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要冷死了,扯起毛毯裹在身上,蠕动到沙发另一边,远离制冷机后,才缓过来一些:
“你说话算数吗?”
“怎么。”
沈澹月靠在沙发上,神态放松而平和,连银白色的发丝都透出一股餍足的慵倦劲儿。
明琅看着他的表情,产生了一个极不舒服的联想——如果这时,她向他讨要一件天价衣服,或是一个昂贵的皮革手提包,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这一联想,让她由衷地感到不适。
她不需要衣服,也不需要手提包。
她只想要……
明琅蹙起眉,艰难地寻找一个恰当的形容。
或者说,一份实现自身价值的工作?
是了,她想要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有酬劳,有交际,可以跟同行学习、切磋、交流,提升自己的学识和身手。
而不是像金丝雀似的,被他豢养在公寓里。
明琅决定“出去”的时候,跟他好好聊聊。
想到这里,明琅抬起脸,专注地看着他:“你之前说的,答应让我出去走走。”
“当然,”沈澹月温声回答,扣住她的手腕,低下头,亲了亲她的指尖,“我后天就有空陪你出去。”
沈澹月大拇指按在明琅的手腕上, 轻轻摩-挲她的脉搏,内心从未如此满足。
跟明琅在一起的感觉,非常……好。
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失控, 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卑贱。
早知道她这么听话, 这么美妙, 他根本没必要考虑那么多,甚至不该耽搁那么久。
——她很早以前就喜欢他了, 实际情况可能比他知道的还要早。
他在权衡利弊上面浪费太多时间了, 早知如此, 她刚成为他保镖的时候,就该跟他在一起。
那样的话, 他或许可以早一些……填补内心的空虚。
沈澹月感到了几分蠢蠢欲动的危险。
他似乎把明琅看得太重了。
她并不值得他这么看重, 更不值得他这么沉迷。
不过,他平静地告诉自己, 沉迷一时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在这段关系中,始终占据着主导的地位,拥有开始和结束的权力, 完全可以放纵自己暂时沉迷于此。
是的,他可以放纵。
明琅不知沈澹月想到了什么, 抬眼看向她时, 目光又深了几分。
她刚要严词拒绝,下一秒钟,他缓缓扣住她的手指,手掌透出不正常的热度,烫得她一激灵。
“昨天药物通过临床试验了, ”他用指腹摩-擦她的手心,声音也透出奇异的热度, “以后不会再冻伤你。”
明琅:“……”
一般来说,药物从研制到临床试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至少需要五六年的时间。
哪怕现在已经可以用人工智能加快研发速度,仅用一个月就研制出新药,还是超出了明琅的认知。
她被沈澹月的变化震惊了。
一个多月前的他,知道自己会变得这么欲-求不满吗?
她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沈澹月却不以为然:“我只是想让你也享受乐趣。”
空气少了几分阴冷,多了几分滚烫,似要燃烧起来。
明琅并不抗拒沈澹月的亲近,她抗拒的是他冷得可怕的体温,以及身上那种随时会溃堤似的危险感。
如果仅仅是体温的话,她还能接受,顶多是痛并快乐着。
问题是,他在失控。
他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让她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寒意。
连她都察觉到,事态在朝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为什么沈澹月对此没有半点反应?
明琅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一切仍然是可控的,还是……根本没有发现事态在失控?
明琅想要提醒他:“你有没有感觉……”
沈澹月单手把她抱了起来,另一只手牢牢扣在她的脖颈上:“嗯?”
“……有什么在失控?”
她蹙着眉毛,鼻尖渗出汗珠。
他盯着看了片刻,亲了亲她汗津津的鼻尖:“你失控了吗?”
“不是我。”明琅微恼,屏住断断续续的呼吸,“……是你。”
“我?”沈澹月语气低沉平静,彰显出强大的控制力,“……我不会失控。”
真的吗?
