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妇女主任—— by张佳音
张佳音  发于:202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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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人在站点一见面,小文爹妈便热情地跟赵柯一家三口人寒暄, 对着余秀兰夸完赵柯夸赵棉。
余秀兰笑得见牙不见眼, 嘴上还谦虚:“没有没有, 没有那么好……”
然后她反过来再夸小文热情开朗, 她喜欢的不得了。
双方家长互相吹捧。
而小文确实很开朗,对去省城充满希望, 脸上没有丝毫舍不得。
她爹妈担忧这担忧那, 直说她“心大”, 又请赵棉照顾。
余秀兰直接替赵棉答应下来, 赵棉站在她身边笑盈盈地点头。
而小文转头就跟赵柯悄悄讲:“之前他们催我赶紧找个好对象,知道我要争取机会去省城培训,也老打击我,说我没那本事, 没事儿找事儿, 等我去培训的事儿真定下来,又改口了,让我努力留在省城,找个省城对象,他们脸上有光……你瞅瞅,多善变。”
赵柯低声回她:“长辈都这样儿, 你多跟我姐一起学习, 还能见着更善变的。”
小文歪歪头, 挽着她的手臂, 亲昵道:“我不爱想那么多, 但你说得肯定对我有好处,我听你的。”
赵柯拍拍她的齐耳短发,“快发车了,你爹妈肯定还有话跟你说,别在我这儿蹭了。”
两家人分开,各自说话。
余秀兰对着赵棉依依不舍,拉着她不断地叮嘱,从衣食住行到说话处事,什么都想一股脑塞给她。
赵棉耐心地听着,一一答应。
余秀兰老生常谈,“要是有合适的对象,千万别顾及家里,我看那方同志就挺好的。”
赵棉脸颊微红,“妈,我心里有数。”
余秀兰还想说啥,赵柯打断,“姐,上车吧,你开心就行,别听妈的。”
小客车停在路边,售票员和司机都跟赵柯打招呼。
余秀兰白赵柯,“在外面,我给你留点儿面子。”
“我谢谢您嘞。”
赵柯边小声回她,边冲售票员和司机面带笑容地挥挥手。
真的要上车,小文终于生出离愁别绪,依依不舍地搂着爹妈不撒手。
“赶紧上车吧。”
余秀兰嘴上催促,手上也紧紧抓着赵棉的手。
赵柯站在她身边儿,没催。
过了一会儿,余秀兰自己就松开了赵棉的手,推她上车,“快走吧……”
赵棉和小文一步三回头地踏上车,放下东西,屁股没坐稳,便不舍地探出窗。
余秀兰隔着窗户又抓住赵棉的手,眼里泛起泪。
赵棉原本还能控制,受她感染,霎时红了眼眶,冲着车外的母亲和妹妹挥手,“妈,小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过年我和爹一起回来,你们保重好身体。”
余秀兰哽咽地应:“诶~”
赵枫走,她都没这么失控。
赵柯搂住母亲的肩,仰头道:“姐,你不用担心,我和妈在家什么事儿都不会有,我会照顾妈的……”
余秀兰吸鼻子还不忘回头埋汰赵柯:“你还照顾我,咱俩谁照顾谁啊,做得饭给猪吃猪都不吃!”
赵柯:“……”
赵棉破涕为笑,眼里莹莹的水光极为动人,底下送行的人都忍不住看她。
客车缓缓开走,余秀兰往前追了两步,才停下来,埋怨赵柯:“自从你当上妇女主任,咱们送走多少人了?你就好像个漏斗,啥都兜不住。”
赵柯也舍不得姐姐走,可她希望姐姐能够见到更多的世界,去过属于赵棉的人生。
她转移亲妈的注意力,“这得亏是我看见,我心胸宽广不吃醋,要是赵枫看见你这么差别对待,他得多伤心。”
“那也是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我可没瞧见他有多伤心。”
赵柯有些奇怪她的态度,“姐姐就去半年,又不是不回来,赵枫才是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余秀兰沉默片刻,道:“可我总觉得,你姐姐才是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那你还一个劲儿地鼓动她找对象?”
“大家都这样过,你们不随大流,就要受更多闲言碎语,比别人走得都难,我当娘的,能忍心吗?”
赵柯道:“什么时候,都有人过着跟别人不一样的日子,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前面四通八达,非一条道走到黑,对错到底是谁来评判?”
