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妇女主任—— by张佳音
张佳音  发于:202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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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根儿趴在赵柯的窗户上,告状:“小强下水了。”
他这个守村人,还挺尽职尽责的。
赵柯问他:“你怎么发现的?”
树根儿手指抠木窗框,“小强不带我。”
赵柯笑弯了眼,小声跟他说:“放心,有人管他们。”
树根儿点点头,要走。
赵柯叫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颗糖,剥开,示意他张嘴。
树根儿乖乖地张大嘴,“啊——”
赵柯塞到他嘴里。
不直接喂给他吃,他不知道要攥到什么时候,送给谁。
树根儿吧唧吧唧嘴,尝到甜味儿,露出一个纯真的傻笑。
赵柯笑道:“去玩儿吧。”
树根儿欢快地跑走。
赵柯拿一本厚书压住报纸,起身,去牛家。
牛爷爷在学校卖呆儿,牛奶奶一人在家。
“牛奶奶,牛小强他们又偷偷下河了。”
牛奶奶一听,急得扔下纳到一半儿的鞋底子,“这死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儿,不让下河还偷摸下!”
赵柯扶住她的手,“您别急,我跟您一起去看看,我知道在哪儿。”
牛奶奶关上门儿,跟她出去。
院外,停着一辆自行车。
牛奶奶问:“还得骑自行车?”
赵柯道:“牛小强他们找这个地方,离村子得有三里多地,走着累。”
那是一条支流,河道口冲了不少石头下来,一遍一遍冲刷,石头比较圆滑,下游水浅又清,赵村儿大队的规划里,那附近会开垦出来,做水田。
而牛奶奶听后,啐道:“这死孩子,可真能走,要是出啥事儿,跑回来找人都来不及。”
河边——
天气热,一帮男孩子全都脱得光溜溜的,在水里头扑腾。
小河水深半米左右,年纪小的孩子个头矮,完全可以来回游。
莫宇稳重懂事,怕妈妈担心,从来不到危险的地方玩儿,莫浩跟牛小强熟了后,今年是第一次下河,他不会游泳,在水里赤条条地狗刨。
好几个孩子都是这姿势,没人笑话他。
莫浩游得欢快,突然小腿上一疼,站起来,抬腿一看,他小腿上紧贴着黑乎乎一长条,吓得哇哇大叫。
游泳的、打水仗的、抓鱼的……全都望过来。
莫浩甩腿,却甩不掉,吓哭,“哇哇哇哇……”
“别抓!”
牛小强颇有大将之风,制止他伸手抓,淡定地招呼他:“别哭了,就是个水蛭,你上来,我给你弄掉。”
莫浩那条腿僵直,一瘸一拐地走上岸,还在哭。
其他孩子全都围上来,看热闹,顺带吓唬他。
“你看它在吸血。”
“好像变大了。”
“会不会钻进去……”
莫浩那条腿好像没知觉了,大哭急催:“你快弄啊,我不要它钻进去吸血……”
“急啥,一个水蛭,哭唧唧的,是不是男人。”牛小强薅了一把干草回来,瞪人,“根本不会钻进去,吓唬他干啥。”
莫浩害怕,一个劲儿地催促:“你快弄掉,快弄掉……”
牛小强随便捡了件儿衣服,擦干手,拿火柴点着干草,举到他腿边儿,火烧水蛭。
水蛭被烫到,蜷缩起来,掉落。
莫浩怕掉在脚上,倏地躲开。
而那水蛭没烧死,一群胆大的男孩儿拿着小棍儿戳着玩儿。
水蛭缩起来,像个大号栗子,伸长能拉到一匝长。
莫浩根本不敢凑过去,也不敢下水了,穿上衣服,盯着小腿上小小的血点,心有余悸地抽噎。
“赵主任!”一个小孩儿看见赵柯和牛奶奶的身影,慌里慌张地扒拉牛小强,“牛小强!还有你奶奶!”
牛小强吓得一激灵。
其他孩子也惊得捂前捂后,四处找自个儿的衣服。
衣服都是差不多的颜色,慌手慌脚地,根本不知道谁是谁的,有时候两三双手扯一件儿,后来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能遮羞就行,直接往身上套。
场面鸡飞狗跳。
赵柯下了自行车,适时止步,背过脸,给光屁股来不及穿衣服的小男孩儿们留点儿面子。
牛奶奶两条腿倒腾得飞快,直接冲过去,抓牛小强,照着他的屁股啪啪拍了两下,等看到地上的水蛭,火烧起来,“还下水,淹不死你,钻进身体里,血都吸干!”
