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强妈头发被她薅掉一大把,脸上一道一道的。
李宝强爹比他们强点儿,不多。
而社员们听到李村儿大队长没有不讲理地偏帮,还让他们带回春妮儿的嫁妆,情绪才平静了点儿,不过对李家人祸害春妮儿的行为,还是唾弃不已。
赵新山狠狠瞪赵芸芸一眼。
搅事儿精!
两家的事儿,要是变成两个村儿械斗,他们赵村儿还能占上理吗?
这不瞎胡闹吗?
赵芸芸缩了缩肩,噘嘴辩解:“那她是骂我了嘛~还有李村儿那个妇女主任,她根本不配当妇女主任,还好意思对我说教……”
“你还说!”
“老赵,消消气。”牛会计打圆场,“芸芸这小代表做得不挺好嘛,没堕了咱赵村儿的气势。”
其实,赵新山也很意外。
她从小就不是个上进的孩子,不爱读书,贪吃贪玩儿,好逸恶劳,性格也娇蛮任性……
尤其她还总跟赵柯一块儿玩儿,有赵棉赵柯姐俩比着,更看不出有啥出众的地方。
赵新山李翠花夫妻俩对她都没啥大的期望,健康、高兴,以后嫁个不错的对象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等他们走了,她哥嫂还能照顾着她。
但今天,赵芸芸在李村儿的表现……
赵新山都有点儿怀疑,他们做父母的是不是看低她了?
孙大娘在旁边儿附和牛会计:“是嘞,要不是芸芸也在,我们根本说不过李家那些人,在李村儿大队长和那个妇女主任面前,也得弱气。”
赵芸芸挺胸,骄傲。
赵芸芸果然还是赵芸芸,给点儿颜色就能开染坊!
赵新山没好气地说:“行了,别嘚瑟了。”
“哼~”
赵新山转头驱散人群:“都把家伙事儿放下,该干啥干啥去,别老是有啥事儿就打打杀杀的,大队干部又不是吃干饭的。”
这话,赵村儿大队的社员们都没啥意见。
他们大队的干部那都是干正事儿的。
哪像李村儿?那样儿的干部,能带出啥好大队?
众人拖着工具,放回到大库。
而赵新山看向春妮儿。
她也是大家伙儿从小看到大的,以前春妮儿安安静静,可没像现在这样儿木楞楞的,浑身死气沉沉,一点儿不像个二十几岁。
赵新山道:“领回来也行,就不为了生孩子,春妮儿也得去医院看看了。”
孙大爷看一眼不理人的春妮儿,苦涩道:“去省城,太远了……”
而且,他们根本没钱带春妮儿去看……
春妮儿半垂着头,眼睛遮在发帘后,幽幽地说:“我要去医院检查……”
这是她回村儿后说的第一句话。
孙大娘一下子就绷不住,哽咽:“去,爹娘带你去。”
春妮儿又没了回应。
孙大娘捂嘴抽泣,孙大爷没法子,求赵新山:“大队长,能不能给俺们想想办法?”
赵新山叹气,道:“大队账上没钱了,先让春妮儿在家养两天,你们要是赶在大队卖白菜之前去,我个人可以先借给你们。”
许副队长和牛会计也道:“不够的话,我们凑凑。”
赵新山劝道:“也不用太犯愁,大队正在向好,眼下有点儿困难,以后都会缓过来的。”
孙大爷一个汉子,忍不住哭了,一个劲儿鞠躬:“谢谢大队,谢谢,谢谢……”
一家人离开。
牛会计望着他们的背影,唏嘘:“好好的姑娘,这都是啥事儿呢……”
赵芸芸趁着他们不注意,打算偷溜。
赵新山一声喝:“赵芸芸!”
赵芸芸苦瓜脸。
不远处,赵二奶、魏老太几个老太太瞧着他们一家远走,嘀咕:
“春妮儿看着咋不太正常?好像神经兮兮的。”
“肯定是被她婆家欺负狠了呗。”
“她娘不总带东西去看吗?她不知道啊?”
