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第一节 课,不是正式上课,是老师们给学生们的欢迎仪式。
每个老师的开场白都一样:“同学们好,我是你们未来一年的老师,很高兴和你们一起上新教室的第一节 课,这里是你们的起点,未来你们会走出赵村儿大队,走向各行各业,走向不同的光辉人生。现在,我代表赵村儿大队小学,正式欢迎你们入学……”
孩子们身体挺得溜直,小手背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盯着老师们。
他们坐在赵村儿大队最好的房子里,仿佛身上披着荣耀,眼前一片光明。
外村儿的家长们陪着自家孩子来报道,不敢在干净透亮的玻璃窗上留下印子,隔了一段距离向教室里张望,依旧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家孩子的脸。
他们打量着教室,打量着宽阔平坦的操场,打量着浑身文化人气质的老师们,打量着赵村儿大队的孩子们……满眼都是羡慕和期望。
赵村儿大队竟然让全村的孩子都上学了。
赵村儿大队给村里的孩子们创造了这么好的学习环境。
他们的大队,什么时候能像赵村儿大队这样呢?
下课后,外村儿的家长们一个劲儿地嘱咐孩子要好好学习,别辜负这么好的学习环境,别浪费这么好的学习条件。
外村儿来的孩子们同样羡慕地看着身边走过的赵村儿本地学生,郑重地点头。
新教室和开学前的动员课效果十分好,学生们一直对上学保持着极大的积极和热情,每天到点儿就从四面八方往学校去,到点儿再从学校四散开。
赵村儿大队的托儿所也开了,分成了两个班,大班五到七岁,小班三到五岁,从村里扫盲班选出两个生育过的年轻妇女带他们。
两个托儿所老师也都是正经考核出来的,有工资拿,甚至因为责任重,任务重,大队每个月额外按人头数给她们一部分工分。
累归累,照顾孩子也比以前繁琐,可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拿着不低的工资,在家里的地位直线上升,两个妇女毫无怨言,干劲十足。
郑母陪着郑美珠在赵村儿大队坐月子,自然发现了赵村儿大队新学期的变化。
村子里少了很多疯跑的娃娃,上下学的时间,总能看见孩子们从赵新山家门前走过,而且时常能看见宋文瑞。
小宋卓经过这一遭事儿,性子变得沉闷了不少,一直黏在姥姥和妈妈身边,只有学生们上下学的时间,才会站在外面盯着来来往往的孩子。
郑母既要照顾女儿,又要照顾小外孙女,多少有些分身乏术,可也关注到了外孙的情绪,便提议送他去赵村儿大队的托儿所玩儿。
小宋卓表现得很抗拒,抱着她的腿流眼泪,好像没有安全感似的。
郑母安抚他的情绪:“等你妈做好月子,咱们就回家了,你可能就见不到赵村儿大队的哥哥了,要趁着剩下这段时间,跟他说说话吗?”
小宋卓很犹豫。
他没有过哥哥,还羡慕过大院儿别的孩子有哥哥,但他又怕离开姥姥妈妈……
郑母替他做了决定,“我们去玩儿一天,如果你不想在托儿所,我就不让你去了。”
小宋卓低着头不吭声。
没拒绝,就是默认了。
当天,郑母就跟赵新山说,想让小宋卓去托儿所。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赵新山直接就答应了,于是第二天,小宋卓就出现在托儿所。
他穿着干净的衣服,安静孤僻地坐在小班一群乡下娃娃中间,格外不同。
小班老师想要带他一起玩儿,他很听话,却并不融入,总是往门外看。
赵柯兑现承诺,最近闲着没事儿就到学校来带学生们折腾娱乐器材,各个年纪的学生经常出现在这一片区域忙活。
下课铃声一响,小宋卓就会走到门外,在里面找宋文瑞的身影。
孩子们知道他是宋文瑞同一个爹的弟弟,有时候会碰宋文瑞的胳膊,提醒他看。
宋文瑞刚开始会回头看,后来知道是宋卓在那儿,就当不知道。
郑母和郑美珠都没说过宋文瑞的不是,偶尔还会在宋卓面前说两句宋文瑞不容易,小宋卓对宋文瑞没有恶感,看到哥哥不喜欢他,失落地不敢靠近。
第一天结束,郑母问宋卓还去托儿所吗?
