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下热吻—— by宋许七 完結+番外
宋许七  发于:2023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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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待会让他好看!”卫岩松附议。
这俩活宝一唱一和,郑诺乐得不?行。
自我介绍环节结束,主持人没?有太?多废话,比赛很快开始,屏幕上方开始倒计时。
第一道题,计时三分钟,淘汰一人。
第二道题,计时五分钟,淘汰三人。
第三道题,计时七分钟,淘汰四人。
第四道题,计时九分钟,淘汰三人。
第五道题,计时十分钟,淘汰四人。
题目才刚刚过半,场上俨然只剩五人,现场的气氛没?有开始那么热烈了。
赛程紧张,中间没?有停顿,第六道题目紧接着开始。
“半夏今天状态不?错。”朱怀远轻声说。
刚才几道题目,她都是第二个?点击提交,正确率100%,速度仅次于夏凉书?。
“不?。”罗振天口气不?像他那么轻松:“她分神了。”
否则,她完全可以更快。
第六题结束,淘汰一人。
“不?知?道今年第一名会花落谁家?”身旁有人窃窃私语,王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台上的女孩子,向?来严肃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夏凉书?解完一题,不?经意间一瞥,终于察觉不?对劲,旁边的女生分心了,她似乎总是不?自觉往台下瞄。
夏凉书?注意到了这一点,台下自然也有人注意到了。
“总感觉半夏在找什么人?”许家川若有所思。
“是不?是在找我?”韩攸宁说着就要挥手示意:“昭昭我在这儿!”
好在江天乐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巴。
第九题开始时,场上俨然仅剩三人:夏凉书?、姜半夏、张志浩。
因为过度紧张,罗振天手心出了一层湿汗,加上他早上水喝得有些多,这会儿想上厕所又不?愿意错过姜半夏答题,没?办法只能憋着。
“卧槽,你怎么来了?”江天乐嘴角抽抽两下,跟活见鬼似地?望着来人。
迟烁戴着黑色口罩,棒球帽压得很低,江天乐腹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小明星微服私巡呢。
江天乐满眼不?敢置信:“你病好了?”
早上不?是还说体温38.1℃吗,这么快就退了?
“不?放心,过来看看。”迟烁音量不?高,带着一点轻微的鼻音。
江天乐听他嗓音有些不?大对劲,问:“你不?会还发着烧吧?”
“吃药了。”迟烁简短地?答,视线放在台上。
牛逼!江天乐迟疑地?瞅瞅姜半夏,又瞅瞅迟烁,头脑一热,忽然问了个?在迟烁看来毫无营养的问题。
“如果今天站在台上的人是我,你能顶着高烧来看我吗?”
“不?能。”不?假思索的回答。
你好歹意思意思停顿一秒以示对我的尊重呢。
江天乐:“好啊,你果然重色轻友——”
话音未落,被迟烁淡淡截断话头:“因为我不?来也能猜到结果。”
“你…你……”
江天乐你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合适的话反驳,半晌憋出一句悲愤欲绝:“你太?欺负人了!”
迟烁懒得理睬他。
两人说话的工夫,张志浩率先点击提交,下一刻,属于他的屏幕分框显示:答案错误。
张志浩淘汰。
会场骤然沉寂,静得像一潭无波的湖水。
就在这时,姜半夏忽然搁下笔,两指摁了摁眉心。
这个?举动让罗振天和朱怀远心里同时一紧。
停笔意味着什么,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很可能意味着思路中断,而这恰恰是解题过程中最怕碰到的情况。
现场变得严肃紧张起来,正在观看比赛的观众也跟着揪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屏幕。
“坏了!”江天乐急道。
韩攸宁拧他胳膊:“闭上你的乌鸦嘴!”
“嘶——”卫岩松茫然侧脸:“你掐我干嘛?”
郑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掐错人了,不?好意地?说:“sorry啊。”
“别着急,别着急。”罗振天死死捏着茶杯,口中喃喃道:“慢慢想,慢慢来……”
夏凉书?有所觉察,在点击屏幕之?前瞥了姜半夏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提交答案。
大屏幕上即刻显示:夏凉书?答案正确!
朱怀远安慰老友:“第二名的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你别忘了,咱们?之?前最好的成绩是第十。”
罗振天则盯着姜半夏桌上的笔,期盼着它?能被主人再次拾起。
卫岩松:“半夏看我了!”
