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新娘—— by爆炒小黄瓜
爆炒小黄瓜  发于:2023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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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周姣想。
可是,知道了父母的死因,又能怎样呢?
自爆的人已经死了。
归根结底,不还是一场意外吗?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你知道,这不是意外。
公司明知道芯片过度使用会致人精神错乱,却仍然大力推广,且要求旗下每一个员工都植入一定数量的芯片。
公司明知道员工在精神错乱之下,很有可能启动自爆程序,却仍然允许他们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地铁公司能说什么呢?
虽然他们拿的是政府合同,但那些合同是谁交到他们手上的,人们都心知肚明。
周姣的头更痛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蠢笨,二十多年来,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只机械蜘蛛正顺着罪恶的蛛丝,向她逼近,随时会将她吞入腹中。
她有种很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跟面对江涟时完全不一样。
人类在面对海啸等自然灾害时,虽然也会感到无力,但更多的是想怎么自救——江涟就是一场海啸,带着压倒性的恐怖力量,骤然颠覆了她的生活。
她不会因江涟而感到绝望和无力,因为她知道,海啸总有结束的那一刻。
但没人知道,公司的统治,什么时候结束。
一时间,那种在深海中逐渐下沉的感觉更加强烈。
周姣有些喘不上气。
她昏昏沉沉地想:“为什么我要面对那么多?江涟,公司……我真的应付得过来吗?”
她应付不过来。
直到现在,她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江涟的手中活下去。
下沉还在继续。
巨大的压力挤得她的骨骼嘎嘎发响。
——要不就这样吧。
放弃抵抗,抛弃一切。
什么公司什么芯片什么怪物统统见鬼去吧,顺着海水往下沉,直到深海的压强和重量将她挤压成一团血雾。
到那时,她就解脱了。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身上突然传来一道湿冷沉重的力量,有什么紧紧箍在她的腰上,将她从无止境的下坠中猛地拽了出去。
刹那间,天光猝然落下,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昏暗的荧光灯,印满小广告的墙壁,阴霾的光线从满是灰尘的百叶窗中渗漏下来,投射到她的眼皮上。
周姣想起来了,这是她上午用一把枪租的廉价旅馆。
与此同时,腰上的力量继续加重,带着浓浓的不悦。
周姣转头看去,随即眼角微微抽搐,连梦中的丧劲儿都消了不少。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她开的房,不是她买的房,睡一晚就要退回去的那种?
除了她刚刚看到的地方,整个屋子挤满了狰狞恐怖的紫黑色触足,连墙角、门缝、床底都有触足紧密贴合,一眼望去全是一伸一缩的肉质薄膜,如同噩梦中怪物的巢穴。
最让她头皮发麻的是,这些触足明明没有眼睛,她却感到了强烈的被注视感。
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直勾勾地死盯着她,随时准备覆盖上来,争抢她呼出的气息。
周姣:“……”
她真想再睡过去。
江涟不喜欢她看那些触足。
他伸出两根手指,钳制住她的下巴,转过她的头,冷冷地说:
“你刚才变得很难闻。”
说着,他用指关节强行顶开她的齿列,把头凑过去嗅了嗅,似乎在确定那股气味消失没有,眼中仍带着一丝森冷的不悦:“再有下次,我会……”
他本想说,再有下次,我会杀了你。
可他每次想杀了她,都会被她用各种古怪的方式躲过去。
……一时间竟有些卡壳。
周姣没有在意他阴冷扭曲的脸色,反正她没有感到杀意,才懒得管他的脸色为什么难看。
她只在意一点:“是您把我叫醒的?”