小宋卓没有摇头。
第二天,第三天……小宋卓会悄悄靠近宋文瑞一些,见他没有赶他,就会再靠近一些。
与此同时,宋明杰和宋母回到了电厂。
两个人对左邻右舍的打听询问都只能敷衍过去,不敢细说。
宋明杰第一天想回他和郑美珠的婚房,钥匙怎么都打不开门,听到邻居说郑父换了锁,只能落魄地回宋家挤。
宋母和宋父凑不出一千块钱来,还想拖着,又害怕赵村儿大队找单位,一家人为了筹钱,整天愁眉不展,到外面还要装得跟平常一样。
宋明杰心里愁闷,上班的时候走神,差点儿给单位造成了损失,被领导点名批评,越发抑郁,就打了些酒在电厂附近的小公园喝。
天色暗下来,宋明杰喝到半醉,忽然听到有女人喊“救命”,然后狼狈地跑过来,撞到宋明杰怀里。
宋明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女人揪着跟一个凶悍的男人对上。
“同志,帮帮我,他要欺负我~”
女人可怜兮兮地依着宋明杰。
宋明杰就算喝了酒,本质也是趋利避害,并不想对上那男人。
可那男人似乎忌惮宋明杰,几秒后主动退开。
女人得救,对着宋明杰好一通感激,为了感谢他,强烈要求请他吃饭。
宋明杰看着女人不便宜的衣服以及不俗的谈吐,下意识地答应下来。
两人去市里有名的国营饭店吃了饭,女人显露出优越的家世,又时时对他表露出好感,甚至在得知宋明杰为了经济有些紧张的情况下,直接借了他三百块。
宋明杰几乎毫不犹豫地决定钓她上钩,为了安全,就得尽快扫除障碍——先给赵村儿大队寄钱,等郑美珠回来离婚。
第173章
赵村儿大队小学的教室坐北朝南, 北面挨着路,南面是操场,现在操场的面积还比较小,以后村子的建设提上日程, 会再进行拓展。
赵柯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嘴上说出去的话, 当时可能是心血来潮, 但她不会开空头支票,一定会想办法兑现。
在操场上建能够锻炼和娱乐兼备的设施, 赵柯正经当事儿记在了笔记本里, 跟顾校长聊过, 还打电话给舅舅余秀民咨询过。
赵柯确定下来大致的图纸, 专业木匠余三舅随便看了看,就告诉她:“很容易,用不上啥复杂的工艺,木头粗实点儿, 磨光溜了, 抹点儿油,两三年都瘘不了。”
依然全木制,唯一需要花钱的是钉子,牛小强他们搓麻绳编网的手艺也挺熟练,木工想必也能上手。
而为了安全,底下全部挖沙坑, 埋柱子就得挖更深的坑。
所以最废的是小孩儿。
赵柯领着干了几天, 正好农院的专家们到公社的日期近了, 图纸和安全标准给他们讲明白, 告诉他们随时会来检查, 就当甩手掌柜了。
赵村儿大队小学重建,课程也做出了很大的改进。
新学期在原本课程基础上增加各种文化课、加深课程强度的同时,赵柯还提出了“提高学生们的多项能力”,其中就包括自主能力、动手能力、创新能力、抗压能力……
原本就有劳动课,课程多了也没有缩减,赵柯甩手,顾校长直接安排学生们在劳动课上打造校园,包括但不限于这个锻炼于乐的设施,还有学校内的一些没完善的基础设施。
乡下的孩子早当家,好些三四岁就开始跟着长辈干些活儿。
托儿所自然也安排上劳动课,干啥不是干,跟大孩子们一块儿折腾这些设施,还有他们各自的哥哥姐姐带娃。
牛小强小弟众多,就意味着他很有组织能力,并且能够让人信服。
顾校长学着做甩手掌柜,锻炼学生们的能力,将组织工作交给牛小强,他和老师们只从旁监督。
牛小强以前都是带着小弟们小打小闹,学校这么大手笔,他第一次要负责组织四年级以下连同托儿所在内的所有孩子完成这个打造校园的项目,责任重大,压力也不小。
牛小强要面子,不能在小弟们面前露怯,也不想被校长老师、家长们看扁,就偷偷摸摸跑到大队部,扒门。
赵新山最近比较忙。
他每天旱田、水田、猪圈、砖窑……各处看一遍,最近又申请了公社的农机挖蓄水池、开垦荒地,而且马上又要轮到赵村儿大队交白菜。
基本除了早上在大队跟赵柯碰个头,其他时间在办公室见不着他。
赵村儿大队又拉起建筑队在公社盖宿舍,牛会计再次“出差”,每天跟着运砖的拖拉机来往于公社和赵村儿大队。
唐副队长负责砖窑以及各种杂事儿,常驻在砖窑那头。
赵芸芸、庄兰、苏丽梅、潘翠莲轮流在大队部当小助理,其他时候还要参与大队的劳动。
今天是庄兰在办公室,她先注意到牛小强,眼神询问。
“有事儿大大方方地进来说,躲躲藏藏可没有大哥风范。”
赵柯突然出声。
“谁躲躲藏藏了!”牛小强立马挺胸抬头,边跨进门边辩解,“我是怕打扰你们工作,先观察一下。”
行,赵柯表面上信他在观察,问他:“那你现在观察完了,结果呢?”
