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 by明月倾
明月倾  发于:2023年12月20日

关灯
护眼

“听听,还说我说怪话呢,人家贺南祯和秦翊是什么交情,往上数三辈都是世交,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交情。
你自己都拿贺南祯作比了,你才认识秦翊多久,就这么亲密,还说和秦翊没关系?”娴月立刻逮住她漏洞。
“我懒得跟你争。”
凌霜接过如意递过来的茶水漱口,就要起身,道:“我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
娴月一把就按住了她。
“你给我躺好了。
你是真不要命了,病成这样,还没好,就敢出门,老实给我躺好了,等爹娘回来再说,算账的事不急,咱们先养精蓄锐再说。”她唇边勾着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三房这次怎么全身而退呢。对了,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秦翊来要衣服是前天凌晨来的,把老太太吓得连忙爬起来就接待了,秦翊只说是在桃花林刮坏锦袍,你代为修补,你听听,这是什么关系,老太太当时就调转船头了。
三房还在梦里呢,当时秦翊要衣服,衣服还在三房手里,她拿过来时故意换了一条腰带,大概也看出来那不是秦翊的衣裳呢,老太太多精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对对,我也听见说呢……”如意道。
“三房当时还垂死挣扎,把衣服拿出去给秦翊前,跟老太太说,‘这只怕不是秦侯爷的尺寸吧’,被老太太当场就骂了,说‘你知道什么,还不快去把腰带拿来,整天就知道窝里斗,正事是一件办不成’。骂得多狠?
当着锦绣和两个丫鬟的面前骂的,三奶奶盖不住脸,当时就回去了,连腰带都是打发冯娘子来送的。
再没露过头,一直称病,这两天都没去老太太面前伺候呢。”娴月冷笑道。
凌霜一点也不觉得快意。
“老太太不过是拿她出气罢了,就算玉珠碧珠告状,三奶奶抄查,但决定都是老太太下的,现在装什么好人呢,不过是因为秦翊身份高,想巴结,所以一下子对我也换了态度罢了。”她嫌弃地道:“真没劲。”
“什么有劲?挨打有劲?被锁在祠堂有劲?赢了就行了,你等着看,后面还有好戏呢。”
娴月见她烦闷地一翻身睡过去,也不生气,还替她掖被子,道:“你好好养身体,放心,万事有我呢。”
“对呀,三小姐,你还不知道,二小姐为了救你,可是连夜从府里逃出去的,不然秦侯爷哪会知道消息,你看她的手腕上,还有伤痕呢…”黄娘子连忙道。
娴月不赞同地“啧”了一声,但凌霜已经听见,她真是病了,平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今天如意提醒才看到。捉住娴月的手腕一看,果然红痕还没褪呢。
“说明娘不是人人都可以学的。”
娴月倒也不躲,她向来只关键时候厉害,平时都娇得很,蹙着眉道:“还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呢。”
“有捕雀处的好药,怎么会留疤?”凌霜病虽病,思维仍然敏捷如闪电。
娴月一下子被她点破全部计划,顿时也忍不住笑了,道:“这也能被你猜到。”
“张敬程书呆子一个,云夫人管不了咱们家务事,你喜欢剑走偏锋,一定是找贺云章来破局的。”凌霜想得透彻,抬起眼睛来看她,道:“但与虎谋皮,不是好玩的。”
“放心,我有分寸。对了……”娴月做个手势,如意和黄娘子桃染都会意,退到外间,让她们姐妹说话,她这才凑近来,用耳语的声音告诉凌霜:“实话告诉你,当时我想叫贺云章来抄家的,除了让他抄家把你抄出来,我实在是想不到办法了。
蔡婳说你烧得人事不知,叫都叫不应了,三房做得这样绝,我真想下杀手了,要不是秦翊来横插一脚……”
“秦翊也是你安排的吧。”凌霜对她的棋路了如指掌:“你不告诉他,秦翊怎么知道我被家里关在祠堂里?”
娴月顿时笑了。
“知道瞒不过你了。”她桃花眼笑眯眯,道:“当时我也犹豫过一下的,但要整三房以后有的是机会,秦翊却是可遇不可求,这次之后,你们的关系就坐实了,我不管你们实际上是什么情况,只要能借到他的势,你以后就安全多了。
这京中就是这样,攀高踩低,你做高的好过做低的。你还记得你被关进去之前我说了什么吗?你当时还跟我犟,现在想通没有?”