“歪理。”
“我是包容。”
有人贤妻良母,有人行走孤独,有人缝缝补补,有人打破世俗……世界这么大,怎么就不能和谐共处呢?
如果难以相容……“我姐如果能让人看到她的努力,如果能像于师傅一样成为厂里的技术骨干,将来无论回不回来,起码在双山公社的轴承厂,会有更多的人认可女工们的努力和能力。”
改变就是这么一步一步来的。
她的姐姐,不只是会成为一个好妻子,她她有更多的可能,也可以像于师傅一样为年轻的女同志撑伞,给女同志们带来更多的机会。
余秀兰说不过她,哪怕行动上一直是在支持女儿们,还是打算捶她一下出出气。
这个时候,小文爹妈过来跟他们道别,恰巧打断了母女间的感情交流。
“余老师,你们娘俩上我家坐会儿呗?”
余秀兰婉拒:“不了不了,我们一会儿办完事儿就回大队了,以后有机会指定过去串门儿。”
两家人分别之后,赵柯顺势道:“咱先去轴承厂给姥姥打个电话,问问他们买什么时候的火车票。”
这是一直上心的事儿,余秀兰就坡下驴,情绪立马回转,催着她走。
俩人去到轴承厂,给赵柯二舅余秀民的部队打过去。
等了一会儿,姥姥刘三妮儿打回来电话,大嗓门儿透过电话传过来,“秀兰啊,你弟给妈定了十三号九点半的火车票,两天一宿到省城,晚上搁省城住一宿,第二天坐上午的火车到市里,再坐客车。”
赵柯拿笔记着时间,做口型:“没法儿开拖拉机去县城了,抽不开,咱们在公社接。”
余秀兰点点头,对着话筒说:“建国和小棉都在省城,等你们下火车,他们去找你。省城到市里的火车票买了吗?没买就先别买了,让他们带你们在省城转转。”
刘三妮儿道:“票没买,打算到那儿再买,小棉咋去省城了?”
余秀兰得意地说:“她去总厂培训半年,回来能涨工资。”
刘三妮儿一听,得意的语气跟余秀兰一样一样的,“诶呦,咱们小棉真有本事,正事儿要紧,别让他们浪费钱了,我们随便儿对付一宿就走。”
“那不行。”余秀兰坚决反对,“他们在省城里还让您领着孩子对付一宿,您面子往哪儿搁?我们得多不孝顺?必须安排。”
老太太爽朗的笑声透过话筒传过来,像是故意让人都听见似的,大声说:“你看你们,花那个钱干啥,还要安排俺们,行吧行吧,我不跟你争了。”
余秀兰有说起接她的事儿:“赵柯原来不是说要开拖拉机去县城接你们嘛,公社牵头建了个大合作社,买了好些农机要一起开荒,咱们大队的四轮拖拉机也得过去,手扶拖拉机在村儿里有活儿,不好长时间离开,只能开到公社接你们了。”
刘三妮儿不在乎,“集体的事儿重要,要是忙不开,我们自己找牛车回去也行。”
赵柯凑近话筒,接话:“到公社还是要接的,再忙也不至于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刘三妮儿笑呵呵地说:“行行行,你们安排就行。”
余秀兰又故意提起赵柯当上了公社合作社的副社长。
老太太高兴的呦,夸了赵柯好几句。
每一分钟都花钱,母女俩舍不得花钱,意犹未尽地中断电话。
赵柯又给丁小慧挂了个电话,确定报名的事儿准成了,才去邮局寄信。
部队家属院儿——
姥姥刘三妮儿满家属院都是熟人,一路走走停停,碰着个人就要唠一会儿,基本都是炫耀外孙女。
等她走到家附近,看见儿媳妇宋清的妈妈拎着水壶,边优雅地浇花,边面带笑容跟邻居三团政委的媳妇儿说话。
三团政委的媳妇儿也是个读过书的,跟宋清关系好,跟刘三妮儿处得就一般。
这个一般,还是因为刘三妮儿在外头从来不说儿媳妇的不是,对谁都笑脸迎人,人家顶多嫌她乡下来的,嫌别的,嫌不来。
而刘三妮儿心里也不咋喜欢儿媳妇的妈妈,但她不会让外人看笑话,于是老远儿就跟宋清妈妈打招呼:“亲家母,太阳这么毒,别晒着,我给你把花搬到房荫下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
宋清妈妈心里再有意见,也得好言好语,“秀民妈,搬来搬去麻烦,放这儿就行,我浇完了。”
政委媳妇儿问:“婶儿,你打完电话了?”
