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塔正坐在走廊的围杆上，看着场中两位见习骑士的切磋训练。
距离巡逻还有一点时间，莉莉安娜便也驻足看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他要输了。”
话音未落，一方的剑就被挑飞，而艾斯塔也被她吓了一跳，差点直接从围杆上跌下去，幸好被莉莉安娜揪住了领子。
“咳咳！”艾斯塔避免了摔下去，但脖子却因此遭了罪。
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喉咙，叹了口气：“吓死我了！你不要突然出声啊！”
“可我没有收敛脚步，我以为你听见了。”莉莉安娜耸了耸肩，艾斯塔嘀咕了两句，忍不住看她：“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什么反应？”莉莉安娜疑惑地看着他。
艾斯塔神色复杂：“你还记得你成年礼那天我说的话吗？”
莉莉安娜思索片刻：“那天你说了很多话，你一向废话很多。”
艾斯塔张了张嘴，居然有些无法反驳，但他还是坚持强调：“但我那天也说了有用的！”
“你忘了吗？我当时就预测了你可能会被选中成为王后啊！”
莉莉安娜稍微挑了下眉毛，显得没多少在意：“现在还没定呢，只是传闻。”
她一副笃定的模样，“肯定只是因为我和陛下的成年礼隔得时间不远，所以大家才会联想到一起。”
艾斯塔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他摇摇头：“那万一呢？”
“万一……”莉莉安娜垂下眼认真思考，“万一是真的，那我每天早上给陛下一圈让他再睡回去，是不是也能给帕斯帝国解决很多麻烦？”
艾斯塔：“……”
莉莉安娜笑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只是开个玩笑。”
“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不像是玩笑。”艾斯塔抽了抽嘴角，无奈地跨过栏杆，站起来，“好吧，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们还得继续巡逻对吧？”
他们走出骑士苑，按照往常的巡逻路线前进。最近是雨天，两人都没忘记套上斗篷。
莉莉安娜一步踏出，忽然转过头看向了快速远去的一个身影。
“怎么了？”艾斯塔好奇地看过来，并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莉莉安娜收回目光：“没什么。”
刚刚那个人似乎是在她出来之后立刻就离开了，简直像是在等她出现就立刻通风报信一样。
她忽然开口，“今天我们拐去小鹿巷一趟吧，我要去买‘一块黑面包’。”
“黑面包？”艾斯塔狐疑地看她，“为什么突然想吃那种廉价的黑面包？”
骑士苑门口的住户推开了房屋，那是个长相普通的女孩，她友好地对两人笑了笑，戴上黑色外袍，脚步匆匆走了出去。
莉莉安娜知道，她是接收到了暗号，正要帮忙跟踪那个有些可疑的家伙。
莉莉安娜收回了目光，看来她还是有点被小瞧了，没有法度因那种把人带去其他空间的能力，居然也该来跟踪她。
她对上艾斯塔疑惑的目光，笑了笑：“突然有点怀念那个粗糙的口感，或许是想磨牙了。”
艾斯塔笑了一声：“真有你的。”
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快步走在王都的街道上，他时不时警惕地回看一眼——托下雨天的福，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哪怕有可疑的家伙也很快就会暴露。
他看见一个同样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跟了上来，一时间有些警惕，但对方很快越过他，钻进了一家店铺，摘下兜帽和店主交谈起来。
那是个长相普通的少女，进了一家银制品工艺店。
他又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于紧张，以至于草木皆兵了。