她虽然娇弱,到底是姐姐,这语气与其说是姐妹说话,不如说是姐姐教育自己的妹妹。
凌霜也知道,对于她这样喜欢下狠手的家伙来说,忍得住给三房抄家的诱惑,转而去找秦翊破局,说明她心中,找秦翊的收益是要大过报复三房的。
往下走,一直走,滑落到人人可欺的后果,她知道了。
还连累娴月蔡婳为自己忧心,爹娘和卿云也是一路担惊受怕赶回来的……
但是不是就要因此力争上游呢?还是借着个男人的势力争上游?
她细想下去,只觉得头痛,这次是真的困了,只能睡一觉,再想这问题。
娴月见她困了,也不再说,只是安静守在她床边,靠在边上,没一会儿也睡了过去,她这几天也真是惊心动魄,没好好睡过一觉。
黄娘子进来,见状把她也扶上床,把鞋脱了,让两姐妹挨在一起睡着,睡着的人都显得乖巧。
黄娘子是看着她们长大的,见她们这样,也不由得欣慰笑了。
但是等娄二奶奶回来,那件事,她还是要说的。

相比凌霜这边的清闲,锦绣那边可就忙多了。
她匆匆赶回娄老太君那边,其实凌霜现在是府里的中心,她一醒,早有小丫鬟来通知了娄老太君了,锦绣一进来,见娄老太君正由丫鬟伺候着换衣服,连忙上来接手。
娄老太君房里的丫鬟都是机敏的,见锦绣回来,知道肯定有重要的话要告诉娄老太君,都退了下去,留下主仆二人,站在镜子前。
“凌霜醒了?情况怎么样?药喝了吗?”娄老太君站在镜子自己整着领缘道。
“我看三小姐精神头倒不错,到底是底子好,有二小姐在,药是一定会劝她喝的。”锦绣不紧不慢地道:“毕竟二小姐是知道这副药花了老祖宗多少心思的。”
“她知道就好。”娄老太君皱着眉道:“女孩子最不能受寒的,要是留下什么病根,以后子嗣都艰难。
凌霜这丫头也真是犟,牛心古怪的脾气,但凡她提前说一句,哪怕求饶两句,都不会闹到这样地步,药方都是小事,要是弄坏了身体可怎么好?”
要是凌霜在这,一定对“世态炎凉”四个字有更深刻的理解了。
五天前娄老太君关她进祠堂时,可没想过什么受寒会不会以后子嗣艰难,横竖她在京中的小姐圈子里已经算个废人了,别说子嗣,会不会关死在祠堂娄老太君都不在乎,也许死了更省心,免得连累其他有着“大好前程”的孙女。
如今秦翊来了,娄老太君立刻就关心起她的身体和未来的子嗣了。
不止娄老太君,京中真正当家的老太君和夫人们,也多半是这样,势利得坦坦荡荡。
横竖是为了家族的未来,一切障碍都可以被扫除。
锦绣见娄老太君虽然抱怨,眉目间却始终带着喜气。
秦翊来娄家的事,娄老太君还没准备张扬,但也有个别消息极精通的夫人知道些风声,上门来打探的,娄老太君刚应付了一位,着急换衣服,是为了去见凌霜,关心一下这刚刚从高烧中苏醒的“好孙女”。
锦绣伺候娄老太君换好衣服,有些迟疑道:“老祖宗,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说就是。”娄老太君心情好得很。
“我刚刚在三小姐那,见她醒来的反应,再加上如意和二小姐递话的样子,我看……”她沉吟一下,又话锋一转,道:“老祖宗,那套衣服我也看过,实在不像是秦侯爷的尺寸和衣料……只怕真如三奶奶说的,不是秦侯爷的。”
娄老太君顿时笑了。
“你这孩子,怎么也这么犯傻?”
娄老太君今年已近七十,已经是历经无数风雨的老封君,看着锦绣的眼神十分通透豁达,问道:“衣服是不是秦侯爷的有什么要紧?你还以为,是衣服证明他们有情?
你想想,秦侯爷是什么身份,清河郡主和文远侯府的独子,嫡出的文远侯爷,那是什么家世教养?
不是他的衣裳,他也来认,他和凌霜的情,不是更上一层?”
