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妮儿:“……”
她隐约记得,村里确实说赵芸芸从小就能嚎,而赵芸芸是大队长闺女,她一嚎,村里总有几家打孩子的。
赵芸芸见她竟然还发呆,手指摸上她手臂里侧,掐住一块儿软肉,拧。
“啊--”
冬妮儿疼得脸皱在一起。
“哭!”
冬妮儿一滞,捂上眼睛,微微垂头,哭嚎的声儿却小的只有赵芸芸能听到。
赵芸芸捏着她手臂内的肉,继续拧。
“啊啊啊——”
“嚎!”
冬妮儿尖叫,“啊啊啊——欺负人!李宝强欺负我姐啊啊啊——”
她喊了几声儿,后面就越来越顺畅,嚎的同时还能伴随几声“呜呜呜”。
赵芸芸气愤地跟她一唱一和:“走!咱们回大队找人来评理!”
俩人一路推着自行车招摇过市,做足了回村儿拉帮手的架势。
李大队长家——
有人跑过来报信儿:“大队长,你快去看看吧!李宝强家打起来了!”
李大队长啪地放下碗,急忙起身:“打起来?咋回事儿啊?跟谁啊?”
他媳妇儿也跟着放下碗,着急,“你快说。”
她姓丁,不只是大队长媳妇儿,还是李村儿的妇女主任。
报信儿的人说:“跟宝强媳妇儿的娘家人!”
“赵村儿的?”丁主任蹙眉,厌烦,“咋回回儿都是他们赵村儿来咱们这儿闹事儿?”
李大队长纠正她:“啥叫闹事儿?事儿不都是有原因的?”
丁主任却道:“啥叫有原因,人大胜本来好好的青年,赵村儿那姑娘既然要去攀高枝,还跟大胜相啥对象?害得大胜惦记她,走岔了路!”
“少听李大胜他妈胡咧咧!”
村子就是这样,对外时总是团结的偏心。
李大胜那事儿,明明就是他自个儿缠着人家姑娘,偏偏村子里为数不少的人觉得李大胜妈可怜,反倒觉得跟李大胜相过一次对象的赵棉一家人得理不饶人。
李大队长白她一眼,转头边往出走边问:“他们为啥打起来?”
“听说是因为李宝强家跟亲家借粮,还不让儿媳妇吃饭。”
李大队长的脚步倏地一停,“干这么缺德的事儿,李宝强他家也好意思打架?”
丁主任道:“万一是误会呢?”
他们夫妻最近因为李村儿大队要不要跟赵村儿大队合作的事儿,没少吵架。
李大队长横她一眼,当着社员的面儿,话没说太重,“李宝强妈前几天上工的时候炫耀粮食的德性,还有他家平时对春妮儿的态度,你没看见呐?”
看见了,回来还叨咕过。
丁主任不吭声。
报信儿的人小心翼翼地瞅俩人,说:“好像是李家三口人挨打了……”
李大队长在原地生气地踱步:“都什么玩意儿!一点儿也不省心!就该多挨两下!”
丁主任已经走出门。
还能不管吗?
李大队长黑沉着脸,跟着出去。
李宝强家——
院儿里都是人,屋里还噼里啪啦响。
李大队长呵斥:“咋没人拉开他们!看啥热闹!”
里面打得不可开交,这不是怕被误伤吗?
而且,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多磕碜啊。
院子里的村民磨磨蹭蹭地作出要去拉架的样子。
李大队长先挤进去,训斥:“松开!都松开!李宝强!”
李家三口人挨了好些打,看见救星一样,喊人:“大队长!”
王老四看李家父子老实不动了,才缓慢地松开手,但眼神还警惕着。
孙大娘夫妻也停下手。
李家三口人凄凄惨惨的,孙家夫妻俩和女婿也都挺狼狈,地上一大堆歪歪倒倒、破破烂烂的东西,有的地方一踩胶黏,极恶心。
满屋只有春妮儿一个,木桩子一样站在边儿上,衣服没乱,头发也没乱。
李大队长看着一屋子狼藉,尤其是地上的吃的,越看越生气,呼哧喘粗气,先骂老李家人:“你们家趁啊,这么霍霍粮食!”
李宝强肿着脸,含糊地说:“是春妮儿砸的。”
门口,围观的村民看春妮儿的眼神发生变化。
他们都以为这满地稀碎是两家人打架打的,完全没想到是蔫不登的春妮儿砸的。
李大队长也意外地看向春妮儿,然后又骂李宝强:“你媳妇儿那么老实的人,得让你们欺负成啥样儿,连饭桌子都砸了!啊——?要不要脸?你们要不要脸?”