牛小强小声嘟囔:“就会吓唬小孩儿,根本钻不进去。”
“你还犟嘴!”
老牛家就他这一根独苗,偏偏他淘得没边儿,牛奶奶又急又气,使劲儿揍他。
牛小强当着众多小弟的面儿挨揍,没面子:“在外面儿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我是大哥——”
“我打你个‘大哥’!”
牛小强咬紧牙关,不喊疼。
其他小孩儿匆忙穿好衣服,也不敢管“大哥”,灰溜溜地往岸上跑。
牛小强骂他们“不讲义气”。
牛奶奶看他丝毫不知道错,气得呦,“行,我管不了你,我让你妈管你。”
说完,揪着他往岸上走。
“衣服!没穿衣服!”
牛奶奶气骂:“你都敢下水玩儿,还遮啥?遛着吧!”
牛小强这才开始使劲儿挣扎:“我是男的!男的!有女同志在呢!”
牛奶奶气不过,又拍他,到底没让孙子丢人。
岸上——
莫浩心慌地问赵柯:“赵主任,我被水蛭吸血了,不会生病吧?”
赵柯扫一眼他的腿,安抚:“回村儿去卫生所,上点儿药,没什么大事儿。”
莫浩心安了些,但再也不想下河玩儿了。
这有一个算一个,回家都得挨揍。
赵柯等牛奶奶上来,驮着老太太,罚牛小强他们在后面跟着跑。
一串儿孩子,有的衣服小,紧紧裹在身上,有的麻袋一样挂着,屁股都罩上了,有的扣子抠的歪七扭八,上下不对称……
又狼狈又滑稽。
赵柯骑得不快,牛小强嘴撅得能挂油瓶,哼哧哼哧闷头跑,还能跑到自行车前面去。
“怎么?不服气?”赵柯慢悠悠地说,“当大哥怎么能带着小弟以身试险?活该你挨揍。”
牛小强气喘吁吁地辩解:“没危险,我踩点儿了!”
赵柯瞥他一眼,“我小的时候,带人出去玩儿,从来不往深水去,浅水也要找两个会水的大孩子监督,出门去哪儿都汇报,大人们都放心,没挨过揍。”
牛奶奶看了眼她的后脑勺,没拆穿她。
“你是觉得你很聪明很周全?”
牛小强呼哧喘气,不吭声。
赵柯道:“爱玩儿水很正常,安全问题得保障,万一出了啥事儿,带人出去的人就得负责。你觉得没意外,去年那几个臭小子,不差点儿淹着吗?他们不比你们大?”
牛小强还是梗着,“我踩点儿了。”
“你要非这么犟着,有你挨揍的时候。”
牛小强有点儿跟不上了,咬牙撑着,“那你说咋办?别说不玩儿,谁也管不住。”
堵不如疏。
可赵柯不告诉他怎么疏,年纪小的孩子总是热爱冒险,对危险没有任何的敬畏。
“自己想去。”
赵柯脚下一使劲儿,蹬远。
当天傍晚,赵村儿大队进行了一场浩大的打孩子运动,村儿里几乎各个角落都能听到小孩儿的哭声。
赵柯还特地出去溜达了一圈儿,听了个热闹。
牛家——
牛小强她妈拎着笤帚抽他,牛小强倔强地咬着牙,坚决不掉一滴猫尿。
小孩儿越是犟,大人越是气。
牛妈看他这死德性,拽着他要出去,“走!我挨家告诉他们,不准再跟你玩儿!”
“我们拜把子的兄弟情义,你打不断!”
牛妈几乎要气笑了,“从明天开始,你就给我圈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
“凭啥!”
牛小强绝对不能失去自由。
“凭我是你妈!”
牛小强气死了,“我有正事儿!你不能这样儿!”
牛妈扔掉笤帚,“我就这样儿。”
牛小强趁她不注意,挣开她,跑出去,“我要离家出走!”
牛妈气儿一下子又涌上来,捡起笤帚在他背后追:“牛小强!你给我停下!”
“不停!”