“是。”
江涟冷漠地说,想到她在睡梦中散发出的濒死一般的腐臭气味,他的神色更加不悦,“如果你睡觉一直这么难闻的话,以后还是不要睡……”
话音未落,他的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周姣仰头,舌尖扫过他的唇齿,轻轻吻住了他。
江涟垂眼,神情毫无变化。
似乎她的吻,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然而,他的喉结却重重地滚动着,把她喂过来的唾液一滴不剩地吞了下去,箍在她腰上的触足也越收越紧,几乎在她的身上勒出一道青紫的痕迹。
周姣拍了拍他的触足,示意他放松,贴着他的唇,黏糊糊地哄他说:
“谢谢您叫醒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做噩梦的时候……会变得难闻。以后我尽量不做噩梦。”
不知是否噩梦的劲头还未消散的缘故,她身上的气息仍然很难闻。
他却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收回箍在她身上的触足。
反而在她试图挣脱时加重了力道,带着杀意一般躁戾的情绪警告她,别想离开。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仿佛有什么在脖颈上收紧,让他烦躁极了,想要杀点什么。
好几次,他的触足表面都快分泌出神经毒素,想把面前令他烦躁不安的人类给弄死。
但神经毒素还未彻底分泌出来,他的触足就闪电般缩回了身后的裂隙中,简直像怕……真的伤害到她一般。
他对这种情况,感到陌生,感到不适。
甚至感到一丝莫名的……

第12章 Chapter 12
周姣没注意到江涟的异样,她还在纠结,退房的时候怎么跟老板解释一屋子的黏液。
……跟老板说,她其实是个章鱼走私商人?
可谁家的章鱼会在天花板留下胶黏的细丝啊!
跟特么蜘蛛结网似的!
周姣嘴角抽搐,她是真的想问江涟,你作为一个怪物,还是活在超深渊带的怪物,为什么筑巢的方式会是吐丝?
这合理吗?
周姣没住过廉价旅馆,不知道她这种情况压根不算什么——廉价旅馆开设在贫民窟深处,住的都是三教九流中最下三滥的人群。
这些人为了活着,要么在客房里进行非法直播,要么在客房里售卖违禁药物,有时客房内甚至会发生鲜血飞溅的斗殴。
——就是因为这间屋子充斥着香水、汗臭、廉价香烟、违禁药物和土枪的硝烟味,江涟才会用触足把她包裹起来。
他不想她沾染上这种腐烂般的气味,嗅上去全是罪恶、死亡和绝望。
会让她变得很难闻。
除了以上那些,有的黑诊所也开在廉价旅馆的内部,他们为没钱买正版芯片的人植入盗版芯片。
所谓“盗版芯片”,大多数其实是从正规生产线上淘汰下来的残次品,但对神经系统的伤害,却是正版芯片的两倍。
然而为了活着,这些人别无选择。
周姣忽然想起,贫民窟很多人都会破解被冻结的信用芯片。她得去试试,总靠抵押可没办法活下去。
……也付不起客房的清洁费用。
想到这里,她在江涟的触足中换了个姿势,打开网站,搜索“信用芯片解冻”。
不知是否刚被她吻过的缘故,江涟的触足有些躁动,时而勾住她的腰,时而扣住她的脚腕,时而圈住她的脖颈,缓缓收紧力道,仿佛下一秒就要勒死她一般。
可她并没有感到杀意,不由得满脸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周姣想了想,一把捉住他的触足,低下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不看狰狞可怖的外观的话,完全想象不出那冰凉滑腻的触感来自怪物的足肢,更像是昂贵的真丝被单,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在全球变暖的今天,这样的寒气简直令她通体舒畅。
周姣蹭得毫无心理负担,没有注意到,她脸颊蹭上去的那一刻,手上的触足就僵住了,像被冻住一般,半天都没再动一下。
而江涟本人的神情,则更为僵硬。
只听咝咝几声闷响,头顶的荧光灯倏地熄灭了。
由于百叶窗外是山一般高的废品堆,屋内光线一下子变得昏滞起来。
周姣没有在意。
之前在实验室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应该是江涟身上某种强烈的磁场,影响到了周围的电压。
她却不知道,只有在江涟情绪异常激烈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上次碰见,也是因为半年来,江涟第一次对她生出了杀意。
如果这时周姣抬一下头的话,就会发现江涟的脸庞已变得比大理石雕塑还要僵冷。
他冷漠地看着她的头顶,眼轮匝肌停止收缩,呈现出极其诡邪的非人感。
面部肌肉却每过两秒钟就会掠过一阵剧烈的痉挛,整张脸看上去前所未有的癫狂割裂,似乎有什么正在皮肤底下狂暴蠕动。
周姣蹭得有些上头,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连忙调出网页,继续浏览。
公司深知“堵不如疏”的道理,民众在现实中过得如此压抑,必须让他们在其他地方发泄出来。
社交平台只是发泄渠道之一,除此之外还有网络黑市。
在这里,你能买到不知转了几手的盗版芯片,能买到各式各样的全息视频,大多是网络主播在巨额打赏之下做出来的奇葩行为,甚至能买到黑诊所的拟感录像——买这种录像的,穷人富人都有。
穷人是为了看有钱人被摘除芯片和高级仿生器官,富人则是为了看人像牲畜一样任人宰割。
周姣找到一个名为“专业解冻芯片”的卖家,把自己的情况发了过去。
几秒钟后,卖家弹了个“共享芯片”的请求过来。
周姣打了几个问号过去:“???”
