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妇女主任—— by张佳音
张佳音  发于:202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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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如果在这样不够纯粹的情况下,选择方煦,对他是不是也不公平?
刘三妮儿听完,没觉得年轻的姑娘矫情,赵棉总是习惯性地体贴别人的心情,忽略她自己的感受。
“多想想你自个儿,别老想着别人,累不累?只要你乐意,都不是事儿。”
赵棉很听话,接下来的路程,一直在想自己,想着想着,就又会想到赵柯。
赵柯一直劝她出来,劝她尝试,未尝不是劝她走出圈儿。
她怕给赵柯带来负担,一直不过多表露,但赵柯可能早就发现,她内心始终有一根无形的名为“家人”的绳子,拴着她,明明踏出来了,又好像没踏出去。
明明……家人可以是支撑,也可以是动力。
赵棉和方煦送到招待所门前,便返回站点坐车。
末班车,车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大家都很安静,任由光影飞速地从脸上划过。
赵棉看着窗外出神。
方煦关心地看着她,“怎么了?”
赵棉忽然扭头,对他说:“方大哥,我们一起进步吧。”
“啊?”
惊喜来的太突然,方煦有些反应不过来。
待到他反应过来,立马端正地坐好,双手搁在膝盖上,极其郑重地说:“一起进步!”
方煦展现了一个男人的成熟稳重,下公交车后,走姿板板正正地送赵棉回宿舍,规规矩矩地道别,目送她进宿舍,才转身傻笑。
嘴一直合不拢,回到家也没收敛。
于师傅和丈夫方承还没睡,见到他这模样游过来游过去,对视,奇怪。
不是去献殷勤了吗?怎么……难道……
于师傅起身要去问清楚。
方承按住她,“很晚了,急什么,他想告诉你,肯定会告诉你。”
确实很晚了,于师傅又坐回椅子上。
隔天,方煦依然早早出门。
而这一天,方煦打从在祖孙几人面前出现,看向赵棉的眼神就粘乎又灼热。
刘三妮儿眼神询问赵棉,赵棉害羞地微微点头。
明白了。
刘三妮儿再看方煦,更加慈爱,现在这是正经未来外孙女婿了。
初步的名分有了,还有进一步的名分。
男人很贪心,方煦不落下一个表现的机会,整个行程,都包揽下来,对赵棉和她的家人关怀备至,耐心十足。
转过天,祖孙四人要离开省城。
接站的几个人又来送站。
方煦提了满手的特产出现。
刘三妮儿道:“怎么又拿东西,真拿不下了。”
方煦很阳光地说:“姥姥你们东西太多,我送你们到县城坐上客车,再返回来。”
赵建国和赵瑞看他的眼神带着奇怪,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方煦站得离赵棉很近,笑而不语。
关系一目了然。
他还一反常态地对傅杭神情温和。
傅杭面无表情:“……”
竟然有名分了……
真不值钱。

余秀兰焦躁地来回踱步, “这客车咋还没到?”
赵柯坐在手扶拖拉机的驾驶位上,蒲扇驱赶蚊虫,“按照经验,到站时间上下浮动不超过二十分钟, 可能路上上下车的乘客比较多。”
“不会有啥事儿吧?”
余秀兰胡思乱想。
赵柯悠悠地说:“余秀兰同志, 你就不能盼着点儿好?”
“你姥走几年, 我就几年没见着她, 都不知道她是不是老了,白头发是不是多了……”
赵柯看她额角, “妈, 你好像多了几根儿白头发。”
“哪儿?”余秀兰不信, “咋会?”
赵柯道:“我帮你薅掉。”
余秀兰拍开她的手, “薅一根儿长十根儿,别手欠。”
赵柯收回手,嘟囔:“你看你,怎么老动手, 在学校要是也打学生, 不得被家长找啊?”
“家长都跟我说‘不听话就揍’,我管他们家那些上蹿下跳的娃,费老精力了,谁好意思找我?”
余秀兰做老师比做妇女主任的时候要上心百倍,几乎是拿出了全部的努力去教导学生。
用她的话说,“谁不说我教你们姐弟教的出息, 这些还没定性的娃交到我手里, 我不好好教, 亏心。”
赵柯也问过她, 会不会太辛苦。
她那几根白头发, 好像就是当上老师之后长的。
但余秀兰仿佛找到了人生的第二春,对她半道上岗的教育事业倾心倾力,干得起劲儿,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少说风凉话,你就不能下来?”
