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刻,他却隐隐有些嫉妒“谢启则”,又很快因这嫉妒的情绪而感到一丝……羞耻。
某种程度上,“谢启则”是过去的他。
当时,他因为过于聪明的头脑,极高的数理天赋,不近人情的性格,的确被不少人叫“杂种”。
——倒不是他有几国血统这种无稽的理由,而是周围人以为,他是基因编辑的产物。
同时,因为跳级读大学,跟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他受到过许多隐形的欺凌。
修从未把过去的经历放在心上。 但不知是否扮演“谢启则”的原因,他总是会控制不住地想,如果“谢启则”把这些经历告诉谢黎……她肯定会抱着他,温柔地安慰他。
这种想象,让他嫉妒又兴奋。
毕竟,他和“谢启则”是同一个人,不是么。
修闭上眼睛,嗅着谢黎发丝的气味,竭力平息内心的嫉妒之情。
没什么好嫉妒的。
他比“谢启则”优秀太多,“谢启则”只能跟谢黎蜗居在这个不到三十平的小房子里,他却拥有屿城和北美洲10%的房地产,“谢启则”拿什么跟他比?
北美洲是世界经济第二发达的大洲,拥有北美洲10%的房地产,相当于在世界格局上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这种情况下,他不仅可以决定城市规划、商业布局,还可以影响许多国家的政策。
而这只是他诸多影响力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他还在屿城郊外创建了一座量子计算实验室,那是由数百万个量子比特组成的量子计算机阵列,每天光是维护成本就高达数千万美元。
实验室的主要内容是研发超级AI。等超级AI研发成功,不仅江涟难逃一死,还可以更加精密地控制每个人的生活。
他的能力是如此强大,可以帮谢黎实现任何想法。
她没有理由接受“谢启则”,而不接受他。
她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太好, 容易早醒,这次却睡得很沉,很满足。
醒来后,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谢启则的怀里。
他一只手扣着她的腰, 另一只手抱着她的脖颈, 头埋在她的肩上,呼吸一缕缕扫过她的颈侧。
非常亲-密的姿势。
……他们居然这样睡了几个小时。
谢黎压下心里一丝微妙的罪恶感, 推开他, 起床洗漱。
谢启则也醒了过来。
他看了她一眼, 罕见地没有蹭过来,没有抱住她, 而是坐在床上, 头微垂,几缕发丝垂落下来, 遮住一只眼睛,神色竟有些莫测。
从谢黎的角度望去,他这模样, 几乎跟成年男性没有任何区别。
恢复记忆了?
“……谢启则?”谢黎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我的头……好晕。”
谢黎这才想起他头上的伤口裂开了, 连忙走过去,仔细检查伤口,重新换药。
整个过程,他都安静地待在她的怀里,没有耍赖, 也没有撒娇。
包扎完毕,谢黎递给他一颗消炎药。
他一声不响吞了下去。
谢黎忍不住表扬:“今天真乖。”
谢启则顿了一下, 抬头看她。
他眼角通红,仿佛因为被圈养而变得躁动的野兽,压抑着一丝令人不安的攻击性。
谢黎愣了一下,伸手覆住他的额头,烫得惊人。
发烧了。
怪不得一举一动那么奇怪。
她转身想去拿诊断仪,谢启则却冷不丁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这一动作的攻击性太强,谢黎一激灵,差点反手给他一个肘击。
但很快,她就僵住了。
她感到某种强硬的、轮廓分明的、更具攻击性的压迫感。
就在她的后背上。 她上一次感到如此危险的压迫,还是执勤时,有人用枪顶住她的后背。
谢黎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是下意识呵斥道:“……松手!”
谢启则抱着她,一言不发。
“再不松手,”她压低声音说道,“你这辈子都别再想抱我一下!”
说完这话,她不由有些懊恼,因为听上去不像训斥,倒像调-情。
不过,谢启则心理年龄不大,应该听不出来另一层意味。
可是,心理年龄不大的人,会出现那样的反应吗?