“共享芯片”看上去跟“共享桌面”差不多,但“共享桌面”共享的是电脑桌面,“共享芯片”却是把自己的脑子共享出去。
一些追求感官刺激的人,会在网上随机找人共享芯片。据他们说,这会让他们产生一种类似于在山腰公路飙车的刺激感,仿佛有电流在脊髓中奔涌四散。
卖家这个请求,简直跟性-骚扰没什么两样。
下一秒,卖家也发了几个问号过来:“???姐姐,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芯片型号。”
卖家:“只有公司货才能搞神交,杂牌只能转账和收款。现在市场上的芯片牌子套得那么杂,不共享我怎么知道你买的是哪旮旯的玩意儿。大家都是穷光蛋,爽快一点,别像公司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的。”
周·公司娘们儿·姣:“…………”
卖家:“……”
卖家凭着多年倒卖盗版芯片的经验,硬是琢磨出了周姣省略号中的万千含义,连忙抱歉道:
“……啊,您还真用的是公司货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店比较小,没接待过几个公司老板。公司货比较复杂,得去线下解冻。您需要的话,我把线下地址发您。”
周姣:“……发我吧。”
卖家发了一串网址过来。
这串网址不知经过了多少层加密,加载的速度慢得要命,足足过了十秒钟,才勉强显示出一张具体的地图来。
只见地图上密密麻麻全是绿点,每一个绿点都是网络黑市的线下店址。
周姣第一次接触这类东西,才知道这种破解芯片的小店早已开得遍地都是,如雨后疯长的霉菌般爬满了整座屿城。
可能因为她在网上耽搁的时间太长,江涟低沉冷冽的声音突然在她脑中响起:
“共享芯片请求?”
周姣:“嗯,我信用芯片被冻结了,想找个人帮忙解……冻……”
话未说完,周姣看着左上方的“已连接”,眼皮开始一个劲儿狂跳:“……我可以问问,您为什么会在我的脑子里吗?”
江涟的声音却带着淡淡的不解,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激动:“我叫你,你不理我。”
“然后,”周姣几近咬牙切齿,“你看到我的芯片是等待连接状态,就直接连进来了是吧?!”
江涟点头,仍不明白她为什么激动。
周姣眼皮重重连跳。
她芯片之所以会显示“等待连接”,是因为卖家弹过来的那个“共享芯片”请求。
虽然她拒绝了,但AI检测到她身边有“认识的人”,以为她还要用这个功能,便默认为开启状态。
功能开启以后,近距离连接芯片,就不再有“同意”或“拒绝”的步骤。
一时间,周姣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没办法告诉一个怪物,不要随便连入他人的芯片,这是一种非常亲密的行为。
因为江涟肯定会问她,为什么连入他人的芯片是一种非常亲密行为。
但她也不知道啊!