赵二奶瞧不上老孙家夫妻俩,“一对儿傻脑子,自家东西,便宜外人的嘴。”
牛奶奶开她玩笑:“你得是那个上人家连吃带拿的啊。”
村里这些家,对赵二奶多是敬而远之,少有人敢这么当面儿挤兑的。
赵二奶也不在意人咋说她,拿到实惠就行。
魏老太吐掉瓜子皮,“要我说,不能生孩子,到谁家都矮一头,就是挨几顿揍都正常,闹啥闹啊,没给撵回来就不错了。”
她还实心实意地劝赵二奶:“你也对你家那上门儿女婿好点儿,到底是个男人呢,将来你们不在了,不还得靠他顶门立户,万一他心里头不舒坦,将来对芳芳不好咋办?”
“我呸!他敢!当我们老赵家人都死了呢!”
赵二奶跟她吵架:“你自个儿家事儿都整不明白呢,还来教我,呸!你信不信,你儿媳妇要是老赵家的姑娘,能揍得他魏大海下不来炕!”
魏老太下不来台。
赵二奶阴阳怪气,“你还是管好你儿子吧,咱村儿可不像从前了,让赵柯那死丫头知道,你家大海啥时候又打媳妇儿了,就走着瞧吧。”
“懒得跟你个刁歪老婆子多说!”
魏老太一把瓜子揣兜,转身走人。
赵二奶在她背后开骂,魏老太边走边不时回头回骂,最终不敌,败走。
赵柯在赵芸芸面前装得一派积极学习、思想进步的高人模样,实际晌午吃完饭看了几行字儿就困得眼皮下垂。
秋天凉爽,炕烧的暖烘烘,下午没啥事儿,盖上厚实的大被躺在炕上睡觉最舒服。
赵柯睡到自然醒,抱着被子蹭了几下,才缓缓睁开眼。
头顶上有个脑袋!
头发还披散着垂下来!
赵柯吓得一激灵,心突突跳,喝了一声:“赵芸芸!”
赵芸芸站直,扒开头发,眼神幽怨,“你还有心情睡大觉,你知不知道我经历了啥?”
赵柯平复心跳,无奈地问她:“啥?”
“我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赵柯打量她,“完好无缺啊。”
“我们打架了!”
赵芸芸絮絮叨叨说一大堆,然后跟她告状:“我都在外面受欺负了,我爹还教训我好一通,我今天很受伤,心灵上的!”
赵柯神情平静,问:“伤得重吗?”
“不重,按着他们打的。”
赵柯便笑起来,夸赞她:“辛苦了,你今天做得特别好。”
“你咋一点儿不惊讶?”
赵芸芸狐疑地看着她,用最坏的“恶意”揣测她的意图,渐渐有些回过味儿来,指着赵柯的脸愤慨道:“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支使我去李村儿的?我就说你咋那么乐意我去看热闹,还整个让我当咱大队的代表慰问外嫁妇女,你就是使唤我呢!”
赵柯抓住她的手腕,移开,安抚道:“你不要说得那么功利,你就说,热闹看得开不开心吧?”
而且她今天出了大风头,心里美着呢。
但赵芸芸口是心非,“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真不原谅我?”
赵芸芸抱胸,傲娇地拧过身背对她。
“芸芸姐~”
赵芸芸身体一僵。
她又来了!
她好可恶!
赵芸芸生气,偏偏嘴角又控制不住地往上翘。
不行,得板住!
赵芸芸用力抿住嘴,整张脸都在使劲儿。
赵柯挪到她正面,“芸芸姐,你听我跟你分析嘛。”
“不听。”赵芸芸又转去另一边儿。
反正捂住耳朵,声音也能钻进去。
赵柯懒得追了,靠在墙上,对她认真地道:“老孙家一家人的性格,你也看见了,又执拗又软弱,根本就是被牵着鼻子走。王老四倒是不软弱,可他那人,也不是会主动出头的。”
赵芸芸虽然没转过来,但在支着耳朵听。
“我不清楚春妮儿姐在婆家过得什么日子,但她公婆,我上次在老孙家见到了。”
贪婪成性。
“软碰硬,能占到什么便宜?”
赵柯当然不会预测到,李宝强家会这么对待春妮儿,她只是对孙家人有一些了解。
“很多东西明明非常明显,孙家人不是看不见,他们只是将自己放在一个极其低的位置,使所见全都合理化,所有苦楚全都归结到一个点——没有儿子。”
赵芸芸不服气,“儿子咋了?没儿子,膝盖都是弯的吗?”