李宝强妈扒拉开散下来的头发,不服气,“队长,他们来我家闹事,你咋能这么偏心?你看看,我们家都成这样儿了?”
“活该!”李大队长骂了一句,“我咋听说你们不给儿媳妇吃饭?是不是真的?”
李宝强妈嘀咕:“吃饭了啊,咋没给吃?”
这时候,她还一点儿不愧疚心虚。
“你咋那么歹毒!”孙大娘指着春妮儿脚下,“那叫饭吗?你们借我家的粮,一家三口吃着新做的,我闺女吃的啥?!”
李大队长看向春妮儿脚下那一滩,又转向饭桌边儿的地上。
虽然有些踩得脏污了,可还有些没踩到的。
差别一目了然。
外头的村民也瞧见了,对着李家人指指点点。
这时候,丁主任走进来,对李宝强家三口人嗔怪:“你看你们这事儿闹得,再咋地,还能不让春妮儿好好吃饭吗?”
“她还想吃多好?”
李宝强妈理不直气也壮,满心认为自家受了大委屈,“还砸东西,这给她能耐的!我儿子倒了啥霉,摊上她这种媳妇儿!”
春妮儿木愣愣地站在那儿,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清说的是啥。
瞅着怪不正常的。
丁主任收回目光,说李宝强妈:“二嫂子,少说两句,多伤感情。”
然后,她又避开地上的碎瓷片,走到孙大娘身边儿,劝说:“过日子哪有舌头不碰牙的,有啥事儿好好商量,亲家闹那么难看,小夫妻以后咋过日子啊,是不是?孙家大姐,孙家大哥?”
她称呼上就有亲疏。
不过孙大娘夫妻和王老四都没听出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村儿的大队长骂过了,现在又是妇女主任在这儿说和,孙大娘气消了点儿,让她评理:“我们为了闺女,平时咋对他们的,他们又是咋对春妮儿的,丧不丧良心?”
丁主任还没说话,李宝强妈就不满地说:“我们家被她害得连香火都要没了,没赶她走就不错了!把我家砸成这样儿,赔!”
李宝强没个根儿,村民们没少背地里说闲话,笑话李家。
对这些村里人来说,生儿子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儿,没啥不能没香火。
“宝强媳妇儿生不出孩子,这可不行。”
“是有点儿过分,可娶进门这些年没孩子,换谁家都受不了啊。”
“宝强妈这话,也没说错,没赶走宝强媳妇儿,已经很仁义了。”
“不能生的媳妇儿,赶回家去,谁能说出啥?”
春妮儿没能生出孩子,一直是孙大娘孙大爷夫妻俩心里的痛,也是他们不断容忍李家的原因,现在直面这些外人的话,两人心里头无比难堪。
一句又一句话,春妮儿不受控制地浑身颤抖,终于捂着耳朵尖叫起来:“啊啊啊啊——”
众人都吓了一跳,震惊地看着发疯的春妮儿。
孙大娘流着泪抱住她,“春妮儿,娘在呢,娘在呢!”
孙大爷也试图去抓她的手,让她冷静点儿。
王老四也紧张地站在旁边儿。
春妮儿尖叫着挣开他们,根本不想让他们靠近。
孙大娘心里头难受,转头冲着那些村民大喊:“到底谁不能生,还不知道呢!有种就让李宝强跟我闺女一起去省城大医院查一查!春妮儿在我家的时候好好的,嫁到你们家成啥样儿了!凭啥就让我姑娘吃那些来路不明的药!”
这是说,也有可能是李宝强有毛病!
乡下很少有人这么说,围观的村民们哄的一下炸了,议论纷纷。
李宝强妈哪能容许别人这么议论她儿子,“你们别在这儿耍无赖,诬赖我儿子!”
这种时候,就得咬死了,不能松口。
况且有些事儿,真的说不准。
孙大爷不得不硬气起来,“去医院看!要是我闺女的问题,我跪下给你们赔不是!以前给你家拿的东西,我们家全不要了!这屋里砸坏的东西,我倾家荡产也赔给你们!”
孙大娘一惊,“他爹?”
孙大爷被逼无奈,一口咬定:“就去医院!”
