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散不去的噩梦笼罩他们……
砖窑——
干活儿的社员们听到冲锋号,脑子还没想明白,身体已经动起来,抄起手里的家伙,朝着号声响起的方向猛冲。
村里——
卧病在床的老人听到刻进血液的号角声,仿佛血脉觉醒,垂死病中惊坐起,颤颤巍巍地握起锄头,冲出屋子。
村外,牛车处——
砖窑的社员们先赶到,看到眼前的一幕惊呆。
刘三妮儿迅速作出指挥:“撤!撤!撤--”
一群老胳膊儿老腿儿格外矫健的,听到只会,呼啦一下散开。
刘三妮儿把冲锋号往身上一挂,跑到老板儿身边儿,塞给他一块儿白棉布:“给你捂着鼻子,赶紧赶牛车走!”
老板儿被赶鸭子上架,迫不得己地坐到了牛车上。
刘三妮儿重重一拍牛屁股,牛车蹭地跑起来。
老板儿拽紧缰绳,背影孤独又无助。
未来的几个小时,他既要跟臭气弹待在一起腌入味儿,又要防备宋家母子俩揍他……
刘三妮儿迅速隐入树林,脱离战场。
一阵风吹起,逼人的气味儿扑面而来,一群庄稼汉举着家伙事儿屏住呼吸,久久回不过神儿。
“……”
那里有谁的老娘,又有谁的老奶?
村里的人也赶到,赵柯拄着烧火棍站在人群后气喘吁吁。
赵新山急急地问先到的社员们:“咋了?出啥事儿了!”
先到的社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饲养员小队长朱大娘闻到味儿,扒拉开挡路的人,看到前面道上的东西,大怒:“是谁!谁这么没正事儿!谁敢偷我们猪圈的粪!那是大队的粪!让我抓到……”
赵二叔家的老五赵永军缩缩脖子,瓮声瓮气地说:“是刘姥姥、二奶、五奶、牛奶奶……”
他念出一个人,现场就静一分,念出一串儿后,现场鸦雀无声。
其中某些人格外的尴尬。
因为有他们的老娘,他们的老奶,以及……赵柯的姥。
“刘三妮儿同志, 刘三妮儿同志,听到喇叭立刻带老年妇女同志们到大队部来!”
“重复一遍,刘三妮儿同志,刘三妮儿同志……”
大队部院儿里——
牛小强的小组织成员们列了两列, 老老实实地排队罚站。
牛小强和莫浩在第一排, 牛小强生闷气, 莫浩一脸懊恼。
他们前面, 一个木桶孤零零地立着。
两人身后,是硬挤到第二排不挪窝的余岳和刘小宝。
刘小宝看敌人一样瞪余岳:“都怪你这个讨厌鬼!要不是你, 我们怎么会被抓到!”
余岳不服气, “是你笨, 跟我有啥关系?”
才来赵村儿大队几天, 他就腌上了赵村儿大队的味儿,时不时蹦出几个乡土方言。
刘小宝愤愤,“要不是你突然叫唤,我们抓好的泥鳅咋会撒一地!”
余岳心虚又嘴硬, “谁让你们老说蚂蟥吓我, 我以为你们抓了蚂蟥……根本不怪我!”
“就怪你!我们根本不欢迎你!你干什么非要插进来!”
余岳不高兴,“你别插鸡毛装老鹰了,你也是个外人好吗!”
刘小宝毛炸开,激烈地反驳:“我在考察期,提供了有用的消息,你才是外来的!”
“你是!”
“你是!”
两个孩子谁也不让谁, 脸红脖子粗, 发展到伸手揪住对方的衣服, 下一步就要动手。
其他孩子怕被打到, 稍稍退开, 罚站的队列就有些凌乱。
“站好了!”
办公室房檐下,赵柯忽然喝斥了一声。
余岳和刘小宝立马松手,手贴裤线,站得笔直。
其他孩子也赶紧重新排好队。
牛小强没回头,很不高兴地说:“事儿都发生了,有啥好埋怨的!”