明琅眉头蹙得更紧了,没有问出来。
她仰头望着天花板的吊灯,的确享受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乐趣。晦涩的,滚烫的,淋漓的乐趣。
这让她脑中嗡嗡作响,全身发麻,再没有力气思考别的了。
转眼间,来到了沈澹月口中的“后天”。
明琅却无精打采的。
这两天,她不知是感冒了还是怎么的,总是感觉睡不醒,早上刚睁开眼睛,就想躺回去继续睡觉。
晚上也没有做梦,只有无穷无尽的、喘不过气的鬼压床。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对接下来的外出完全提不起精神。
沈澹月却似乎毫不介意她疲惫的样子,打扮等身娃娃似的,仔细而温柔地给她穿上衣服,甚至半跪在地上,给她套上鞋袜。
明琅低头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是真的不介意,神色甚至隐隐有些享受。
她不由生出了一个恐怖的猜测——如果她真的变成了一个等身娃娃,彻底被他掌控,任他打扮和摆弄,他不会感到难过,只会更加享受。
明琅心里的不适感加强了。
原以为这只是她的错觉,等下到了外面,见到陌生人以后会好一些。
毕竟这一个月来,他们堪称耳鬓厮-磨,亲密无间,每说完一句话,都能尝到刚接完吻的余味,对彼此的一些行径感到不适也正常。
谁知,外出才是不适的开始。
市区有不少繁华的街道,光影明灭闪烁,全息影像循环播放,但是一路上,明琅从车窗向外望去,居然没有看到一个路人。
铺天盖地都是广告,鲜艳扭曲的广告。
语音广告、巨幅广告、全息广告、霓虹灯广告、悬浮车身广告。
公司不会在人流量稀少的地段投放广告,像摩天大楼和富人区附近,就看不到这种广告盛景。
这里是购物中心,按理说,应该车水马龙,鸣笛声不绝于耳,每一条小巷都堵满了商贩的货箱。
明琅却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看到。
她咽了一口唾液,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
这才上午十一点钟,并不是凌晨一点钟。
再说了,就算是凌晨一点钟,购物中心也人流如织。
明琅转头望向沈澹月。
沈澹月半靠在后座上,膝盖上搁着一个黑色笔记本电脑——机身薄如蝉翼,柔性屏幕,可折叠,可拆分,也可以像笔记本一样摊开,投射出三维立体影像。
他正查阅着屏幕里的文件,长长的白色睫毛下眼神冷静而专注,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异样。
是巧合,还是他授意的?
如果是后者,他是怎么做到的?
整个购物中心都被他清空了……反公司联盟的势力已经这么可怕了吗?
这时,她的手腕被一只手扣住。
沈澹月眼也没抬,拿起她的手亲了一下:“怎么了。”
“……我有点饿了。”
沈澹月合上笔记本:“那就去吃饭。”
吃饭的地点,明琅觉得更加恐怖。
仍然看不到一个人影。从点餐到制作,都是AI完成,最后由镀铬机械臂送过来。
明琅看着面前精致的美食,食不下咽。
沈澹月终于察觉到她的异样,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不开心?”
“为什么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语气平淡:“为了安全。”
“那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明琅抿紧唇,“这样‘出来’,跟在基地里有什么区别。”
沈澹月看着她,皱了皱眉:“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有没有人。”
“因为街上没人是不正常的!”她忍不住大声说,“平时在基地看不到人就算了,出来玩还是看不到人,你不觉得这种情形很诡异吗?”
“我只觉得安全。”他的声调逐渐变得冷漠、平直,“你如果不想待在外面,那就跟我回去。”
“我不想回去。”
“那就接受没有人的事实,”沈澹月平静地说,“除非你想被狙击手一枪击穿眉心。”
明琅愤怒地瞪着他,觉得他简直是在睁眼说瞎话——狙击手根本不可能在熙来攘往的购物中心执行任务。
这里障碍物那么多,到处都是无人机、悬浮车和监控探头,别说狙击手了,就是小混混持枪抢劫,都得考虑半天。
他在强词夺理。
他只是不希望她……
明琅卡壳了,她想不出沈澹月这么做的理由。
——不希望她被陌生人看到?
这种三流剧情,连她小学三年级的表妹都不喜欢看了——如果她有一个读小学三年级的表妹的话。
沈澹月作为反公司联盟的领导人,真的会因为这种诡异的理由,清空一整个购物中心吗?
明琅觉得,他要在这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都比这个理由更有说服力。
也许,他真的要做什么交易。
但他为了做交易,而清空整个购物中心,不是更加惹人注目吗?
吃完饭,明琅闷闷不乐地逛商场。
商场里,仍然空无一人。
给她介绍商品的,只有AI温和动听的电子音。
她一脸兴致缺缺,比起床时更困了,完全是靠愤怒的情绪强撑着逛完了整个商场。 沈澹月一直看着她,目光犹如实质,如影随形,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
回到车上后,她发现后座上多了几个购物袋。
明琅以为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沈澹月来这里真的是为了做交易,正要松一口气,下一刻,沈澹月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打开看看。”
明琅抬头。
“给你买的。”他轻描淡写地说,“你衣帽间的衣服,都是我之前随手置办的,大部分都不怎么衬你。这些应该更适合你。”
……等等。
“你衣帽间的衣服,都是我之前随手置办的”。 明琅疑惑:“我的衣服,不是我自己买的吗?”