对,要去医院……
春妮儿忽然静下来,直勾勾地看着李宝强,语气阴森地说:“你跟我去医院……”
李宝强不乐意,“你自个儿有问题,还拉我下水?”
而他妈打从心眼儿里不觉得儿子有啥问题,又想占便宜,当下就要答应,“好,去就去,谁怕谁……”
李宝强爹却开口阻挠:“说去省城就去省城,钱你们出啊?我儿子指定没有毛病,凭啥白跟你们瞎折腾!”
李宝强妈反应过来,马上改口:“就是,谁有钱跟你们瞎折腾!”
丁主任插进来,好言好语地劝孙家夫妻:“是啊,你们想想去一趟省城得花多少钱呢,这钱,大队肯定不能报,公社受灾,李家没啥钱,要不然也不能去你家借粮,你们家应该也没有吧?”
老孙家夫妻俩对视,面露苦涩,他们哪有啥钱呢?
两人一时间有些犹豫,眼睛根本不敢看春妮儿。
丁主任便看向春妮儿,怕她发疯不敢靠近,就站在远处劝:“春妮儿啊,你婆家有不对的地方,我和大队长说他们,但你也得理解他们的心情不是?这么多年没抱上孙子,心里难免难受……”
春妮儿不看她,仍然盯着李宝强,“去医院检查。”
李宝强恼火,恨恨地看她。
春妮儿感觉不到怕,魔怔了一样,重复:“跟我去医院检查。”
李宝强发火:“你爱上哪儿查上哪儿查去!我们家没钱给你查!”
“我要去医院检查。”
她状态不太对劲儿,李大队长看着春妮儿皱眉。
丁主任有些不耐烦,语气里带出来点儿,“啥家庭,去省城医院啊?有点儿数不行?”
门口村民们也都说起春妮儿:
“去啥大医院检查啊?那不霍霍钱吗?”
“从来听说女人不能生的多,根本没听说有几个男人不能生的。”
“李宝强好模好样儿的,还能要你,你就该谢天谢地了,还闹啥啊?”
大家都为李宝强说话,他妈腰杆儿更直,对孙大娘夫妻说:“我们给春妮儿喝的药,不花钱啊?我害她干啥!要不是她不争气,我用得着浪费这个钱!你们要是还不讲理地在我家闹,趁早领回去,我们家宝强好换个媳妇儿!”
孙大娘孙大爷一下子底气不足了。
他们就是生气李家亏待女儿太狠,从来没想过让女儿回娘家。
婆家不要的女人,后半辈子咋过?
到时候唾沫星子得淹了他们全家。
老夫妻俩满心无措,不由依赖地看向二女婿。
王老四也不知道咋办好,盯着老丈人丈母娘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你们那药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我们大队的妇女主任不让吃。”
李宝强妈一听,生气:“嫁到我家的媳妇儿,关你们妇女主任啥事儿!”
丁主任也开口道:“这是家里私事儿,春妮儿,别太拗。”
然而春妮儿不管不顾,嘴里反复念叨的只有一句话:“我要去医院检查。”
丁主任表情不太好,“你这媳妇儿,咋这么认死理儿呢?”
“我们大队就是认死理儿!”
门外,传来一道清脆又有点儿跋扈的女声。
屋内的人顺着声音望出去,门口的人也全都回头。
是赵芸芸和冬妮儿。
她们俩跑回赵村儿再找人过来,黄瓜菜都凉了,所以磨磨蹭蹭到李村儿外,终于被“热心”的李村儿村民拦住,拉了回来。
围观的村民们刚才几乎都看见过俩人在路上哭嚎,知道她们俩是赵村儿大队的人,让开了一条路,让她们进去。
冬妮儿一进屋,直奔爹妈丈夫身边儿,仔仔细细地查看,越看眼睛越红,“爹,妈,四哥……”
孙大娘头发乱窝窝的,盘的发髻被薅的松散在耳边,脸上脖子上耳后都有指甲印儿。
王老四脸上一块儿一块儿的红印。
孙大爷最轻。
冬妮儿心疼极了,哽咽:“你们咋伤这么重……”
旁边,伤得更严重,这么一回儿已经面目全非的李家三口人翻白眼:“……”
赵芸芸慢她一步进来的,扬着下巴,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大队妇女主任说了,我们村儿的姑娘就算嫁出去,也是我们村儿罩着的,外村儿谁也别想糟践。”
“你是谁啊?”丁主任不满意被这么个年轻姑娘顶撞,不高兴地打量她,“小姑娘说话,不要这么没顾忌……”
赵芸芸可不听外人教训,反过来语气很冲地问:“你谁啊?”