锦绣到底是未婚的女孩子,被娄老太君点破,顿时如醍醐灌顶,道:“老祖宗,你是说……”
“管他内情是什么,咱们家凌霜,就是秦侯爷凌晨赶来认下的女孩子,这才是这件事的本质。”娄老太君看着镜中的自己,昂着下巴。
自长房娄家大爷去世后,她也有许多年,没有露出这样的神色了。与其说是得意,不如说是跃跃欲试,道:“我早说过,我看人是不会错的,卿云是稳中求胜,凌霜却活脱脱是你们大爷当年的模样,看着整日里游荡,谁知道一眼没看见,他就给你考个探花郎出来。
卿云这样的人是做中流砥柱的,但一个家族里,还是得有凌霜这样的人,才能鲤鱼跃龙门。”
锦绣见娄老太君雄心勃勃,只得点头称“是”。
“走吧。”娄老太君道:“咱们去看看凌霜怎么样了,这丫头虽然脾气暴,骨子里却不坏,不会跟娴月那丫头一样记仇,咱们得赶在二房回来前,把她的心挽回来才行,不然等她娘回来,就不好办了。”
娄老太君虽然计划得好,却没想到娴月比她想的还记仇,她那个丫鬟桃染,也是一样的刁钻,直接把守住了暖阁,带着黄娘子,客气倒是客气:“三小姐刚醒过来,又睡过去了,二小姐正给她煎药呢,不能出来见老祖宗了,老祖宗恕罪。”
娄老太君在自家府里哪里受过这种待遇,何况是祖母上门看孙女还被拒之门外。
锦绣立刻就要上前训斥她们,被娄老太君阻止了。
“既然这样,就让凌霜好好休息吧。”娄老太君现在好说话得很,笑容满面地道:“我就先回去了,叫娴月不要出来送了,晚上去我那吃晚饭,横竖是见得着的。”
娴月是真记仇的性格,当初娄老太君执意要抄查她们,她放的狠话,娄老太君忘了,她可没忘,如今形势逆转,她直接把住了凌霜不让娄老太君见,对外只说是凌霜大病初愈,还不能见人,娄老太君也拿她一点办法没有,三房如今也知道形势比人强,整天缩着不出来了,连玉珠碧珠也称病在房里了。
这样僵持着,终于等到三月二十一日深夜,娄二奶奶的船回来了。
她坐的是官船,带着卿云日夜兼程赶路,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家里二门都落了锁,自然是闹了个灯火通明,比娄家二房回府时还风光得多,娄老太君亲自来接,问些一路上的奔波冷暖,娄二奶奶只是淡淡道:“辛苦自然是辛苦的,但听说凌霜病了,我哪敢不回来呢,一路上都担心死了。”
娄老太君一见她就知道黄娘子去接她时已经把这些天府里发生的事都说了,自然也只是态度和蔼,娄二奶奶见了凌霜,见不到十天,她病得瘦了几斤,顿时心中更有怒意,表面仍然维持着平静,只催促着要搬回那边院子去。
娄老太君苦留,道:“凌霜正病着,怎么好搬呢,孩子的身体重要……”
“老太君说得有道理,但我听说凌霜病了,没日没夜赶回来,连卿云的事都没来得及操办,如今见了凌霜,如同捡回条命似的,恨不能日夜守着她才好。”娄二奶奶只淡淡道:“老太君这里虽然好,毕竟不是自己家里,诸多不便,要再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搬回自己家,到底放心些。”
她也不提什么“那院子不过多道门,仍然是一个府里住着”了,经此一役,显然是铁定心要分家了。
娄老太君当初搜查凌霜,打鞭子关祠堂时虽然义正严词,但见了人家的亲妈,到底有些心虚,心里难免怪三房太狠,她本来也只是准备小惩大诫,没想到三房差点趁机了结了凌霜的性命,连她自己想想,都觉得后怕。
要是凌霜真有个三长两短,和文远侯府的交情不就成了镜花水月了么。
娄老太君是当家的老太君,几十年经过风雨无数,也是能屈能伸,既然下决心要笼络二房,自然也不介意娄二奶奶两句带刺的话,只笑道:“搬回去也好,让凌霜好好养身体,锦绣,去把我那两枝老山参拿来,交给二奶奶带回去。”
娄二奶奶见她下血本笼络,倒也不推辞,她是个实惠的性格,不会跟好处过不去,当下收了老山参,把扬州买回来的一些土仪交给了娄老太君,又给大房三房各送了点,然后就如同个打了胜仗的老母鸡一样,带着自己这群小鸡仔回了自家院子里。
等到关上门来,自家说话,她的口气可就全然不同了。
“气死我了!”
她一关上门,一面看着黄娘子给凌霜铺床,一面骂道:“冯婉华那个贱人,竟然下这样的毒手,谁家没有儿女?