宋清妈妈关注地看向刘三妮儿。
“打完了。”刘三妮儿满面春风,“我闺女和外孙女问我买啥时候的火车票,正好我女婿在省城的大医院进修,我大外孙女也到省城培训,要安排我们娘几个在省城玩儿几天,我说不浪费钱,我闺女不干,非要安排。”
政委媳妇儿看宋清妈妈一眼,道:“你女儿女婿真孝顺,你说那大外孙女,是上报纸那个吗?”
“不是,我大外孙女在轴承厂上班儿,那孩子踏实上进,这不就得到机会,去省城总厂进修了嘛。”
政委媳妇儿闻言,感慨:“大外孙女是工人,二外孙女在《首都报纸》有专栏,外孙子也在当兵,您闺女家的几个孩子可真出息。”
刘三妮儿骄傲:“我闺女女婿会教孩子。”
宋清妈妈表情有些僵硬。
刘三妮儿放着好好的部队家属院儿不待,非要回鸟不拉屎的乡下,不就是认为她女儿不会教孩子吗?
她觉得刘三妮儿这话是在阴阳她们。
隔壁,政委媳妇儿又问刘三妮儿:“婶儿,真要回乡下啊?咱这儿有食堂有学校有医院,乡下多不方便啊。”
刘三妮儿高调地炫耀:“俺们村儿正建学校呢,全是砖的,要安双层的玻璃,还有地龙嘞,冬天娃娃们上课都不冷,老师也都是有文化的知青,上学不差啥;医院村里是没有,不过有我女婿啊,他在省城的大医院进修,普通的病都能看。”
宋清妈妈:“……”
知道她女婿在大医院进修了,用得着一遍一遍说吗?我女婿还是连长呢。
刘三妮儿打定主意要炫耀,又提起吃,“村里虽然没有食堂,种菜养鸡啥的不耽误,我们大队的养猪场还养了一百多头猪,肯定亏不了孩子们的嘴。”
家属院儿有不少都是下乡来的,而且政委媳妇儿没少听男人提起手下兵乡下的情况,照刘三妮儿所说,她老家条件真的不差。
政委媳妇儿不好在说啥。
而刘三妮儿看向宋清妈妈,笑道:“秀民不管当多大的官儿,就是农村娃,赵村儿大队是他的根,人不能忘本儿,秀民的孩子咋能不回去看看?”

老妇女队长刘三妮儿要带孙子回来了!
余秀兰和赵柯从公社送赵棉回来, 带回来这两个消息,引起村子里的热议。
余家兄弟俩早早就带着家里头给老太太收拾房子,刘三妮儿要回来,是社员们早就知道的事儿, 只是一直还没定下日期。
而何百灵要去选文工团, 这可是个大消息。
老槐树下——
一群妇女从家里搬了菜板和满盆的豆角, 边切豆角丝边闲聊。
旁边, 有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儿追着玩儿。
赵芳芳和胡和志的大女儿胡梦蹲在赵二奶腿边儿,捡掉在地上的豆子, 好奇地问:“奶, 文工团是啥?”
东婶儿开玩笑地笑话她:“你这丫头没见识了吧, 文工团的人儿要到部队、乡下慰问演出, 转工资的。”
赵二奶喷她:“我曾孙女还小呢,不知道咋了,不知道咋了?”
东婶儿还不当回事儿,嬉皮笑脸地说:“看您, 咋开不起玩笑呢?”
“老不正经的, 用你开我曾孙女玩笑?”
赵二奶说着,菜刀往下使劲儿一剁,严丝合缝地卡在菜板上。
王老三夫妻出息,东婶儿在妇女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说话就更没把门儿的,现在被赵二奶一吓唬, 脸面过不去, 不愉, “一个玩笑这么较真儿, 你少说别人儿了?”
赵二奶质问:“我说谁了?我说你孙女了?一脸老皮你成天‘福宝’‘福宝’的, 不嫌害臊!”
“我害臊啥,那是我孙女!”
东婶儿理直气壮,她就是爱屋及乌,就是稀罕王老三夫妻俩,也得意他们生的闺女,咋了?
“偏心眼子,老四家的闺女,咋不见你不离嘴呢?”