谢黎一阵头大。
谢启则似乎真的什么都不懂,几乎是以一种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
“我不想松手,我很难受。”
“你这样抱着我,并不能缓解你的难受。”
“是吗?”他的声音冷静,“可是我觉得已经缓解了。”
与之产生强烈对比的是,某种越来越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太诡异了,也太暧-昧了。
谢黎完全没想过“暧-昧”这个词,有一天会用在谢启则的身上。
她甚至很少意识到,他作为成年男性的一面。
现实却猝不及防摆在了她的面前。
让她感到不安的是,谢启则似乎也嗅到了暧-昧的气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其实可以理解。
虽然他表现得像小男孩一样纯净无辜,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小男孩,无论是大脑还是身体都已发育成熟。
这意味着,他的边缘系统——负责调节情感的脑区,以及伏隔核——负责处理愉悦、奖赏和成瘾机制的脑区,都可以正常工作。
对异性产生好感,追逐异性,亲近异性。
……不过是他的本能。
是她误以为,他对她的亲近,是因为雏鸟情结。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对她生出情愫的呢?
不会是第一次抱她的时候吧?
这么想着,谢黎顿时如坐针毡。
她并不排斥谢启则的亲近,但不希望是因为他经验太少,误以为救命之恩是男女之情,才这样依赖和喜欢她。
这样……太不道德了。
不,从他抱住她的那一刻起,就是错误的,不正确的,不道德的。
谢黎深吸一口气:“……谢启则,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亲吻是情侣之间的行为吗?”
他没有回答。
不知过去了多久,连空气都变得黏重起来,谢启则的声音才在她耳后响起:
“记得。”
“我之前没有说清楚,”谢黎低声说道,“除了亲吻,拥抱也是情侣之间的行为。你现在是个成年人了,不能再这么随意地——”
她话没有说完。
谢启则扣住她的下巴,掰过她的脸庞,吻了上去。
所有思绪都被这个吻吞没。
谢黎大脑彻底停转。
谢启则如同一头嗅到腥味儿的野兽,一口咬在她的唇上。
她的舌-尖似乎化为一块鲜美的肉饵,被他粗暴地含住,吮得她后脑发紧,舌根发痛。
谢黎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但仅仅是吻住她的唇,似乎就让他感到了极大的刺激,全身震颤不已,喉间发出滚烫的、兴奋的低吟。
直到她感到呼吸困难,他才离开她的唇,抱住她,亲昵地在她脸上蹭来蹭去:“……谢黎,我好高兴,我——”
一声响亮的脆响。
谢黎这一耳光没有留任何力气,谢启则的头被打偏到一侧。
谢黎看不见他的神色,也不想看见他的神色,站起来,走到一边,理了理凌乱的衣服。
“冷静了吗?”她问。
几秒钟后,谢启则才转过头,看向她,脸庞上五道红色指印清晰可见:“我一直都很冷静,是你不相信我。”
“你不该亲我。”
“为什么?”他问道,“就因为亲吻和拥抱是情侣之间的行为?你抱过我,现在我想亲你,有什么不对?”
她第一次发现他这么能言善辩,几近咄咄逼人,半晌才说道:“……拥抱和亲吻是不一样的,家人之间也可以拥抱。”
他顿了顿:“你的意思是,我们是家人?”
谢黎点头。
“可是,我想亲你,”他慢慢地说道,站了起来,走向她,“家人之间也可以亲吻吗?”
“……不可以。”谢黎忍不住后退一步。
“可是,我想亲你。”他又冷静地陈述了一遍,“只要你站在我面前,我就想亲你抱你,闻你身上的气味。每天晚上,我都会梦见你,在梦里做完白天不敢做的事情。我也想控制,但控制不了。你说我们是家人,你会对家人产生这样的感情吗?”
谢黎陷入沉默。
她的沉默和后退,给了他进攻的余地。
他几乎是居高临下,迫视着她,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谢黎,我想亲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就算你再打我一巴掌,我也想亲你。”
这是错误的,她想。 奇怪的是,听完他那一番直白而热烈的告白,她忽然想不起来错在哪里了。
难道错在他失忆了,而她又救了他吗?