沈澹月神情似乎僵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有的是你自己买的,有的是我帮忙置办的。我以前……”他顿了顿,“对你不怎么上心,添置新衣这些事,都是交给下属去做。以后不会了。”
明琅却觉得有些不妙:“以后你要怎么做?”
他垂下白色眼睫毛,看着她的眼睛,温和地说:“以后你每一件衣服,都将由我亲自挑选。”
明琅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回去的路上,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打开了那些纸袋。
全是衣服。
昂贵的、有机的衣服。
她不甘心地在衣服里掏了掏,试图掏出点儿公司禁止流通的东西。但是没有。
沈澹月清空了整个购物中心,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带她出来买几件衣服。
明琅搂着纸袋,往后一靠,表情茫然。
……她想知道,沈澹月还正常吗?
没有人不喜欢被特殊对待。
——有人视你如珍宝,想把你藏起来,不希望你被任何人看到,甚至为了一己私欲,清空了整个购物中心。
假如沈澹月不是反公司联盟的领导人,不是一个冷静、理智的人,不是报道中愿意为底层人民牺牲的弥撒亚,而是一个疯狂、冲动、不按常理出牌的偏执狂,她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古怪的事情。
问题是,沈澹月是一个正常人,并不是疯子、精神病和偏执狂。
甚至昨天晚上,她还在电视台上,看到了他对抗公司军队的转播——直升机门大开着,他半蹲着,手持狙击-枪,神色沉冷地打穿了一个公司高管的脑袋。
这一画面,给了不少饱受公司压迫的平民极大的鼓舞。
他为了对抗公司,为了手无寸铁、无力保护自己的平民,是如此舍生忘死,怎么可能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做到这种地步?
他还要给她挑选衣服。
明琅不喜欢把时间花在挑衣服这种琐事上,他想挑就去挑好了。
——问题是,他哪儿来的时间?
他每天那么多事情,开会、处理公务、安置难民、对抗公司军队……还要空出时间,给她穿衣打扮,给她挑选衣服。
明琅想,他真的没有疯吗?
明琅比出来前更加郁闷了。
她本想说服沈澹月给她一份工作,看到空荡荡的街道后, 又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很明显, 沈澹月不会允许她跟其他人一起工作, 也不会允许她跟其他人说话,更不允许她跟其他人产生肢体接触。
所以, 他们的关系到底是妻子和丈夫, 还是奴隶和奴隶主?
明琅转头望向沈澹月, 很想问出那个心头盘旋已久的问题。
——我真的被你囚-禁了吗?
但她知道,沈澹月不会告诉她答案。
就像他不会告诉她, 为什么出来吃个饭, 就要将购物中心清空一样。
在他的面前,她似乎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妥协,要么离开。
其实,离开并不失为一个选择。
明琅没什么野心。
记忆里, 她似乎是一个朝气蓬勃、容易激动、憎恶有钱人的女孩。
但不知为什么,她回想起从前的自己, 内心没有半点波动。
相较于打倒公司, 她更想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远离公司纷争的小镇,收养几只流浪猫,慢悠悠地过日子。
到那时,她想见谁就见谁, 想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
无聊了可以去黑市闲逛,去地下擂台切磋, 逢年过节还可以邀请朋友到家里来做客——虽然她没有朋友,但离开沈澹月不就有了。
明琅很喜欢沈澹月。
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直到现在,她想起他在那方面极具攻击性的模样,仍会感到浑身发麻。
她也很喜欢他身上那种微妙的反差感。
——起初,他非常嫌恶她身上的汗液,很少跟她发生肢体接触,甚至不愿戴着手套碰她。
她问他是否喜欢她,也是问了很多遍才得到答案。
现在却变成了,她无意识看他一眼,他都会低头吻上来。
他不再嫌恶她的汗液,有时候甚至会拨开她汗津津的发丝,俯身过去轻嗅一下。
反倒是她不适极了,问他在干什么。
他却一脸平静地说,想知道你去了哪里。
——他像狗一样,以嗅闻的方式,判断她去过什么地方。
如果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明琅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一个重度洁癖患者的所作所为。
他似乎忘了自己还有洁癖。
至于肢体接触……明琅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手。
沈澹月左手戴着黑手套,在正常办公,右手则按在她手腕的脉搏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他的右手没有戴手套,指腹冰冷而赤-裸地贴在她的肌肤上。
他的种种行径,让明琅感到既古怪又满足。
感到古怪,是因为他前后态度变化太大了,几乎到了令人不安的程度。
最可怕的是,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感到满足,则是因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人都有劣根性。
像沈澹月这样的人,似乎永远理智,永远冷静,永远不会失控。
然而,他却不止一次因她而变得兴奋、激动、冲动,平静镇定的眼睛染上欲的颜色。
她怎能不感到满足?