丁主任瞬间教她气到,“我是李村儿的妇女主任。”
“哦。”
别村儿的妇女主任,有啥了不起的。
她这轻慢的语气,丁主任气得更狠。
旁边的李大队长看了赵芸芸一会儿,问:“你是不是赵新山家的闺女?”
赵芸芸骄傲地扬起头,“我是啊,我爹是赵村儿大队长。”
丁主任一听,神色变了变,表情缓和了点儿。
闹得够大了,该回去告家长了。
赵芸芸不再搭理李村儿的人,转头看向孙大娘夫妻,“给春妮儿姐收拾东西,带春妮儿姐回赵村儿!”
孙大娘孙大爷迟疑,“芸芸……”
赵芸芸才不给他们犹豫的机会,直接搬出赵柯,威胁冬妮儿和王老四:“赶紧的,再磨磨唧唧,我回去就告诉赵柯!”
冬妮儿和王老四只得走向春妮儿,冬妮儿小心地说:“姐,我们给你收拾东西吧……”
春妮儿脚步动了。
“你就算是赵村儿妇女主任,也没有这么办事儿的。”丁主任看着他们,眉头越皱越紧,说教赵芸芸,“小姑娘,何必闹成这样儿?要是毁了人一桩好好的婚事儿,你可负责不了。”
赵芸芸切了一声,粗俗地说:“不都是这样吗?社员惹出事儿,大队干部擦屁股。”
她还故意睨了李家三口人一眼,然后任性地说:“谁说都不好使,别想跟我和稀泥,今天我就要带春妮儿姐回去!反正今天这事儿,错不在我们,我们大队擦屁股也比你们干净。”
赵柯说过,讲不通道理的人,不用跟她辩解,没有意义,也不用跟着她的思维走,就坚持自己的态度。
赵芸芸就一个坚持,带走春妮儿,拿走春妮儿的东西,其他的等回村儿告完状再说。
丁主任气恼:“你!你们大队都说不通是咋地!一回两回,故意找我们李村儿麻烦呢吧?”
赵芸芸直想翻白眼,“谁有那闲工夫找你们大队麻烦?想太多了吧?”
王老四和冬妮儿还在那儿杵着,赵芸芸催促:“快点儿收拾,走人。”
“收拾啥!”李宝强妈又冲到西屋门前,瞪着他们,“这屋里都是我家的东西,就是一根草,都不能拿走!”、
春妮儿停在不远,漠然地看着她。
冬妮儿和王老四看向赵芸芸。
赵柯还说过,有事儿的时候,说话最好使的人在场,直接跟他沟通就行,其他的人,不用管。
所以,赵芸芸不跟李宝强妈多说,直接讽刺李大队长:“叔,丢人不?你就说丢不丢人?”
她说得难听,自个儿大队的人也确实丢脸。
李大队长脸上结霜,冷冷地瞪向李宝强妈。
丁主任不喜,“你这小姑娘,咋这么刻薄?”
“你不刻薄,你个妇女主任不管管你们村儿这些缺德的人,好意思说我。”赵芸芸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你个偏心眼子!偏心的都不讲道理了,有啥资格当妇女主任!晦气!”
丁主任气得风度全无,“赵大队长就是这么教你的?你有没有教养!”
“多着呢~”
赵芸芸翻了她一眼,对李大队长说:“孙春妮儿的嫁妆是她的东西,还有借给李家的粮,我们都要拿走,就说行不行吧?要是不行,你们人多,我们打不过,我们人走,但这事儿,我们赵村儿绝对不会这么算了。”
李宝强妈立即叫唤:“凭啥!进我家门儿就是我家的东西。再说她都嫁进来这么些年了,还有啥嫁妆。”
赵芸芸不理她,就掐腰盯着李大队长,等能做主的人表态。
不说这事儿根本就是李宝强家理亏,李大队长一个大队长,要为全村考虑,不可能为了一个李宝强一家跟赵村儿交恶。
李大队长不由想起上一次因为李大胜,被赵柯逼得不得不低头的事儿。
这是第二个了。
他又被一个小姑娘逼得在社员们面前退让。
“赵村儿大队的姑娘,行,真行。”
李大队长喝道:“人家的嫁妆,让他们拿走!”