他摇了摇头，没注意到少女留在了那间店铺里，而店铺内的伙计穿上斗篷，再一次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直到他的目的地显露眼前。
——奥博拉伯爵府邸。
戴着斗篷的青年像是匆匆路过，随意看了眼豪华的伯爵府邸，就脚步不停地朝着对面的一家面包店，推门进入，买了一块面包之后离开。
没过多久，奥博拉伯爵府邸的大门打开，马车缓缓驶出，朝着王宫的方向前进。
面包店主张望着往外看了眼，往后喊了一声：“马克！该去遛狗了！这小家伙，下雨天也不得安宁。”
趴在毛毯上的圆脑袋小狗无辜地吐了吐舌头。
有人应了一声：“好的，先生！”
很快，这份情报在马克遛狗的同时传递给了园丁斯潘达。
等奥博拉伯爵到达王宫的时候，古德里安早就得到了这份情报，正好以整暇地期待着他的到来。
宫殿大门缓缓推开，王座上的国王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你来了。”
奥博拉是个中等身材，面上无须，皮肤相当白净的中年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努力终于起了些作用，他看起来似乎是比一般的同年人年轻点。
他恭敬地弯下腰行礼：“尊敬的国王陛下，我有重要情报献给您，或许，还能为您解决一些麻烦。”
古德里安指节轻轻叩响了扶手，他笑了一声：“就凭你？”
“我可是神明庇护的帕斯帝国国王，我有什么麻烦是你能解决的？”
奥博拉伯爵把脑袋低得更低，谦卑地说：“是的，我没有您的尊贵，也没有神明的神力，但是……有句古话说，偷奶酪老鼠比巨龙在行。”
他稍稍抬眼观察古德里安的表情，“我听闻，神明想要选择曙光骑士团长莉莉安娜作为王后。”
古德里安没有否认，只是撑着脑袋对他笑：“如果是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陛下应该不会喜欢这个安排。”奥博拉伯爵一副和陛下站在一边的架势，“王都有那么多漂亮而尊贵的小姐，但这位莉莉安娜小姐，对陛下可不够体贴。”
“但如果是神明的旨意，陛下如此虔诚，一定不会拒绝，所以，请让我为您解忧。”
他稍稍勾起笑容，“我可以帮您，把那位傲慢的骑士团长送进囚牢。”
“我找到了她的罪责，陛下。”
古德里安的手指停了下来，他嘴角笑容扩大：“哦？你抓到她的什么把柄了？”
奥博拉表情严肃地说：“我发现她违背了神明的旨意，居然擅自出城！”
古德里安注视着他，表面配合诧异地挑了挑眉毛，内心已经在考虑，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不可能看见莉莉安娜走密道。
骑士苑是莉莉安娜的领地，而囚牢的密道以他的身份也无法拿到任何情报，但他的语气十分笃定，并不像仅仅是推测。
奥博拉见陛下没有立刻出声，知道他大概是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话，于是补充道：“陛下，她现在刚刚从外面回来，您只要找人调查她——我知道法师有些手段，能够重新目标之前去过的地方。”
“到时候，您就知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果然十分确定。
古德里安眯起眼，既然不是在骑士苑看到，也不是在密道里看到，那就只能……是在王都之外看到的了。
他绝对就是那个和王都外孩童消失案件相关的犯人，他让人在外部带走孩子时，看见了莉莉安娜，所以才知道她离开王都去了外面。
古德里安露出一点笑意，赞许地点头：“很好。”
他面上赞许，眼神却像在看一个死人。
从他的那些行动来看，不难推测他带走那些孩子的目的——代替他本人，成为雷电娜米的试验品，让她练练手。
现在还有疑惑的，就是他怎么才能保证外部的孩子能在王都活着过夜了——或者说，他其实还没把那些孩子带进来？
莉莉虽然还没找到直接证据，但最近盯他盯得很紧，他还没有推进实验的机会。
应该还能救下他们。
古德里安笑容逐渐扩大，意味深长地说：“他可惹上大麻烦了。”
奥博拉伯爵对他话中的深意一无所觉，配合地也露出笑容。
古德里安哼笑一声：“把莉莉安娜叫来，你先回去。”
作者有话说：
要来力要来力！
◎找个理由抓他。◎
莉莉安娜被召唤进王宫的时候并不意外, 她甚至做好了要在陛下和奥博拉伯爵面前演一场戏的准备。