牛小强眼睛转了转,迅速扫过她和庄知青的桌面,看不出在忙啥,脑筋灵活地说:“赵主任是领导,肯定乐于帮助社员解决困难,我有一点儿犹豫都是对赵主任工作的不信任不支持!”
庄兰“噗嗤”笑出声。
赵柯也忍俊不禁。
他年纪不大,鬼精鬼精的,赵柯那套话竟然也学起来了。
赵柯忍笑,一本正经地抬手:“牛小强同志,坐,有什么问题,说吧。”
牛小强坐到赵柯对面儿,他个还不高,坐下后视线比赵柯低半截,便使劲儿挺直上身,“赵主任,我第一次接这么大一个任务,手底下要管那么多人,又是为了学校服务,一定要做好,你提点提点我呗。”
原来是取经来了。
这些孩子从前是野蛮生长,没人特意引导他们往哪个方向走。
赵柯愿意做引导者。
她认真了些,道:“第一次没有经验很正常,所以要主动向有经验的人学习,咱们大队就有现成的参照。”
牛小强想了想,眼睛一亮,“大队部?”
赵柯笑着点头。
牛小强掰手指头数:“我是大队长,还得有副队长,小组长,安排他们分工合作。”
这些,不用赵柯提点,他肯定也能想到,没拎出来具体思考之前,他们已经在做了。
赵柯真正需要提点的是:“领导在团队中就是一根定海神针,能力得强,才能服众,但一个人力薄,不可能什么都懂,也不可能一个人包揽所有事,这很影响效率,也影响团结,所以你得充分信任团员,挖掘团员的潜力和优势,放手培养,与此同时,带动团员不断进步,保持一个昂扬向上的积极状态。”
“另外一个极其重要的点,你可以有个人喜好,但在工作中得暂时抛在一边儿,带团队不能有偏见,那可能会让你错失很多。”
“不能光给团员大棒,甜枣也不要吝啬,多注重团员们的各种需求,适时提供帮助或者解决麻烦,可以提高团队粘性……”
这些都是赵柯的经验,当领导和当团员,需要做出得表现完全不同。
当团员,怎么表现一般只要衡量外部环境和个人能力,当领导,不会带团队就是负重前行。
赵柯看着牛小强越听越严肃的脸,笑着问:“学问还有很多,别人根本不可能全都手把手教给你,你得摸爬滚打自个儿琢磨,想知难而退吗?”
牛小强一脸“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牛小强要是知难而退,他就不是当大哥的牛小强!
赵柯挑挑眉,“那今天的赵主任小课堂就先到这儿,工作中有问题,牛小强同志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尽可能自己尝试解决,解决不了再寻求帮助,可以吗?”
“当然。”
牛小强确实也需要仔细琢磨一下,消化消化。
他走后,庄兰笑道:“牛小强知道他也是赵主任挖掘出来的人才吗?”