李宝强妈不愿意,张开手臂挡在门前。
李大队长命令李家父子,“把她拉开。”
李家父子也都不想自家的东西被拿走。
李大队长火冒三丈,点了外头几个人,喊他们进来,“拉走!”
丁主任阻拦:“老李,咋能这么对咱们村儿的社员……”
“你也别护着他们了!还不够人看笑话吗?”
他在村里社员和外人面前这么不给她脸面,丁主任羞愤不已。
赵芸芸才不管他们的官司,再次催促冬妮儿和王老四。
她连李村儿大队长和妇女主任都不客气,孙大娘夫妻也主动伸手帮忙。
一卷铺盖几件衣服,再就是点儿粮食吃食,很快就收拾完。
赵芸芸便手一挥,“走!”
李村儿的人给他们让开路。
赵芸芸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
热闹看完了,回家告状去!
回去的路上, 孙大娘夫妻拎着春妮儿的铺盖、包裹,愁眉苦脸。
春妮儿瘦的皮包骨,脸色蜡黄,空着手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冬妮儿没参与打架, 但脸色也不咋好。
赵芸芸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一个人骑自行车了, 可她是真的懒, 不想走那么远的路。
从李村儿出去, 一路都在纠结。
冬妮儿扯王老四的衣摆。
王老四扛着大半袋儿粮,扭头, “咋了?累了?”
冬妮儿不好意思地小声儿说:“四哥, 我那个好像来了……”
王老四看向她裤子, 再看这荒郊野岭, 无奈地说:“咋这时候来?我把衣服脱下来,给你遮一遮?”
冬妮儿其实有点儿不舒服,可她不想让人觉得烦,想了想又摇头, “路上没人看见, 你别着凉,等快到村子,再给我吧。”
王老四答应。
冬妮儿咬唇难过,“又没怀上……”
今天跟李家这场仗,也是没孩子闹得,她心里慌的很。
王老四埋头向前, 闷声道:“也没啥, 冬天还不怀, 就让建国叔看看。”
前面, 赵芸芸发现他俩走得慢, 回头,视线在冬妮儿脸上打了个转儿,问:“冬妮儿姐,你不舒服吗?”
冬妮儿立即摇头,脸色黑红,“没啥,就是可能来事儿了……”
乡下人耐疼,小伤小痛全硬抗。
而女人月经有多不舒服,只有女人懂。
赵芸芸再厚的脸皮也坐不住了,停下自行车,“那啥,王四哥,你骑车带冬妮儿姐吧。”
冬妮儿连忙说“不用”。
王老四则是为难,“我不会骑。”
那咋办?
赵芸芸可驮不动人,也不想扛东西,“那让冬妮儿姐坐后座,你推着走吧,粮也搁座儿上,让冬妮儿姐扶着。”
反正都说出口了,她直接解下后座上的筐。
挺沉的,在拎着和不拎着之间,赵芸芸果断选择挂到把手上去。
于是,赵芸芸空手走,王老四一个人推自行车,自行车杠上是粮袋,后座是冬妮儿,把手上还有一筐东西。
冬妮儿心疼男人,坐得不安稳,总想下来。
王老四有劲儿,干惯活儿,借住自行车,比他刚才那样儿干扛着一袋几十斤的粮轻松点儿。
“你就坐着吧。”
冬妮儿便为他擦擦汗,满眼感动:“四哥你真好……”
赵芸芸看得牙疼,一转头看见没个好模样儿的春妮儿,牙更疼了。
赵村儿——
今天没啥活儿,大家忙活儿完闲着没事儿,都坐在白菜山附近唠嗑儿。
男人们搬个小马扎坐在晒场周围,妇女们坐在村口老槐树下。
所以,赵芸芸和老孙家几口人一进村儿,几乎全村都看见了。
东婶儿最紧张,咋呼得最厉害:“老四!咋了老四?你咋鼻青脸肿的?!谁打你了?!”
孙大娘夫妻俩面露愧疚,冬妮儿面对婆婆,也不安地垂下头。
他是因为孙家才变成这样儿。
其他妇女注意到春妮儿以及孙家夫妻的模样,纷纷惊呼:
“你们不是去李村儿吗?遭土匪了?”
“这是春妮儿?!”
“咋瘦这样儿呢?”
“我的天呐……”
晒场那头的男人们听到动静,也都围过来。
这是告状的好时机啊!