不过，护卫长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让她一个人进了宫殿。
古德里安看着她身后的大门关上, 眼中闪过揶揄的笑意：“这不是我们被抓住了小辫子的骑士团长吗？”
莉莉安娜露出些许无奈：“陛下。”
她直截了当地询问，“是他发现我盯上了他, 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做些什么吗？”
“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古德里安笑了一声，“但他知道的东西倒是让我有点意外——他知道你刚从外面回来。”
莉莉安娜拧起眉头：“我确定密道中没有人跟着我。”
“那就只能说明, 他不是在王都内发现你出去的。”古德里安站起来, 和她一起站在窗前往外看去，看向笼罩在雨云下的王都，“是外面的人告诉他的。”
莉莉安娜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他肯定就是那个带走拉克部族孩子的人，他在外面看见了我，所以笃定我偷偷离开了王都。”
“他应该就是今天看见的我，想要确认我什么时候从外面回来，但他不确定我走哪条路，所以只能在骑士苑等我出现, 然后去通风报信。”
她顿了顿, 又补充, “也不一定是他本人，如果是他派手下去做的, 也完全是一样的效果。”
“真聪明。”古德里安笑起来, “在他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之前, 我们得先让他闭嘴。”
“找到他藏孩子的地方了吗？”
莉莉安娜轻轻摇头：“之前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我没办法进行太过强硬地搜查。”
“现在可以了。”古德里安撑着下巴, “我让护卫长去把他带走, 关在王宫某个房间里。”
他笑了笑，“当然，表面是用‘邀请’，实际上是‘软禁’。”
莉莉安娜认真点头：“那我正好趁管家们慌乱的时候搜查，只要趁这个时机找到那群孩子，就能确实给他定罪！”
“不。”古德里安轻轻摇头，“很遗憾，只是抓到他的把柄是没办法给他多少惩罚的，这并不是神明最厌恶的罪行，哪怕在我们眼中他罪无可赦。”
莉莉安娜张了张嘴：“那……我们没办法惩罚他的罪行吗？”
“可以。”古德里安笑了笑，“只是得用另外的理由——就说我想邀请他的妻子共进下午茶好了。”
莉莉安娜表情微妙，她清了清嗓子提醒：“奥博拉伯爵的妻子在很多年前，生下孩子之后就去世了。”
古德里安也不介意：“好吧，那就他的女儿——他女儿成年了吗？”
莉莉安娜摸了摸鼻子：“他也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儿子。”
古德里安忍不住“啧”了一声：“那他家里总有女眷吧？谁都行，反正只是找个理由。”
莉莉安娜若有思索：“……我知道了。”
“您打算什么时候去‘邀请’奥博拉伯爵？”
“现在。”古德里安笑容灿烂，“我猜他还没走出王宫，正好再把他逮回来，毕竟喜怒无常是我的特权。”
莉莉安娜立刻点头：“那我立刻带人去他家。”
她转身离开宫殿，脚步匆匆赶回骑士苑召集人手。
古德里安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勾起笑容，拔高音调喊了一声：“去把奥博拉带回来，他是个可耻的骗子！”
“我要让他知道，愚弄国王的代价。”
护卫长一惊，飞快低下头领命：“是。”
奥博拉伯爵府邸。
莉莉安娜带着曙光骑士团迅速包围了这里，防止有任何人逃脱。
强撑着镇定的管家打开了大门询问：“尊敬的莉莉安娜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莉莉安娜深深看了他一眼，确认了他不是一开始在骑士苑门口盯着自己的人，于是配合地摆出无奈的表情：“奥博拉伯爵惹怒了陛下，陛下让我前来搜查。”
管家惶恐地后退了一步：“怎、怎么会呢！”
他眸光闪烁，很难抑制住自己表情的变化，“伯爵大人确实说要去面见陛下，但他、但他……”
莉莉安娜只是摇头：“请找一位能说得上话的主人家来吧，我们需要进行搜查了。”
“是、是！”管家忙不迭应下，脚步匆匆地往楼上去。