赵柯耸耸肩,“反正以孙家人糊弄自己的性格,很有可能见不到春妮儿也不会深究。有你就不一样了啊,我了解你,所以很清楚,只要你在,有任何你看不顺眼的事情,绝对不会敷衍过去。”
“那当然!”赵芸芸抬头,得意地说,“要不然春妮儿姐能回来?”
赵柯肯定她:“你聪明,剔透,但你最好的品质,是敢。”
赵芸芸说喜欢傅知青,她就直接表现,丝毫不以为耻。
她甚至并不十分在乎外人的眼光。
哪怕是小说里的那个所谓的极品女配,赵柯不美化她的行为,肯定是错的,但她真的很敢。
“你说的是我吗?”
赵芸芸有点儿扛不住了。
“当然,我是很认真地夸你。”
赵芸芸捂脸,“听着怪害臊的,嘿嘿……”
赵柯差点儿被她逗笑,轻咳一声,才正经道:“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吧?我以前不顾形象,没关系,现在不行,我得对外保持一个相对正面相对和善的形象,有些关于外村儿的事情,赵村儿其他人可以闹,我不能用闹的。”
“你的形象是形象,我的形象不是形象了?”
赵柯明明告诉过她,不要在争论的时候跟着别人的思维走,那会落入别人的思维陷阱。
此刻,赵芸芸完全忘了,只顾着不高兴,“你是不是不想替我找场子了?”
“我要是跟你说,割韭菜得一茬一茬的,不能太着急,你肯定不爽。”赵柯手臂搭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笑道,“如果想立马舒坦,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情,明面上不能干,背地里可以干,就算他们怀疑,也一定不是我干的。”
赵芸芸看向她,“你是说……”
赵柯笑而不语。
大半天过去,隔壁院儿里的小型土窑已经初见雏形。
赵柯溜溜达达过去,站在旁边儿打量许久。
刘兴学严阵以待,陈三儿也时不时瞄赵柯,等她指出问题或者提建议。
然而赵柯问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这玩意儿建好了,可以烤饼干吗?”
刘兴学:“……”
陈三儿抽了抽嘴角,无语。
意义这么重大,她只关注烤饼干?
傅杭更离谱,仔细想了想,说:“可以试试。”
他还问赵柯:“你想吃面包吗?以后也可以试试。”
刘兴学,陈三儿:“……”
有没有原则?!
而赵柯已经兴致勃勃地和傅杭讨论起来,以后如何将这个小土窑改造成面包窑。
这个土窑对陈三儿有不同的意义,他打断他们,问:“赵主任,赵芸芸他们去李村儿咋样?我刚看她进屋就没再出来。”
他还挺关注赵芸芸。
赵柯故意挑眉,惊讶地问:“你们还不知道呢?芸芸他们五个今天跟春妮儿婆家冲突了,把春妮儿都带回来了。”
陈三儿眼里闪过担忧,故作不经意地问:“他们没受欺负吧?”
“打起来了。”赵柯看到陈三儿紧张,又道,“赵芸芸和冬妮儿没动手,不过李宝强他妈骂芸芸不要脸,还推了两下,这回来就跟我委屈呢。”
陈三儿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赵柯注意到,微微垂眼,随即很欣慰地笑道:“她那个脾气,一点儿小事儿也会放大,又跟我炫耀她今天怎么压制李村儿的人,连春妮儿姐的嫁妆都要回来了。”
陈三儿语气泛着寒意,“小事儿也是事儿。”
赵柯点头,意有所指地说:“是,芸芸眼里揉不得沙子……”
傅杭若有所思地看着赵柯。
赵柯察觉到,冲他微微一笑。
晚上,屋内一片漆黑,窸窸窣窣的响声,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推开门。
他关上门,隔绝声音,走动的动作才放松些,大步向前。
推门声突然响起。
“你要去哪儿?”
陈三儿脚步骤停,缓慢回身。
傅杭披着外衣,合上门,缓步走到他身边,问:“你想做什么?”
陈三儿装不懂,“傅知青,你在说什么?我就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傅杭淡淡地问:“点柴火垛,还是再狠点儿,干脆点房子?”