当然是王老四夫妻不讨人喜欢,但儿子始终是儿子,东婶儿语塞,不想掰扯她偏心不偏心的事儿。
赵二奶堵住一张嘴,仿佛又打了一场胜仗,眉飞色舞。
这时,魏老太冒出来一句:“你不是说过,不让你家小梦学何百灵吗?人何百灵现在咋样儿,要去考文工团了!”
言外之意,人姑娘好好的,赵二奶老不慈。
赵二奶反击:“你没说她‘养不住’?”
“我……”
魏老太还真说过。
赵二奶又拉所有人下水:“马健娘没说何百灵不庄重啊?田桂枝,你是不说何东升有钱烧得,养个没血缘的拖油瓶还不如多顾顾他侄子,将来好养老?你,是不说过她爱现眼,不让你儿子往她身边儿凑?还有你,说没说她招蜂引蝶……”
一数,谁屁股都不干净,或多或少地讲过何百灵的闲话。
何百灵是何东升在草稞子里发现的孩子。
那时候收完地,大队组织社员去公社交粮。
北方十一月份,上冻飘雪的天,小小的婴儿就裹了一个薄薄的小棉被,躺在黄草稞子里,飘零的雪花覆在她的襁褓上,化在她的脸上,冻得浑身发青,眼睛都挣不开,仍然发出微弱的哭声。
顽强的生命力在迸发,何东升感受到来自于生命的震撼,一个不落忍,就在同村社员们的反对下,把孩子抱回了家。
当时仍在世的何家父母极力反对,要求他送走小女娃。
“养不养的活都不一定,万一活不了,难受的是你自己。”
“就算养活了,你一个大男人,带着个没血缘的丫头,人家讲不讲究你?”
“你腿有毛病,本来就不好找对象,又带着这么个拖油瓶,你咋活?!”
那段时间,村里都是这种话,可何东升咬牙扛着,分了家,用米汤喂活了何百灵,一个人养大了她。
何百灵不是村里的娃,漂亮的跟乡下人丝毫不沾边儿,她又爱唱爱跳,显眼的如同异类。
“爱现眼”、“养不住”这类话都是轻的,“招蜂引蝶”、“不正经”这种话也屡屡扣到小姑娘的头上。
女孩子过于漂亮,也“不稳重”,加上身世不一样儿,男孩子们还总爱围着她转,家长们对何百灵的偏见就越来越深。
大多数村里人,真要说独独对何百灵一个小孩子有多大恶意,也不至于,因为他们不止说何百灵的闲话,谁家的闲话都说,这就是个恶劣的习惯。
赵柯在大队部听到她们吵嚷,走近才听到她们具体吵什么,无语道:“你们就是欺软怕硬。”
众人这才注意到赵柯的出现,被赵二奶点到名儿的人慌急地辩解——
“我就是随口一说。”
“我可不是那意思,何百灵那模样,一般家庭哪养得住?”
“我也是觉得她模样俊,心气儿肯定高,看不上我家那个泥娃子……”
“是老何家大嫂子说她是个祸害,我是学她的话……”
赵柯道:“你们瞧人家小姑娘没人维护,才随便说嘴,将心比心,要搁你们自家孩子身上,不得撕烂别人的嘴?”
胡梦抱着赵二奶的腿,嗓音稚嫩地说:“王奶奶开我玩笑,我太奶刚就要撕烂王奶奶的嘴,乱说话不对。”
赵二奶拍灰一样的力道拍她:“你这丫头,瞎说啥……”
东婶儿面色也有点儿窘。
赵柯:“看看,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们这些大人还不多积点儿口德。”
当成为闲话的主人公时,没有一个人不难受,心性坚强的还好,像赵柯,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心性不坚强的,就算耳朵听不见,心也在被语言凌虐。
幸亏何百灵的童年不止有她们,还有何东升,有吴老师,有其他善良的孩子,否则漂亮的花长在绝对贫瘠的土地上,一定会枯萎。
赵柯直接教训:“要是谁真做错什么,大家可以谴责,何百灵是捡的,漂亮,爱唱爱跳,她有什么错,凭什么白得这些委屈?而且孩子们就在你们身边,一直讲言传身教,不怕带坏他们?”