假如这就是错误的,岂不是整个世界都错得一塌糊涂?
谢黎试图作最后的抵抗:“你知道跟我谈恋爱意味着什么吗?”
谢启则盯着她的眼睛:“意味着什么?”
可能因为知道胜利在望,他的眼神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具有侵略性,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谢黎避开他的注视:“如果我们谈恋爱,就意味着我们是平等的了……我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照顾你,你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必须学会考虑我的感受。”
“成年人之间的相处是有分寸的,你以后不管是抱我,还是亲我,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这些你可以做到吗?”
原以为谢启则会跟她讨价还价,然后她就能顺势得出他们不适合的结论,谁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我可以。”
谢黎一愣。
“我还可以把我有的……都给你。”他盯着她,补充。
谢黎心想,你能有什么?
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她买的。
她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谢启则似乎闻到了她态度松动的气息,凑上来,想要吻她。
虽然他心理年龄不大,直觉却敏锐得可怕。
在他动物般纯净而热烈的注视下,她所有隐秘的心思,似乎都无所遁形。
谢黎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不想再抵抗了。
她的善良似乎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努力的成果。
不然无法解释,她看到修以冷血残忍的手段伸张正义后,会感到一丝不可理喻的喜悦;也无法解释,她没有把修送入监狱,而是直接终结了他的性命。
更无法解释,她从来没有正面拒绝过谢启则的亲近。
她曾经无法面对修那句问话。
——“谢警官,正义得到伸张,你高兴吗?”
她可以面对自己的痛苦,可以面对自己的孤独,甚至可以从容赴死,却无法面对自己的喜悦和兴奋。
也许,她应该再诚实一些。
就像现在,诚实地承认,对谢启则的感情。
她喜欢他,不然一开始就该推开他了。
谢黎闭上眼睛,却迟迟没有感到他的吻落下来。
睁眼望去,却发现,谢启则正以一种等待指示的表情望着她。
谢黎这才想起自己的话,“不管是抱我,还是亲我,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她默了片刻,别开眼说道,“现在,你可以吻我了。”
他立刻吻了上来,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强行撬开她的齿关,而是继续直勾勾地盯着她。
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谢黎内心冒出一个悚然的想法:他不会还在等她的指示吧?
她只能含糊地说:“……动一下。”
谢启则贴着她的唇,动了动舌-尖,但严格遵守她说的“动一下”。
谢黎有点恼怒:“你再不亲,我就走了……”
他这才像松开牵引绳的大型宠物,重重扣住她的手腕,把她压在墙上,热情似火地吻她。
仅仅是舌-尖挤入她的唇间还不够,他手指也插-进她的头发,膝盖抵在她的两腿之间。
可能因为他离得太近,氧气被侵吞殆尽,空气又变得黏重起来。
如同湿纸一般覆在她的脸上,让她呼吸困难,胸腔闷痛。
谢黎不得不推开他,努力呼吸,好一会儿才缓解胸腔的闷痛。
她看向紧闭的门窗,心想,可能是没有通风的原因。
修从来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
但为了得到谢黎的拯救, 他不得不伪装成脆弱、敏感、不谙世事的谢启则。
这段时间,他像是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一个对谢启则的一举一动感到强烈的轻蔑和厌恶, 另一个则沉迷于用这个身份接近谢黎。
然而, 当谢黎允许他亲吻的那一刻, 他忽然发现,直白表达自己需求的滋味……是如此美好。
因为, 谢黎不会拒绝。
她不会拒绝谢启则。
这一想法刚从他的脑中闪过, 激动的情绪就骤然冷却下来, 化为强烈的嫉妒和厌恶,淤积在胸腔里, 令他胸腔酸胀得像是要炸开。
但很快, 他又激动了起来——谢黎被他吻得头晕目眩,把头抵在他的肩上, 用力呼吸。
她第一次露出这么情迷意乱的一面。
他盯着她的喉咙,有那么一瞬间,很想一口咬上去。
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凶暴情绪, 在他的胸腔内疯狂翻涌。
他不仅想要咬住她的喉咙,还想捏碎她的骨头, 折断她的关节, 将她彻彻底底地生吞活剥。
修看过很多书。想要掌管一家巨型企业,必须博闻强识,涉猎众多领域,除了专业书籍,他也看各类杂书, 包括一些娱乐性质的社科书籍。
有一本书里,曾提到过这种情况——据说, 这是一种情绪调节机制,当人们看到一件非常可爱的事物时,会通过产生攻击性的冲动,遏抑内心的喜爱之情。
他的确觉得,谢黎现在的样子,非常可爱。
但书上说,这种冲动,通常是轻微且能控制的。
为什么他的冲动如此强烈,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菌丝的生长速度?
