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妇女主任—— by张佳音
张佳音  发于:202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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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妮儿就是想定下来,不然她们这么走了,回去等消息,不踏实。
“那你们待两天,我带你们办一些能办的手续。”
周老师已经当何百灵是学生,亲力亲为,全程带着。
赵村儿大队现在在全国都很有名,政审基本没有问题,且文工团一直以来都有农村指标,选一个出自模范大队的有天赋的团员,比尽是一些塞进来的关系户强。
还有一些手续,比如转粮食关系,比如大队的证明……何百灵得回大队办。
春妮儿确认何百灵来报到的时间。
周老师说:“其他人的流程,得一个月左右,如果有放心,也可以让人先把资料捎过来,我帮着办,她赶在体检之前到就行。”
春妮儿带着何百灵再三道谢,两个人才退了招待所的房间,回程。
她们带着好消息回来,满村儿都像是自家的喜事儿一样高兴。
春妮儿和何百灵一起到大队部。
“赵主任,这是我写得报告。”
赵柯接过来,道:“百灵,你们两个出去的所有花销,是我个人借给你的,等你进文工团有津贴后,再慢慢还给我。”
何百灵点头。
赵柯抽出春妮儿记账的纸,点了点右下角的空白,“你看一遍,没问题就签个名。”
何百灵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没事儿就快回家吧,何叔等你呢,听说他打了好几天的鱼,还有泥鳅,要给你做好吃的。”
何百灵笑靥如花,“我爹做饭不好吃,怕浪费,肯定是请莫婶儿帮忙。”
赵柯微笑。
何百灵走后,春妮儿跟赵柯一五一十地汇报她们外出经历的事儿。
春妮儿写的报告密密麻麻全是字,也没详略得当。
不过没什么好苛责的,赵柯边看边耐心地回复。
“这么处理没有问题。”
“不发生冲突是对的。”
“你做的很好。”
春妮儿看着赵柯的脸,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不只是何百灵的考试。
“好像我也在自己的考场上,检验我的学习成果。”
赵柯手里拿着笑道:“显然,孙春妮儿同志交上来一份很不错的答卷。”
春妮儿高兴地像被老师表扬的孩子。
赵柯笑着说:“闭塞、穷困的环境会流失很多机会,也会埋没很多人,所以我们才要走出去看看,有的人不适合辛苦的劳作,在其他的地方更能体现价值,而我们的村子,也同样需要接纳、尝试,来创造更多的可能性。”
春妮儿拿笔在笔记本上记录。
赵柯失笑,“又记?”
春妮儿认真道:“我知道我见识还不够,但我读更多书,学更多的东西,以后肯定会有自己的经验。”
赵柯赞同:“你说得有道理。”
总是能从她这儿得到肯定,春妮儿愉悦地写完笔记,起身,“赵主任,我走了,我爹妈也在家等我。”
“好。”
她出门,差点儿撞到了何东升,打了个招呼,侧身让他过去。
何东升手里捏着的一把毛票,走到赵柯对面,“赵主任,我当爹的还在呢,哪能让百灵一个孩子还钱,这是十八块七毛五,你……”
他说着,捋巴捋巴钱,放在赵柯桌上,一抬手,钱还是支棱边儿,又去按。
赵柯不打算收,“你们是一家人,没必要分得这么清,百灵以后一个人外面,咱们顾及不到,应该让她早点儿学会责任。”
未成年的签名,其实不具备什么实际效力,赵柯只是让何百灵知道,她长大了。
何东升是好人,何百灵也是个好孩子,可环境会变,人也会变,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你的付出可以无私,孩子不可以理所当然忽视你的付出,所以要引导,尤其你们还是养父女。”
何东升不爱往坏处想:“百灵就是我亲闺女,她什么样儿我清楚……”
赵柯作出忙碌的样子,带着些许强势道:“何叔,按我说的做,这没什么需要良心不安的。”
何东升不由自主地顺从,讷讷半晌,还是拿回了钱,“那我先收着,等百灵寄钱回来,我就给你送过来。”
赵柯点头,“手里留好应急的钱,我不着急。”
“诶。”
何东升一瘸一拐地出去。
赵柯目送他离开。
她肯定不能让自己大队的社员吃亏。
春妮儿和何百灵不在村子的几天,大队选好了新老师和去酸菜厂当工人的社员。
这两个选项,大队要求只能报一个。
赵村儿大队在外村儿招小学老师的消息散出去,各个大队的知青都踊跃报名。
酸菜厂的工人,村里不少社员觉得工资少,能干的都不乐意报,只有一些体力稍微差点儿的社员报名。
因为不能同时报两个,胡和志担心选不上老师,最终报了酸菜厂的工人,并且顺利选上。
庄兰和苏丽梅帮着安置两个新知青老师住进知青点儿。
赵柯有事儿进公社,正好陪同五个酸菜厂的工人一起去入职。
做事做全,春妮儿和何百灵也带着大队开的证明一起去公社,再让公社那边给盖个戳儿。
如果公社有人去市里出差,顺带要能帮着捎一下资料。
入职的事儿不用赵柯太操心,赵柯过去打个转儿,就带着春妮儿和何百灵去公社办事儿。
办完后,春妮儿说要去供销社帮冬妮儿买点儿东西,赵柯便着何百灵跟她走。
供销社——
春妮儿买完东西出来,猛地被人扯住手臂,东西落了一地。
“你跟我回家!”
