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枫送到院门,回来跟赵柯感叹:“我第一次见人背那么直,姐你说他是不是没有富贵包?”
赵柯抽了抽嘴角,手痒没忍住,在他后颈拍了一下,“我才有富贵包!”
赵枫手捂着后脖子,摸了两下,“我没有啊。”
赵柯远离犯蠢的弟弟,背上挎包,拎着茶缸去队委会。
老王家的家当昨天全都清点完,列了清单。
宅地一个,房前房后有自留地,坐南朝北的新房两间,旧房三间;
一间厨房,锅灶两个,碗筷若干;
一间仓房,各种工具若干。
粮食:玉米小豆等大概一千一百斤。
最后是他们家的钱,33块7角6分。
赵新山做主,彩礼一定要给冬妮儿,不过减成了十块钱。
剩下的所有东西,钱是刨出老三老四结婚的成本,由东婶儿夫妻和四个儿子平均分,粮食按照人头数平均分,各种物件儿按照价值,大致平均分。
最值钱的是房子,东婶儿夫妻和老大家各占一间新房,其他三个儿子暂时各占一间旧房。
如果以后另外三个儿子搬出去住,王家老大要按照当年的屋子价钱补给三家。
以后东婶儿夫妻跟着大儿子生活,每年其他三家要各给一百斤粮食。
队委会有之前留存的分家协议范本,赵新山让赵柯按照那个旧范本重新拟个协议,必须把这些细节全都写上去。
许副队长和牛会计一人儿端着个茶缸,站在赵柯左右看她拟。
牛会计笑呵呵地夸:“赵柯这字写得真漂亮,以后队委会有啥需要手写的东西,可不用咱们的鸡爪子划拉了。”
赵柯半真半假地玩笑:“那不是给我增加工作呢嘛,不多给我个工分儿,我可要往你们茶缸子扔降火茶的。”
她回家问赵建国同志才知道,他晒得蒲公英茶,净挑那种老秧,苦的人都不敢说有火气了。
许副队长早上来尝了一茶缸,一点儿火气没有,就对赵新山说:“老赵,听见没,工作是你增加的,要不给工分儿,尝着苦果,指定就是她干的。”
赵新山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咋,我这个大伯还不能支使你了?”
赵柯指尖夹着钢笔,双手合在一起,求饶:“能,咋不能,我要是说不能,余秀兰同志知道得削我。”
赵新山三人笑起来。
许副队长看着老王家的存钱,“其实生产队有好几家比老王家还穷呢,就他们家又盖房子又要置办东西,还得养孩子,能存三十多块钱,真不少了。”
赵新山抬头,“你没看粮食吗?这才年中,粮食就已经去三分之二。”
都不是会多嘴的外人,牛会计低声问:“咋,这是偷偷卖钱了?”
赵新山没说话。
牛会计算了算他们家每个人分到的粮,“他们这真是算的一点儿盈余都没有,到秋地里活重,吃少了能抗住?”
“小孩子少吃点儿也差不多,咋也比饥荒那几年吃得饱,真要不够了,几个亲家也不能干瞅着。”
牛会计和许副队长点头。
赵新山管着赵村儿生产队,有一些事情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比如社员私底下卖点儿粮或者山货,只要不太张扬不被人举报,他就不会管。
许副队长和牛会计显然也都心里有数。
余秀兰同志应该也知道,但赵柯没当妇女主任的时候,完全没听说过。
这几位嘴还挺牢。
赵柯其实有渠道,比社员们偷偷去卖要安全,但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脑子一热大包大揽。
协议拟好,赵柯拿给赵新山看。
赵新山逐字逐句读过之后,满意地点头,“中午你去让他们签上字盖上手印,拿回来我盖章。”
赵柯这个妇女主任年龄辈分都最小,犯懒也得去跑这个腿儿。
中午,她背着挎包手拿协议在老王家院外等着。
有社员路过打听王家分家的情况。
赵柯现在也不跟社员们装什么温柔文雅的女学生了,一是没什么必要装,都暴露了,二是有时候说话不直接点儿,真是多费口舌。
所以她直接没好气地赶人:“瞎打听啥,那人家家里有啥家当不是隐私吗?你乐意我把你家有点儿啥全抖落出去吗?”