“牛小强——”
老槐树下、晒场上、大院儿附近,好些社员聚在一块儿溜达、唠嗑,赵柯也在这儿,大伙儿眼瞅着牛小强一阵风似的跑过去,他妈举着个笤帚边喊边追。
众人习以为常,笑呵呵地看着——
“今天可真热闹。”
“我听说那谁家也打孩子呢。”
“这一群小子下河了,都跑到大北边儿去了,莫家那小的还让水蛭给粘上了。”
“那是该打。”
“不行,我得回去紧紧我家那小子的皮子。”
“那要不然……也揍一顿?”
赵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故意说反话,表面劝阻实则撺掇:“这不好吧?哪年夏天孩子们没下水?这也是天性释放,应该没那么容易出事儿,也就是去年,咱公社有两个孩子掉水库淹死了,前年,有一个孩子下河被冲跑了,大前年……”
她越说,大家越觉得该揍一顿,家里有半大小子的,全都起身。
必须揍一顿!
另一头,牛小强带着亲妈绕村跑,跑到了老魏家,一头钻进屋里。
魏家人正吃饭,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孩子。
魏如月更是惊得嘴巴大张,“牛小强?”
牛妈跟着追进魏家的院子,站在屋门口,喘着粗气儿,举着笤帚威胁:“牛小强,你给我出来——”
牛小强挤到魏老爹和魏大海中间,宣布:“我不回家了,我跟魏如月换家!我以后要当老魏家的儿子,魏如月,你去当老牛家的闺女吧!”
平地一声雷。
魏家全家人都懵了。
牛妈气得失语,拿笤帚的手颤抖。
牛小强干脆搂住魏老爹和魏大海的胳膊,直接对俩人说:“我要当你家孩子。”
魏老爹和魏大海本来就喜欢他,听后控制不住地惊喜,然后魏老爹对牛小强他妈说:“有啥事儿别打孩子啊,要不……就让小强先在我家住一晚上?”
牛妈咬牙切齿,“你赶紧过来,别给人家添麻烦。”
牛小强不过去,扣紧手臂,看向魏如月,不住地给她使眼色,“魏如月,你去我家吧。”
魏如月对现在的状况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无措地来回瞧几个大人。
“你别欺负如月。”牛妈瞪他,“人如月在自个儿家,你还给人赶出去啊。”
牛小强不理他妈,一个劲儿给魏如月使眼色。
其他人都以为牛小强是为了让魏如月跟他换,只有魏如月知道是因为俩人的约定。
魏如月咬咬嘴唇,看向牛妈:“牛婶儿,我……”
牛妈见不得她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迟疑了。
牛小强便伸手推魏如月,“快去。”
魏如月被他推得一歪,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魏老太出声儿:“不用吧?”
苗凤花也担忧地看着女儿。
牛小强继续推搡。
牛妈语气严厉,“牛小强!不准欺负如月。”
魏老爹赶忙维护道:“小强妈,你别说孩子,他跟如月闹着玩儿呢。”
魏如月低着头,两只手纠缠在一起。
牛妈看到她这模样,再看魏家人的神色,顿时生出些怜惜来。
这是牛小强胡闹出的事儿,她不忍小姑娘难堪,出言邀请:“要不你去婶儿家玩儿几天?”
魏如月抬头看她一眼,又怯怯地看向家里长辈。
魏大海立即道:“那今晚上就让小强在我家住着。”
随即,他难得对女儿有些温和,“就去住两天也行,别给牛家添麻烦,知道吗?”
魏老爹也赶紧吩咐儿媳妇:“给小强拿碗筷!”
苗凤花不敢犹豫,连忙起身去碗架拿。
魏如月瞬间仿佛成了这个家的外人。
魏老太瞅瞅孙女,招呼牛妈:“小强妈,要不坐下一起吃点儿?如月饭还没吃完呢……”
牛妈吃不下去,狠狠瞪向已经坐上桌的牛小强,“牛小强,有能耐你永远别回家!”