余秀兰数落她:“咋那么懒,没长腿吗?屁股黏上了?”
“我下去跟你画圈儿吗?”
赵柯嘴上这么说,还是跳下了手扶拖拉机。
时间卡得就是这么恰到好处,她脚底板刚沾上地面,那辆每天风雨无阻往返在县城和公社之间的小客车就晃晃悠悠地出现在远处。
赵柯不由地感慨:“它跑起来的样子,好像吃撑了,笨拙的可爱。”
余秀兰嫌她烦,“闭嘴吧你。”
赵柯闭上了嘴,没把“走一道吐一道”说出来惹她妈嫌弃。
小客车停下,门打开,陆续有人下车。
余秀兰盯着窗户往里瞧,找老太太的身影。
售票员跟赵柯说话:“赵同志,车上有熟人?”
赵柯笑道:“我姥和我舅家的表妹表弟。”
售票员有印象,“是有一位老太太带着三个孩子,他们东西可多了……”
两人正说着,车上走下一个老太太,身后带着一串儿小尾巴。
“妈你都瘦……”余秀兰红着眼,激动地迎上去,可看着老太太圆润的脸,乌黑儿的头发,说到一半儿的话咽回去,“妈你胖了哈。”
这年头,形容人胖是好词儿。“部队伙食好,又不用干农活儿。”
老太太敷衍地搂了搂闺女,就去抓赵柯的手,拉到跟前,对身边的仨孩子说:“这是你们大姑和表姐,快说话。”
“大姑,表姐。”
两个女孩儿都老老实实地喊人,余欢小眼睛崇拜地看着赵柯,余岁的视线也不经意地落在赵柯身上。
这就是奶奶口中“最出息最厉害”的亲表姐。
而余岳嫌弃地看着周围的环境,真破,不情不愿地叫完人,对着赵柯道:“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赵村儿大队乃至双山公社,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评价赵柯了。
赵柯有一种顺风顺水了很久,忽然来了点儿刺激的兴奋。
她还记得,她最初在外营造的是姐姐那样的温柔形象,好久没捡起来了。
主要没人信。
新来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赵柯扯起一个包容的笑,轻轻柔柔地说:“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当然没有什么特别的。”
余秀兰一看她没憋好屁的样儿,想翻她一眼,又顾忌她在表弟表妹跟前的形象,忍住了。
刘三妮儿训他:“咋跟你表姐说话的!”
余岳一脸不服气。
他跟姥姥信里说得一模一样儿,果然不是个有老实气儿的孩子。
赵柯看着这小子滴溜转的眼睛,不以为意地笑道:“姥,没事儿,表弟还小呢。”
余岳撇撇嘴。
“你等回家的。”
刘三妮儿威胁完,催促余秀兰和赵柯搬东西下来。
余秀兰和赵柯过去,按着她手指的,一件一件往出拽。
每当她们以为这应该是最后一件了,老太太手又指向下一件包裹,好像没完没了。
余秀兰无语:“妈,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我们娘四个的行李多少呢,还有你弟妹、亲家、家属院儿大伙给的东西,那不都得带回来。”
东西太多,怕丢,每回有人下车要拿东西,刘三妮儿都得下车看着。
终于掏完最后一件儿,余秀兰头疼,“你们怎么拿回来的啊,真是……”
刘三妮儿不在乎,“上下车都有人送,有啥难的,人小棉对象怕我拿不了,直接送我们到县城……”
“小棉对象?!”
“我姐对象?!”
余秀兰和赵棉异口同声地震惊。
老太太不说赵柯,只唠叨闺女:“你都多大岁数了,咋还一惊一乍的,就不能稳重点儿?”
余秀兰没稳重,欣喜地问:“是不是小方?”
“是。”刘三妮儿笑容满面,“小方送我们上客车,我让他来家做客,他说他才跟小棉处对象,一个人单独来拜访不正式,说等过年跟单位请假,要和他父母一起来咱们大队。”
“这小方可真是个好青年,咱们小棉可真有福气……”
余秀兰喜气洋洋地点头。
只有赵柯,笑不出来。
方煦和赵棉竟然真的成了……
虽然早就知道可能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赵柯还是惆怅了。
姐姐要被抢走了,赵柯忍不住开口创人:“来干啥?提亲吗?用不用这么迫不及待?”