“不打听就不打听。”
那社员也不生气,嘟嘟囔囔走了。
赵柯得等王家所有人一起签字,有个别人回来也没急着去找他们,正好孙大爷孙大娘下工回来,她就站在他们家院外跟两人说话。
孙大娘现在对她有点儿信服了,就小声问她:“赵主任啊……”
赵柯说她:“私底下就叫我名儿,只要有事儿的时候,注意点儿就行。”
“行。”孙大娘问她意见,“冬妮儿和王老四的婚期也定了,就在下个月,我想着,冬妮儿要是跟老王家那一大家子住一块儿,还有吕东梅那个刁歪婆婆,没准儿要受气,我和她爹就商量,我家有空屋子,让他们搬过来咋样?”
很多父母常说自己长了一身贱皮子,放在孙大娘夫妻俩身上也适用,明明说了再不管冬妮儿的事儿,还是不能眼瞅着她有一丁点儿不好。
但赵柯不赞同,“你要是提出来,指定要闹矛盾的,不如让他们去跟大队申请一块儿宅地,慢慢攒着建材,到时候自己单住。”
“我知道他们得单住,就是中间这段儿时间……”
赵柯摇摇头,“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让冬妮儿吃些苦头去,否则她不会明白你们的苦心。”
孙大娘叹气,“我就是不忍心……”
“我妈说老王家的男人不动手打媳妇儿,我倒是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优点,可再一想想,要是像有些心眼子恶毒的人家,有那种吃绝户的心态,不得上赶着奔你家来?”
孙大娘若有所思。
邻居住了十几年,舌头碰牙不断,但也确实了解彼此。
要往开了想,老王家人比她大姑娘的婆家强多了。
事儿到这一步,赵柯劝她:“没坏到那份儿上,对女儿那些不忍心就多忍一忍,有些苦,该放手让她自个儿去尝一尝。”
孙大娘长长地叹气,“我跟冬妮儿爹再商量商量。”
赵柯点点头,瞧王家人还没回来全,就又聊起她家大女儿:“一直没见春妮儿姐回娘家呢?”
提起她,孙大娘更是愁眉苦脸,“她婆家不乐意她回来太勤,都是我去李村儿看她。”
“那……”
赵柯扫见东婶儿他们一家子回来了,就止住了话,跟孙大娘摆摆手,走向东婶儿一家人。
老王家会分家,跟赵柯有很大的关系,赵柯还挨个骂过他们家人。
因此王家人面对赵柯,都有些别扭,语气也不自然。
赵柯不一样,赵柯极其自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该喊人喊人,该说话说话。
王家人更觉得怪异,王家兄弟可做不到,一面儿想“要不能当妇女主任呢”,一面儿飞快地签完字遁走。
东婶儿按完手印,忍不住挤兑她:“没结婚的大姑娘像你这么皮实的,真是少有。”
赵柯觉得,东婶儿应该是想说她脸皮厚。
竟然说话这么委婉。
脸皮厚有什么的,她脸皮厚她骄傲。
下午,赵柯把协议拿给赵新山,赵新山盖上大队的印章,锁进了柜子里。
两点多,傅杭从公社回来,直接骑着自行车到队委会还给赵柯。
“你检查一下?”
赵柯扫了自行车一眼,“没事儿,自行车给我就行,傅知青回吧。”
她说着就推着自行车要靠边放。
“等一下。”
傅杭叫住她。
赵柯莫名,“嗯?还有事儿?”
傅杭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快,悄悄深呼吸平复,递过去两块儿绿豆糕,“这是谢礼。”
他不止在供销社买了两块儿绿豆糕,还鬼使神差地买了一个发卡,但根本不敢拿出来。
他要是送发卡,赵柯一定觉得特别奇怪。
傅杭自己都觉得奇怪。
而且赵柯应该也不会要……
事实上,赵柯连绿豆糕都不要,她知道这种有包装纸的绿豆糕一块儿也不便宜,客气地拒绝:“不用了,借个自行车不至于。”
然后一点儿不给推拉的机会,推着自行车就走开。
傅杭面无表情地收回绿豆糕。
果然,送绿豆糕也很奇怪。
傅杭转身的时候,头发都泄气地垂下来。
他回到知青点,情绪已经收拾好,依旧是一副冷淡到冷漠的模样。
刘兴学和邓海信之前跟他不太愉快,这几天互相都没有说过话。
两人在院儿里,看见他都当作没看见,继续和苏丽梅说话。
傅杭并不在乎,径直进屋。
苏丽梅看着傅杭的背影和他手里的包裹,没啥眼力见儿地说:“不知道傅知青家里是做什么的,应该条件很好吧?”