余岳和刘小宝瞪视彼此,重重地“哼”完,扭开头,后脑瓜相对。
刘小宝传消息后,牛小强有心参与到对敌作战中,带着他们辛辛苦苦抓了一桶底的泥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因为余岳捣乱,撞翻了桶,泥鳅跑一地,大家抓了半天,才没赶上突击战。
没赶上不说,刚跑到砖窑前面的路口,就被返回来的大人们逮个正着。
其他小孩儿都一脸心虚,牛小强再怎么淡定地解释他们是“抓泥鳅玩儿,听到冲锋号,才跑过来”,也骗不过赵柯都,直接把他们全都拎到赵村儿大队来罚站。
牛小强很郁闷。
要是做成了大事儿,挨罚也就算了,他们啥都没来得及干,还要罚站!
太失败了!
大喇叭广播的十几分钟后,一群老太太拖拖拉拉地出现在大队部。
牛小强本着“冤有头债有主,谁高调谁倒霉”的甩锅精神,正义凛然地大义灭亲:“奶!大队长和赵主任让自觉罚站!”
小弟们佩服的看着他,要不牛小强当大哥呢,大哥就是勇!
牛奶奶忍不住抬手招呼他,“你又干啥了?”
牛小强咬死:“我们挖泥鳅玩儿,听到冲锋号,跑到半道撞上大队长和赵主任,他们以为我们要作祸!”
话里话外,他们是无辜的,都是被她们牵连的。
牛奶奶怀疑。
牛小强眼神正气的仿佛戴上了红领巾。
赵二奶不满的声音打阻止了祖孙感情的进一步破裂,“我们是长辈,他们俩敢罚我们站?!不尊老!”
魏老太瞪向房檐下的赵柯和赵新山,一副“敢罚站试试”的表情。
赵柯和赵新山面无表情地回视。
山雨欲来似的。
魏老太先怂了,看向刘三妮儿。
刘三妮儿胸前还挂着冲锋号,满不在乎:“敢上战场就不怕死,站站有啥?”
但让老太太们像那一群娃一样,排队站,那不可能。
于是,老的站一边,松松散散,小的站一边,整整齐齐。
房檐下,赵柯和赵新山却没有表现得那么厉害。
赵新山坐在门槛上,没有表情地点起一根烟,吧嗒吧嗒抽。
赵柯双手环胸,询问:“大伯?”
赵新山眉头死死揪在一起,夹烟的手挥了挥,“你知道度,你去说。”
赵柯抽抽嘴角:“……”
朱大娘看见粪被霍霍,叫嚣着“没完”,一听说是村儿里这群惹不起的老太太干得,都尴尬地憋回去了。
她知道个啥度?
主要这群散兵老太太集合起来作祸,干得是解气的事儿,轻不得重不得,不能给整服了,她们指定要闹。
赵柯问:“那严厉批评啊?”
“批评。”赵新山肯定地说完,顿了顿,“也别太批评。”
得,这跟没说没什么区别。
赵柯不动,擎等着大队长发话,反正她绝对不一个人儿冲一群。
赵新山无奈地开口:“批评是一定要批评的,但也不能打击社员们的正义心,影响大队的团结,你说是吧?”
赵柯点头。
赵新山抽了一口烟,道:“表面功夫得做,万一人家找来,咱们大队已经严厉批评过这群老太太的个人行为,跟咱们集体的作风没有关系。”
赵柯得了话,拿着鸡毛当令箭,板着脸走向院子里的两伙人。
她没立马说话,双手环胸,在他们面前走过来走过去。
老太太们和小孩儿们头也跟着她转过来转过去。
赵二奶憋不住事儿,“转啥转,有话就说,我还要回家照看娃呢!”
赵柯冷着脸,睨她一眼。
赵二奶讪讪,随即又不乐意地说:“本来就是,俺们干啥了,值当你们这么拿不住事儿?以后还咋带领大队?”
“知道大队不同意,还人为给我们增加难度?”
赵二奶理直气壮,“俺们是锻炼你们!”
赵柯无语:“可消停些吧。”
不想再听歪理。
擒贼先擒王。
赵柯点名:“刘三妮儿同志!你身为前妇女队长,没有自我约束,作出表率,仗着法不责众就犯错误,我代表大队严厉批评你!”
她摆明了只讲道理不讲人情,刘三妮儿便也不当她是孙女,回道:“俺们一群老太太没素质,关大队啥事儿?”
还挺有理。
赵柯都要绷不住笑了,硬是板着脸批评:“冲锋号是能随便儿吹的吗?老周家爷爷心脏病都要犯了!颤颤巍巍地提着锄头跑出来,出点儿啥事儿,谁负责?!”