李宝强妈生拉硬拽。
她力气太大,春妮儿抽不回胳膊,便冷下脸,抬手甩了一个巴掌过去。
“啪!”
李宝强妈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敢打我?!”
手劲儿太大,手疼。
春妮儿甩了甩手,“我打的就是你,大白天在公社拐卖妇女,想死吗?”
“谁拐……”
李宝强妈音量很高,发现周围的人眼神异样,她又连忙压下来。
“喊啊,怎么不继续喊?”
李宝强妈不敢喊,又去抓她,“你害得宝强没有媳妇儿,你就得回去!”
春妮儿躲开她的手,冷笑,“你不喊我喊……”
随即,春妮儿在李宝强妈惊恐的眼神中扯开嗓子大喊:“有人拐卖妇女!”
周围路过的人刚才脚步就慢了,一听到拐卖妇女,呼啦涌过来,凶狠地看着她。
李宝强妈尖声辩解:“她是我儿媳妇,跑了!我抓她回去!”
围成圈的人神色变了,反复在她们之间打量。
“儿媳妇?”
“真是儿媳妇吗?”
李宝强妈,“我是李村儿大队的,她是赵村儿大队的孙春妮儿,她就是我儿媳妇儿!”
她说得有名有姓,看起来不像是假话,真是儿媳妇儿跑了……围观的人看向春妮儿的眼神泛起鄙夷。
春妮儿却看向人群后不敢冒头的李宝强,嗤笑一声,“你们连到赵村儿大队的胆子都没有,还说我是你们家的媳妇儿?去派出所掰扯吧。”
李宝强妈当即拒绝:“我不去!”
春妮儿毫不客气地又甩了她一巴掌,“你有理!你为啥不敢去!”
围观群众一听,指指点点——
“就是啊,为啥不敢去?”
“不是你儿媳妇跑了吗?”
“有问题吧?”
李宝强妈喊:“我就是她婆婆!”
春妮儿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转身要走。
李宝强妈一把拉住她,“你不能走!”
春妮儿又举起手。
这时,李宝强顶着那张老实巴交的脸,冲进来,跪在春妮儿面前,边扇自己巴掌边哭求:“春妮儿,我知错了,你跟我回去吧……”
春妮儿冷漠地看着他扇。
而李宝强妈一看她不为所动,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哭天抢地:“我可怜的儿子啊……儿媳妇没了……以后的日子咋办啊……”
春妮儿依旧无动于衷。
围观的人有点儿不敢下定论,在旁边儿观望,七嘴八舌地议论——
“到底是不是一家子?”
“一家子,儿媳妇打婆婆,也太蛮横了。”
“你没听男人说犯错了吗?”
“开始还说是女人跑了呢……”
但随着李宝强脸上逐渐被他自己打得红肿,众人的态度又变了。
“爷们都认错了,就原谅他呗。”
“再大的错,那也是一家子。”
“大妹子,消消气儿吧,回家去吧啊……”
李宝强听到周围人替他说话,“春妮儿,咱们以后也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春妮儿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
“春妮儿……”
李宝强语气低气极了,对比春妮儿的冷漠,十分可怜。
周围的人越发谴责春妮儿,非要逼她跟婆家回去似的。
春妮儿便指着李宝强,对劝她、指责她的人说:“我跟他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他们要拐卖我,你们是帮凶吗?”