刘兴学和邓海信眼神嫉妒。
刘兴学不屑地说:“要是好,来下乡干什么,装得吧。”
随即,俩人对视,眼里有些看好戏。
屋里,林海洋跟傅杭热情地说话:“你回来了?累不累?”
傅杭摇摇头,递给他一个绿豆糕,“给你一个。”
林海洋惊喜,“傅杭,你竟然特地给我带糕点?!”
傅杭停顿片刻,没解释,坐到他的桌子前,一扫桌面,发现他的物理笔记本竟然不见了,立马翻找起来。
“怎么了?”林海洋咬着绿豆糕,含含糊糊地问,“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我的笔记本。”
“诶?!我中午还看见了?”林海洋在他周围找起来。
然而还是没有。
两个人又开始在整个屋内寻找,翻遍了也没找到。
傅杭脸色有些难看。
林海洋说:“我去问问他们两个。”
片刻后,院子里就响起了争执声。
邓海信:“问我们干什么?我们又不是给他看东西的。”
刘兴学:“我们白天都在上工,倒是你,下午又请了假偷懒,谁知道是不是你干了什么故意不承认?”
林海洋反驳:“我怎么可能动傅杭的笔记本?”
邓海信:“我们也不可能动。”
刘兴学:“有的人自己不保管好东西,不要来怪别人,况且主人都还没急着来找,你急什么,又不是看门狗。”
林海洋发怒,“你说谁是看门狗?我看就是你们两个因为上次的事儿怀恨在心。”
刘兴学:“你有什么证据吗?我还说是你丢了呢。”
怎么可能有证据?
他们的态度就像是:你们能拿他们怎么样?
太嚣张了。
林海洋气不过,举起拳头,就砸向他。
苏丽梅惊呼,闭紧眼睛。
一只手突然出现,抓住了他的手腕。
“傅杭?”
傅杭松开林海洋的手腕,走到刘兴学和邓海信两个老知青面前,冷静地说:“把笔记本还给我,我不跟你们计较。”
刘兴学不怕他计较,光棍儿地说:“我们又不知道你的笔记本在哪儿。”
邓海信祸水东引:“万一是村里哪个无赖偷走的呢?”
林海洋说:“怎么可能?下午根本没有别人来。”
傅杭沉着脸,问:“给不给我?”
两个老知青死猪不怕开水烫。
傅杭二话不说,从地上拎起一个板凳,照着刘兴学头上十来公分的地方,砸过去。
板凳哐当落地,差点儿被砸到的刘兴学霎时吓得腿软,“你、你……”
傅杭又回身从柴火垛上捡起一根手腕粗的木柴,冷着脸冲着邓海信举起来。
邓海信害怕,噼里啪啦全吐露出来,“下午上工,扔在村外的草从里了。”
吓唬人用的木柴扔到他脚边,傅杭马上去找。
林海洋瞪两人一眼,也跟着出去帮忙。
他们争吵起来,庄兰才从屋里出来,等听明白了前因后果,本来就对这两个油滑的男知青不喜,现在更是反感,“我也去帮着找找,丽梅你去吗?”
苏丽梅看邓、刘二人一眼,默默地点头。
方静跟上,“我也去。”
与此同时,树根儿捡到了笔记本,抱在怀里,蹦蹦跳跳地拿回家,献宝一样送到爹刘广志跟前。
郑广梅看见,抢过来翻看,“这啥?你上谁那偷的?”
树根儿着急,“没,没偷,捡的!”
郑广梅看不明白上面鬼画符一样的字,也没有空白页,随手扔到灶坑前,“啥破玩意儿,留着引火吧。”
树根儿急急地看向爹。
刘广志视而不见。
刘广志和郑广梅的儿子刘小满跑出来推他,“你走开!傻子!别来我家!”
树根儿无措地被推远,眼睁睁看着他牵走爹,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许久之后,树根儿悄悄摸进厨房,捡起笔记本,抱在怀里。
郑广梅发现,气得大骂:“你是不是偷吃了?!”