假如沈澹月的控制欲没有那么变态的话,她可以跟他在一起一辈子。
谁不想跟自己喜欢的人腻在一起。
但现在,她对自由的渴望,已经超出了对沈澹月的喜欢。
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很好。
他的吻,他的眼神,他银白色的头发,他长长的眼睫毛,他结实而优美的胸肌,他戴着黑手套的手指……他投入时绷紧的下颌,脖颈、手臂和腰腹处暴起的青-筋。
她都喜欢极了。
他冷冰冰的体温,虽然让她有种在深冬游泳的恐慌感,但大多数时候,都会激发她的肾上腺素。
明琅不会回避自己的感情和欲望。
她很喜欢他,但到此为止了。
她更渴望自由。
也许有人会觉得,自由是一个陈词滥调的命题……在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压迫与苦痛,没人拥有真正的自由,也不可能有人拥有真正的自由。
待在沈澹月的身边,她可以过得非常安全、舒适,完全没必要离开他,去穷乡僻壤自讨苦吃。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讨厌受制于人的感觉。尽管她忘了自己曾受制于谁,但并不妨碍她记得那种感觉。
很不舒服。
她不想再重温那种感觉了。
想到这里,明琅很想直接告诉沈澹月,她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她想换一座城市生活。
话涌到嘴边,理智及时堵了回去。
沈澹月不会允许她离开他。
——是的,甚至不是“同意”而是“允许”。
她现在处于他的管辖范围内,如果她想要离开他,他只会一口否决这个想法。
如果他看重她的想法的话,就不会禁止任何人见她了。
她得……逃走。
明琅突然很紧张。
她要怎么才能逃走?
基地戒备森严,监控几乎没有死角。
她平时无论怎么闲逛,都碰不到基地的员工,说明沈澹月要么也清空了基地,要么在她的身上植入了一个追踪装置,凡是她经过的地方,基地的员工都会自动回避。
明琅更倾向于后者。
这种情况下,就算她的身手再好,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就在这时,她手腕一紧。
沈澹月目不斜视,扣住她的手腕,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明琅心脏怦怦狂跳,几乎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他却只是随口问道:“在想什么,心跳得这么快。”
明琅太紧张了,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该怎么敷衍他。
转眼间半分钟过去,沈澹月似乎意识到她沉默太久,正要抬眼看她,明琅急中生智,凑过去覆上他的唇,伸出舌-尖,与他的唇-舌一触即离。
沈澹月一顿。
明琅已经撤退,镇定地说:“在想你。”
沈澹月看了她一眼,抬起手,若有所思地用指关节碰了碰自己的唇:“不生气了?”
“……我那么喜欢你,”明琅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虚假,“你又是为了我好,我怎么可能真的生你的气。”
沈澹月却信了。
明琅不敢相信他真的信了。
他将视线移到屏幕上,耳际有些发红,声音却平静无波:
“你知道就好。”
明琅看着他的耳朵,脑中冷不丁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心跳在加速,震得耳膜一阵一阵轰响。她咽了一口唾液,把后座上的纸袋推到一边。
沈澹月听见动静,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明琅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他今天没有服药,体温冷得吓人,冻得她后脑勺微微发麻,神智也愈发清醒。
“怎么了。”他看着她凑近的面庞,目光渐暗。
“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她歪着脑袋,盯住他。
沈澹月微微偏了一下头。
在她的面前,他必须保持正常的呼吸。她温热的呼吸却像蛇一样缠了上来,黏缠着他的脏器,掠夺他的氧气,令他些许窒息。
可他本不需要呼吸,也不需要氧气。 就像今天,他完全没必要清空整个购物中心,只因为不希望她被陌生人看到、碰到、嗅闻到。
因为她,他做了太多没必要的事情。
这让他感到危险。
不过,一切仍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可以感到危险,但没必要感到恐慌。
毕竟,他在这段关系中,始终占据着主导的地位。
沈澹月垂下银白色的眼睫毛,对上她的眼睛,平声问道:“什么事。”
“我对你……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力。”她说。
沈澹月听见这话,稍稍放松了一些,内心涌起奇异的餍足。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他,满脑子都是他,上一秒还在跟他吵架冷战,下一秒就开始确定她在他心底的位置。
看在她这么喜欢他的份上,他不妨哄一哄她。
“是的,我发现了。”他低沉温和地答道,“你对我很重要。”
“有多重要?”明琅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追问道,“你清空整个购物中心,究竟是为了安全,还是不希望我被其他人看到?”