一众站在道德高点指手画脚的陌生人顿时息声。
李宝强急了,“春妮儿,我们是夫妻啊……”
春妮儿不跟他争辩,侧头对围观的人道:“报警,我相信公安同志会为我主持公道。”
“不要——”
李宝强妈尖叫,制止。
围观群众不知道该听谁的,踌躇。
春妮儿低头看着从前的婆婆,没什么感情地说:“松开。”
李宝强妈下意识地松手。
春妮儿得了自由,弯腰在李宝强耳边道:“你自己烂,还想再拉我回泥塘?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承认吧,李宝强,你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窝囊废。”
李宝强备受打击。
春妮儿看着他,腻歪又痛快,干脆地转身。
“赵主任?百灵?”
何百灵担忧地看着她,“春妮儿姐……”
她们两个其实已经在这儿看了一会儿,赵柯不动弹,何百灵也不好上前。
春妮儿摇了摇头。
赵柯走到母子俩面前。
母子二人对她忌惮,不受控制地后退。
然而赵柯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扫向一众看客。
“全公社有目共睹,我们赵村儿大队一向纪律严明,但凡有错,从来不徇私,但没错,谁也不能欺负。孙春妮儿同志是我们赵村儿大队的社员,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谁也没有权力指责她。”
双山公社几乎没人不认识赵柯,大家想到方才说得话,表情都有些讪讪。
随即,赵柯的表情转温,“当然,我们赵村儿大队愿意接受全公社善意的监督和建议,如果确实有问题,直接找我们大队,我们会积极改进,绝对不会逃避责任。”
“顺便,大家既然这么热心,麻烦帮忙广而告之,我们大队向派出所举报了遗弃和杀人未遂,十四年前十一月份,有人将一个女婴扔在了公社外的草稞子里,差点儿冻死,派出所的公安同志猜测嫌疑人很有可能女婴的亲人。”
周遭一片哗然,没想到忽然有这么爆炸性的消息。
春妮儿也惊诧地看向何百灵。
何百灵小声道:“刚才赵主任带我去派出所了……”
赵柯跟她解释了缘由,那个季节抛弃她的人,无论什么理由都不值得原谅,如果找过来,对她和她养父都是一个巨大的烦恼,不如一开始就吓住他们,掐断他们找过来的可能。
等到将来,何百灵在文工团站住脚或者成长到一定程度,即便何百灵的生父母发现不对,又找过来,她也能够更妥善地处理。
何百灵同意了。
该说的说完,赵柯看都不看李宝强和他妈,对春妮儿和何百灵道:“走吧。”
人群分开一条道,随后又合上,期间议论声没停过。
家长里短哪有“杀人未遂”有话题性,一时间所有人都遗忘了李家母子俩。
李宝强感到无比的羞辱。
他是个窝里横,直接冲亲妈发火儿:“我都说了不来不来!这下你满意了?”
他妈委屈,“我都是为了你啊……”
人群外,春妮儿释然一笑,神情清爽,跟上赵柯的脚步,从未有过的轻快。
李宝强和他的家人,也就那样儿。
从今天开始,她才是彻底甩脱了过往,轻身前行。

刘三妮儿听着动静儿,兴冲冲地喊儿子进来搬东西。
余秀民进屋,看见两个大大的胶丝袋子, 还有一地大包小包, 震惊:“这都装得什么啊?”
刘三妮儿解释:“娃他们的行李, 我的行李, 家属院儿送我的东西。还有亲家公亲家母给你姐你兄弟一家买的礼物。”
她说到这儿,对着余秀民就开始夸林清爹妈:“瞅瞅你老丈人老丈母娘, 给老家人儿买这老多东西, 要不说是文化人儿呢, 多讲究。”
满头黑丝的林清妈:“……”
丈母娘就丈母娘, 为啥要加“老”,好话也让人听着难受。
林清爹儒雅地笑笑:“应该的,这是礼数。”
余秀民领情,“谢谢爸妈。”
随即, 大手拽着两个袋角, 一使力,手臂的肌肉鼓起。
刘三妮儿顺手托了下,帮他扛在后背上,又支使俩孙女拎小的,自个儿也提起俩网兜。
林清爹想伸手帮忙拎。
“不用动!亲家你们不用动!”