“人家重视你姐是好事儿,别在那儿阴阳怪气。”余秀兰到底翻了她一眼,“处对象半年,议亲不很正常吗?都老大不小了……”
刘三妮儿赞同:“你妈说得对,真有心不能拿乔,半年不短了。”
赵柯抿嘴。
她当然知道,但不耽误她郁闷。
刘三妮儿安慰她:“年岁到了,都得结婚过日子,我还看见小傅了,他也是个好青年。”
“傅知青?”
“你咋这么生?你不是说你跟大队新来的知青看对眼了吗?还没进展呢?”刘三妮儿问完,恍然大悟,“怪不得小傅接送我的时候没小方表现得多……”
赵柯:“???”
她什么时候跟姥姥说过她和傅知青看对眼了?
赵柯连想都没心情想,没印象。
余秀兰打断,“回家再聊,赶紧往拖斗上搬。”
赵柯默默搬,搬完,道:“我突然想起有点儿事儿,要去打个电话,等我一会儿。”
“来那么长时间,有电话咋不早打?”
刘三妮儿拍余秀兰,“那孩子有正事儿,你吵吵她干啥。”
随即,她转头对赵柯和蔼地说:“去吧,不着急,俺们等你。”
余秀兰不满:“你咋这么偏心?”
就是,偏心!
余岳在旁边儿点头,敌视地看着赵柯。
刘三妮儿理直气壮,“我就偏心,不服憋着。”
赵柯就近跑到邮局,打电话到赵枫的部队。
这时间,赵枫训练还没结束,也没有打电话的许可,接不到电话。
赵柯就拖接线员带话给赵枫,赵棉处对象的情况。
被偷家了,不能她一个人郁闷。
赵村儿大队,老槐树下——
“啪!”
赵二奶弹掉蚊子,边挠小腿边念叨:“老刘婆子有福不享,回咱们这乡下地方干啥,还带着连长家的金贵娃回来,老糊涂了吗?”
魏老太埋汰她:“你糊涂,三妮儿姐都不可能糊涂。”
赵二奶冷嘲热讽:“妇女队长都换两茬了,你还舔啥?能舔出钱来啊?”
魏老太白楞她一眼,“换两茬,也就是从妇女主任的妈换成妇女主任的姥,那是升了。”
其他妇女哈哈笑,可不是这个理儿吗?确实是升了。
牛奶奶感叹:“日日对着的时候,不觉着啥,老见不着,还挺想的。”
这话,赵二奶没反驳。
村里这些老娘们儿,包括魏老太,平常是恨不得对方赶紧消失,她要真一天半天不出现,先问的也是她。
众人吵吵嘴说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影儿。
东婶儿抻脖子愁村口的道,“平时赵柯开拖拉机来来去去,跟骑在风上一样,今天咋这么慢?”
“一把老骨头,颠出个好歹,回来就躺倒,咋办?赵柯能那么没谱吗?”
这话是从赵二奶嘴里说出来的,大伙儿有些稀奇地看向她。
赵二奶没好气,“瞅啥,没见过啊。”
魏老太喷她:“你嘴里一天天吃几个炮仗?不冲不会说话啊?”
“你才……”
“吭吭吭——”
手扶拖拉机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妇女们止了话,晒场上一群老少老爷们儿也都起身,望向村口。
到砖窑附近,赵柯就开慢了些。
余秀兰跟老太太骄傲地介绍:“妈,这是咱赵村儿大队的砖窑,带劲吧?”
刘三妮儿瞅着砖窑稀罕极了,“好,真好!”
余岁读过刘三妮儿收藏的报纸,知道这是表姐带头建造的砖窑,拖拉机都开远了,仍然盯着瞧。
余岳小脸绷着,什么都看不进去。
“妈,你看这花好看不?”
刘三妮儿左右瞧,瞧不够,“好看,真好看!”
“妈,这是咱们大队的猪圈,大吧?养一百多头猪呢!”
刘三妮儿笑开花,“大,真多!”
明明没有味道,余岳还捂上鼻子嘴,翻白眼。
手扶拖拉机开进村子,停在晒场上。
赵四爷赵新山他们全都在,余家的人满脸亲近喜气,跟社员们一起围过来,纷纷跟刘三妮儿打招呼,叫“婶儿”叫“姥”叫“奶”的声音,此起彼伏。
赵二奶挤开人,直接挎上刘三妮儿的胳膊,“老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咱们都盼着你呢。”
妇女们,尤其是魏老太:“……”
真无语。
还说别人舔,谁都比不上她。
变脸太快了,要脸不要?