假如这时谢黎回头,就能发现她呼吸困难的真正原因——她身后的墙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白色菌丝,疯了似的爬得到处都是,有几根甚至蠕动到了她的身上。
只要谢黎回头,就能发现眼前的人,根本不是谢启则,而是修。
身份随时有可能暴露,修面上没什么变化,情绪却激动得几近沸腾,手指都发起抖来。
他知道谢黎喜欢的是谢启则,并不是修,也知道一旦谢黎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可是,光是想象谢黎发现的情景,他就感到难以遏抑的……兴奋。
到时候,谢黎不仅会发现谢启则是修,还会发现自己喜欢的、纵容的、亲吻的也是修。
不管她再怎么厌恶他,想要杀死他,她都跟他纠缠不清了。
这么想着,他闭上眼睛,几乎发出一声餍足的叹息。
谢黎不明所以,以为他低哼是因为头疼,拍拍他的后背,轻声问道:“头上的伤好点儿了吗?”
“好点儿了。”修顿了顿,又问,“我们现在是情侣了吗?”
谢黎无奈道:“不然是什么?”
“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谢黎:“……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修觉得一点也不早。
虽然他自始至终都对谢启则抱着轻蔑的态度,但谢启则跟谢黎结婚的概率,远远大于修和谢黎结婚的概率。
等谢启则和谢黎领证完毕,他就是谢黎的丈夫了。
按照最新修订的婚姻法,一旦解除婚姻关系,谢黎有权获得他一半的财产。
如果是别人,可能会迫不及待想跟他离婚,谢黎却一定会为了不分走他的财产,继续跟他维持婚姻。
成为夫妻,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暧-昧不清。
即使她竭力跟他划清界限,也会跟他的名字挂上钩。
生物科技的产业遍布全球。从此以后,她去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座商场、任何一家超市,甚至是点进任何一个网页,都会被迅速识别成他的妻子。
人们会因为他的影响力,殷勤地讨好她,主动给她免单,在她的耳边称赞他的商业手段。
修并不贪财,只是热衷于掠夺财富,尤其是身处于劣势时,侵吞下那些体量远超自己的金融巨兽。
现在,他又有了新的兴趣——跟谢黎分享财富。
财富就是影响力。
只要他还有钱,还是生物科技的首席执行官,谢黎就无法逃出这个由金钱铸成的牢笼。
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金钱是如此有用。
当然,只有谢黎会认为金钱是牢笼。
但也只有他有能力以金钱为牢笼。
这说明,他们简直是……天生一对。
谢黎发现,谈恋爱以后,谢启则变得更加黏人了。
现在,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她的身上。只要她在他旁边,他就会直接压上来,把头埋在她的颈间,一个劲儿嗅闻她的气味。
谢黎怀疑,他上辈子可能是一只鸟,必须栖息在某个窝里——比如,她的颈窝。
否则,她无法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她的脖子,那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
不过,谢启则这么依恋她,却始终没有提出除亲吻和拥抱以外的要求。
谢黎内心不由有些微妙——她会答应跟谢启则谈恋爱,当然是因为喜欢他。
她是一个成年人,成年人的喜爱之中必然会存在情与欲。
谢启则作为一个成年男性,跟她住在同一屋檐下,用她的碗筷,盖她的被子,睡她的床铺,早就被她的气味浸透了。
而气味,往往会让人联想到欲-望。