林清爹教她一嗓子吼得停住。
刘三妮儿双手都没空,胳膊还伸出来拦, 噼里啪啦地说:“死啦沉的, 你们是文化人儿, 拿不动, 勒得手疼, 让秀民拿,秀民有劲儿。”
林清爹不好跟她撕扯,只能退开。
余秀民又进来,刘三妮儿顺手把网兜塞给他,网兜里有盆有搪瓷缸子有暖水瓶……一晃荡叮叮当当响。
她这架势,快赶上搬家了。
刘三妮儿丝毫不觉啥,老脸笑开,对林清爹妈说:“大伙儿太热情了,落下谁都不好,只能都带着。”
林清爹妈扯了扯嘴角,心里再觉得夸张,也不能当着女婿面儿说啥。
倒是余秀民没顾忌,进出几趟,无奈:“妈,这么多东西,你们能拿动吗?”
刘三妮儿胸有成竹,“我背下火车,就让你姐夫扛着。”
余秀民:“……那也扛不下啊。”
“新山家赵瑞不也在呢吗?我老太太回去,他还能不露面儿?”刘三妮儿转头又冲林清爹妈笑呵呵地说,“赵柯不是带领大队挖渠防涝吗?得的俩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她自个儿没去,这不,一个换她爹去医院进修,另一个送我这侄孙子去大学了,对,就是他,知道我回去,肯定来火车站接我。”
林清爹妈:“……”
已经知道了,你外孙女出息,吹起来还没完了。
余秀民则是知道亲妈装好了的东西不可能甩出去,默默地继续搬。
这期间,林清紧紧抱着儿子余岳不撒手,满脸的舍不得,一点儿别的心思都升不起来。
刘三妮儿瞅她一眼,没当回事儿,反正要走了,抱去吧。
东西都装好,刘三妮儿他们移步到外头,家属院儿不少人来送行。
大家一撮一撮儿的。
余岁余欢的朋友们围着她俩。
余岳的同学也有来,余岳奋力挣脱亲妈的怀抱,奔向他的同学们。
林清忍不住啐了一句:“没良心的。”
刘三妮儿交际广阔,几乎整个家属院儿没有说不上话的,就是关系好孬远近的差别。
大多数从乡下来的老太太和媳妇儿都很舍不得刘三妮儿。
“三妮儿,你也舍得俺们。”
“婶儿,你走了,我们都没地儿去说话了。”
“你还回不回来了?”
刘三妮儿还是那爽朗的样子,挨个安慰她们。
余秀民在旁边儿等了一会儿,才出声:“妈,得去火车站了。”
吉普车坐不下太多人,只能余秀民和林清送他们上火车。
临开车前,刘三妮儿从车窗伸出头,冲着亲家夫妻以及家属院儿的一群干部娘干部媳妇儿大力挥手,热情邀请:“啥时候有空,上俺们大队做客啊,俺们那儿老好了,我招待你们,随便儿造,可劲儿造。”
林清爹妈干笑,谁要去可劲儿造,顶多就是看外孙。
吉普车开走,一并带走了刘三妮儿脸上“诶呀妈呀,可算要离开这破地方”的笑容。
留下的人:“……”
笑得也忒灿烂了点儿,能不能有点儿离愁别绪。
去火车站的一路上,林清再次搂上儿子,泪洒吉普车。
姐妹俩早就习惯她的区别对待,余岁绷着脸,余欢失落,好在,余秀民并不偏心儿子,对两个女儿温声叮嘱。
“你们听奶奶的话,多跟你们表姐学学,好好读书。”
“奶奶家老房子是有点儿旧,不过赵村儿大队要盖砖房,很快你们就可以住新房了。”
“到时候我肯定要请假,带你妈回去看看新的赵村儿大队。”
“放寒假,爹给你们买火车票回来过年……”
刘三妮儿也不断描述着赵村儿大队的娃娃们都玩儿些什么,不断提到赵柯小时候怎么带着村里的孩子们翻出花样儿地玩儿。
没本事的人,怎么撒欢儿的玩儿,别人都觉得不务正业。
可有本事的人,她的玩闹都带着些光环滤镜。
余欢对没见过面的表姐崇拜又向往,余岁看似不关注,实则耳朵也在悄悄听,连在妈妈怀里的余岳都一个劲儿地探头想要听得更仔细点儿。
林清又哭又气,“白疼你了。”
一行人到火车站,挤挤攘攘的人群,全家人都背上了刘三妮儿整理的包裹,费劲地挤进站台。
那一段路太过艰难,林清狼狈的没心情不舍。