赵二奶可不在乎啥脸不脸的,逮着个机会,当着赵柯和所有人的面儿,告起赵柯的状:“你这外孙女是谁都整不了,一点儿不知道尊老爱幼,你回来了,可得管管她。”
赵四爷拐杖敲地,“赵柯她姥刚回来,高兴的时候,你瞎说啥?”
赵二奶睨赵柯:“我可没说瞎话,她一天天虎着呢……”
赵柯没反驳,也没个眼色啥的。
赵二奶反倒不适应了,“赵柯,我说你呢,你咋没个反应?”
赵柯缓缓抬眼,意兴阑珊地应付:“哦,我以后注意。”
赵二奶更奇怪,盯着她:“你咋蔫头耷脑的?”
赵棉处对象的事儿,还没定下,太早说出去,万一有啥变故,对她名声不好。
余秀兰便道:“她啥事儿没有。”
然后叫侄子们把刘三妮儿的东西扛回去。
刚赵二奶一打岔,刘三妮儿还没来得及让三个孩子跟村里的长辈们问好,“奶带你们认认人儿。”
余岁和余欢走到她身边儿。
余岳还站在拖斗上,背着手,不下去,抵触地看着破烂的村子和乡下人们。
他坐在拖拉机上,发现老远才有一处人烟,越走越偏,就越来越嫌弃,先在到赵村儿大队,他的嫌弃对比双山公社,直接翻了几倍。
刘三妮儿脸上的笑落下去些,“你岳,没听见奶叫你吗?”
“我不下去!我要回家!”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地嘀咕啥。
余大舅余三舅微微皱眉,大舅妈高玉兰和三舅妈方红也对老二家的小子印象不好了。
赵二奶阴阳怪气,“呦,这部队家属院儿出来的孩子,没瞧上咱们这乡下地儿呢!”
赵五奶扒拉她,“啧,你多大岁数了?跟一个孩子计较,害臊不?”
余岳愤怒地看着他们,“破烂死了!我就不下去!”
都是村里的人,他德性早晚得传遍。
刘三妮儿不顾忌那么多了,抬起手就要打他一顿。
余岳眼眶通红,梗着脖子。
余欢担心。
赵柯拦住刘三妮儿道:“姥,您别生表弟的气……”
余岳大吼:“用不着你假好心!”
好些社员看见他对赵柯态度恶劣,都露出些不喜。
赵芸芸那更是偏着赵柯的,直接瞪了讨人厌的小鬼一眼。
不过大伙儿都知道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嘴上没说啥 。
而赵柯没理会小表弟的话,不温不冷地说:“天也不凉,在村里出不了什么事儿,表弟不想下,就先让他待在车斗上吧。”
喂蚊子去吧。
饿着吧。
都别想好。
赵柯想到这小子晚上进退两难的模样,因为姐姐有对象而不太愉快的心情,有了点儿变态的宽慰。
刘三妮儿听了赵柯的话,收回了巴掌,“不管他,咱们回去。”
大舅妈高玉兰热情地招呼:“伯娘,手扶拖拉机的拖斗小,坐不下,我们就没去公社接你,饭都做好了,走走走,先回家吃饭。”
她又招呼赵四爷赵新山也一起过去。
其他社员们有眼力见儿地离开。
余岳一听“吃饭”,肚子咕噜噜地叫。
然而这些人,包括他亲奶在内,说不管他,就真的不管他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
余岳不高兴一个人留在这儿,在木拖斗上蹦,喊姐姐留下:“余欢!你不准走!”
余欢停下脚步,忐忑地看着他。
赵柯好像没听见他的声音,手轻轻搭在小表妹的肩头,柔声问:“欢欢,怎么不走了?”
她叫我“欢欢”……
余欢红了脸,忘了弟弟,头昏脑涨地跟着她走了。
余岁根本不在乎弟弟,走在赵柯和妹妹身后,时不时打量赵柯。
赵柯回头,疑惑地叫了一声:“岁岁?怎么在后面?跟上。”
余岁一怔,低下头,头发遮掩下,耳廓通红,低低地应声:“哦。”
快步走到她身边。
赵柯肉麻死了。
赵芸芸受不了地抖抖鸡皮疙瘩,赶紧走人。
余岳在后面跳脚,“我要告诉妈!你们欺负我!”