片刻之后，一个打扮精致，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夫人出现在了大厅，她表情凝重地走进行礼：“莉莉安娜小姐。”
“你们要搜查什么？”
莉莉安娜遗憾地摇头：“我并不知道陛下想让我们找到什么，但他既然下令搜查，我们只能尽职尽责地检查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请担待，夫人。”
她顿了顿，带着几分歉意问，“对了，您是……”
“我是奥博拉伯爵的母亲，奥博拉家的直系血脉。”她略带骄傲地扬起下巴，眸光微闪地确认，“每一寸土地？”
莉莉安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这位看起来顶多三十岁的夫人，居然是奥博拉的母亲？
她刚刚还以为是同龄人……
联想到奥博拉伯爵对青春永驻的追求，她不由怀疑这位夫人也是他的同谋。
她收敛了表情的变化，注视着她的眼睛询问：“对，每一寸。”
“怎么了吗，夫人？”
“没什么。”她很快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冷淡地扬起下巴，“只是担心你们会弄坏我的蔷薇花。”
莉莉安娜看向门口栽种的鲜红如血的蔷薇，露出歉意的笑容：“抱歉，恐怕会的。”
夫人的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莉莉安娜跟着补充：“毕竟陛下说了要检查每一寸土地，我们必须得把花园里的土也翻一遍看看，否则，陛下肯定会指责我没有完成他的命令。”
夫人有些愤怒地眯起眼睛，她一甩袖子：“它们名贵又娇嫩，你们……哼！”
她愤怒地转身离开，管家向他们弯腰致歉。
艾斯塔这时候才靠近她身边，压低声音问：“我们真的要去翻花园的地吗？”
“不用。”莉莉安娜收回目光，“她虽然生气，但没有慌乱，多半和蔷薇没关系。”
“哦……”艾斯塔应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你知道我们要找什么东西吗？”
莉莉安娜没有隐瞒他：“孩子。”
她抬起眼，“我之前让你们找过的，来自外面的孩子。”
艾斯塔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表情严肃起来：“但愿我们不会看到太过残酷的画面。”
他嘴上这么说，心已经沉了下去。
——他们之前处理的那些和外部人口有关的案件，最后找到的多半都只有尸身。
实在是很难让人乐观起来。
莉莉安娜却摇了摇头：“他们未必已经出事。”
她是根据对方的反应推测，他可能找到了让外部人员在王都内活过夜晚的方法，但这很难解释，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直觉。”
“但愿吧。”艾斯塔没有再像平常那样懒洋洋地行动，很有行动力地开始了搜查。
莉莉安娜则观察着这座房屋。
奥博拉伯爵住的地方，在王都来说，地段并不算好。
他是个伯爵，已经算是三大贵族之下的大贵族了，严格来说，住在这样的地方稍微有些屈才。
但问题是，这个地方距离城墙很近。
莉莉安娜推开窗，望向城墙，指了指靠近墙边的建筑，问身边的女仆：“那里是做什么的？”
女仆有些惶恐，但看到莉莉安娜和她搭话，反而安心了一点，十分配合地开口：“那是老爷的实验室。”
她顿了顿，又补充，“老爷在研究，怎么让人不老。”
莉莉安娜挑眉：“不愧是‘青春永驻奥博拉’。”
她迈步朝那边走去，“来个法师。”
艾斯塔和米迪奈特同时迈出一步，而后两人对视一眼，伸手进行了一次石头剪刀布的交锋，最后艾斯塔趾高气昂地跟了上来。
莉莉安娜无言看着他们孩子气地举动，摇摇头推开了那间实验室的大门。
野兽的头颅、不知道属于谁的骨头、沾着血液的鳞片，还有各式各样古怪的草药分门别类装在袋子里，空气中散发着让人不适的属于死亡和血液的味道。
莉莉安娜皱起眉头，伸手在鼻子前挥了挥，让气味散开一点。
艾斯塔表情严肃：“嗯，虽然看起来很有黑魔法的可能，但目前出现的东西倒是都还不算离谱。”
“我们法师是这样的，需要很多边角料辅助的。”
莉莉安娜点头：“你继续看看，有没有哪些东西是不该出现的。”
她把这件事扔给艾斯塔，自己打量起了这间建筑的布局，寻找是否有藏有密室或者通道的可能性。
——不少贵族都会有自己的密室，这在王都倒不是特别罕见。