谢启则又那么喜欢抱她,闻她,对她撒娇,视线永远专注地勾缠在她的身上,仿佛灼-热而黏滑的丝线。
她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谢启则却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仿佛那天轮廓分明的压迫感,不过是她的错觉。
谢黎想了一会儿,就没想了。
她是个豁达的人,无论是物欲还是口腹之欲都相当淡泊,假如有一天谢启则恢复了记忆,觉得这段感情没必要存在,她也会尊重他的决定。
就这样,又一个月过去。
期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谢黎失业了。
第二件,失业的当天,她在超市中了一个亿。
第一件事,还在谢黎的理解范围之内——中餐馆的老板马汀,觉得洛杉矶的生活成本太高,决定去另一座城市打拼,临走前给了谢黎不少失业补偿,连夜搬离了洛杉矶。
虽然他仓皇得几近逃离,但出于对别人隐私的尊重,谢黎没有深究。
第二件事,就远远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
谢黎从不买彩票,也从不在超市积分,甚至对超市的免费抽奖完全不感兴趣。
那天,她买完东西,结了账,正要离开,下一刻却被超市经理拦住,告诉她中了一亿美金。
起初,谢黎以为这是诈骗。
她处理过太多类似的案件——接下来,超市经理会以各种理由要求她支付手续费,或是提前缴纳一亿奖金的税款,抑或是告知她,消费金额满多少多少元以后,才能领到这笔巨款。
她面无表情,转身就走,就在这时,她眼前闪过一行提示文字:
【信用芯片到账+$100,000,000.00】
谢黎:“……”
不等她张口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保安礼貌地送离了超市。
谢黎思来想去,感觉经理要么是在转移赃款,要么是帮犯罪集团洗-钱。
她二话不说,直接拨打了911。
警察却告诉她,这奖是真的,还给她开了一张合法证明,让她不要有后顾之忧。
这下,谢黎彻底陷入了迷惘。
这馅饼太大太重,来得也太突兀,她完全没有暴富的惊喜感。
可能会有人觉得她在故作矜持,但她的确对金钱没什么感觉。
从小到大,她对“买”和“吃”就不感兴趣,也没什么人际交往,除了义体维护,几乎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她父母是义体经销商,也曾富过一段时间,她住过奢华的别墅,也住过廉价的公寓。
她很喜欢别墅的采光,以及里面的智能家居,但住在不到三十平的廉价公寓里,也不会让她感到压抑或失落。 不管是贫是富,她的精神都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这时,谢黎想到了谢启则。
这一个月以来,她多次提出要送他去上学,都被他一口拒绝,理由是不想离开她。
他身体虚弱,容易受伤,无论是情商还是智商都跟青少年相差无几,假如没有这一亿美金,他多半只能进厂打螺丝。
谢黎想到他那诡异的体质,又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到现在,他身上都会莫名其妙多出不少伤口,进厂打螺丝,谢黎怕他被螺丝打死。
回家的路上,谢黎想好了这一亿美金的用途。
一部分用作慈善,一部分用作改善生活质量,一部分用作谢启则的教育基金。
不过,她并不准备把中奖的事情告诉谢启则。
他太容易耽于享乐了,完全没有自制力,觉得拥抱舒服,就想要一直拥抱;认为接吻有趣,就恨不得从早到晚都含住她的嘴唇。
有时候,她困极了累极了,忘了警告他不准胡闹,第二天醒来,会发现他已经含着她的唇睡了一整晚。
那一天,她总感觉唇齿已濡染他唾液的气味,还起了口腔溃疡,怀疑是他半夜咬的。
总之,在他拥有正确的价值观之前,谢黎不打算让他知道中奖的事情。
只是要怎么培养他的价值观呢?