刘三妮儿不说话了。
她们也才回来,还不知道村儿里都发生了啥。
刘三妮儿现在不是妇女主任了,村子里有赵新山和赵柯,啥事儿都不用操心,一高兴,就有些放飞。
她光想着大队不能干的事儿,她们这些老家伙可以出头……
赵柯知道她姥这个领头人有分寸,稍稍缓和语气,低声道:“主要是,怎么能这么大张旗鼓地冲?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刘三妮儿一琢磨,认了,“我考虑地还不够周全。”
牛小强他们一群孩子竖起耳朵偷听,身体都有些倾斜。
赵柯瞪过去,“立正!”
一群孩子倏地回正,好像刚才的歪七扭八没有发生。
赵柯清了清嗓子,重新对一群老太太们道:“这个事情,大队必须得作出惩罚,从今天起,未来一个月,每天扫整个村子,发现脏乱,就多罚一天!”
赵二奶立刻反对:“凭啥!”
刘三妮儿却应下来,“行。”
赵二奶着急,“不行……”
刘三妮儿冲她卡巴一下眼睛。
赵二奶误以为她有啥主意,熄火儿。
刘三妮儿领着老太太们离开。
赵柯又转向牛小强他们,二话不说,直接惩罚:“后天就开学了,罚你们打扫整个小学一周的卫生,回头我就跟顾校长说。”
孩子们一听,怨声载道——
“赵主任,我们啥也没干啊?”
“这不公平!凭啥罚我们一周啊。”
“抓泥鳅玩儿有啥错?”
赵柯:“两周。”
其他孩子瞬间哽住,生怕再狡辩就要继续加时。
牛小强不服软,依然不认:“我们没干的事儿,凭什么罚我们?你得拿出证据,不然我们不服!”
其他孩子瞬间又支棱起来,“对!说我们犯错得有证据,不然我们不服!”
赵柯笑了。
规规矩矩的乖孩子有什么好。
很多长辈总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要求孩子乖顺,走出去,会受欺负不说,还会局限在养成的框架里。
牛小强他们这样儿,有勇气对抗,未来才不受限。
赵柯爽快地道歉:“我确实没有证据也没抓现行,我道歉,惩罚取消。”
孩子们有些呆愣,互相对视,不知所措。
这还是第一个会跟他们道歉的大人……
赵柯又看了一眼泥鳅桶,道:“我差点儿委屈你们,这样,这点儿泥鳅我帮你们处理了,钱给你们。”
还能换钱?!
孩子们欣喜。
“先别急着高兴,我还没说完。”
赵柯认真地教育:“有正义感很好,但是不能肆无忌惮啊,你们要相信国家,相信法律,相信集体……知道吗?”
一群孩子眼睛亮晶晶地点头,“知道知道。”
“走吧。”
赵柯目送他们跑跑跳跳地离开,回到赵新山跟前,才有些嘚瑟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浇粪这事儿,我姥就不如我阴,李村儿大队就算怀疑咱们,也指定不了咱们。”
赵新山脚下全是烟灰,抬头无语地看她。
大的没正形,小的不学好。
就说他咋出头教训吧?
赵新山就是个板板正正的大队长,处理大队的事儿都直接粗暴,像他们干这些事儿,他不管、偶尔配合已经很不错了,让他主动,他绝对干不出。
这些社员,以后是越来越难管理了……
赵新山忍不住又卷起一根烟,为这甜蜜的负担。
郑美珠在赵村儿大队坐月子,郑母舍得花钱,直说有什么有营养的,她都买,然后托李荷花和曲茜茜做。
赵柯拿那点儿泥鳅跟郑母交换。
郑母道谢,然后问她:“我听曲同志说,你们后天一早要送孩子去公社上学,方便捎我吗?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美珠他爹还不知道她生了。”
“我们开拖拉机去,有位置。”
九月一号,六点钟,赵小草、余岁他们八个初中生到晒场集合,等郑母出现后,赵柯开拖拉机带着他们进公社。
一行人到公社后,赵柯得先安排几个孩子去宿舍。
郑母没让她带路,问清楚邮局的位置,便一个人过去。
她拨通了丈夫办公室的电话,揪心道:“女儿受刺激,在赵村儿大队生了个女孩儿,她要和宋明杰离婚了,两个孩子归咱们家。”
电话里,郑父沉默了很久,问:“美珠没有大碍吧?”