“一般来说,被夸奖,人都会开心。”赵柯笑望着她,夸道,“庄知青女大十八变,现在又稳重又自信,已经是咱们大队的中流砥柱了。”
庄兰到赵村儿大队之后,长开了些,以前凹陷的脸颊圆润了不少,身上的刺儿也收了,人舒展开,眉清目秀,光看长相,挺秀雅一姑娘。
但相貌上的好,不如她的气质出众。
苏丽梅也是,以前挺娇一姑娘,现在浑身上下透着股飒爽劲儿。
她们俩经常给赵村儿大队那群难搞的社员们上课,要不断学习,要应对他们的刁难,还要绞尽脑汁地调动他们的学习积极性,太内秀会被轻视,所以本来小心翼翼的俩女知青,时常也会急赤白脸、利嘴利舌。
赵村儿大队着实锻炼人。
赵柯作为领导,体谅地问:“庄知青最近有没有什么难处?尽管跟大队说,大队尽量帮你解决。”
难处……
庄兰第一个想到赵枫,眼神有些犯难。
现在寄来大队的信比较多,他们这些知青收到的比之前少了,但也时不时会有几封。
赵枫的信夹在里面,没人会注意,比一开始更难被发现。
按理来说,她该放松的,可通信越多,她越心虚,总觉得背着赵柯干了不好的事儿……
赵枫在信里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说,说他姐会“棒打鸳鸯”,庄兰觉得,赵柯就算不喜欢她跟赵枫在一起,也不会做那种事,他那么说赵柯,明显带着个人感情色彩。
这时候赵柯问起,庄兰决定说实话:“赵主任,我坦白。”
赵柯看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动声色地问:“坦白什么?”
“赵枫入伍后,我们一直在通信!”
“赵枫性格执着,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赵柯装作不意外,早就发现了似的,探庄兰的话:“他没给你造成困扰吧?如果他太烦人,你不用顾忌谁。”
庄兰松了口气,笑起来,毫无防备地说:“没有困扰,他一周才给我写封信。”
他们家每个人每周也都能收到赵枫的信,父母的最薄,有时候就只有一页纸,赵柯次之,以前时多时少,自从赵棉处对象之后,他写给赵柯的信里多了很多嚎叫和挑拨,撺掇赵柯搞事情。
赵柯没搞。
赵柯跟赵棉随便打听了一下赵枫对她找对象的态度。
赵枫写给大姐的每一封长信,都半点儿不提他不满意姐姐对象的事儿,也不提他撺掇赵柯啥,一个劲儿地表忠心,说他将来给大姐撑腰,说给大姐攒嫁妆,关心体贴不要钱一样。
男人心机起来,都不是好东西!亲弟弟也一样,为了博取大姐的注意,还耍这种心眼儿。
她和赵棉才是最好的,他休想挑拨。
赵柯想到这儿,微笑,然后对庄兰洗脑:“你千万不要听信‘等他回来’之类的瞎话,他当兵不知道几年,什么时候有假期也不一定,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耽误自己的进步,如果有的话,绝对不是感动男人对你好,就算是我亲弟弟,我也这样说,你越优秀,他越紧张,越死皮赖脸地追着你,听我的,步调不一致,拉你下去迁就的人绝对不是好人,你一定要更努力。”
庄兰感动,“我不会懈怠的。”
她就知道赵柯的人品,绝对不会对她有偏见。
她真好~
赵柯早上四点跟着拖拉机过来, 太早,没地方去,就在工地蹲着。
赵村儿大队现在有盖房子的经验,就是人手不够。
建筑队还是从外村儿拉起来的, 不用刘兴学和邓海信在旁边儿, 牛会计就能盯活儿。
平常, 牛会计也跟着干, 今天赵柯在这儿,他就跟赵柯站在不碍事儿的地方唠会儿嗑。
“昨晚上, 我回家看见牛小强耳朵上夹根铅笔, 像回事儿似的跟一群娃娃开会, 还一人儿整个本子……”
牛会计想起他们过家家的场景, 又好气又好笑。
赵柯满脸笑意,不经意地提醒:“这不挺好的,学校是为了锻炼孩子们,可别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我们倒是不想打击, 可不压一压牛小强那脾气, 他得上房掀瓦。”牛会计无奈,“那小子主意越来越正,成天不着家,带着那些娃娃四处作祸,打不听骂不听,娃他妈根本管不了了他。”
很多家长认为孩子不能骄傲, 要从小给他们挫折教育, 打击自信, 打击创造力, 打击孩子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一定要修理直溜,修理板正,修理成一个他们认知框架中的乖巧孩子。
赵柯不认同,“咱们大队这回挖蓄水池,不就借鉴了一点儿孩子们的想法?这说明他们有想法有潜力,大队和学校肯定要给他们创造空间,家长们也不能拖后腿。”
“傅知青刘知青他们本来就有规划,他们是瞎猫碰死耗子,撞上了。”
赵柯也不爱总讲大道理,开他玩笑:“孩子又不在这儿,这话说得,可就假了啊,别人怎么没瞎猫碰上死耗子?牛小强淘是真淘,聪明也是真聪明,小小年纪,嫉恶如仇,又有韧性,这么有号召力,村里人那么羡慕,你们家私底下得意死了吧?”