谢黎想得头痛。
她下载了一本青少年教育书籍,上面说,想让孩子意识到金钱的可贵,就必须让他们体会到赚钱的艰难。
有了,她可以给他一笔创业基金,告诉他,如果能在两周内回本,就满足他一个愿望。
这年头,如果没有专业人士指导,创业基本等于赔钱。
等他在这上面大栽跟头以后,她就可以给他灌输正确的金钱观了。
回到家, 谢黎跟谢启则说了创业基金的事情。
不出她所料,谢启则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创业上,第一反应是:“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
“对, ”谢黎说, “但条件是两周内回本。”
话音落下, 她眼睁睁看着谢启则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仿佛已经创业成功, 马上就可以领取奖励了。
谢黎:“……”
她几乎是语重心长地说道:“……创业不是儿戏, 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负债累累, 马汀你还记得吗?”
“记得。”他目光冷了下来,“他对你意图不轨。”
“……他在洛杉矶开了好几年的餐馆, 生意一直不错, 最近也顶不住压力回老家了。他年纪比你大那么多,创业都失败了……”谢黎见他脸上带着微妙的不屑, 有些无奈,“……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谢启则没有说话,而是抱住她的脖颈, 把头埋在她的颈侧,如同一头闹脾气的大型宠物, 以不跟她对视的方式表达不满。
许久, 他才低低地说道:“我不想听你提到马汀。”
“我只是举个例子。”
“我知道。”他闷闷地说,“但我一听你提别的男人的名字,心脏就特别难受。不要提他了,好不好?”
行吧,谢黎心想, 这钱多半是要打水漂了。
还好不是她的血汗钱。
这时,她的肩膀被一只手按住, 等她回过神时,已经被谢启则推倒在了沙发上。
他最近似乎发现撒娇这一招十分好用,于是不知廉耻地频频撒娇,在她心软的那一刻,猛地爆发出属于成年男性的侵略性,攻守互换。
谢黎无声纵容的同时,又有点纳闷。
根据他表现出来的心理年龄,他现在应该处于自尊心较强的阶段。这时候长辈一味地纵容和照顾,反而会引起这类青少年的反感。
谢启则却像没有自尊心似的,明明比她高出一个头,却还是会用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撒娇。
比如,现在。
他一只手撑在她的耳边,居高临下的姿势,却用小男孩般甜腻的、无理取闹的语气说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好不好?”
他长相偏向冷峻,轮廓锋利而分明,与语气形成强烈的反差。
谢黎心脏不由突突狂跳起来。
毕竟,这不是故意营造出来的反差感——有段时间,他是真的像小男孩那样依赖她,仿佛无依无靠的雏鸟,本能地依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平时,谢启则再怎么抱她亲她,她都可以像打发小孩子一样打发他,可当他把成年男性的攻击性与小男孩般腻歪的依恋结合在一起后,她忽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她并不是完全没有娱乐生活,也看小说和电影,但从来没有为里面的某个人物触动过心神,因此也从未发现过自己的性-癖。
就连接受谢启则的求爱,也更像是习惯了他的存在,带着一点无奈允许了他的靠近。
但这一刻,她像开窍了一样,突然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男性了。
……谢启则这样的。
英俊的,攻击性的。
依赖她的。
这时,谢启则低下头,俯近她的耳边。
这是一个微妙的角度,她正好可以看见他冷静的神色,又能感到他充满嫉妒的呼吸。
“求你了。”他说,“我不喜欢你提到别人。”
谢黎耳根一麻,像有羽毛轻轻扫过,从头皮到后颈一阵收紧。
她之前完全不懂,谢启则为什么那么沉迷拥抱,现在似乎懂了一些。
此时此刻,她也莫名渴望,他能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直到重量完全压迫她的骨骼与肌肉。
人就是这样奇怪,会觉得空间越狭窄越安全,被褥越沉重越安心。
看到喜爱的事物时,甚至会生出一种破坏性的冲动,希望对方紧紧抱住自己,直到骨骼嘎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