陈三儿突然笑了,“傅知青,你在说笑吗?有啥深仇大恨,还点房子……”
“没有最好。我不拦你,只是想提醒你,你已经改变,如果行差踏错一步,我会觉得很可惜。”
陈三儿沉默。
“还有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姑娘……希望你做事不要不计后果。”
傅杭点到为止,便真的不拦他。
陈三儿看向隔壁静悄悄的院子。
他就是看不惯李村儿的人欺负他们赵村儿的人。
赵芸芸眼里揉不揉得了沙子,跟他有啥关系。
但陈三儿一路穿过村子,心情都很沉重。
快走到老槐树时,陈三儿顿住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有些气闷地调转脚尖,打算往回走。
这时,老槐树下窜出三个人影,冲过来抓住他。
陈三儿吓一跳,挣扎。
其中一个高大的人影出声:“陈三儿,你咋才来?”
陈三儿动作止住,辨认了几秒,“王三哥?!”
“是啊。”
陈三儿又看向另外另个,认出是王家老大老二。
王老三箍着他,往村外走,“等你好长时间了,赶紧地,再磨蹭天亮了。”
陈三儿一脸茫然,被迫跟上。
第二天。
林海洋爬起来撒尿,边解裤子边往屋外走,忽地察觉不对,扭头,看见灶坑前的陈三儿,一激灵,人都清醒了,“你咋起这么早?”
陈三儿表情是木的,缓缓转向他,“嗯,睡不着,烧点儿水。”
“什么味儿?”林海洋皱了皱鼻子,发现味儿是从陈三儿身上传来的,“你掉粪坑了?”
陈三儿:“没有……也差不多吧。”
反正入味儿了。
“奇奇怪怪的。”
林海洋膀胱要不行了,不再管他,匆匆出去。
陈三儿里里外外擦洗过,又把衣服洗干净晾上,躺到炕上瞬间入睡,天际已经泛起微光。
老王家也发生着几乎差不多的事儿。
王老三回家就蹲在外头洗臭衣服。
王老大和王老二本来想扔给媳妇儿洗,见状,也蹲下一起洗。
等到洗完晾上,三人就各回各屋睡觉。
潘翠莲闻不得一丁点儿异味儿,王老三刚躺炕上,就被潘翠莲一脚蹬开。
王老三:“……”
清晨,李村儿——
“啊啊啊啊——”
一声长啸,整个村子全都被吵醒,穿衣服没穿衣服的,全都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咋了?咋了?”
“哪个杀千刀的!往我家扬大粪!”
李宝强家周围的几家人呆了呆,立马捂住鼻子,嫌弃地退回屋子。
但那熏人的臭味儿仿佛散不去似的,始终萦绕在鼻尖。
李宝强一家的骂声不断,期间还伴随着巨大的干呕声。
李大队长、丁主任和一些村民听信儿,匆匆赶到李宝强家,然后下一瞬,又捂着鼻子匆匆散开。
好像臭气弹扔脸上了,闻一下全都上头。
太恶心了!
太味儿了!
李家墙上、院子里全都是大粪,连院门口都没放过。
李宝强妈还能站在门里大骂,什么脏的臭的都骂。
她嘴再脏,也没有她家院子臭。
李村儿众人嫌弃又服她。
李大队长脸色难看地屏住呼吸,实在扛不住,最终撤离。
李村儿众人议论纷纷——
“让人报复了吧?”
“估计是。”
“谁这么恨他们?这么膈应人?”
谁这么膈应他们啊?
众人面面相觑,又一同转向李大队长。
丁主任压着胸口的恶心,火道:“肯定是赵村儿的人!”
赵村儿人大老远带粪过来泼?
闲的吗?
而且那么大面积,咋拎……
众人对视,忽然瞪大眼睛,匆匆赶回家。
过了没多久,最近的两家重新回来,神色诡异。
“我家茅厕,空了……”
“我家也空了。”
陆陆续续回来一些人,一一汇报:
“我家也空了。”
“我家也是。”
“我家没有。”
“我家也没有。”
总结就是,离李宝强家为中心,大概十来家,茅厕都掏空了,一点儿没浪费地全在李宝强家院儿里。
现场鸦雀无声,李村儿众人的表情却都在骂脏话。
损不损!
大老远来给他们掏茅厕!
赵村儿有病啊!
第87章
如果说有什么事儿, 让整个李村儿都仿佛吃了屎一样恶心,一定是丢粪,并且粪还在李村儿。
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全李村儿现在对赵村儿的态度十分一致。
肯定是赵村儿干得。
他们怎么能干出这么缺德没有下限的事儿?