郑母叹道:“有惊无险,母女平安。赵村儿大队的接生员还算专业,就是临时产房卫生环境稍微差些。”
郑父再次沉默。
郑母心疼道:“小卓哭得不行,我都不忍心带过去,但他一个孩子也离不开大人。”
就连郑美珠,他们都不想她拖着个大肚子,长途奔波,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两夫妻得恨死宋明杰。
当然,现在他们也恨不得撕了宋明杰。
郑父道:“她不亲眼过去看看,怎么能断得了?万一心软,又被宋明杰哄回去,心里还是要扎一根刺,以后肯定有没完没了的麻烦。”
郑母忍不住埋怨:“你就庆幸吧,女儿生产没出啥大事儿,要不然我跟你后半辈子都过不安生。”
“那能怎么办?生产在哪儿都不容易,你不让她去,她在家也有可能憋个好歹,还不如顺了她的心,也能彻底看清那宋明杰的人品。”
郑父冷静地说:“咱们不是带她去医院检查了吗,她胎养得好,身体也健康,而且,咱们不是打听过了,赵村儿大队的接生员都经过一年的正规接生培训,还有稳定成功的接生经验,发生危险的概率不比硬拦着她在家生产大。”
一次疏忽,第二次不可能再疏忽。
郑美珠在家的那几天,郑父并不是单单为了劝她,他费了好些人脉,辗转找到一个近期实地采访过赵村儿大队的记者同志,仔细打听过赵村儿大队的情况。
夫妻俩暗地里仔细衡量过之后,才最终决定由郑母带着郑美珠和宋卓一起过来,不给宋明杰留一丝一毫遮掩的可能。
郑美珠的预产期没到,夫妻俩有心理准备,她有可能会生在赵村儿大队或者路上。
郑母想起赵村儿大队发生的种种,感叹道:“我没想到,赵村儿大队的人竟然劝美珠别逞一时爽快,咱们想把孩子拉拢过来,表面上就不能做得太绝,外人劝,比我们两个亲自说,更好……”
郑父道:“回来就给两个孩子改姓重上户口。”
郑母有些高兴,“好!”
夫妻俩在电话里又说了几句话,才挂断。
郑母付了钱,一转身,看到门外的人,惊讶后,坦然道:“赵同志,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丝毫没有被听到电话的慌张。
赵柯若无其事地道:“也是刚来。”
郑母走出来,主动提及:“我们做父母的,疼爱孩子,有时候别不过她,还不如顺着,让她自个儿看清楚。”
赵柯点头,“郑同志拎得清,孩子见到父亲不堪的一面,又知道你们没对父亲做绝,以后不会可怜父亲,肯定是对你们更亲近。”
宋明杰自作聪明,他在这边没有任何能够串通一气的人,所以……郑家一定会达成目的
一点儿风险,换女儿拎清楚,外孙也改姓郑,不亏。
郑母见她理解,和气道:“我们家老郑,不会让宋明杰好过,也不会再让孩子们跟他们家走近,不过宋文瑞那个孩子,跟我们小卓到底是血脉兄弟,我觉得,如果你们大队不介意,可以让他们走近一些,以后可以互相帮扶。”
郑母说着又是一叹:“我们家小卓,到底还是娇惯了些,不如那孩子坚韧。”
赵柯并没有替宋文瑞答应,“顺其自然吧。”
郑母认同,“是,看孩子们自己吧。”
赵柯笑了笑。
这样的岳家,该说是眼光好还是眼光差。
总之,为宋明杰点蜡。
第172章 (捉虫)
这世上, 聪明人很多,比赵柯更狠得下心的人也很多,赵柯见得人越多,越是不敢过分自满。
郑家父母为了彻底断开女儿、外孙和宋明杰, 甚至不惜让郑美珠大着肚子来赵村儿大队。
赵村儿大队对他们来说, 可能是郑美珠的磨刀石, 帮助郑美珠试错。
对此, 赵柯并不生气。
就像她让曲茜茜转达的,赵村儿大队从始至终的需求只有宋文瑞。
宋明杰这个生父, 对宋文瑞来说, 也是一个磨刀石。
赵柯屋外的房檐下, 赵柯和宋文瑞坐在长凳上, 一人一瓶汽水,赵柯那瓶,已经下了大半,宋文瑞俩手抱着汽水瓶, 小口小口地吸。
赵柯以一个客观的陈述, 把郑家前后所有的打算都告诉宋文瑞,然后总结:“孩子在乎对错,大人衡量利弊。”
宋文瑞咬着吸管,思考了好一会儿,说:“我娘没有衡量利弊。”
赵柯想了想,摇头道:“你娘不是不衡量, 是她心里有一套自成体系的衡量标准, 自圆其说, 排除异己。”
又是些复杂的词汇。
宋文瑞用心记, 以后慢慢吃透。
赵柯又说起郑母希望他和宋卓交好的事儿。
宋文瑞默不吭声。
赵柯随意道:“没事儿, 不乐意就不乐意,没人逼你。”
宋文瑞跟宋卓这个同父异母、同病相怜的弟弟交好,以后肯定会有好处。
但赵柯并不想给宋文瑞灌输这样势利的观念,去促使一个孩子“讨好”、“逢迎”另一个孩子。
赵柯做事,虽然有时候目的是好的,但方式其实不那么正面,这就极其需要摆正心思,把握好自己。
所以赵柯一面希望大家头脑灵活,一面又不断强调正义公平,强调要活得坦坦荡荡。
宋文瑞道:“我不想跟他们交好,我也不想我娘伤心。”
“你开心就行,你的心意最重要。”
宋文瑞迟疑了几秒,点头,“我不想。”
“随你。”
宋文瑞有些高兴,“我真的能自己决定吗?”