树根儿吓得不敢动,被打也只知道摇头否认,“没有,没偷吃,树根儿没偷吃……”
傅杭他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林海洋又回知青点把邓海信和刘兴学拽过来,逼问他们把笔记本扔到哪儿去了。
邓海信指了地方。
一群知青到那儿找,草皮都快要翻过来,还是没找着。
林海洋质问:“哪儿去了?”
“我哪知道,就扔在这儿了。”
林海洋气得想打人。
邓海信怕挨揍,急慌慌地说:“谁让傅杭那么嚣张,我们就是想教训一下……真的只是教训,没骗你们,不然直接扔到河沟里了!”
扔哪儿不是扔,他还好意思说。
但现在打人也没用,林海洋担忧地看向傅杭:“傅杭,你没事儿吧?”
傅杭垂下眼,“找不到就算了,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回去吧。”
林海洋怀疑,不重要的话,他为什么有空闲就看?还差点儿动手,着急忙慌地出来找?
晚上,傅杭几乎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他又一次来到队委会,跟大队长赵新山申请一块儿宅地,想要自建房。
赵新山惊讶:“建房?知青点不住了吗?”
傅杭淡淡地点头,“是。”
“批宅地倒是可以。”赵新山也不管知青点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反正没闹到他这儿,捋开赵村儿的简易地图,问他,“你想在哪儿建房?”
在哪儿建房……
傅杭的视线黏在赵柯家东边的空地上。
就是说,如果想要跟生产队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人做邻居,也很正常。
而且住进村子里,他可以更快地融入到生产队中。
他……不是奇怪的人吧?
这次找的不是赵柯,是赵建国。
原因是王老二醒的时候发现媳妇儿周秀丽流了很多血,还弄脏了褥子。
刚开始周秀丽还说是月经,没太当回事儿, 后来发现有血块儿, 跟东婶儿一说, 东婶儿怀疑是流产, 王老二这才急慌慌地跑过来。
赵建国就是个半吊子乡下大夫,以前跟老中医学过两年, 能在卫生所看点儿不紧要的毛病, 开点儿药。
赵建国把过脉, 确实是流产了。柏羏壹二0㈦
虽然血流得不多了, 可还在流,这种妇科的病,他一来不方便看,二来也不擅长, 就只能建议他们去公社卫生院看。
王老二也没咋犹豫, 跟队里借了牛车,就带周秀丽去公社了。
因为这个事儿,赵柯来队委会晚了点儿,队委会最后一个得知傅知青要批地建房。
赵柯看赵新山桌上铺着一张手绘地图,问:“单身知青能在咱们村里批地建房子?”
村里有两队纯知青夫妻,结婚后才搬出知青点, 现在基本是扎根在本地。
单身知青盖房子, 之前可没有。
“为啥不能?”牛会计端着茶缸走过来, 笑着说, “傅知青一个人儿可盖不起来, 说好了咱们生产队的社员帮盖,他给报酬,这不一举两得嘛。”
许副队长说:“他将来就算回城,宅地带不走,房子也留在村里,咱们又不亏。”
这么一说,生产队确实没有硬性规定。
虽然有点儿占便宜的意思,但傅知青又不是被强迫建房。
而且赵柯终于想起来她忘了啥事儿。
小说里傅杭好像是跟老知青发生了点儿矛盾,就自建房子搬出了知青点。
至于发生了什么矛盾,赵柯想不起来。
一本小说,看一遍过后都能忘,更别说就做了个梦,细节谁能想起来?
只是傅知青搬家这种事儿,忘了也就忘了,要是随着时间忘得越来越多,忽略什么重要的事情……
到底算是个先知的金手指,不能丢了。
赵柯没问傅知青的房子准备建在哪儿,转头跟赵新山借村里的地图看看。
赵新山把地图给她,随口问:“老王家二儿媳咋样?”