直到现在,生物科技也没有明确或推广相关功能,但人类莫名其妙就是开发出来了,还取了一个十分形象的名字——神交。
周姣表情复杂,第一次感到人类的思想是多么肮脏。
在肮脏的人类面前,怪物单纯得就像是鼻子不小心沾上水珠的小狗。
周姣的精神太紧张了,一紧张她的思维就容易发散。
霎时间,她脑中转过数十个乱七八糟的念头,包括“他为什么那么像狗”“养狗好贵,要交十多万的宠物税”“章鱼能当成宠物养吗”“他究竟是不是章鱼”等等她精神正常时绝不会考虑的问题。
这时,江涟盯着她看了几秒,冷不丁开口说道:
“我明白了。”
周姣:“……您明白什么了?”
他眯着眼睛,若有所思:“芯片可以调节神经元电活动,模拟出亢奋或欣快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
靠,你还真明白了啊!
周姣赶紧打断他:“是是是,就是您想的那样。我们还是在现实中说话吧,这么说话太怪了。”
这种负距离般的接触,令她心惊肉跳,满脑子都是怎么让他断开连接。
尽管她在特殊局上班时,也曾这么跟人交流过,但跟她交流的都是人,正常的人类。
他们深知人脑的脆弱性和隐私的重要性,只是交流,绝不会四处窥探或访问。
现在,江涟待在她的脑子里,她就像被熊孩子闯入手办收藏室一般惴惴不安,总觉得他会突然伸手,给几个天价手办娃娃开膛破肚。
最难受的是,她不能主动断开连接。
一方面是这样可能会惹他生气,他一生气,她就会有性命之虞;另一方面则是,强行断开,可能会让他更加……好奇。
这怪物连“调节神经元电活动”都知道。只要他想,弄清楚神交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
周姣只能卑微地等他自己离开。
这种主动权攥在他人手上的感觉,令她不爽极了。
等她研究清楚,怎么把他送回老家……
到那时,她一定会把这段时间强咽下去的所有脏话,都砸在他的脸上!
就在这时,她的下巴被一条触足顶起。
江涟垂下头,自上而下地看向她。
这一刻,怪异的感觉在脑中膨胀到极致。
他还在她的头脑里。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甚至能听见他喉咙里的吞咽声。
他的一切,都被芯片转化为一种特殊的电波,在她的大脑里轻轻流窜。
是她的错觉吗?
他的情绪似乎比她还要激烈。
当他视线下移,停留在她的唇上时,她看到他的神经元网络拓扑图接连亮起,如同爆发了一轮转瞬即逝的美丽焰火。
周姣被他看得浑身僵硬。
没办法。
本来她就会对他感到本能的恐惧,而她又分不清恐惧和心动的界限。
再加上他还在她的脑子里。
尽管他完全不知道如何用芯片调节神经元电活动,但被一个恐怖、未知、不可控的怪物入侵大脑,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强烈的刺激。
啊,她真是怪胎。
也只有她这样的怪胎,才会觉得跟非人类共享大脑非常刺激。
忽然,她脑子里灵光一现,发现自己并不是没办法拿回主动权。
虽然她不想跟江涟发展出更多古怪的关系,但她不介意让他体会一下人类世界的肮脏与险恶。
试想,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怪物,在来到人类世界之前,一直在深而又深的超深渊带内沉睡,除了进食,再没有过别的行为。
这样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生物,神经元突然被激发,感受到惊涛骇浪般的陌生感觉,他会想什么呢?
他那张永远漠视一切的脸庞,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震惊?迷惑?
还是……
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恐惧?
周姣光是想想,就觉得五脏六腑都沸腾了起来。
但她是个谨慎的人,思虑半晌,还是把这股冲动强抑了下去。
毕竟以江涟的种种行为来看,他会震惊是真的,会迷惑是真的,震惊和迷惑之后……会上瘾估计也是真的。
她没必要自找麻烦。
周姣心念电转,决定用老办法对付江涟。
她仰起头,对他露出一个乖顺的微笑:“……江医生,退出连接,在现实中跟我说话,好不好?”