“你不是早就在做决定了吗?”
宋文瑞叼着吸管,吸出了响。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宋文瑞咬得吸管上满是牙印,才问:“那个人……会怎么样?”
“离婚,从妻子家买的房子搬出去,被同单位的职工和家属们指指点点,可能会想要靠着外表和工作再蒙骗一个女人……”
宋文瑞咬嘴唇。
赵柯还没说完,“郑家为了彻底拢走两个外孙的心,不会逼得他走投无路,但他想骗到好对象,很难,有可能最终还是找一个他看不上的普通女人,煎熬地过。”
宋文瑞不喜欢,“普通女人凭啥被骗子嫌弃。”
赵柯太喜欢这些孩子了,揉揉他的头,笑道:“人都不傻,大人衡量利弊是真的,所以我给郑家人出了一个小小的主意。”
宋文瑞满眼好奇。
赵柯挡住嘴,神秘道:“恶人自有恶人磨,骗子也有可能被骗……”
新学期,新气象。
赵村儿大队小学的开学日定在九月三号,崭新的小学校门敞开,迎接学生们入学。
开学前,老师们进行教学研讨,确定了每个老师教导的年级。
余秀兰在教学上比较严格,孩子们怕她,很适合给新生打基础;新老师学识能力都很不错,教导二三年级;吴老师负责四年级;顾校长负责五年级。
一大早,老师们就出现在学校。
顾校长站在教室门口,一人分了一块儿门牌。
几个老师领了各自的门牌,站在各自班级的门口,一齐插到门上,而后退了一步,含笑地看着自个儿班级的门牌。
这是属于赵村儿大队小学老师们的新学期仪式。
老师们敞开教室门,站在门前,面带笑容地等着学生们到来。
赵村儿大队的二年级往上的孩子们都很熟悉学校,不需要家长送,成群结伴就来报道。
孩子们走进学校,便自动自发地分流,往各自地教室进。
莫宇莫浩兄弟俩分开,一个进三年级的教室,一个进毕业班的教室。
牛小强和魏如月同班,都是四年级。
余欢和余岳,一个读五年级,一个读一年级,刘三妮儿担心他们两个刚转入读赵村儿大队小学不适应,亲自送他们入学报道。
老太太对余欢没什么好担心的,送她进教室,跟顾校长聊了两句,就拎着余岳往一年级的门口走。
余岳整个人往后坠,拉锯,“我不,我要跳级!我不去一年级!”
刘三妮儿力气大,轻而易举地制住他,“你跳个鬼的级,给我老实去你姑班!”
余岳不干,尤其看见刘小宝站在二年级门口冲他嘚瑟,更气:“我不,我就要跳级!”
刘三妮儿冷酷地拒绝,喊人:“秀兰!你给他拎进去。”
一年级的学生们都是新生,基本都是家长亲自来送,几乎每一个都要聊一会儿。
余秀兰负责一年级,今天属她最忙,见余岳犯熊,严厉地教训:“赶紧进教室,别在外面逗留!”
余岳面对“老师”,有些怂,老实下来。
刘三妮儿对闺女道:“你弟让我把孩子带回来管,就别客气,淘气犯错,该揍揍,使劲儿揍。”
余岳幽怨地看她,仿佛在问:是亲奶吗?