林清收拾形象的功夫,火车鸣笛,进站。
他们又扛起包裹挤火车。
余秀民买的卧铺票,单间,人少很多,但他们的包裹太多,还是造成了堵塞,好不容易才挪到四个人那间卧铺。
东西摆进去,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
随着发车时间越来越近,林清也顾不上形象了,把三个孩子全搂怀里。
余秀民看着狭小的地面叹气:“妈你好像不打算再回来了。”
刘三妮儿美滋滋地倒腾东西,“这回我不打算走了,就老死在赵村儿大队。”
余秀民不能听这话,“妈,说什么死不死的。”
刘三妮儿想得开,“我可是杀过两个鬼子的妇女队长,赵村儿大队那就是我的功勋地,我死在那儿光荣。”
以她爱炫耀的性子,这种还能给余秀民加码的光荣事迹,当然是早就传遍家属院儿,连余秀民的领导下属都听说了。
余岳最爱听这些打仗的事儿,在亲妈和姐姐们中间,躁动不已,扭头去问:“奶!能带我去你杀鬼子的地方看吗?”
刘三妮儿满口答应:“那有啥的,带你们去。”
糊弄孩子还不容易,反正经历过的人,多数都作古了,还不是她指哪儿是哪儿。
林清平时舍不得动儿子一根手指头,实在控制不住了,拍了他一下,“白眼狼。”
火车乘务员来催促送站的人下车。
余岳掰开她的手臂,催促:“妈今天咋总骂我,你快走吧。”
他早就惦记上铺了,一得了自由,蹭地蹿到梯子上,猴子一样往上爬。
林清气得想翻白眼又憋住。
火车又鸣笛了,余秀民揽着林清的肩,“走吧,再不下被带走了。”
林清靠在他肩头流眼泪,一步三回头地下了火车。
三个孩子从小就长在部队附近,一开始在周边的县城,后来搬到家属院儿。
余岁和余欢都没出过远门,余岳很小的时候跟着母亲去过外祖父外祖母家,但早没印象了。
余岁捧着本书埋头看,好像什么都不关心;
余欢有些忐忑,有些期待,有些眼眶泛湿;
余岳则是乍一离家,还没回过味儿来,啥都新奇,车一起动就趴在车窗边儿上往外看。
刘三妮儿面带笑容地看着,也不去管他们。
半个多小时后,余岳就没兴趣了,拉开车厢门向外试探。
刘三妮儿道:“火车上有拐子,靠站的时候会把你带下车,卖到山沟沟里。”
“刷——”
门咣地关上。
余岳只能再次车厢内上蹿下跳地玩闹。
他一个人玩儿没意思,就欠欠儿地撩闲。
余岁嫌他烦,冷着脸不搭理他。
老二余欢被他打疼了,也只是害怕地看着他,甚至不敢躲。
还是刘三妮儿看着不像话,薅过余岳,按在她的床铺上,“别欺负你姐姐。”
余岳不听,还要过去找姐姐“玩儿”。
刘三妮儿不让,他就耍起脾气,“你管不着!管不着管不着!”
他爱咋闹咋闹,不去折腾他姐就行。
刘三妮儿对余欢说:“小欢,你上我上铺躺着吧。”
余欢小心地瞥弟弟,贴着小桌挪向奶奶。
“不行!”余岳不准,又伸手去扒拉她。
余欢吓得不敢动。
余岁忍不了,书啪叽一摔,一脚踹过去。
余岳跌坐在包裹上,懵了一瞬,“你打我?!”扑上去捶她。
余岁到底大他好几岁,轻而易举地镇压他。
余岳趴在床铺上,被按着头,哇哇大哭。
短短几秒钟,拥挤的车厢里经历了一场鸡蛋碰石头般的压倒性对抗战,以战败方痛哭流涕喊“妈妈”告终。
“诶呦,我滴个神啊……”
刘三妮儿血压上升,上前分开姐弟俩,气不过,还在余岳的屁股上重重地拍了几下,“让你欺负你二姐。”
她没骂大孙女对弟弟动手,只是说她:“书快捡起来,多金贵的玩意儿,下回不行往地上扔。”
余岁缓缓退开。
余岳眼睛鬼溜溜地转,猛地跳起来,向她反扑。
余岁后脑勺好像长了眼睛,拽着他的手,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余岳躺在包裹上,不起来了,使劲儿地扑腾、哭闹,“奶!你揍她!你揍死她!”