“他们去公社了,应该没啥大事儿。”
许副队长摇头叹气,“本来就没分两块钱儿,这一趟,不得空啊。”
赵柯说:“病得看嘛,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以后有的麻烦。”
牛会计点头,“是啊,病得看。”
赵柯坐回她的位置,忽然抬起头,问,“我爹要不要去进修一下?免得咱村谁家有个急症,他那两下子不够用。”
许副队长并不赞同,“咱生产队哪有啥富余钱用在这儿,真有严重的病,乡下这条件咋也治不了,还是得送到镇上。”
赵柯觉得这么想不太对,“乡下的情况虽然是急症赶不上,重病治不起,但也有不少因为医术不行耽误治疗,小病熬成大病的。”
牛会计一下子笑了,“我们小赵主任很负责啊,连对亲爹都大公无私地批评。”
哪是批评,赵柯哭笑不得,“叔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说正经的呢。”
他们三个说话的时候,赵新山没参与,卷好一根儿烟,起身走出去,站在房檐下抽。
许副队长略过看病的事儿,笑:“有你这年轻妮儿,老赵都不在屋里抽烟了。”
他也是个老烟枪。
赵新山这个大队长不在屋里抽,许副队长坐了一会儿,忍不住道:“我也出去抽一卷儿。”
屋里少了俩人,空下来,赵柯的提议也没人回应了。
许副队长他们可能当她是小孩子过家家,觉得她做些没必要的事情,多此一举……
赵柯看向外头的两个人,片刻后主动搬了两个板凳出去,“大伯,叔,你俩坐呗。”
“搬来搬去怪麻烦的。”许副队长话是这么说,还是笑着坐下。
赵柯又去翻出冬天队委会烧炉子时放在旁边儿搁水壶的小桌子,在井边儿打水擦干净,摆到房檐下。
“在桌上放茶缸,省得还得一直端着。”
许副队长夸她“细心”。
之后,赵柯重新回到屋里坐下。
一个办公室里,干点儿啥都避不开人,合格的摸鱼,就是明明在摸鱼,但别人以为她在干正事儿。
赵柯看了会儿村里地图,找出一张纸,画了个更简便的地图。
简便到什么程度呢,村里的手绘地图是按照各家宅地的形状大小等比缩小画上去的,赵柯就画了一排排的圈儿。
圈儿还不是同样大小,画多大算多大,要多随意有多随意。
赵柯在上头一一注明都是哪家,然后才开始想情节。
男主搬离知青点后……
女主……
有一段儿情节,赵芳芳难产,村里没有接生员,差点儿一尸两命。
赵柯在赵二奶家的圈儿里标注:【接生员,生育安全普及】
天热之后,村里有几个小孩儿去河里洗澡,淹死了两个。
赵柯在小学的圈儿上标注:【防溺水安全教育】
夏末有一场暴雨,还下了冰雹,不止砸坏了知青点和好几户的房子,田里的粮食也糟尽不少。
赵柯在纸右边儿标注:【防雨修屋子】
女知青方静受辱。
【妇女安全教育】
赵柯又划掉【妇女安全教育】几个字,笔尖动了动,始终没有再落下去。
她想得太认真,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个人。
“你这法子不错。”
突然的声音,赵柯吓了一跳,回头,“大伯?”
赵新山看着她画得图,道:“注意事项标注在地图上,谁家啥情况,一下子就能看清楚。”
赵柯重新低头,一看清她纸上写得东西,无言。
这都是啥啊?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个妇女主任当得这么真情实感?
心情复杂。
牛会计也走过来,看着她画得图,附和:“是挺好,”
赵新山吩咐:“你抽空画个大的,到时候贴在墙上。”
赵柯:“……”
没想到随便画几个圈儿也能给自己增加工作。
她就多余勤快一回。
偏偏赵新山和牛会计很认真,在办公室里四下一看,最后选中了正对门儿的那面墙。
“就贴相框边上,正对着窗户,要是开会,社员们坐在外面也能看见。”
“是嘞,空着也是空着……”
赵柯看向他们说得那块墙面,得有两米宽三米长,画小了挂上去根本不好看不说,他们所谓的“社员坐外面能看见”也根本不存在。
而赵新山已经决定好了,赵柯只能应下。
过了个中午,傅知青要在村里建房子的事儿,就传遍了村子。
妇女们中午坐在老槐树下唠嗑,话题中心就是傅知青。
“早就看出他不一般,看穿得衣服,比其他知青都齐整。”
“傅知青多大了?”