她转了一圈，推开窗：“米迪奈特，占卜一下，我们往哪里走会有好运。”
“群体的好运是很难预测的。”米迪奈特纠正了一句，“测一个人的反而更好，而且未必有那么灵验，你最好别报太大希望。”
他嘴上这么说，还是从口袋里抖出些粉末一样的东西，开始准备占卜。
莉莉安娜没关注他的仪式，从奥博拉的实验室一路走到了城墙边，直线距离过来甚至要不了一分钟。
她转过身，米迪奈特正在自己的身后，她一愣：“你跟着我干什么？”
米迪奈特指了指自己手中被风吹起的粉末，它们在雨中依然顽强地朝这边飘来：“占卜也指向这里。”
作者有话说：
古德里安：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对象
◎陛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莉莉安娜注视着那些粉末, 它们仿佛受到指引，前仆后继地糊到了墙上。
如果没有那面墙，它们看起来还会飘出去一点。
莉莉安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蓦地回头看向米迪奈特：“会不会，他根本没把人带进王都！”
米迪奈特愣了一下：“意思是我们扑了个空？”
“不, 不是单纯扑空。”莉莉安娜试着解释，“我一直奇怪，如果他把外民带进王都, 他们根本活不过黑夜, 在奥博拉伯爵的认知里，这样的实验样本观察时间也太少了，根本不能证明雷电能量实验有没有用。”
米迪奈特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没错。”
“尤其是他们做的是是否老化的实验，必须要有一定时间观测——难道说，他们把目标定为孩子，也是因为这些孩子正处于成长期，一旦获得足够的食物就会飞快长大，更方便他们观察？”
“也有可能只是孩子更好得手。”莉莉安娜耸了耸肩, “不管怎么样, 我们找到了一个新的可能——他可能把那些孩子藏在城外, 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她表情严肃，“这说明奥博拉伯爵即使自己没有出城, 也一定指使别人出城了, 这是对神明的不敬。”
她嘴上这么说, 心里还觉得有点荒唐——她这种谋划着杀死神明的家伙，居然会用这种理由给别人定罪。
“团长！”艾斯塔从奥博拉公爵的实验室里探出头, 喊了一声, “找到密道了！”
两人眼睛都是一亮, 快步赶了过去，忙问：“是不是指向城外？”
“不知道。”艾斯塔摊开手，“我还没下去看，只是找到了入口，从方向来看，倒确实是指向外面。”
莉莉安娜没有犹豫：“我先去。”
她从入口落了下去，里面没有什么陷阱，平整的墙壁上还在突起的装饰上放置了价值不菲的发光宝石，让这里多少有些光源。
莉莉安娜往前走了一段，身后陆续跟上了骑士团成员。
她凭借着大概的感觉走了一段，提醒身后的人：“小心点，已经快要离开王都了，你们注意异变。”
“是！”
她一个人谨慎地往前走了两步——脚下忽然空了。
她一直相当谨慎，脚步没有立刻踩实，借着过人的黑暗视物能力仔细观察——前面是一个深坑，没有路了。
她心下一定，猜测着大概就是王都的界限。
帕斯帝国的神明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危险的存在，奥博拉肯定也不会随便出城，他肯定会为了自己做些标识。
莉莉安娜试着开口：“有人吗？”
穴道中，她的声音有些回响，似乎还能听见隐秘黑暗中的摩擦和窸窣声。
琼往前一步，几乎和她并立，她侧耳仔细倾听着，片刻后笃定开口：“有呼吸声，不止一个人。”
莉莉安娜的心下定了定：“我们是来救人的，你们还活着吗？”
终于，她听见一声微弱又带着些许警惕的：“……你们是谁？”
莉莉安娜回头看了一眼：“还没入夜吧？点火。”
琼没有犹豫，一丝火焰从她掌中亮起，两人几乎同时往下看去——
他们面前居然是一个挖得相当大的空洞，四周没有填上砖块，只有裸露的干巴巴的泥土。
几个穿着风格明显是拉克部族的孩子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昏暗的火光里，他们的眼睛格外明亮，警惕而畏惧，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小小野兽。