不少人脸上露出羞愧之色。
这一年多,村子里的风气改变,村子里的尖酸戾气没那么重了,事儿赶着事儿,大家经历的多了,思想也在慢慢变化着。
要搁以前,谁也不会反省,因为大家都这样儿,他们压根儿就不觉得有什么错。
可现在,她们一群大人嘴上没把门儿,好像在欺负一个小丫头,确实挺过分,被点出来,难免良心不安。
众人尴尬地说——
“何百灵是没啥错哈……”
“何东升回家就能吃上口热乎饭,挺孝顺的。”
“就是唱个歌跳个舞,不像有些丫头比小子都淘……”
这一句出来,妇女们下意识瞥向赵柯。
赵柯心不虚气不短,“看我干什么?”
她可不淘,淘气的都是别的孩子。
妇女们立即移开眼,自动导正内容——
“那好好的孩子,你们说她干啥?”
“好像你没说似的。”
“还不是何大嫂子成天说……”
赵柯:“听风就是雨,还有道理了。”
妇女们立马改口--
“还真别说,何百灵那丫头还真有那两下子,我听过她唱歌,真好听。”
“我也听过。”
“要是能考上文工团,何东升下半辈子就有靠了。”
“有福气喽。”
她们越说越顺,又开始跑偏。
“也不知道她亲生爹娘是啥人。”
“孩子都扔了,肯定不是好东西。”
“就是,要不是何东升捡回来,非得冻死不可。”
赵柯没再参与她们的八卦,正好人多,告诉她们:“大队有五个酸菜厂工人的名额,你们各家谁有兴趣,去大队报名。”
妇女们喜气洋洋地答应,“好嘞。”
等赵柯转身走远,妇女们的话题继续,却不是围绕酸菜厂工人,而是围绕赵柯。
“咱们大队的姑娘,有一个算一个,谁跟赵柯比,那都没啥心眼子。”
“别说咱大队,整个公社都数不着。”
“还没有给她介绍对象的呢?”
“谁敢啊,请家里就是一尊大佛。”
“傅知青不是……”
“我看悬……”
牛奶奶打断她们的闲话:“快别说了,你们又犯毛病了……”
众人悻悻,“那还有啥意思啊……”
不说闲话,唠嗑都无趣了,众人兴致缺缺地切完最后一点儿豆角丝,各回各家。
赵二奶领着曾孙女到大队办公室,让她在外面看菜板和豆角丝,一个人握着菜刀进屋。
她走到桌前,随手放下菜刀,菜刀碰撞桌面,发出“当”的一声响。
赵柯视线扫过去。
赵二奶推远菜刀,解释:“我这是怕我小梦碰刀,不是吓唬你。”
赵柯冷静地问:“二奶,来报名?”
赵二奶点头,盯着她确认:“我可是记得,你说胡和志能选上。”
“我是说几率很高。”赵柯顿了顿,想象了一下浑身酸菜味儿的胡知青,也没再打哑谜,“其实你要是打听过,应该能发现,大家都不太热衷酸菜厂的活儿……”
没多少人抢的活儿,到手肯定要容易些。
赵二奶摆手,“他一天天像模像样地抱着个书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根本干不了重活儿,还不如去酸菜厂,好歹能挣几个工资,不是靠俺们养。”
赵柯瞥向窗外,胡梦就在外头。
赵二奶一瞅她那眼神儿,猜到她在想啥,道:“少操没用的心,我这么大岁数还不知道啥能在孩子面前说,啥不能在孩子面前说吗?”
赵柯:“……”
最好真的知道。
“胡和志能去酸菜厂就行。”
赵二奶得到了想要的话,提起菜刀就走。
村里的妇女们意识到她们欺负一个小姑娘好多年,回家后仍然不是滋味儿。
赵村儿大队现在是啥,当干部的,有事儿该教训就教训,一点儿不带客气的,教训完了,事儿过了,改了,也不会穿小鞋使绊子。
这是从上面带下来的风气。
所以大队的社员们呢,抹不开面儿归抹不开面儿,真羞愧了,要是不做点儿啥弥补,心里更过不去。
于是,何东升和何百灵父女俩的小院,突然就人满为患。
“你是……”
“你也是……?”
妇女们面面相觑。
她们还真不是约好的,没想到在何东升家偶遇了。
既然偶遇,大家谁都别笑话谁,转向何东升和何百灵,笑得和善。
赵五奶慈祥道:“东升啊,这不是听说百灵要去考文工团吗?一定得好好打扮打扮,先不能在外形上输给其他人儿,是吧?”