赵芸芸第一时间嚷嚷开——
“你们不知道春妮儿姐婆家多过分!要不是我们赶上饭点儿突然袭击,根本不知道他们吃孙家的粮,竟然还不让春妮儿姐上桌儿,她一个人在后厨房吃那糟的像猪食的玩意儿!”
“看见我们去,李家那老婆子还撒谎春妮儿姐生病躺屋里,不让我们看春妮儿姐!”
“我硬要看,那老婆子挡门,还对我动手,还骂我不要脸,往人夫妻屋里钻!”
“我要骑车回来找人,李村儿人拦着,他们那个妇女主任,根本不讲道理,明知道李家人不占理,还偏着他们!”
“李家那父子俩都不是个男人,王四哥为了护着我们,挡在最前面,才成这样儿的。”
“我们几个人在那儿势单力薄,老受欺负了……”
赵芸芸叽里呱啦一通说,赵村儿社员一个个气得攥拳撸袖子。
“太过分了!”
“当咱们赵村儿没人吗?”
“不能让李村儿人这么欺负咱们村儿的人!”
“对!”
东婶儿更是气得跳脚,“敢打我儿子!我让你爹你哥他们抄家伙去!”
孙家夫妻,冬妮儿,王老四:“……”
虽然事儿是那么个事儿,但赵芸芸说出来,咋那么让人火大呢?
赵芸芸还添油加醋,“他们就拿春妮儿姐没生孩子说事儿,我们不让李家给春妮儿姐吃那不知道有没有毒的药,让他们去大医院瞧瞧,他们全不乐意。我们就是搬出我爹和赵柯,他们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还说就是咱村儿的妇女主任在那儿,也管不到他们李村儿的事儿,赵柯明明说了,咱村儿的姑娘就是嫁出去也有咱村儿护着的……”
赵村儿社员们更怒。
他们大队啥德性,竟然还不把赵村儿大队长和妇女主任放在眼里!
那是他们赵村儿的头儿!
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就是瞧不起大家伙儿!
去李村儿,干他们!
一群人,转身就去大库拎家伙。
全村儿都去,那得闹成啥样儿?
孙家夫妻慌张,试图解释:“没那么严重……”
没人听他们的,打头的社员已经奔进大库。
冬妮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赵芸芸,满脑子都是她说“掌握主动,抢占先机”的话。
孙大娘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不能打群架啊!”
事情好像闹大了……
赵芸芸心虚。
大队大院儿——
赵新山、许副队长、牛会计三人在办公室里说话,发现不对劲儿,一起出来。
一群人,有男有女,全拿着工具,一副要干架的样子,能是啥好事儿?
许副队长和牛会计面露惊色。
赵新山边往前跑边厉喝:“都干啥呢!都给我站那儿!”
等跑到他们面前,赵新山微微喘气,训斥:“给你们放点儿假,你们享不了清闲是咋地?放下!全都放下!”
社员们没放下工具,义愤填膺地向他告状,你一言我一语,把赵芸芸说得话乱七八糟地说给赵新山听。
“大队长,咱们得给李村儿个教训!”
“不能让他们越来越过分!”
“对!让他们知道咱村儿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赵新山听后,冷着脸,视线在人群中搜寻,没有当事人的影子,“老孙家人呢?赵芸芸,你也给我出来!”
孙家夫妻俩在人群后应声,从旁边儿绕到前面来。
片刻后,赵芸芸也从人后挤出来,站在赵新山面前,小小的一个,怂怂地喊人:“爹~”
她啥德性,当爹的咋会不知道?
她真受欺负,一准儿哭唧尿嚎地诉委屈,现在这死出儿,明显就是作呢。
赵新山严肃地问:“你给我重复一遍,咋回事儿。”
赵芸芸张嘴,打算把刚才的话,再来一遍。
赵新山警告:“从头到尾,老老实实,少添油加醋!”
赵芸芸耷拉肩,不想说了。
孙大娘怕她再惹得大伙儿生气,连忙出声儿,从赵芸芸非要饭点儿去开始,一点儿不掺假的讲起来。
她说到他们第二茬打架没多久,李村儿的人陆陆续续过去。
那时候赵芸芸和冬妮儿出去喊街了。
赵芸芸不吱声,冬妮儿望望她,也没有多说。
孙大娘说完后,不好意思地对东婶儿说:“亏了有老四,他壮,李家人伤得比俺们重多了!”
她还怕大伙儿理解不到,具体说起李家都伤成啥样儿。
李宝强脸肿成窝瓜,眼睛都挤到一块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