她敢动这样的手,是不想大家好过了,行,咱们走着瞧,我迟早报复回来,到时候她才晓得我的厉害呢!”
她发一回火,看着凌霜病歪歪站在一边,心中实在是后怕,怜爱道:“也亏咱们凌霜,福大命大,躲过这一劫。
可见算命的说的是对的,咱们家命最硬气的就是凌霜,谁能想到呢,这样的死局也被你走出一条活路来,冯婉华如今做缩头乌龟,只怕背地里气得要吐血了。”
她一面说,一面摸着凌霜的脸,凌霜是个爽朗的性格,被她夸得鸡皮疙瘩直掉,道:“娘,你还是骂我吧,你这样我都不习惯了。”
“骂你干什么?”娄二奶奶高兴得见眉不见眼,道:“那可是秦翊,文远侯府什么家世?
清河郡主的嫡子呢,满京城的王孙公子,哪个不得仰望他,娘高兴还来不及呢,还骂你?我失心疯了?
你问卿云,这次我们回来从渭水过,远远看见秦贺两家的庄子,那真是,连天不绝,连船工都说,就是船划一下午,一篙子也撑不到第二个秦家,你想想,这是什么样的家底?”
凌霜连忙躲开了她的手。
“娘,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我先说好,我和秦翊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他看我被关了,可怜,过来救救我,他救马也是这样救的。
你别往那些男女之情上想,到时候失望了,别又骂我。”
“娘才不会骂你呢。”
娄二奶奶高兴得不行,看黄娘子铺好了床,把褥子捏一捏,道:“再换条软的来,当初我陪嫁那条软云棉的呢?”又回头朝着凌霜道:“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以后我再也不说你不定亲的事了,你和秦侯爷慢慢来就是,我只找清河郡主娘娘说话就是了。”
凌霜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的如意算盘打得震天响,一时是叫不醒她了,只能靠在被子上生闷气,娄二奶奶连忙给她盖上被子,道:“还不快上床躺着,你年纪轻轻,不知道保养,祠堂那样冷的地,要是受了寒,以后你才知道后果呢。”
她又是张罗人熬药,又是按着凌霜要她休息,凌霜被她的热情烦得头昏脑涨,见娴月坐在一边喝着茶,看好戏,道:“你也管管娘,别只看戏啊……”
娴月只是笑。娄二奶奶见她提起娴月,才道:“娴月这次也应对得不好,我满心以为有你和黄娘子在,家里怎么都能稳住的,怎么被三房抓到这样大破绽?”
凌霜没想到她还能怪到娴月身上,连忙替娴月辩解道:“娘,你还怪娴月干什么,是我自己闯的祸,她帮我收拾烂摊子已经不容易了,连秦翊都是她递的消息才来的,你不记她的功,还算她的过?”
“既然能找到秦侯爷,就该早找啊,怎么听说拖了三四天,把你人都烧晕过去了呢?要是留下什么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娴月是姐姐,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娄二奶奶道。
凌霜听了,顿时急了,正要辩解。
那边娴月已经对娄二奶奶的偏心习以为常了,只淡淡道:“娘教训得是。”
娄二奶奶这才放过娴月,又守着凌霜说话,让她靠在床上休息,把从扬州带来的地契和一些账本拿了给她看,道:“你可知道,为你的事,我在扬州只待了两个时辰就又上了船,连咱们家都没来得及回呢。”
“爹呢?”凌霜问。
“你爹公事还没办完,只能留下了,但也为你担心得不行,一天几封信,追着我回来的,等会我让黄娘子把他的信拿来给你看看你就知道了。”娄二奶奶也有疲倦之色,道:“你不知道咱们这一路多辛苦,一个整觉没睡过,都是为了你这冤家。
走的时候说的好好的,怎么一下子闹到那么沸沸扬扬呢……”
凌霜顺手拿起账本地契来看,娄二奶奶有点瞌睡,也靠在一边,指点她道:“这是咱家七个铺子的账本,清波门口那两家的账本还没拿到,等到时候让你爹一起带回来。
你爹查账是不行的,你把地契看看,看哪些要留,哪些要卖,但别太劳神了,略看看就行了,身体要紧,等你爹回来,咱们一家人再商议……”
娴月见她们母女俩在一起说些悄悄话,自己借机走了出来,正在看娄二奶奶带回来的胭脂水粉之类,卿云也过来了。
“大小姐也是,听说三小姐出了事,在扬州不肯停留,非跟着夫人日夜兼程地赶回来了。”黄娘子是去接她们的,知道究竟,笑着道:“到底是姐姐,记挂着妹妹们,怪不得你们姐妹感情深呢。”