她没说过何百灵的闲话,是被赵二奶拉过来的。
何东升对着村里这些不好惹的老少娘们,讷讷地应声:“啊是。”
赵二奶抢先,拆开怀里的布包,露出里面的红衣服红头花,“这是芳芳结婚时候置办的,我本来给我家小梦留的,先给百灵试试。”
她说着话,就抖落开那身红衣服,往何百灵身上比量。
何百灵第一次被村子里的妇女们这么热情地对待,满脸通红,不知所措,连推拒都忘了。
还是魏老太挤兑赵二奶:“这多艳呐,哪是小姑娘能穿的?”
赵二奶反驳:“小姑娘穿新鲜色儿才好看……丫头,进去先试一下,不合身就改一改。”
她推着何百灵进屋换。
何百灵抱着红衣服,傻眼。
何东升看向赵五奶,“五婶儿……”
赵五奶笑眯眯地说:“进去试试,试试不怕啥的。”
何百灵只得进去换。
几分钟后,她穿着手都露不出来的大红衣裳出来。
“好看!”赵二奶睁眼说瞎话,“我再给你梳个头。”
何百灵不敢动。
赵二奶站在她身后,俩手一起梳。
第一次,吴老师以外的女性给她梳头,何百灵眼圈有些泛红。
赵二奶改为单手攥着她浓密的头发,“吐吐”地吐了两口口水,往何百灵头上捋。
何百灵:“……”
感动?什么感动?
啊啊啊啊……
赵二奶给她盘了个一根发丝都不翘的头,干巴巴地手又夹上红头花,满意地站远,“好看。”
魏老太嫌弃,“哪儿好看啊?”
其他人也觉得不好,不过不敢直接说出来。
有人拿出一套绿军装,递给何百灵,“再试试这个。”
何百灵又进屋换上绿军装。
依旧不合身,但比结婚穿得红衣服和红头花顺眼点儿。
大伙儿对着她指指点点,研究半晌,给她换了个两个辫子的发型,戴上绿帽子。
这也好看,但是不够惊艳。
苏丽梅拿来她一套衬衫长裤,何百灵换上,大家还是不满意。
吴老师听说村里妇女们在给何百灵打扮,拿来她压箱底的蓝白格布拉吉。
何百灵一眼就很喜欢,迫不及待地穿上,捏着裙边走出来。
大家伙儿呆呆地看着她,感叹:“真好看啊……”
何百灵羞红脸。
青春的年纪,就该有最鲜亮的模样。
吴老师眼中有几分惆怅,道:“改改腰的尺寸,百灵穿去考文工团很合适。”
何百灵不好意思收,推不过,又实在喜欢,还是收了下来,只是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报答回去。
改衣服的工作,被村子里针线活儿最好的妇女接去,保证在何百灵和春妮儿上路之前改好。
而赵二奶她们一群妇女没能派上用场,又开始整景儿。
她们跟赵柯说,应该让何百灵练练胆儿。
她们还振振有词,如果村子里都不敢表演,再去外面不是更不敢吗?
“有道理。”赵柯兴致勃勃地答应,“我安排。”
为了吓唬……不是,为了帮助何百灵练胆儿,赵柯给何百灵安排了一场单独的舞台——就是平时大队开会的台子上。
赵新山和赵四爷板着脸坐在下方,社员们站在两人身后,大伙儿全都严肃地盯着何百灵表演。
何百灵一个人站在台上,如临大敌。
这个文工团,不考上是不行了,压力太大了……

春妮儿和何百灵带着全村人的期盼进城了。
何百灵是真真切切地第一次走向赵村儿大队以外的世界。
春妮儿是第三次出公社, 却也是第一次以一个带领的角色,承担责任,带着村子里的下一代出去闯世界。
俩人都慌啊。
如果慌乱有等级,还没踏出村子, 两个人的慌乱已经到达三级。
春妮儿点着煤油灯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她的学习笔记, 那里面记录最多的是赵柯教给大家的东西。
她们离开村子的前一天晚上都辗转反侧, 彻夜难眠。
第二天, 她们踏出村子的每一步,心都惴惴的, 并且随着离村子越来越远, 两人心里慌乱的进度条不断攀升。
公社还属于心理地盘范围内, 慌乱等级:三级半。
春妮儿和何百灵各自背着挎包, 春妮儿手里还拎着两只活鸡,站在道边儿等小客车。
公社就一条主干道,她们现在所在的路段就在主干道上,早上行人很多。
何百灵长得好看, 来往的人都要向两人投一长久的目光, 甚至走过去之后还回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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