然后,她温声对魏如月说:“咱不跟牛小强这混球一桌吃饭,走,去婶儿家,婶儿给你做好吃的。”
她轻柔地拉着魏如月的手,魏如月顺着她的力道,走了几步,停住,小声说:“婶儿,要拿作业本儿。”
“你这孩子,咋这么懂事?牛小强不追着不写作业。”
她懂事的让人心疼,牛妈声音柔的滴水,“快去,婶儿等你。”
牛小强从来没停过亲妈这种声音,惊恐地睁大眼睛。
牛妈恐吓他:“等你爹回来的。”
牛小强立马靠近魏老爹。
魏老爹环住他,“没事儿,就在爷家住着,爱住多长时间住多长时间。”
魏如月背着书包出来,听着这话,竟然没有红眼。
牛妈牵着魏如月的手,拍了拍,“走吧,去婶儿家。”
“诶——”
魏老太和苗凤花一起出声儿。
魏如月和牛妈交握的手一紧,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奶奶和妈。
苗凤花干笑道:“如月,你到人家勤快点儿。”
魏老太听完儿媳妇的话,也不知道要说啥,就只叮嘱道:“别贪玩儿。”
魏如月安静地看着她们,片刻后扯起个乖巧的笑,“好。”
以后,她不会为了他们伤心地哭了。
魏如月仰头看向牛小强妈,“婶儿,我们去你家做客吧。”
牛妈牵着她出门。
魏老太和苗凤花看着魏如月头也不回,莫名地怅然若失。
而牛小强等亲妈的身影一消失在牛家院子,顿时就变了个样儿,一把推开碗,碗里的小米饭洒到桌子上,“这什么呀,比猪食都粗,我不要吃!我要吃肉!”
魏家一家人全都惊讶地看着牛小强。
魏老太心疼地看着粮,连忙用筷子夹回碗里,“咋能浪费……”
牛小强嫌弃地看着她的筷子,“脏死了,你筷子都碰过了,拿开!”
魏老太脸色变黑。
魏老爹回神,催儿媳妇:“家里不是有才晾的鱼吗,去给小强煎来吃。”
“我不要吃鱼!我就要吃肉!吃肉吃肉吃肉!”
牛小强使劲儿作,拍得桌子咣咣响。
魏老爹:“好好好,让你叔去给你换,大海,快去老木头家看看,换点儿肉回来。”
魏大海饭都没吃完,赶紧起来出门去换肉。
期间,牛小强一个劲儿地喊饿,发脾气,拿筷子敲碗“要饭”:“咋还不回来?饿死人了!”
等到肉换回来,苗凤花去厨房做好,端上来,牛小强大口大口地吃,吃完又嫌“不好吃”。
反正一通折腾,老魏家这一顿饭吃了将近来小时才吃完。
晚上睡觉的时候,牛小强一会儿说被子脏,一会儿说有蚊子,让人给他拍蚊子,闹得老魏家全家都不安宁。
牛小强终于折腾累了,没心没肺地一秒没声儿,睡得可香了。
魏老爹扛不住牛小强闹腾,精疲力尽,躺下还对魏老太道:“咱们抱养一个小子,咋样儿?”
魏老太憋不住火儿了,“不咋样!”
魏老爹却觉得很可行,“你看栓柱儿,那不挺孝顺的,也不向着他原来爹妈。”
“白眼儿狼才一点儿不向着原来家!”
“你看你,火气咋这么大,说啥呢?栓柱儿那情况跟白眼儿狼能一样吗?”
魏老太闭上眼,不想再跟他说话。
牛家——
牛爷爷牛奶奶对魏如月的出现虽然惊讶,但都没多问多说,晚饭都不用牛妈多说,就拿了熏肉出来做。
魏如月不好意思大吃大喝,默默地扒饭。
但牛家人给她夹的菜,她吃了,跟她说的话,她每一句都礼貌地回应。
晚上,牛妈安排她住在她屋里。
“被褥舒服吗?这是我结婚的时候做的,一直没舍得给那臭小子铺;晚间起夜,直接在泔水桶里,不要去外头了,省得你害怕;有啥事儿就喊婶儿,别憋着……”
她边给魏如月铺床,边絮絮叨叨地说话。
魏如月小声应,没有一句话空撂在地上。
牛妈感慨:“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还是女儿贴心……”
这句话,魏如月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从来没有人觉得她贴心。
“快上来睡吧。”
魏如月爬上炕,却不敢靠近褥子。
“脱衣服躺下啊。”
魏如月看着干净松软的褥子,她怕自己蹭脏了。
牛妈看着她拘谨地揪着衣服,恍然大悟:“看我,忘了你没带衣服了,没事儿,你牛叔不在家,就咱娘俩,直接脱了吧,明天婶儿给你做一件。”
魏如月慌张地摆手:“不用……”
“背心和裤衩用不了多少布头子,就当自个儿家一样,别客气。”
可她的家,不会这么好。
魏如月脱掉了衣服,光溜溜地钻进薄被子,害羞遮住下巴。
她睡不着,心头酸酸的。
牛妈察觉到,低声问她:“如月,咋?想家了?”