莉莉安娜点了一下人数，一共六个，正好是拉克他们部族丢失的孩子数量。
她不太明显地松了口气，试着和他们交谈：“你们从哪里来的？”
刚刚说话的那个打着胆子指了指上面：“他们把我从上面丢下来的。”
“我也是……”
有人低声附和了一句。
莉莉安娜侧过头去看，这个坑洞上方正好就是城墙，以眼前为交界线，他们在城内，这几个孩子就在城外。
奥博拉伯爵仿佛是在城墙外给自己挖了个地窖，用来保存这些一旦进入城内就会‘腐坏’的孩子。
他们是从奥博拉实验室底下的密道过来的，但这个地窖显然还有另外一个入口，方便奥博拉的手下或者同伙，从城墙外把孩子送进地窖——就从高处丢下来。
既然能从那里进来，也能从那里出去。
莉莉安娜思考片刻：“如果你们从那个高处出去，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吗？”
琼略微犹豫，忍不住看了莉莉安娜一眼，但她没有开口。
有个明显更强壮一点的孩子立刻回答：“你真的要放我们走？我能找到回去的路！”
“好。”莉莉安娜交待身后的队员，“找两个会土地魔法的过来，不要让他们下去，这里已经是界限了。”
琼略微有些担心：“那你……”
“没事。”莉莉安娜笑了笑，“如果我察觉到不对，至少我能很快退上来。”
她动作轻巧地跳了下去，几个孩子看着她，眼神既期待又警惕。
莉莉安娜仰起头，让刚刚开口的孩子指明方向：“你进来的地方在哪里？”
那个孩子似乎是看到了回家的希望，非常努力地伸出手指：“那里！我当时没有彻底昏过去，看到那个人打开了盖子，把我丢了下来！”
“那得先把盖子打开。”莉莉安娜仰起头，掰下土块，朝着墙壁上的某点砸了一下，“这里，帮我造个落点。”
骑士团成员配合地使用土系魔法，在墙壁上制造了一个突起的硬土块，而后提醒：“这里的土又干又松，不会太牢固，要小心啊团长！”
“好。”莉莉安娜应了一声，轻巧地搭着突起攀了上去。
底下传来小声的惊呼，莉莉安娜笑了一声，抬手去推顶端的盖子。
她推盖子的动作受到了些许阻力，看来对方还算谨慎，担心有孩子能够爬上去，在上面压了重物。
莉莉安娜一手挂着土块，不是特别方便用力，但她还有一点魔法天赋。
她把手按在盖子上，掌心开始酝酿火焰，下一秒，“轰”地一声，盖子连同压在上面的重物直接炸飞出去，莉莉安娜也受到波及，挂着的土块被震落，她也受到冲击落回了地窖里。
“团长！”琼紧张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就要跳下去救援。
“没事，不用下来。”莉莉安娜摆摆手，“我控制了力道，没受伤。”
她指了指透出光的洞穴，笑了笑说，“看，是外面的光，一般情况下可看不见。”
琼下意识抬起头，有些意外地注视着从外面投下来的光线。
她并不是没见过光，但那一束不算明亮的，雨天影响下昏沉的光还是吸引了她的全部的注意力。
琼低声说：“外面的……”
她很想问问那群来自外面的孩子，王都之外是什么样的，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又觉得这似乎有些逾矩。
莉莉安娜让他们重新制造了两个突起，方便她托着孩子们，让他们一个个从洞穴里爬出去。
琼低下头，和一个小女孩对上了视线。
她犹豫了一下，飞快摸了摸口袋，拿出一颗糖果，弯下腰，朝她伸出手：“给你。”
小女孩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迟疑，但很快，她飞快摇了摇头，挨到了莉莉安娜身边，让她拖着自己，爬出了坑洞。
莉莉安娜回头看了眼琼手中的糖果，她笑了笑安慰她：“也许她只是有点怕生。”
琼收回糖果，垂下眼：“也许是外面有更吸引她的东西。”
她再次伸出手，拉了莉莉安娜一把，让她从坑洞里重新上来，这才开口说，“他们安全了，但我们也失去了指证奥博拉伯爵的证据。”
莉莉安娜早就想过这一点，平静地说：“即使我们有证据，他也不会受到多少惩罚，从当时库珀公爵的事里，我们就能看出神明的态度了。”
琼默然片刻，点头赞同：“也对，救人比这些重要。”
“回去吗？”
“还不行。”莉莉安娜摇摇头，“我们是奉陛下的命令来调查的，找这些孩子属于我的自作主张，要完成陛下的命令，我们还得‘翻遍每一寸地皮’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