余秀兰瞥他,一本正经道:“一个班学生不多,我们会因材施教。”
余岳一听不会挨打,抖起来。
刘三妮儿拍拍他后脑勺,笑呵呵地说:“因材施教好,听话的文教,不听话的武教。”
余岳:“……”
反正咋都得挨打呗。
接生员孙继红领着她大女儿和大儿子过来,余秀兰叫余岳进去,跟亲妈说了一声,便去招呼他们。
刘三妮儿趴在两个教室的玻璃窗外分别盯了俩孩子一会儿,确定俩人能融入进新的班集体,才离开学校。
孙继红问:“我家闺女是班里年纪最大的了吧?”
她家大女儿今年十一岁了,才上一年级,大儿子则是跟宋文瑞一样,九岁了才入学。
余秀兰道:“不止她一个这么大,今年我班里新生最多,超入学年龄的有八个,你放心,不影响什么。”
孙继红安心下来,又骄傲道:“他们懂事,怕都上学给家里造成负担,来的路上还操心呢。”
“你都出去帮妇女接生了,慢慢儿就好了,让他们好好学习,要是进度快,基础扎实,可以申请跳级。”
“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小孩儿家家的,学习最重要,操心啥。”
孙继红脸上没有了前两年被生活磨出来的无力,笑道:“我和他爹一起干,以后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之前家里俩老人都觉得拖累我们,自打我培训回来看他们精气神儿都好多了。”
余秀兰眼里浮起笑意,“你家老爷子提着锄头冲出去,那气势不减当年。”
孙继红笑容更大,“可不是,村儿里大家伙儿听说了,都去问候他,老爷子又讲起他年轻时候带着突击部队找埋伏点的事儿,他还说呢,要多活几年,住砖房。”
日子有奔头,人就更有活下去的希望。
家庭的磁场积极向上,当然就会越来越好。
赵村儿大队现在几乎家家都是这样的精神面貌。
孙继红瞅见丁巧巧领着儿女过来,他们身后,还有单独过来的宋文瑞,跟哥哥弟弟一起来的包小雨,便对余秀兰道:“我不耽误你,先走了。”
她走后,余秀兰对丁巧巧招呼一声,便低头对宋文瑞、包小雨和丁巧巧儿子许小虎道:“你们先进去随便坐吧。”
她没问宋文瑞和包小雨,他们家长为啥没来。
王英慧那身体、那心性,估计又得躺一段儿时间。
田桂枝那不重视闺女的德性,也难改,包小雨能来上学就行,别的不好多挑。
宋文瑞和包小雨也都没在意他们没有家长送,脸上全都是上学的兴奋,找了座位,坐下后还在新奇地张望。
丁巧巧变化很大。
许正义和她婆婆都生病,她一个人照顾他们,要扛起整个家,还要兼顾学习,选饲养员。
那段儿时间,全村都觉得她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随时有可能绷断。
赵新山甚至还提出,直接安排她干饲养员吧,就当是看在许正义的面子上,照顾他们一下。
但许正义不愿意,丁巧巧也不愿意。
因为许诚,大伙儿就算表面上顾及着老许副队长过去的情分,私底下免不得也要说嘴,许家为了在村里堂堂正正地挺直腰板儿,必须凭本事。
好在,丁巧巧确实靠她自己选上了。
一段儿时间过去,她挺过来了,一贯的低眉顺眼没了,眼神里有了几分当家女人的坚定。
余秀兰跟她聊了一句,明显感觉到她整个人有了活气儿。
“孩子在学校,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人欺负他们的。”
丁巧巧望着教室里过分安静的儿子,手微微揽着大女儿,道谢:“麻烦你了,余老师。”
“没事儿。”余秀兰看向她女儿许小诗,柔下声,“快去教室吧,他们班人快齐了。”
丁巧巧点头,领着女儿去吴老师那儿。
之后,其他几个老师陆陆续续走进教室,余秀兰最后一个进去。
几个新教室的面积格局一模一样,一进门便是讲台讲桌和一个两米长的黑板。
黑板上方,是赵柯特地去公社请段书记和吴主任手写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一个年级单独拥有一间教室,教室格外宽敞。
教室南北,各有两扇双层的玻璃窗,上午明媚的阳光洒进来,有孩子故意仰头去接阳光,其他孩子纷纷效仿,稚嫩的脸上满是纯粹地喜悦和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