她一脸“跟我还装假啊”的神情。
牛会计绷不住,乐呵起来,整张脸都舒展开。
他们家嘴上不说,心里一直很骄傲。
牛家人有个隐秘的心思不好意思说,上一个呼朋唤友,大家都乐意跟着玩儿的孩子可是赵柯,没准儿牛小强长大也能像赵柯一样本事呢……
赵柯笑道:“他们要是蔫不登,找不见影,得担心他们不知道在哪儿作祸,现在他们有事情做,起码找得到,就随他们折腾去呗,又折腾不坏。”
牛会计一琢磨,也是这个道理。
赵柯忽然起了兴致,“要不要打个赌,这次他们要是圆满完成任务,你们都表扬几句,或者给一点儿小奖励,信不信他们会脱胎换骨?”
“有这么夸张吗?”
“管它夸不夸张,你们又没什么损失。”赵柯兴致勃勃,“孩子们要是像我说的,成长很多,就算我赢,大家伙儿一家给我个鸡蛋;要是没变,我给你们一家一个鸡蛋。怎么样儿,赌不赌?”
牛会计哭笑不得,“你这不吃亏吗?”
赵柯不乐意,“是不是瞧不起我,我觉得我会赢。”
牛会计当然是希望他们脱胎换骨的,“那就赌呗,不就夸几句吗?”
“那晚上回村儿,让牛奶奶和我婶儿跟大伙儿说一声,就是闹着玩儿,不是聚赌啊,不强迫。”
牛会计笑:“知道,当个乐呵。”
赢了大赚,输了也就亏一个鸡蛋而已。
“叮铃铃--”
一串儿自行车铃声之后,有人在他们身后喊:“赵同志!”
两人回头,是公社邮递员。
邮递员停在他们跟前,笑着打招呼:“我寻思下乡之前来跟你们大队的人儿说一声,给你捎信儿,没想到你在这儿呢。”
“有我的信了?”
邮递员点头,“还有笔汇款,收款方是你们大队。”
赵柯一听,问汇款人的名字。
“宋明杰。”
邮递员忙,说完就走。
牛会计有些意外道:“竟然还挺痛快。”
赵柯笑了笑。
她白天还有事儿,晚上才跟拖拉机回去,取出来钱不稳当,没急着去取。
赵柯又待了一会儿,转去学校,看余岁赵小草他们。
“住得习惯吗?缺啥不?”
八人一齐点头又摇头。
公社中学一个年级两个班,他们都分在一个班,平时互相照应,有点儿人多势众的意思,没人欺负他们。
“同学知道我们是赵村儿大队的,可羡慕了。”赵小草得意,“我说你是我姐,他们更羡慕!”
余岁悄悄地来了一句:“也是我姐。”
赵小草大度,不跟她争亲疏,“都是。”
赵柯好笑,她这点儿名头,到中学还好使呢,“你们也不能仗着人多,跟其他人闹矛盾。”
几个人一起应承:“那不能,我们肯定好好学习。”
杨毅左右瞥了瞥,小声道:“就是吧,我感觉学校的课,有点儿简单,还没我姐在扫盲班的课程满……”
“在学校里别瞎说,等咱们大队的宿舍建好,你们搬过去,就能多学点儿,争取你们一起上高中。”
余岁又冷不丁来了一句:“我想跳级。”
其他人震惊地看着她。
赵柯没怀疑她能不能跳,“刚开学,不着急,有时间就多拓宽知识面,学期末再说。”
余岁安静地点头。
赵柯看看手表,搂了她一下,对大家道:“快回教室吧,有事儿知道去哪儿找人吧?”
“知道。”
赵柯挥挥手,跟他们分开,溜达去公社大院儿。
“你可来了,段书记和吴主任等你呢。”
赵柯本来要去公社妇联转转,被一个干事截住,“不是下午客车吗?等我干啥?”