“二十?不知道他喜欢啥样儿的姑娘,我姑娘十七,年纪正好啊。”
“你可省省吧,人能看上乡下姑娘。”
“那咋看不上,我姑娘多漂亮。”
“再漂亮能有余秀兰家姐俩漂亮?人就是相中村里的姑娘,也得是那样儿的吧。”
“不过我怎么听说,队长家芸芸整日往知青点跑啊?”
“我也看见了……”
赵芸芸听说之后,相当有危机感,跑到队委会来找赵柯出主意。
她到的时候,赵柯正在搬石头。
“你这是干啥?”
“熬浆糊。”
赵柯摆好三块石头,把大勺子放在上面,底下塞一把干草,点着。
“熬浆糊干啥?”
赵柯说:“糊纸,你要是没事儿,可以在这儿帮我。”
“我有事儿。”
赵芸芸想起她来的目的,心急地说:“现在大家都发现傅知青的好了,肯定有不少人跟我争,你这次一定得帮我。”
赵柯挑眉,“你又要我出主意?书看完了?”
赵芸芸愤慨,“这是说书的时候吗?你有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哦,所以还是没看完?”
赵芸芸:“……非得说书吗?”
“不说也行。”赵柯好奇地问她,“你跟他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赵芸芸扭捏,“进行到梦里的一步了?”
“啊?”梦里?!
赵芸芸捂脸,“他在梦里对我笑,我嘿嘿一笑,笑醒了。”
赵柯:想多了……
“我问你们两个现实接触到哪一步,没问你梦里。”
赵芸芸嘟嘴,“我要是现实能接触到,还用做梦吗?他跟我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谢谢’、‘不用’、‘请让一下’……”
“不过傅知青真有礼貌……跟村里那些男人完全不一样……”
她语气渐渐花痴。
赵柯抬起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诶呦~”赵芸芸捂着额头,“你干啥嘛,手咋那么重?”
“你不如枕头垫高点儿,梦里啥都有。”
赵芸芸撇嘴,“总扫兴。”
与其白日做梦,不如干活。
赵柯进办公室抱了一摞旧报纸出来,支使她:“帮我一起糊个硬纸板。”
两个人忙活,进度比一个人快,下午三点多就有了纸板雏形,只等晾干。
“咚!”
飞来一颗石子,正好砸在还没干的报纸上,当即破了一个洞。
赵柯和赵芸芸:“……”
“谁?!”赵芸芸怒气冲冲地抬头。
陈三儿站在几米外,手里还拿着一颗石子,抛起来接住。
赵芸芸愤怒,“陈三儿,你有病啊!”
陈三儿吊儿郎当地说:“打我啊~”
还有人有这种需求,赵柯肯定满足他。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大勺子,掂了掂,挺趁手。
陈三儿头皮一紧,一跳三步远,抬手阻挡,“有话好说,我是有正事儿的。”
赵芸芸嗤了一声,“你能有啥正事儿。”
陈三儿警惕地盯着赵柯,慢慢后错,边错边问:“妇女主任管不管后妈虐待孩子?”
赵柯垂下手,蹙眉,“怎么回事儿?”
十五分钟后,赵柯、赵芸芸和陈三儿一起出现在村子西南角的刘广志家。
院门上系着麻绳,夫妻俩应该是上工去了。
陈三儿熟门熟路地翻上半人高的墙,坐在上头说:“从这儿……”
因为赵柯的眼神,“进”字堵在嘴里。
陈三儿干笑,“误会,真是误会,我说我没翻过墙,你们信吗?”
赵芸芸翻了个白眼,“你自己信吗?”
陈三儿臭不要脸,“信,有啥不信的。”
赵柯没心情跟他扯皮,伸手解麻绳,正大光明地推开大门进去。
“在哪儿?”
陈三儿走到豆秸堆,抬下巴指向后面,示意她们在这儿。
赵柯走过去,看到人的一瞬间,眉头皱得死紧。
豆秸堆底下掏了一个不到一米宽的洞,树根儿蜷缩在里面,环抱自己,满脸通红,紧闭双眼。
作者有话说:
几千字删删改改就剩这么点儿,明天我加油吧
她们两个人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陈三儿站在后头用余光去光瞥树根儿, 看不清楚情况, 就抻脖子去瞧。
赵柯和赵芸芸一动, 他连忙收回视线, 流里流气地使劲儿抖腿,满脸不在意地说:“他冬天住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