她是凑趣的话,哪里知道娴月和卿云之间的情况,早复杂得如同深海。
正如娴月教桃染的话,赵景的事,根本不必挑明,卿云那么聪明,自然会知道,只要静待她的处理,就知道她的态度了。
而她什么也没有做。
自从那事之后,两姐妹之间一下子淡了许多,虽然以前也淡,毕竟如凌霜所说,她才是三姐妹之间的绑带,她们俩年纪虽然隔得近,但娴月多病,心也重,娄二奶奶又偏心,卿云性格虽然正,可敬却不可爱,所以本来就不如她们各自和凌霜的感情,经过赵景的事后,娴月这边更淡了。
卿云是有心弥补的,她见黄娘子说起,连忙让月香拿过自己在扬州匆匆买的礼物来。道:“原本是要用心挑的,但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只能让人匆匆买了这几样,别的都好,就是菱角米还没上来,我记得你是喜欢桂花藕粉的,所以多带了些,就是绣活没来得及细挑,只买了些料子,都是今年时新的花样。”
黄娘子不明就里,只知道凑趣说些“还是你们姐妹情深,大小姐到哪都想着二小姐”之类的话,娴月神色却有点淡淡的,只说了句“多谢姐姐费心了。”
她连礼物都没看一看,就匆匆走开了,卿云见了她这样,心里如同被针扎了似的。
黄娘子见她脸色不对,道:“大小姐是不是累着了,月香,还不搀小姐去歇着……”
“不碍事,我睡一觉就好了。”卿云怕她担心,连忙收敛了神色道。
黄娘子心里藏着件事,要去告诉娄二奶奶,也没注意卿云的神色,就这样轻轻放过去了。

第94章 荼蘼
连着几天,娄二奶奶都只管守着凌霜,卿云和娴月这边顿时就闲了下来,但两人却一直碰不到面,娄二奶奶回来前,娴月守凌霜守得寸步不离,娄二奶奶一回来,她忽然又开始萍踪浪迹了,整天见不到人。
卿云是个严以律己的人,自己的错处,她心里是放不过去的,虽然当初是因为娄二奶奶的劝说,再加上凌霜和程家闹开了,娴月又没定下来,她身为大姐,是要当家里的主心骨的。
要是和赵家的婚事再出什么差池,一家人在府里,在京中的地位都会岌岌可危。
所以才把赵景的事轻轻放下了,就是明说了,道理也是在她这的。
但卿云放不过自己。
偏偏娴月的处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她要是不想跟你说什么事,能跟鱼一样滑不留手。
虽然早晚都能见到,卿云却迟迟没有找到机会开口,眼看着荼蘼宴都要到了,诗中说,开到荼蘼花事了,花信宴已经接近尾声。
这天也是一样,娄老太君那里的早饭一散,娴月就不见人影了,卿云去找,娴月房里只留着个小丫鬟六儿,一问三不知,卿云知道等娘置办好嫁妆,就是和赵家议定日子的时候了,在那之前和娴月说开是最好的,好在下午无事,索性乘了轿子,去造访云夫人府上了。
但娴月其实不在那,谁也猜不到,她去找蔡婳玩了。
娴月和蔡婳,其实一直有点莫名的默契,经过上次凌霜被关的事后,患难见真心,娴月也就把蔡婳划入“自己人”的范畴了,她这人只要对自己人,就是又大方又上心的,也知道蔡婳比卿云还大两个月,但婚事却迟迟没有着落,于是就带了丫鬟桃染和阿珠,说是跟她一起穿珠花玩,其实也是帮她预备几天后的荼蘼宴了。
江南风俗,不仅珍珠和金花银花这些可以分开卖,连做成花瓣状的玉片、叶子状的碧玉,还有各色金丝穿的小珠子、吹丝的金蝴蝶、琉璃珠子这些,都可以单卖,由巧心的小姐们自己穿成花簪,比匠人做的灵动些。
毕竟小姐们雅致,能描会画,做出来的更有意境些。
娴月爱侬艳花鸟,穿了一支桃花簪子,用珊瑚珠子当未开的花苞,娇艳欲滴,十分可爱。
一看蔡婳,用最简单的白玉穿了一支兰花簪,简洁而有意境,十分风雅。
“还是蔡婳姐姐厉害。”娴月拿着那簪子对着光看,称赞道:“到底是会画墨兰图的人。”
蔡婳笑着谦道:“哪里。”
“怎么凌霜不来一起玩呢……”她问娴月道。
“她会玩这个?”娴月嫌弃道:“她才好一点,就溜出去了,说是要活动筋骨,说‘十来天不动,功夫都要扔下了’,倒像是什么大将军似的,要日常操练,弓马娴熟。”
蔡婳也忍不住笑了。
“她是不爱这些……”
“她就是懒得弄,你没看她自己那衣服,那头发,手上也全是茧子,还不让我给她修掉,真是,野人似的。”
娴月抱怨着,见蔡婳顺手摆弄着簪子,知道她这些天心情都不好,自己也铺垫了半天了,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那边怎么样了?”