韩攸宁:“半夏看我了!”
郑诺:“半夏看我了!”
三道惊喜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江天乐无情道出真相?:“她看的只是咱们?这个?方向?好吧?”
忽然间,姜半夏逡巡的眼睛停住,眸光亮了亮。
台下那人穿了一件黑卫衣,碎发耷在额前,些许凌乱。
四目相?对,迟烁沉默,指关节曲起,微挑帽沿,隔着七排座椅,目光远远凝视她。
姜半夏并未动笔,食指纤细,迳直在屏幕上点击提交。
所有人还处在巨大震惊中,只见电子屏幕顷刻显示:姜半夏答案正确!
有人激动坏了:“卧槽,漂亮!”
夏凉书?怔愣一瞬,神情微愕,随即明白过来。
见状,迟烁蓦地?低头笑了,他拳头抵在唇边,轻咳,微不?可闻地?舒了口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江天乐脑子迟钝不?少:“系统卡bug了吗?我明明没?看见她动笔啊。”
许家川贴心解惑:“这说明她刚刚停笔的时候已?经把答案解出来了。”
郑诺:“哇,太?帅了吧!”
“不?愧是我姜姐!”江天乐佩服。
前排朱怀远欣慰,罗振天哭笑不?得,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这孩子,方才吓死我了,真以为她思路断了!”
比赛仍在继续。
第十题是压轴题,规则是以正确率为大前提,双方正确率一致的情况下,用时短者获胜。
前九道题只公开题目,而最后一道,题目及双方解题过程将同步公开在大屏幕上。
在读完题目的一刻,罗振天刚缓和没?多久的脸色唰地?变了,他望着题目的表情凝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五分钟过去了,屏幕上展示的两个?答题框皆是空白,夏凉书?和姜半夏均未下笔。
迟烁眼神牢牢钉在姜半夏脸上,见她眼皮垂得低低的,见她秀眉微微蹙起。
十分钟后,台上两人仍是未有动作,气氛一时压抑得窒息。
“操,那个?小白脸开始写了!”江天乐低呼。
沉重的氛围随着夏凉书?落笔慢慢融化。
吕扬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端起茶杯喝水,颇有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王建面上笑着恭维:“看来第一名非你们?莫属了。”
吕扬摆摆手,嘴上谦虚,心里乐开花:“哪里哪里,这还说不?准呢。”
他说着看了眼大屏幕,夏凉书?已?经列完八行式子,再看看另一边,依旧一片空白,吕扬嘴角不?自觉又向?上翘了翘。
“半夏要输了吧。”叶巧巧突然开口,余光掠过那人冷峻的侧颜。
闻言,韩攸宁心里不?大舒服,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去:“比赛还没?结束呢。”
叶巧巧听出她话里的不?满,识相?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时,许久未动的姜半夏终于提起了笔,所有人同时望去,只见左侧空白的答题框迅速出现三行式子,大家正欲松口气,然而这气还没?完全呼出来,刚出现的式子霎时消失,答题框恢复空白。
如此反覆两次。
同学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诧和疑惑。
江天乐抬手揉揉眼睛:“怎么回事,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语罢,答题框重新?浮现新?的式子。
未几,又消失不?见。
王建皱眉,她在干什么?
“她在干什么?”卫岩松问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显然搞不?懂半夏这波操作。
“她在试。”始终一言不?发的迟烁突然开口。
韩攸宁不?解:“试什么?”
“试哪一种思路行得通。”迟烁捏了捏鼻梁骨,面容疲惫。
卫岩松悟了:“听上去有点像病急乱求医?”