赵村儿人实在太贱了!
说赵村儿无差别攻击, 人家全扬在李宝强家那一亩三分地, 一点儿没扬村儿里头。
说他们冤有头债有主, 味道弥漫小半个李村儿, 其中以李宝强家前后左右的几家受害最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秋末天凉, 味儿还没那么霸道。
不幸的是, 没入冬, 没上冻, 随着太阳上升,温度上升,味道……持久留“香”。
太贱了!
他们要是祸害啥东西,给李村儿造成实质的损失, 李村儿还能上门讨说法。
现在呢?难道为了茅厕那点儿消失的粪打上赵村儿吗?
整个李村儿膈应赵村儿膈应得咬牙切齿, 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憋得要死。
邻居几家骂骂咧咧,骂赵村儿,骂李宝强家。
村里的人宁愿绕远儿,也不从李宝强家门前走,疯魔了一样, 哪怕没味儿, 也总觉得彼此都臭烘烘的。
于是, 全村都不断地骂赵村儿, 骂始作俑者李宝强家。
甚至, 他们心头还产生了一丝阴影--总怕再来人偷粪,总想回家看看。
而李宝强一家三口被困在家里,要到上工时间了,才不得不蹚出来。
其他人,可能是皇帝的臭味儿,产生了幻觉;他们一家三口就是彻底腌透了。
村民们见到三人全都掩鼻逃离,一点儿掩饰,也没法儿掩饰。
李宝强家三口人憋屈至极,跑到李大队长面前叫嚣着要去赵村儿讨回来。
“他们砸坏我家那么多碗碟,现在又上门泼粪!日子没法儿过了啊……”
“太欺负人了!”
“大队长,你不能不管啊!”
别人能躲,李大队长不能躲。
李大队长面无表情,“……”
他都想骂赵村儿几句了!
这事儿干得,太招人烦了!
李大队长喘了口气,脸更黑,“你们告诉我找谁讨说法?”
李宝强妈毫不犹豫地指控:“当然是孙家!”
“你那个亲家一看就老实巴交,你说是他们就是他们?”
孙家人确实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儿的人家,否则也不会任由闺女被欺负这么长时间,还被李家占便宜。
李宝强妈一口咬定,“肯定是他们,不是他们会是谁?”
李大队长直接表明态度:“大队管不了。”
李宝强妈吵闹:“凭啥管不了?”
李宝强父子也都愤愤不平,“大队咋能不管事儿呢?”
李大队长强调重点:“下次你们要是能抓个正着,大队就出面。”
李宝强家三口人:“还有下次?!”
李大队长怎么知道?摆摆手,“上工去!”
随即迅速转身,直到走远,才放松地呼吸。
李家三口人不甘心。
李宝强妈狠辣道:“等孙家送春妮儿回来,我非得要他们好看!”
李宝强问:“孙家能送她回来?”
李宝强妈呸道:“连孩子都生不了的女人,回娘家也丢人,谁还会要她?看着吧,早晚住不下去,还得求着咱家回来!”
他爹道:“回来咱也不要,除非他们跪下求咱们,多给点儿钱粮啥的,听说赵村儿大队今年收成好……”
李宝强不太乐意:“我还想留个香火呢,她都不能生。”
“钱咬手啊,等出够气,就给她赶出去!儿你再重新娶个能养的。”
“这行。”
赵村儿和李村儿离得近,昨天赵村儿休息,也给外村儿的青年们放了小半天假。
今天早上,李村儿的青年回来干活儿,李宝强家被人泼粪的消息便插上翅膀一样飞速地传遍了整个赵村儿。
赵村儿人也觉得忒恶心忒损了,然后纷纷叫好,光明正大地猜测,到底是谁干了这件大快人心的事儿。
王家三兄弟和陈三儿深藏功与名,暗爽。
王老大和王老二都瞒得死死。
王老三没瞒住,因为潘翠莲的鼻子现在比狗都灵。
“是不是你干的?”潘翠莲揪住丈夫的耳朵,“跟我说实话!”
王老三不招:“你觉得是就是,非得问那么多干啥?”
“你们能想到那么损的点子?”