江涟对共享芯片完全不感兴趣,他之所以会连进来,只是因为不喜欢周姣被一件事占据太多注意力。
噩梦不行。
触足不行。
网络对面的陌生人,更不行。
她是他的。
她的头发,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梁,她的嘴唇,她的唾液,她的汗水,她的信息素……她周围的空气,她不小心留下的指纹,都是他的。
就连她的恐惧,也是他的。
他不喜欢她因别的事物而感到恐惧。
他更喜欢她生机勃勃动坏脑筋的样子。
这样的她,也更好闻。
江涟紧紧盯着周姣,镜片后的瞳孔逐渐收缩,直到压成一条人类眼瞳绝不可能出现的竖线,锋利诡异,泛出某种只有兽类才会生出的可怖贪欲。
他对现在的情况,很烦躁,很不满足。
他想让她看着他。
——但她正看着他。
他想让她待在他的身边。
——但她正躺在他的触足上,几分钟前甚至还用脸颊在上面蹭了蹭,让他的喉咙和胸腔到现在都有些刺麻。
他想要的,她都做到了。
可是,不够。
仍然不够。
他还想要什么?
他还能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烦躁的感觉越发强烈,那种想要杀点什么的冲动又出现了。
江涟神色沉冷。
恐怖的杀意在他的血管里疯长,横冲直撞,以一种随时会爆炸的强劲力道。
可他隐约知道,这并不是杀意。
至少,不完全是杀意。
杀意不会让他的胸口生出一种怪异的酥-麻感。
更不会让他那么……饥饿。
那是想吃了她吗?
也不是。
虽然这种感觉类似食欲,但绝不是食欲。
不是食欲的话,那是什么?
江涟冷漠而烦躁地看着周姣。
究竟是什么?
他能从周姣的身上找到答案吗?

周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想到江涟停留在脑子里的感觉,仍然心有余悸。
……她不好形容这种感觉。
面对面却在彼此的大脑里交谈,江涟每在她的脑中说一句话,都会在她的身上引起剧烈的寒战,伴随着刺痛般的麻意,简直像患上了某种会发热的疾患一般。
这让她感到危险。
脑中警铃大响。
让她更加感到危险的,是江涟的眼神。
他虽然如她所愿退出了连接,视线却一直黏在她的身上。
森冷,贪婪,存在感极强。
如同千万根细细密密的蚕丝,想要裹缠在她的身上,一圈又一圈,直到将她做成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茧。
周姣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这种情况今天出现好几次了。
每当她觉得他这么看着她,是因为想要杀死她时,却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杀意。
那他干吗露出一副想杀人的表情?
周姣想了想,就把江涟搁置在一边,再次打开卖家传来的地图,决定先把信用芯片破解了再说。
假如这是一部恐怖电影,她现在应该想办法甩掉江涟,独自去这种小店,在芯片破解完毕的一瞬间转身逃跑,然后发现江涟正在不远处等她。
周姣却对这种做法,完全没有兴趣。
不仅是因为,她知道自己逃不掉江涟的注视,也因为这种小店很可能藏着不少从黑市上淘来的玩意儿,枪都不算什么,就怕有地雷或炮-塔。
她不可能甩掉江涟,一个人去这种危险性未知的小店。
想到这里,周姣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本想直接告诉江涟,等下陪她过去一趟。
对上他一动不动的视线,她心中莫名一动,又慢慢卧倒下去,一只手撑着面颊,伸出一只脚,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裤腿。
他仍然紧紧地盯着她,却微微侧了一下头,像是在询问她的意思。
周姣眨了两下眼睫毛,自下而上地望向他:“您等会儿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经过几次交锋,周姣确定,他很喜欢她做出这种仰视的情态。
其实她不问这一句也行,但她怕刚才的事,对他产生什么古怪的影响,想要试探一下他。
江涟的视线下移,停留在她的脚上。
周姣看见他的瞳孔紧缩又扩大,像是有某种激烈的情绪在里面极限拉扯。
“你……”他开口。
周姣突然很紧张。
万一他没有被刚才的事影响,被她这么一弄,反而生出乱七八糟的想法了怎么办?
她的魅力有那么……大吗?