沈之?白眸光沉了沉,这个?女孩子只列四五行式子就能发现行不?通,足以看出她逻辑思维能力非常强,而且十分灵活。
朱怀远提醒:“你看,夏凉书?停笔了。”
罗振天沉吟:“他思路断了。”
下面就看半夏能不?能解出正确答案了。
整个?报告厅异常安静,大家都不?敢说话,生怕影响上面思考的女生。
终于,这一次,式子没?有凭空消失。
电光火石间,大屏幕上空白很快填满,女孩低头,露出一段光洁的白颈,神情专注。她写的很快,没?有卡顿,思路无比清晰。
渐渐地?,台下不?断有人忍不?住发出惊叹。
沈之?白弯唇。
得到结果的那一刻,姜半夏抬头,不?偏不?倚与迟烁注视的视线对上。
她眼神微动,有些拿不?准。
迟烁凝着她,末了儿,以极其微小的幅度点了点下颌。
那一刻,姜半夏慌乱不?安的心跳稳稳平息下来。
没?有人注意到两人之?间短暂的互动。
她手指触屏的同时,迟烁垂下眼睫,轻叹口气,为自己方才的举动。
明明知?道结果是好的,却还是忍不?住想先给她吃颗定心丸。
他舍不?得见她有一丝一毫慌神。
啧,迟烁无奈摇头,有点要命。
再抬眼,屏幕已?然定格在“姜半夏,答案正确!”
她赢了。
一中的同学激动坏了,纷纷站起来疯狂鼓掌。
在一片欢呼声中,主持人高声宣布:“第26届挑战杯冠军是——北陌一中,姜半夏!”
在那几秒钟里,掌声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耳朵,她静静望着观众席的少年,弯目浅笑。
韩攸宁一把抱住江天乐,激动不?已?:“赢了!昭昭赢了!”
江天乐身子一僵,使?劲揉韩攸宁脑袋,小声说:“我没?瞎。”
韩攸宁推开他,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朝台上呐喊:“昭昭我爱你!”
迟烁一瞬不?瞬地?看着舞台上的女孩,看着她弯腰接过奖杯,看着她与评委握手,看着镁光灯打在她身上,闪闪发光。
“恭喜了,王校长。”趁着热烈鼓掌的空荡,吕扬笑着祝贺王建,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王建收回咧到耳朵根的嘴角,谦虚道:“承让了,吕校长。”
沈之?白上台,给冠军颁证书?,他忽然问:“你认识李萍吗?”
姜半夏一愣。
李萍,她已?经很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
“我妈妈叫李萍。”她如实回答。
沈之?白微笑:“你妈妈毕业于南京大学数学系,对吗?”
姜半夏点头:“您怎么知?道?”
“我不?光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小名叫昭昭。”
姜半夏怔住:“您是?”
沈之?白扬眉:“我和你妈妈是大学同学,你五岁那年,我们?班同学聚会,我还抱过你!你妈妈当时在我们?班次次考试拿第一,连孩子也这么优秀,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毫不?吝啬夸奖,姜半夏有点不?适应,耳边有人附和赞扬:“这个?女孩子真不?错!”
“是个?学数学的好苗子,有天赋。”
“好孩子。”沈之?白拍拍她肩膀,再张口时,不?知?为什么,他嗓子哑得很低:“你妈妈如果还在,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突如其来的哽咽让姜半夏红了眼眶。
可是为什么,他眼角也有泪水。
沉默了一会儿,沈之?白深吸口气:“昭昭,以后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倘若你对数学感兴趣,想深入研究,我可以为你引荐学校和导师。”
“为什么?”她问。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沈之?白看她,目光更像是透过她怀念记忆中鲜活的女子,深呼吸好几次,他才克制住颤抖的喉咙,缓缓开口:“因为你是她的女儿。”
姜半夏心头大恸,许久都缓不?过劲来,沈之?白却没?再说什么,背过身去。
周遭声音很乱,同学们?陆陆续续退场,各种寒暄结束之?后,王建指挥宣传部同学为他和姜半夏拍照。
余光瞥见什么,姜半夏眉心皱起轻痕。
准备拍照的同学三二一还没?喊完,只见镜头里的女孩一瞬消失,剩下王校长独自站在原地?,脸上还挂着标准的微笑。
意识到发生什么后,王建脸都气绿了。
姜半夏追出去,心脏砰砰跳动。
她没?跑太?远,推开后门,少年就站在柳树下,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眼里始终含笑。
“恭喜啊,第一名。”他说。
姜半夏平复呼吸:“你病好了吗?”