约的是午后来,她还来早了呢。
“你快去吧,等你肯定有事儿。”
赵柯只得脚步一转,改道去段书记办公室。
程干事正在里面做汇报,段书记随手指了指,叫她坐。
赵柯坐在椅子上。
“招待所仔仔细细打扫过,床铺被子全都洗干净晒过,他们跟我保证,肯定尽量让专家同志们住得舒服,饭店的菜已经备好,咱们这边儿接到人,那边儿就下锅,都是硬菜……”
程干事细致到报菜名,小鸡儿炖蘑菇,红烧肉,炖鲤鱼,炒鸡蛋……
吴主任边听边点头,叮嘱他务必让专家们宾至如归。
他们提前拿到了一份人员名单,总共是两个老师和四个学生,还有一个随行记者,是苏教授的学生。
公社账上也是捉襟见肘,钱何止是要用到刀刃儿上,那得一张张抿着花。
但为了这些省城来的农业专家,公社拿出最高标准来招待。
程干事走后,段书记问赵柯:“傅知青和林知青什么时候能学成回来,今天我和吴主任一到办公室,农机站就报过来,说是又坏了一辆拖拉机,他们不知道哪儿出了毛病,到现在四辆了。”
公社要大刀阔斧地干,农机开回来,就没停过,开垦完公社集体规划的耕地,又有大队申请农机回去开垦荒地。
农机昂贵,大家都小心再小心,可还是挡不住出问题。
头一回一辆拖拉机吭吭半天冒烟儿熄火,村民吓死了,又不敢乱动。
现在四辆农机停工,耽误不少事儿。
赵柯前些天来公社送学生,拿到了傅知青的信,他在信上说学习很顺利,为大队准备个礼物,可能要再耽误些日子才能回来。
“之前计划是三个月左右,他们都走两个多月了,应该快回来了。”
“那就好。”
学习不能急,段书记知道进度,心中便有数。
中午,段书记叫赵柯去他家吃饭。
段舒怡调去了县里供销社,就段书记夫妻俩在家,赵柯过去,段书记妻子高兴的不行,拉着她一个劲儿地说话。
“我可知道你有钱,怎么没给置办几身漂亮衣服,你模样这么俊,成天穿衬衫长裤,多浪费。”
实话是没多少钱,但赵柯厚脸皮,“哪能让衣服抢我人的风头。”
段舒怡妈妈被她逗得直乐,关心道:“你可别学你段叔,亏待自个儿,整天就知道忙忙忙。”
赵柯:“我没有,我会偷懒。”
“还是你聪明,就得这样儿,劳逸结合。”
是夸奖,赵柯就全盘接收,应:“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身体倍儿棒。”
“你段叔不行,前几天上火,嗓子还没好呢,你看他寡言少语,那不是为了保持书记的威严,是怕说多了哑火,没面子。”
段书记制止她:“别在小赵面前破坏我的形象。”
“在家端什么领导架子。”
赵柯笑眯眯道:“您放心,今天招待农业专家,指定不让段叔的嗓子累着。”
要不说她会来事儿,段书记要上班,段舒怡妈妈都舍不得赵柯走,非让她多坐一会儿。
还是段书记强调好几次“有工作”,才带走了赵柯。
赵柯离开后也对温柔的舒怡妈妈念念不忘:“其实我陪段婶儿一会儿也可以的,促进领导的家庭和谐,也算是我这个下属的工作范畴啊。”
段书记失笑:“别贫了……”
下午,段书记、吴主任、赵柯、程干事四人提前等在路边儿的客车停靠站点。
随着时间临近,程干事帮着两位领导检查了一番仪表,又开始给自个儿整理衣服。
赵柯看他们这么重视,也捋了捋头发,揪了揪衣领。
几分钟后,客车驶进来,赵柯瞬间露出一个热情又自然的笑容,一点儿不公式化。
程干事都佩服了,“赵主任,你这可以啊。”
赵柯拇指和食指张开,放在嘴前,对他做了个向上推的动作。
程干事下意识嘴角向上勾,露齿笑。
赵柯笑道:“保持这个弧度,揉揉脸,放松放松。”
程干事还真学了,但一揉,嘴角的弧度就变了。
他人实诚,趁着客车还没到,又练习了一次。
吴主任忍俊不禁,“小程,小赵逗你呢。”
程干事傻住。
赵柯哈哈笑,段书记眼里也泛起笑意。
程干事生不出气,也忍不住笑起来。
省城请来的专家们下车后,第一感受便是,双山公社领导下属之间的气氛轻松又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