想到他对她的气味魔怔般的痴迷劲儿,她又不确定起来。
一时间,她完全忘了之前是如何权衡利弊,心里只剩下一种诡异的兴奋。
江涟对她这么着迷,让她很兴奋。
——即使他的着迷,混合着恶意、杀意和危险的渴欲。
或许,她真的可以试试进入他的大脑,激发他的神经元,说不定能找到他的弱点……
这一想法刚从她的心中升起,就听见江涟问道:“你为什么用脚碰我?”
“……”周姣冷冷说,“……你就说你跟不跟我去吧。”
江涟点了点头。
周姣立刻转身下床,走向浴室,把里面的触足都轰出去后,关上毛玻璃门,打开了淋浴头。
水声响起。
江涟仍然盯着周姣。
他的神色看不出丝毫异样,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头和颈已形成一个十分怪异的角度,只有接榫人偶才能将头颅扭曲成这样。
江涟完全是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
——他的目光离不开周姣。
尤其是周姣用脚碰了他以后,更加离不开了。
他不知道她这么做的意图,也不知道这个动作的吸引力在哪里。
但就是,移不开视线。
浴室的毛玻璃很快被热水熏蒸得模糊一片,连人影都看不见,只能看到潮湿而淋漓的灯光。
这水声,这热气,这灯光。
也令他移不开视线。
数不清的触足黏附在浴室周围,伸缩蠕动间,逐渐变得像蛛丝那么细,想要钻进去,擦干玻璃上的水蒸气,又因为某种强制性的力量而悻悻退了下去,只能在周围神经质地嗅闻里面溢出来的气息。
它们想要看着她。
——你不允许我们吃她,不允许我们嗅她,不允许我们长久地碰触她。
——到现在,连我们看着她都不行了吗?
江涟没有说话。
他站起来,取下衣架上的大衣,穿在身上,慢条斯理地扣上袖扣。
墙上有一面用黏胶纸贴上去的等身镜,周围装饰着深红浅绿的霓虹灯。
满是刮花的镜面,倒映出他的身影,高大,冷峻,外形优越。
——他的视线却像墙上肮脏的黏胶纸一般,死死地粘在不远处的浴室门上。
江涟扣好袖扣,眼也没抬,打了个响指,捏爆了几条离浴室最近的触足的意识,意思是——不行。
周姣洗完澡,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她把头发扎在脑后,穿上衣服,走出浴室。令她惊讶的是,屋内的触足都消失了,简直像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江涟正站在门口等她。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奇怪了,如同某种又黏又滑的浆液,在她的皮肤上流淌。
周姣被他看得发毛,坐电梯的时候,下意识站在了离他最远的位置。
当然,除了他眼神的缘故,也有习惯的原因。毕竟这半年来,她在特殊局碰到江涟,一直是能离多远就多远。
原以为江涟只是喜欢她的气味,她站在哪里都无所谓,谁知电梯门还未关闭,她的腰就被一条触足勾住,用力拽到了一个身影的旁边。
江涟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别离我太远。”
他的口气很淡,触足的力道却差点将她拦腰勒成两截。
周姣额头渗出冷汗的同时,眉心微微抽跳,这破旅馆电梯那么小,不到一平方米,她就算贴墙站着,也不可能离他太远,有必要使那么大劲吗?
她心里恨不得把这条触足给活煎了,语气却虚弱可怜:
“……您弄疼我了。”
话音落下,腰上的触足就消失了,速度之快,简直像落荒而逃一般。
江涟低头看了她片刻,一字一顿地说:
“我没有用力。”
周姣无力地摆摆手:算了,是我们碳基生物太娇弱了。
破解芯片的小店在高架桥的底部,那是一个景观奇特的地方:以高架桥为分界线,一边是繁茂的绿植、不息的车流、深灰色的高楼大厦,另一边却是堆积如山的垃圾,杂乱无章的棚屋,一条阴绿色的污水沟在阳光下闪射着七彩的光芒。
周姣找到棚屋的门铃,按了下去。
很快,一个声音从扬声器中响起:“谁?”
“顾客。”
“什么业务?”
“破解信用芯片。”
“5%,”那声音说,“破解成功后,卡里的钱得分5%给我们。同意就进来,不同意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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