刘三妮儿抽抽嘴角,看着大孙女,“岁啊,你还会这个呐……”
奶奶还是没骂她……
余岁微微垂头,低声道:“在学校学得。”
她早就想揍余岳了,在家为啥不敢,因为知道妈妈必定不会向着她。
奶奶会维护他们,但她不知道,是不是像别人家那样,为了跟儿媳妇别苗头。
现在看,好像不是,奶奶真的不会惯着余岳……
余岁就像是獠牙还没长好的小豹子,警惕地探出头,试探奶奶的态度。
刘三妮儿挺喜欢,“挺好挺好,你看书吧。”
余岁点头,捡起书重新坐下。
刘三妮儿又叮嘱:“别看太久了,看一会儿就歇一歇眼睛。”
余岁一顿,合上书,看向窗外。
孙女真听话啊。
刘三妮儿仍然不理会孙子,转向余欢,“别站着,上去躺着吧。”
余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姐姐,又担忧地看向弟弟,然后乖巧地爬上上铺。
余岳嚎得越发大声:“你们欺负我!我要妈妈!我要回家!”
整个车厢都回荡着他的哭嚎声。
外面,好些车厢门都打开,向着他们这间车厢张望。
刘三妮儿没管他,拎起水壶,“我去打点儿热水,你们仨待在车厢里不要乱跑,有拐子把你们抓走,你们连奶奶都见不着了。”
余岳的哭声一滞,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余岁答应:“我看着他。”
刘三妮儿开门走出去,一路对被打扰到的乘客赔笑脸,“孩子头一回离家,我一会儿就治好他。”
她找到乘务员,“同志,听你口音,是老乡儿啊……”
过了一会儿,高大威严的乘务员儿板着一张脸,站在祖孙四人的车厢门前,当当敲了几下车门,喊:“乘务员!”
余岁缓慢地打开车厢门,看到他的制服以及见过的脸,才一下子敞开门。
乘务员严肃地看向躺在地上的余岳,“安静!火车是公共场所,不准大吵大闹,不知道吗?”
余岳的干嚎一下子息了,憋着嘴害怕地看着他。
乘务员又强调一遍,“不准再吵。”
余岳憋着一泡泪,马上点头。
“关门吧。”
乘务员转身。
门一关上,车厢内的余岳便扑在包裹上,捂着脸小声唔唔地哭起来。
而门外,乘务员冲远处的刘三妮儿点头。
刘三妮儿这才走过来,无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装模作样地表演:“同志,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啊,我这孙子小,想家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再吵了。”
乘务员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行,你们注意啊。”
“诶诶,好。”
刘三妮儿点头哈腰,又歉意地冲着两边儿的乘客笑,才重新进车厢。
余岳委屈地扑到她怀里,呜呜哭。
刘三妮儿嘴角上翘又强忍着落下,无奈地说:“快别哭了,火车都快开出省了,又不能调头,再闹下去,给咱祖孙赶下去咋办?”
余岳抽抽搭搭,气愤地说:“我们买票了,凭啥赶我们!”
他还挺清楚。
刘三妮儿憋着笑,拍后背安抚,“好了好了……”
之后,一直到晚上,余岳都赖在刘三妮儿身上,睡觉也要跟她挤在一个铺上。
刘三妮儿搂着他,等他睡着,起来踮脚去看上铺的余欢。
她眼睫还是湿得,明显哭着睡着的。
刘三妮儿心疼地擦掉,给她盖上肚子,又去对面儿看余岁。
余岁没睡着,爬起来,“奶,你躺这儿,我去上面。”
刘三妮儿低声道:“行,盖着肚子啊。”
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尤其懂仗着人惯着他撒泼,因为他们知道,使劲儿闹就能达到目的。
当余岳知道,奶奶不会惯着他,他就不再硬碰硬,也不再哭闹。
第二天醒过来,又没事儿人一样调皮捣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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