——她发现了他的私欲。
沈澹月喉结重重滑动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心脏被失控感猛地攫住了。
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告诉自己,说出真相,并不意味着她将骑在他的头上。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可控的。
他已经得到她了,完全得到她了,没必要再患得患失,更没必要为自己的私欲感到自我厌弃。
他是主导的一方。
他可以平静、从容、慢条斯理地承认自己的私欲。
“我不希望你被其他人看到。”他回答。
她立即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有多喜欢?”
沈澹月眉头微皱,瞥了明琅一眼,希望她适可而止。他并不喜欢她咄咄逼人的样子。
“回答我。”她凑得更近了一些,两条胳膊交缠在他的脖颈上,“告诉我你有多喜欢我……如果我有一天消失了,你会不会……”
话音未落,明琅只觉得腰上一重。
沈澹月面无表情,冰冷的手掌死死按在她的后腰上,几乎要将她拦腰勒成两截。
他垂眼盯着她,眼中的情绪阴冷得可怕。
明琅离他极近,那一刻,她看到他的脸庞完全是狰狞的、癫狂的、失控的。
而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失控了。
几十秒钟过去,他仍然没有控制住眼中激烈起伏的情绪,声音也冷得骇人:
“你不会消失。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明琅心脏突地一跳,手指也轻颤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额头抵在沈澹月的肩上,竭力平定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她好像……找到沈澹月的弱点了。
——沈澹月在失控。
他很少脱下那副黑手套去触碰什么, 却用赤-裸的手指触碰了她汗湿的肌肤。
他也很少耽搁公务,放纵自己沉溺于私欲,过去一个多月里, 他的眼中却全是可怕的欲色。
反公司联盟成立那么久, 明琅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们清空了哪一座城市。
可现在,沈澹月为了不让她被外人看见, 居然硬生生清空了整个购物中心。
他没有意识到, 自己正在变得古怪、疯狂、不正常。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 刚才自己对面部表情失去了控制。
而且,她并不擅长撒谎。
沈澹月作为反公司联盟的领导人, 按理说, 应该精通行为心理学,拥有极其高超的测谎技巧。
但刚才, 他居然没有发现她在撒谎。
只要她说爱他,他就会失去基本的思考能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把她看得极为重要, 重要到她随口说自己会消失,他都会露出狰狞癫狂的表情。
明琅不敢置信, 但这确实是事实。
——她就是沈澹月的弱点。
他太喜欢她了, 所以必须牢牢掌控她。
即使她会窒息,即使她在整个过程中跟一个等身娃娃没什么区别,他也要一丝不苟地掌控她。
明琅对他的“喜欢”,既震撼又害怕。
她搂着沈澹月的脖颈,微微侧头, 望向车窗外空无一人的景色,更加坚定了想要逃跑的决心。
原以为要过去很久, 才能找到逃跑的机会,明琅甚至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谁知,机会来得太快,几乎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沈澹月以强硬手段清空购物中心的事情,在网上迅速发酵,引起人们的强烈关注。
现在,几乎每个人都在猜测,沈澹月想干什么,是否打算跟公司开战。
就连公司那边也戒备起来,加强了大厦附近的安保程序。
基地上空,前来侦查的隐形无人机越来越多,警卫塔的狙击手每天都能打下来一大堆。
有一次,明琅和沈澹月在办公室用餐,她甚至眼睁睁看着沈澹月的眉心出现了一个红色激光点——有狙击手在瞄准他。
完全是本能反应。
她猛地起身,用身体挡住瞄准镜的准星,一把将他扑倒在地,紧接着果断按下警报器!
她动作之迅速,身手之敏捷,简直可以写进安保行业的教科书。
刹那间,警报声大作,办公室红光闪烁。
瞄准镜的准星消失了。
狙击手意识到自己暴露后,取消了暗杀任务,转身逃走。
这是一场成功的营救。
沈澹月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你救我。”
明琅很想说,她根本没打算救他,完全是本能在作祟。
她身体比头脑更快,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
沈澹月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只重重闭了一下眼:“……下次不要管我,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明琅想了想,没有说真话。
他的误解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她需要他相信,她真的非常喜欢他,甚至愿意为了救他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然后,才能让他放松警惕,成功逃走。
明琅不敢与他对视,怕他看出端倪:“……我只是想保护你。”
“你活着,”他低声说道,“安全地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保护。”
明琅敏锐地察觉到,沈澹月的情绪很不稳定。
——句子越短,停顿越多,说明人对情绪的控制力越差。
她拼命保护他这件事,给了他极大的刺激,甚至让他隐隐有些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