可惜没人搭理他。
也不是没有,牛小强他们一群孩子没走,讨厌地看着他。
“讨厌鬼!”
“略略略……”
“我们也不欢迎你!”
“我们赵村儿大队好玩儿着呢!才不带你玩儿!”
余岳:“我不稀罕!”
牛小强不喜欢他,也不乐意跟他说话:“走了走了,说什么废话。”
一群孩子跟在牛小强身后离开,还回头冲余岳做鬼脸。
另一头,余大舅大三舅家的烟囱都呼呼冒烟,刘三妮儿的房子没有烟了。
在刘三妮儿家院外,二舅妈方红道:“伯娘,你家炕,我们这两天一直在烧,屋里不阴。”
刘三妮儿随口应着,眼睛不离对面儿的学校。
学校的房体已经建好,窗户也安上了,操场上还有一堆堆的砖头砂石没有清走,显得建筑地凌乱不堪。
但刘三妮儿只是看着那长长一排砖房,看着窗户上反光的玻璃,便感动地想哭。
没人能理解他们这一代人对家乡的执念。
经历过战争,经历过土地被占,经历过饥荒年……能够活下来,有国有家乡已经很不容易。
破旧的村子和挣扎在生存线上的老乡们都焕发了新的生机。
平和是能够从眼睛里传递出来的。
而且,刘三妮儿从信里知道,赵村儿大队还会变得更好,她便觉得,回乡,亲眼见证,值。
刘三妮儿还住两个孙女的肩,对她们说:“你爹就是在这个偏僻的地方长大的,我将他养成了有血有肉的军人,你们嫌弃这里,就是嫌弃你们爹,就是嫌弃你们的血、你们的根,知道吗?”
余岁和余欢点头,“知道了。”
余家的小子们放下刘三妮儿的东西,高玉兰和方红请老太太去他们院子吃晚饭。
三家院子之间有门,直接从门便过去。
余大舅家的两个儿媳妇已经盛出菜,大了酒,摆好了碗筷。
众人落座。
大儿媳文秀儿听说小堂弟一个人在晒场上,问:“真让小堂弟饿着吗?”
“咕噜噜噜……”
车斗上,余岳抱着一个劲儿叫的肚子,委屈又倔强。
他不信他们不管他。
他就跟他们杠着。
十分钟过去……
余岳自信满满。
三十分钟过去……
余岳不安起来,迫切地盯着奶奶他们离开的方向,希望有人过来。
天开始黑了……
余岳拍蚊子,哭丧脸。
“啪!”
他们真的不管他了。
“啪!”
好黑,害怕……
“啪!”
呜呜呜……好多蚊子……
突然,一个轮廓有些奇怪的人影出现。
余岳的眼睛一亮,以为是姥姥来找他了。
但不是,来的人是赵柯,她抱着被褥。
余岳不敢置信地看着被褥,难道真的这么狠心,让他在这儿睡吗?
赵柯走到车斗边儿,温温柔柔地说:“表弟,我给你拿来了被子。”
谁要被子!
余岳瞪眼。
赵柯视而不见,浪漫道:“晚上躺在这儿,可以看见月亮和星星,乡下的月亮特别亮。”
谁在乎亮不亮!
余岳委屈地咬嘴唇。
“哦对了。”赵柯想起什么,不由分说地把被子塞到他怀里,“你先抱着。”
余岳傻呆呆地抱着重重的被褥,看着她走开。
赵柯去大库拿了一卷草席回来,边往车斗上铺,边道:“车斗上不干净,会弄脏褥子,铺上就好了,也很软,躺着很舒服的,表弟,你会喜欢的。”
他不喜欢!不喜欢!
余岳眼睁睁看着赵柯给他铺被褥,心里呐喊。
但他嘴硬。
赵柯伸手去拿被褥。
余岳不撒手。
“表弟?”
赵柯疑惑地出声,然后使劲儿拽出来。
她麻利地铺完被褥,还拍了拍,似乎是满意被褥的松软度。
“我走了,表弟你早点儿睡吧,放心,村子里很安全,有点儿啥事儿,喊一嗓子,立马就有人过来。”
会有什么事儿?