迟烁没?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他嗓音轻轻地?:“我来晚了。”
“没?关系。”姜半夏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你来了,就很好。”
迟烁微怔,随即笑开。
姜半夏也忍不?住笑。
她记得那天,花圃里栽种的郁金香大片盛开,生机勃勃,蜜蜂的嗡嗡声与人群的嘈杂声交织成背景乐,他们?充耳不?闻,只站在柳树下,相?视而笑。

挑战杯结束那天下午, 姜半夏事后回想起来,其实是有感?应的。
在食堂吃完午饭,她心里一阵莫名慌张, 韩攸宁问她哪里不舒服,她也说不上来, 只摇头说没事。
韩攸宁没多想, 扶她坐下。
姜半夏虚汗连冒, 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坐立不安,这忐忑一直持续到晚自习, 朱怀远站在后门小声叫她:“半夏,你出?来一下。”
望见朱怀远凝重的神情,那一瞬间, 好像预感?灵验,姜半夏脸上血色尽失。
朱怀远的表情太熟悉了, 她清晰记得三年前, 班主任面上的表情与他如?出?一辙。
走廊空无一人,朱怀远告诉她:“你爸爸来电话, 说你奶奶快不行?了。”
“吱嘎——”一声, 悬在头顶的铡刀刹那劈下, 姜半夏浑身僵住, 久久无法动?作。她看见朱怀远嘴唇在动?, 耳边同时响起一道轻柔的女声:“你爸爸来电话,说你妈妈快不行?了,校门口有人等你, 快过去?吧。”
记忆中的声音与眼前渐渐重合,抬睫, 对上朱怀远不忍的眼神:“校门口有人等你,快过去?吧。”
三年前她腿软到寸步难行?,三年后,她只觉手脚冰凉。
那天黄昏,燕子鸣叫得格外凄厉。
“奶奶让你自己进去?。”姜磊从病房出?来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原来,老人一周前就开始频繁呕吐,神志不清了,但姜半夏不知道这件事,他们?都依老人的意思瞒着她。
三年前瞒她,三年后还是瞒她。
送来医院,医生说病人多个器官已?经衰竭,叫家?里赶紧准备后事,到了这种地步,当代医学无力?回天。
这会儿或许是回光返照,老人家?难得没有糊涂,两个颧骨高高凸起,肉眼见可见地瘦了不少。
“过来昭昭,让奶奶摸摸手。”
姜半夏走近床边。
她走得很慢,几?步的距离,眼泪早已?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老人攥着她的手,喘了半天气才勉强开口:“我的宝贝孙女儿,今年有…17岁了,这回奶奶没记错吧?”
“没错。”她跪在病床前摇头:“没有记错。”
“日子过得真快啊,我们?昭昭…转眼都长这么?大了。”老人望着孙女,眼窝深陷,里面满是疼惜。“你总瞒我说过得好,可奶奶知道,我们?昭昭受委屈了,奶奶都知道,都知道,啊。”
“奶奶…”水汽模糊了视线,越擦两眼越模糊。
老人躺在冰冷的床上,呼吸越来越不规律,弥留之际,她嗓子粗粗的,声音干瘪:“都怪我没用,要是我不老糊涂的话,还能护着你跟朵朵,都是奶奶没用,等我下去?了,你爷爷肯定?要怪我。”
“奶奶,”姜半夏嘴唇止不住颤抖,带着哭腔央求:“别走,求你了,别离开我好不好,你走了,再没有人疼我了,再也没有人了。”
她说再也没有人疼她,老人看着孙女,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姜半夏听见她痛苦的呻/吟声:“老天爷,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这么?对我孙女……”
“奶奶…”姜半夏不知道说什么?,只喃喃念着,妄图挽留。
老人说着一口气没提上来,随即猛烈咳嗽起来,姜半夏连忙帮她顺气。
“不哭了昭昭,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姜奶奶边咳边断断续续交代:“我枕头底下有个存折,你爸不知道,咳咳咳…里面有…十?万块钱,是这些年奶奶偷偷给你攒下的嫁妆…收好啊乖乖。”
“奶奶!”姜半夏意识到她快不行?了,紧握着老人的手抵在唇边:“能不能,能不能再陪我一段时间?就一段时间好不好?您还没看到我考大学呢!”
“奶奶相信,”老人真的撑不住了,她慢慢阖上眼皮,气息更见微弱,这会儿已?然是进气多出?气少,呜呜咽咽:“我们?昭昭…一定?会考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大学,奶奶一直相信你……”
耳畔熟悉的声音愈来愈小。
“可是你看不到了啊…”姜半夏趴伏着,肩膀几?乎垂落地面,泪水蔓延病榻,她呜咽着低喃:“可是你看不到了…你们?都看不到了啊!”