魏如月摇摇头,反应过来她看不见,又回道:“不是。”
牛妈摸摸她的头,“你又聪明又懂事儿,不像牛小强那个臭小子,净天的惹事儿,牛婶儿一家都喜欢你,你别太拘束。”
“不是的……”魏如月解释,“是我找牛小强帮忙的……”
她自个儿想出的办法。
爷爷和爹夸过牛小强,如果牛小强一点儿也不讨喜,他们可能就会改变一点态度。
“牛小强没欺负过我,牛婶儿,你别生他的气。”
牛妈惊讶,想想又不那么意外。
她还想呢,牛小强今天实在任性的过了,平时他再咋淘,也不至于这么胡闹,没想到又是行侠仗义上头。
魏如月惴惴地望着她。
牛妈抬起胳膊,搂住她,“你们都是好孩子,小孩子别寻思太多,以后有事儿,就来找牛婶儿,啊~”
魏如月靠在“妈妈”的怀里,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哭了出来。
第二天,大队部。
赵柯和魏如月今天的碰头,多了一个牛小强。
牛小强精神奕奕,魏如月眼睛微肿。
赵柯看着牛小强,不禁啧啧称奇:“交换家长,你可真想得出。”
牛小强仰脖得意,“反正也捣乱,住家去多方便。”
“那你有什么成果吗?”
牛小强把他作上天的事迹叭叭一通说,说完今天早上,满脸膈应。
赵柯挑眉,追问:“发生什么了?”
魏如月也看向他。
牛小强拒绝说:“你们是女同志,我不跟你们说。”
赵柯正义凛然道:“你现在是我们的同盟,分什么男同志女同志的?而且我是你长辈,是妇女主任,有啥不能听的?”
牛小强看她一眼,又看向魏如月,“她不能听。”
魏如月不明白有什么话她不能听,明明是发生在她家的事。
不过她不是胡搅蛮缠的性格,不让听,她就起来走开。
赵柯:“说吧。”
牛小强别扭道:“我早上起来撒尿,没睡醒,以为还是我家呢,摸到北墙头就脱裤子往菜地里尿,然后魏如月她爷在旁边儿突然夸我。”
“夸你?”
牛小强抖了抖,“他夸我尿得远……”
尿的远也被夸。
赵柯:“……”
不远处,魏如月隐约听到他的话,也是相同的反应:“……”
离谱到让人无语。
赵柯问:“然后呢?”
牛小强绷着脸,道:“我呲他鞋上了。”

赵柯发现, 魏如月看牛小强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地嫌弃,只有满溢的憧憬。
小孩子天性会依赖亲人,没有成年人那么多繁杂的贪念, 更多的是想要获取爱。
足够的爱下成长的孩子, 可能是赵芸芸, 可能是牛小强, 可能是很多个勇敢而无畏,善良而包容的不缺爱的孩子。
可惜, 大部分孩子的成长阶段没有拥有过无挫伤的爱, 长大成人后, 就不可避免地陷入到渴求中。
小姑娘天真纯质。
赵柯既想她能够知世故, 能够更坚韧,不受情感所累,又想保留她的天真。
怪贪的。
但贪就贪了,赵柯坦然接受。
“如月。”
赵柯招招手, 叫魏如月回来。
魏如月走到她面前, “赵主任。”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但牛小强在你家白吃白喝,你在牛家白吃白喝,你俩扯平,你就好好玩儿,不要有心理负担, 万事儿有我撑着呢, 问题不大。”
赵柯的作用, 就是给两个孩子把关, 以及像她之前说的, 做强大的靠山。
问题不大,能解决。
赵柯看向魏如月的眼神,传递着这样的从容。
魏如月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点头。
两个孩子离开。
牛小强纠结半晌,叫住魏如月,“咱俩这两天都不能回自个儿家……”
魏如月点点头。
“你咋不明白呢?”
魏如月疑惑,她要明白啥?
牛小强恨铁不成钢,“你咋这么笨,不见面,我咋知道你有没有偷偷学习?”
魏如月辩解:“学习就是学习,不是偷偷。”
而且她考第一,不笨。
“那不行,你带作业,我没带作业,不公平。”牛小强贼头贼脑地往他家的方向望了一眼,提要求,“魏如月,你帮我把作业偷出来。”
魏如月道:“我去给你拿。”
牛小强地下党接头一样儿,小声说:“我在猪圈旁边儿第三棵果树那儿等你,接头时间只有三十秒,知道吗?”