余岳看她真的要走,害怕了,哇哇大哭起来:“我不要,我不睡在外面,呜呜呜……我不要被蚊子咬,痒死了,呜呜呜……我饿了,呜呜呜……”
赵柯回身。
余岳哭得更大声,“表姐——我要回奶奶家!”
赵柯遗憾。
还以为他能挺住呢,竟然这么快就投降了。
不过他这个性子,一时半会儿指定不会改不了,估计还有的磨。
与此同时,某部队宿舍,赵枫洗了澡回来,和战友们光着膀子坐在宿舍里侃大山。
“咚咚咚。”
门被敲响。
随即,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赵枫在吗?”
赵枫从床铺上站起来,床铺发出“嘎吱”的声响。
门打开,一个不算陌生的士兵站在宿舍的门外。
“我是赵枫。”
士兵转告他:“今天你二姐打电话来,说你大姐有对象了,是个研究员,叫方煦。”
“我大姐有对象了?!”
“你大姐有对象了?!”
门外的士兵奇怪地看着赵枫和他宿舍的战友们,有对象有什么好激动的?
赵枫也悲伤了。
方煦是谁?!!
竟然偷他家!
赵枫的战友也悲伤了。
当战友大姐夫的机会消失了!
那二姐夫还有机会吗?

某省省城, 电厂家属院儿——
一栋筒子楼,灶台搭在屋外的过道上,此时正在饭点儿,妇女们都在翻炒蒸煮, 也有几个男人做着相同的事情, 满院儿的油烟味儿和菜香混杂在一起。
楼下和过道上全都人来人往, 尤其是过道, 时不时就要侧身让一下,偶尔有人端着菜不注意, 一回身险些跟跑闹的孩子撞在一起, 一盘菜差点儿扣在他们身上, 随即便响起一通心有余悸的嗔骂。
楼下, 邮递员站在院子正中央,手里拿着信封挥舞,仰头喊:“宋明杰!有宋明杰的信!”
三楼,一个中年女人露出头, 回喊:“我儿子!宋明杰是我儿子, 马上来!”
随即,中年女人冲着屋里喊:“老宋,下去帮明杰取信。”
屋里响起一阵踢踏声,片刻后,门打开,中年男人边提鞋边道:“明杰的信怎么寄到这儿来了?”
中年女人, 也就是宋明杰的妈不以为意地说:“可能不知道明杰结婚搬家了, 你快去取上来不就知道了吗?”
宋爹穿过走道下楼, 十来分钟后, 手拿信封皱紧眉头返回来。
宋母摆好碗, 问:“从哪儿寄过来的?”
宋爹道:“赵村儿大队。”
宋母手里的分筷子的动作一顿,目露警惕,“什么?!赵村儿大队?!”
这房子不隔音,宋明杰下乡结婚的事儿没人知道。
宋爹连忙低声喝止:“你小声点儿!”
宋母抿嘴,压低声音不满道:“是不是那个乡下女人又想找事儿?明杰都已经结婚了!”
宋爹看着信封上的地址,神色阴沉。
宋母抢过信。
“你要干什么啊!”
“我撕掉,省得儿子烦心。”
宋母作势要撕。
宋爹连忙拦住她,“急什么,先看看写得啥。”
宋母已经撕开个小口,闻言,手又挪到封口,撕开,取出里面的信。
她只听“赵村儿大队”几个字,就够生气的了,这一看内容,直接火冒三丈:“他们这些乡下人,咋这么不要脸?!”
“写得什么?”宋爹接过来,看完后,气得手抖,话都说不利索,“真是……真是……”
“他们就是想扒着咱儿子的吸血虫!”
宋母急火攻心,愤愤不平,“这么些钱,他们也配!不给,凭啥给!”
宋爹把信纸拍在桌上,指着两个红通通的印章,“凭啥?你没看见吗?咱们不给,他们就要找到单位去要!”
宋母头晕地扶着桌子,坐下,“不行,亲家不知道明杰在乡下结过婚,明杰现在正求着亲家帮他往上走一走,不能让他们来搅合,万一惹得亲家不满咋办?”
宋明杰的媳妇儿是他们电厂工会的主任闺女,王英慧是啥,一个乡下妇女,她们两个根本没有可比性,她们两个生的孙子也没有可比性。
一个乡下娃,能有啥出息?
宋家已经有了聪明伶俐的孙子,不可能让那对乡下母子坏了儿子的前程。
宋母看着信上的钱数,愤恨,“他们真能狮子大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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