老人身体抖起来,不过几?秒的工夫,她突然用力?蹬了一下脚,而后直直躺在床上,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姜半夏感?受到了,没有抬头。
她把?脸深深埋进奶奶僵硬的掌心,那一刻,拚命忍耐的眼泪开闸似的喷涌而出?。
听见屋里哭声大起,姜磊推门冲进来,顿住,站在门口良久没有靠近。
接下来的流程很快:小殓、报丧、奔丧、停灵、守灵、大殓……
这些事情,姜半夏并不是第一次经历。
家?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皆是先看一眼安静躺在棺木里的老人,抹几?把?泪,瞻仰完遗体再说几?句安慰的话,无非就是:
“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不要太难过了,老人家?在天上看着呢,照顾好身体。”
“生老病死,自然规律,是人都要走这一遭啊。”
姜磊红着眼眶点头。
赵芳忙着端茶倒水,神情恻然悲切,不忘附和道:“是啊,咱们?生前尽孝胜过死后。”
姜半夏在棺椁旁静静听着,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大家?都还有工作,说一会儿话就离开了。姜磊趁人少的时候走过来,低声对她说:“你奶奶没了怎么?都不哭两声?人来人往的多难看!”
他要面子,不好在人多的时候朝她发火,于是趁人少的空当提醒她。
闻言,姜半夏冷冷地瞥了眼姜磊发红的眼睛,只觉可笑至极。
她这般想着,扯了扯唇角。
姜磊被她这副样子气得够呛,家?里有外人在,他不能当场发泄出?来,于是狠狠瞪她一眼,转身去?送客人。
赵晓睿在她旁边坐下,打游戏的间隙张口讽刺:“喂,你有时间去?算算命吧。”
姜半夏垂着眼不吭声,赵晓睿早就习惯了她的态度,自顾自说:“你爷爷车祸去?世,你妈因?病早死,现在你奶奶也没了,你这命可真够硬的,我看啊…”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下,见她转眸望过来才幽幽道:“说不定?,他们?都是被你克死的。”
赵晓睿故意拿这话刺激她,眼神戏谑,观察她的反应。
“是么??”姜半夏重新垂下眼皮,反问的声调异常冷静:“那你可千万要小心,说不定?哪天就轮到你了。”
啪嗒——
赵晓睿手机滑落地砖。
“操!你脑子有病啊!”他骂了一句,弯腰捡起手机,嘴里嘟囔着“真晦气”快步走远,背影略显慌张。
晚上吃过饭,姜朵早早睡下,亲戚们?聚在一块守灵,他们?大多数是男人,又都爱抽烟,拥挤的客厅烟雾缭绕,姜半夏被呛得实在忍不住,下楼透气。
月光冷白,她低头,脚尖踢着小石子,发丝凌乱,顺着缕缕清风摇摆不定?。
打发完一段空闲,姜半夏偶然抬头,继而呆住。
路灯孤零零,投射下一片橘黄的阴影,高个子少年就站在那影子里,他单肩包斜挎在肩上,左手勾着肩带,遥遥注视着她,安静默然。
手在口袋里紧紧攥了下,一如?她的心。
隔着一条马路,道路宽阔,姜半夏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颀长挺拔的轮廓。
但只消一眼,她便能确定?,是他。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她不知道。
但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总是在她感?觉舒服的距离内陪着她,不远不近。
但无论何时,只要她回头,他就在站在那里。
迟烁望着对面,黑色风衣包裹着消瘦的身骨,女孩双手插兜,头发散落一肩,影子被光拉得很长很长。
不知过了多久,他望见她动?了动?,蹲下身,也不嫌凉,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
胳膊环住膝盖,姜半夏下巴颏抵触手背,眼睛望着空中虚无的一点,里面没有焦距。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鸟叫声粗嘎难听。
眼前凭空多出?一双鞋时,姜半夏注意到了,却并未抬头,相反地,她刻意不看来人,而是将?脑袋深深往下埋。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下巴颏传来一股向上的对抗力?,止住了她低首的举动?。