魏如月无语,“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拿。”
牛小强催促:“你快去,我们的时间紧迫,你只有十分钟完成任务。”
魏如月离开了几分钟,拎着牛小强的书包回来。
牛小强警惕地左右张望,接过书包,抱着就跑。
魏如月:“……”
要作业就要作业,怎么这么多戏……
魏如月原地站了几秒钟。
莫莉拎着猪食桶出来,奇怪地看着牛小强的背影,问:“魏丫头,他鬼头鬼脑地站这儿半天,又折腾啥呢?”
魏如月乖乖地叫人,“莫婶儿,我给他拿作业。”
两家对门儿,熟悉,莫莉清楚老魏家的事儿,也挺心疼她,“你小孩儿,好好学习就行,别想太多。”
魏如月答应,跟她说了两句话,重新返回牛家。
牛奶奶坐在房檐下,针线筐放在腿上,见她回来,慈祥地招手:“如月,作业给他了?”
魏如月走过去,“给了。”
牛小强的书包,是牛奶奶装得,魏如月不可能偷偷摸摸。
“给了就行,这小子竟然主动要写作业,以前不拖到放假最后两天都不碰书包。”
虽然孙子“离家出走”了,但牛奶奶很高兴,拎起腿上的布头子,按在她肩头比量,满意道:“估摸得正好。”
魏如月害羞地推辞:“牛奶奶,不用给我做,浪费……”
“浪费啥?”牛奶奶打断她,“你就是想太多,大人努力干,不就是为了让娃娃们不吃苦吗?你牛叔说了,咱大队先紧着学校建,那是因为所有的娃娃都是大队的宝,是咱大队的未来,你们这些娃娃没成年,你爹妈爷奶、大队都有义务好好养。”
魏如月低低地说:“我不是男孩儿……”
所以,牛小强撒尿呲得远都会被夸,而她无论多努力,都不会被家人看在眼里。
“不是牛奶奶说话难听啊,你家大人脑子都不好,竟然生出你这么个聪明娃,还一点儿不珍惜,搁别人家早偷着乐了。”
魏如月下意识地否认:“我没那么好……”
“你还不好?”牛奶奶捏着线头,在嘴里抿了一下,一琢磨,道,“你是还不够好。”
魏如月失落地垂眼。
即便她总是否定自己,她其实心里是希望得到认可的……
牛奶奶捏着线头边穿针边道:“咱村儿好些人骨子里都重男轻女,牛奶奶不怕说,咱家以前也重,但你看赵主任,是个姑娘不,可谁家要有赵主任那么个闺女,简直烧高香了,没看就连赵四爷那老古板,都想给她上族谱。”
“所以说有本事,比啥都强,你们现在还小呢,靠人养着,可不就是受人气。”
她穿针的手颤抖,眼睛睁大了使劲儿瞧,线头也进不去针扣。
“我帮您吧。”
魏如月收起思绪,接过针线,举起来,一次就穿过去,轻轻松松。
牛奶奶接过来,“老了,不行了。”
魏如月摇头,“您长命百岁。”
牛奶奶笑呵呵地应:“好好好,长命百岁。”
“这人呐,不想开不行,咱村儿现在一日好过一日,又在盖学校,你牛爷爷他们一群老家伙成天蹲在那儿瞅,村儿里那几个身体不好的老头老太太出来的次数都多了,这精气神儿上来,腿脚都比以前好。”
“你们啊,赶上好时候了……”
魏如月从来没跟长辈这么说过话,舍不得离开,便拿了作业本,坐在她身边儿写作业。
牛奶奶时不时看她一眼,叮嘱她:
“如月,眼睛抬高点儿。”
“如月,别累着眼睛,休息一会儿。”
“如月,活动活动,总一个姿势,身体要僵了。”
魏如月特别乖巧,她说什么都应声,不学习,就主动干点儿家务活。
要搁正常,牛奶奶肯定不能让客人在家里干活儿。
不过,早上赵柯来过。
她请牛家人这几天当魏如月是自家小孩儿一样自然地对待,该支使支使,该说说,别客气。
牛家人都答应了。
况且,魏如月这么乖巧的女孩儿,很难不喜欢。
于是牛奶奶就没阻止魏如月干活儿,只是偶尔关心地问问她“累不累”、“热不热”、“渴不渴”……
他们这样的态度,魏如月待得自在了许多,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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