“什么那边?”蔡婳不解。
“送烟云罗的那边。”娴月笑道。
蔡婳只垂着眼睛玩她的簪子。
凌霜和娴月亲密,基本没有话会瞒着她,当初还拿贺云章和赵擎作比,蔡婳心中是清楚的,也知道娴月是想帮自己出主意,是一团好意。
“没有怎么样,”她淡淡道:“赵大人公务繁忙,又是长辈,怎么会把我一点小小的细语放在心里,估计早就抛之脑后了。”
娴月听这声气,就知道蔡婳对赵擎不寻常。
当初荀文绮带着些女孩子挤兑蔡婳,说穷酸气,不知怎么流传到姚文龙那帮浪荡王孙那里去了,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传回来,荀文绮那笨蛋还跟男人鹦鹉学舌了回来,当着蔡婳的面说“真正的王孙谁愿意和穷酸破落户结亲,他们都说要躲某些人远点呢”。
当时蔡婳也只是神色淡淡,丝毫没有受影响。
反正总是这样,不在乎的人,再恶声恶气也是耳边风。
在乎的人,稍微消息回来得晚点,就能气得一晚上睡不着。
娴月如何不知道,宽慰她道:“听说听宣处最近忙得很,都在预备春汛的事,公文都从捕雀处代交,睡都睡在听宣处呢。等忙过这一阵,也许就好了。”
“也许吧。”
蔡婳只是云淡风轻地道,在手里把那支兰花簪子捏了又捏。
娴月看着,都在心里骂起赵擎来。
怪不得鳏夫一当十多年呢,这样沉迷公事,谁会看得上他。
她骂归骂,其实还是上心的,蔡婳已经是自己人了,帮自家人,还是得出力才行。
下午她就去了老地方,东渡口还是老样子,只是两岸的春草更茂盛了,转为暗绿色,远处青山迢迢,看着远山和春水,等一下午也不觉得烦闷。
但探花郎可不会让她等一下午。
捕雀处匆匆赶到,照例是清空了大半个码头,贺大人下午还有公事,穿红,锦袍上遍绣翎羽,葳蕤璀璨,是要去面圣的样子。
下面是皂黑色裤子,胡靴,佩刀,利落得很,仍然是骑马过来,见了娴月,先微微一笑。
娴月并不说话,端坐在马车中,知道他会先开口,娇纵得很。
“伤口怎么样了?”他问娴月。
其实第二天就好得差不多了,但娴月见了他可是不会好好说话的,道:“哪比得上贺大人,水里来火里去,养伤都比我娴熟。”
贺云章只能无奈笑了。
“也就那一次,最近都没有什么危险的公事了。”他跟娴月解释。
娴月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买账,瞟了一眼他身上穿着,见这样神气漂亮,知道是要面圣,道:“贺大人倒是挺忙的。”
贺云章在她面前,向来是好声好气地,道:“晚上要进宫一趟,不过不会留宿宫中的。”
娴月挤兑了几句贺大人,这才办起正事来,道:“对了,听宣处最近很忙吗?”
“主要是春汛的事。”贺云章对她向来坦诚:“听宣处的黄老上个月告老还乡了,赵擎现在独挑大梁,这两年会忙一点,等新人长起来就好了。”
听听,一副干大事的样子,动辄用年算,哪知道对于女孩子来说,一年的花信宴就决定了命运,哪还等得上几年?
听起来赵擎像是又要升了,也难怪蔡婳那样凄楚,齐大非偶,送一匹烟云罗又如何,赵擎如今如日中天,填房都有的是人排队,她这样的家世,身边没一个可用的人,连送礼的小厮都要问别人借,内心怎么能不凄苦呢?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