“别动?。”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迟烁单膝蹲在她面前,手顺势从下巴移至她的脸颊,温度也沿着皮肤一点点传递渗透,姜半夏别开眼,躲避他的目光。
察觉到他指尖一僵,姜半夏扭头的动?作停住。
两人均是沉默。
过了一会儿,姜半夏听见一声喟叹,紧接着,脸被他慢慢掰回来,指腹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让我看看。”迟烁低声说,少见的温柔,是为?哄她才有的语气。
一字一字,直直敲进姜半夏心底,她无力?地耷下眼皮,说不出?话。
直到此刻,迟烁才得以藉着微光细细端详她。睫毛细长,在眼睑遮了一层阴影,她面色极其平静,迟烁甚至找不出?她哭过的痕迹。
正因?如?此,他愈加担忧。
这般停顿数秒,姜半夏慢慢眨了下眼睛,迟烁收回手,五指落得很慢。
他深吸口气,说:“起风了,回去?吧。”
姜半夏点头,起身。
迟烁跟着站起来,却立在原地没动?,目光依旧停留在她那里。
背过身时,姜半夏顿了下,春夜幽谧,她没回头,张了张嘴,嗓音嘶哑:“我没事。”
迟烁心头被这句话狠狠一扯,胸口登时涨得生疼,一时竟有些缓不过劲来。
姜半夏右脚迈出?去?,手腕蓦地被人扣住,她尚未反应过来,下一秒便不受控制地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鼻子磕到硬邦邦的骨头,疼痛本能让她脑袋后仰。
然而迟烁没有给她反抗的机会,温热的掌熟练抚上后颈,摁住她往怀里带,霎时间,四?周扑面而来全是他好闻的气息。
迟烁声音离她很近,又放得很低:“抱一下。”
姜半夏缩在他怀里,抵着坚实宽阔的肩膀,呼吸困难。
漆黑一片的夜里,少年素来淡漠的眸中掠过心疼,他不能说什么?,也找不出?合适的词语安慰,只能试着像之前那样,抱一抱她。
听见她说没事的那一刻,什么?规矩,教养,自持…迟烁通通都不想考虑,那一刻,他只想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
他在这里。
在她身边。
动?作有时候比言语更能安慰人。
女孩手腕微动?,起起落落好几?次,终归放弃抵抗,泄劲似地垂在腿侧。
她想说,我没事迟烁,我真的没事。
但嗓子眼像黏了块口香糖,堵在那里。
她没做声。
敏锐地感?觉到女孩身体颤栗,没有半分迟疑,迟烁俯低身,偏头。
缓慢地,一点一点贴近她耳廓。
呼吸炙热,抵达的一瞬,姜半夏身子剧烈抖了一下。
“我在这里,能感?受到吗?”
他语气太过温柔,说话的同时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哄着个小孩子。
姜半夏稍稍仰头,下意识想去?看他表情,却因?为?距离亲密无间,下颌不由自主划过他淡红的脖颈。
有点痒,迟烁喉结滚了滚。
她不说话,他便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感?受到了吗?”
感?受到了吗?
他问一次,箍在腰际的手臂便紧一分。
反反覆覆,语气没有半点不耐。
姜半夏死死咬唇,直到渗出?血痕,她也不愿开口泄露哽咽音节。
路上没人,只有灰黑的树影随风跳动?。
迟烁用了十?足的力?气,将?女孩牢牢圈在臂弯,手臂紧到两人双双呼吸不畅时,姜半夏终于有了回应。
鼻尖轻抵锁骨。
她点了点头。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迟烁却没有像想像中那样松了口气,垂眸间,眼周忽然酸涩不已?。
天色破晓,出?殡时,哀乐响起,所有人一起号哭,姜磊假模假式扑在棺材上,愧疚自责:“妈!儿子没用,都是儿子不孝!”
见状,大伯们?上前把?他拉开。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姜半夏精神恍惚,她看见眼前的人突然变成了自己,看见她一头冲向玻璃罩,使劲推开抬棺材的男人,哭喊声歇斯底里,刺痛耳膜:“妈妈!不要!不要走!你们?放开我!”
她用尽全身力?气按住棺木,泪如?雨下,然后被无数双大手合力?拽开。
她眼睁睁看着他们?抬起棺材匆匆走开,脑子里不断回旋着令人窒息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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