潘翠莲一联想到那场面便犯恶心。
王老三不回应。
他得维护赵主任的形象,他们想不出来也必须是他们想的,跟赵主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潘翠莲从他嘴里问不出别的,也就不问了,搂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肩上,高兴地夸:“反正我知道了,你就是咱们赵村儿的英雄!”
王老三享受媳妇儿的崇拜。
赵芸芸听到消息,立即就联想到赵柯身上。
李宝强家越恶心,她越爽,走路都带风。
陈三儿站在围栏边儿,故作不经意地问她:“你听说了吗?李宝强家被泼粪的事儿?大家都猜是咱们村儿人干的……”
赵芸芸不知道他参与了,想着帮赵柯遮掩一下,故意嫌弃地嘟囔:“也不知道谁这么浪费,白瞎肥了。”
陈三儿立马拉下脸,狠狠白了她一眼。
赵芸芸一下子火了,“陈三儿!你敢白我!”
白的就是你,缺心眼儿!
陈三儿懒得理她,转身。
下一秒,赵芸芸勇猛地翻上围栏,跳过去。
陈三儿察觉到不对劲儿,一回头,见赵芸芸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吓得赶紧跑。
赵芸芸追着他捶。
陈三儿边躲边生气地骂她:“赵芸芸,你是不是个女的!”
赵芸芸追打得更凶。
小村庄又是美好祥和的一天。
春妮儿回到孙家两天,一直都关门躲在她和冬妮儿以前的小屋里,不出来也不理会父母妹妹。
孙大娘夫妻和冬妮儿在家里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她。
村里好些妇女好信儿,有空闲就跑到老孙家来瞧春妮儿。
无论真关心假关心,她们说话全没个把门儿的,孙大娘不敢让她们进屋,全都拦在院外。
夫妻俩不敢留春妮儿一个人在家,孙大娘便让孙大爷替她跟大队长请假,她在家陪着春妮儿。
第三天九点多,赵柯独自上门。
“赵主任,你来啦?”
孙大娘迎着她进门儿。
她脸上抓伤结痂,眼里布满红血丝,眼睛也红肿,十分憔悴。
赵柯坐在外屋,问:“大娘,春妮儿姐在屋里吗?”
孙大娘点头,一说话声音便冒出哭腔,“在屋里呢。”
春妮儿回来,赵柯还没见过她,问:“我来跟你们说说去省城的事儿,我能见见她吗?”
“她从进去,,咋说都不出来,我们都……”
“嘎吱——”
屋门打开。
孙大娘惊喜,“春妮儿?!你出来了?”
春妮儿低着头,两只手抓着上衣下摆,没听到亲娘的话一般,径直走到赵柯不远。
赵柯印象里,没结婚之前的春妮儿是个很勤快、很安静、很爱干净的姐姐。
而现在,她衣物破旧脏污,头发没梳,胡乱地披散着,手很糙,也不太干净。
孙大娘看着这样的春妮儿,又捂嘴哭起来,“春妮儿,你这是挖娘的心啊……”
春妮儿充耳不闻。
赵柯看不清她的神情,打断孙大娘,开门见山道:“咱们大队有合作医疗,但往年没报过这种检查,大队不能为春妮儿姐一个人开先例,这不公平。”
孙大娘默默抹眼泪。
赵柯继续道:“穷家富路,又是去医院,大队合计,怎么也得带五十块钱。”
孙大娘晃了晃,“五十,那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赵柯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扶她坐下。
春妮儿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孙大娘捂着胸口哀哀地哭:“我们一家的命咋这么苦啊……”
春妮儿无动于衷,似乎没有任何动容,好像她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
但赵柯看见她攥衣摆的手因为过于用力微微颤抖。
她并不是毫无感觉。
赵柯看着她,甚至觉得,沉默的躯壳里,是一个濒临破碎的灵魂,在疯狂地呐喊:救我,救救我……
所以赵柯第一时间,握住了她的手。
紧紧握住。
那是两双完全不一样的手。
一双饱经风霜,干枯脏污。
一双未经风雨,白嫩柔软。
春妮儿下意识地想要缩手。
但赵柯的手坚定有力地抓住了退缩的她。
“大队账上没钱,不能预支,队委会一起凑了五十块钱借给你们应急。”赵柯没去管自怨自艾的孙大娘,只认真地看着春妮儿,“你一定要去看,五十块钱当下很多,但对你的后半生来说,微不足道,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无论你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是否会成为谁的母亲,你永远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