时,齐府放了新年第一声爆竹后,便都散了席,回了自己院子。
大太太回到自己房中,只觉得浑身酸痛。
齐正今晚喝高了,被大太太叫人送去了房里,今晚上是不来她这儿过夜了。
桃花给大太太打来一盆热水,然后脱下她的鞋袜,让大太太将双脚泡进热水里。
热水没过脚背,大太太舒服得嘤咛了一声。
桃花见状,连忙又走到大太太身旁,替她揉捏器肩膀手臂来。
大太太最喜欢桃花在跟前服侍,而且桃花也的确是几个贴身大丫鬟中服侍得最周到的那个。所以这么些年,即使大太太身边有四个大丫鬟,可桃花一直都是最得大太太心的那个。
这份荣宠,是别人都嫉妒不来的。
桃花要的不多,她这些年兢兢业业,事事为大太太着想,只是为了年纪到了,大太太能给她准备笔嫁妆许个好人家。
“嗯,还是你的手艺好。”大太太半闭着眼说道,“再加点热水。”
桃花忙停下来,将一旁暖壶打开,倒了些热水进去。
或许是这般沉默着干活让桃花觉得有些不适,于是便挑头开了口:“太太,今儿个四小姐没能得到跟老太太一起去老宅的奖赏,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大太太没什么反应,只轻轻“嗯”了一声。
桃花见了又继续说道:“太太,难道真的让六小姐跟着老太太去?”
“不让又能如何?难不成我还能做老太太的主不成?”陆大太太猛地睁开双眼,面上表情淡淡的。
桃花身子僵了一下,连忙说道:“不去也没什么,四小姐终归是太太亲生的,其他小姐都比不得。只是,奴婢有些不明白,老太太要回祖宅,为何偏偏从小姐们当中挑一个?而且还要用这种方法……”
桃花没有说的话是:齐老太太明明可以直接就做主带齐翩然回老宅。
“还能因为什么?老太太这是想抬举珊姐儿呢。估摸着,是想要将珊姐儿入了族谱,记在我名下了。”大太太对这方面倒是看得透彻。
而且她还看出,齐老太太不但是想抬举齐梓珊,还是想旁敲侧击一下她们做媳妇的,要懂得孝顺,不然也不会在最后出的题每一轮都跟孝道挂边。
言下之意不就是——这件事我来决定,你们都不要来管,便是孝顺我么?
不过这些话,大太太是不会分析给桃花听的。
“抬举六小姐?可老太太如何知道一定会是六小姐抽到花笺呢?”桃花就更不明白了。要知道,前两轮抽到花笺的可都不是六小姐。
陆大太太拨了拨茶杯盖,然后打开端起茶喝了一小口,道:
“她不用知道。若是珊姐儿便正合了她的意,若不是珊姐儿,也不过是带个孙辈回老宅耍一趟罢了。”
桃花这下听明白了。
如果是齐梓珊跟着齐老太太去了祖宅,那么齐老太太便会让齐梓珊进宗祠,然后记在大太太名下成为名义上的嫡女。如果是别的人去了,那就只是带回去玩一趟而已。
“可是,老太太为什么要抬举六小姐呢?”桃花有些想不明白。
齐梓珊年岁小,以前在人前也说不上几句话,不过是最近几个月在齐老太太面前得了连罢了。
况且,齐老太太又一直对白莲的身份不是很看得上。
虽说许多大户人家的姨娘都是家里的丫鬟从通房提上来的,但白莲却是有些特殊。
当初白莲本是答应嫁给府中一个小厮,都已经在齐老太太面前自请出府了。可哪里能想到,就在出府前两个晚上,居然就跟齐正睡到了一块!
府里下人曾偷偷传过,那晚是齐正强行占了白莲的身子的,目的就是为了斩断她出府嫁人的念头。据说,白莲足足哭了两天。
后来齐正去了白莲房里,不知跟白莲说了什么,白莲就心甘情愿留了下来。后来齐正排除万难,快刀斩乱麻的将白莲扶成了姨娘。
那时候大太太还没进府,府中就只有白莲一道光景。后来大太太进了府,齐正护得紧,大太太新婚宴尔,而且在闺中也是千金小姐,自是接受过“要贤惠大方,且莫因妾氏与夫君置气”的教育,所以对白莲也不甚在意。
或许是为了平衡势力,大太太入府后又陆续给齐正纳了秦姨娘、辛姨娘,还提了原是侍婢的鸢姨娘。
但这中间最得齐正心的还是白莲。
桃花曾听齐正院子里的下人嚼过舌根,说这老爷实是与白莲两情相悦的。
不过真相到底是如何,她作为下人是打探不到的了。但就近年看到白莲与齐正的相处,桃花觉着,白莲也是爱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