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萍眼皮紧闭,像一具瘪了的皮囊,没?有任何反应。姜朵吓坏了,仍是?晃她,嘴里喊着“妈妈,妈妈!”
李涛望着两个孩子,眼眶通红。
不知过了多久,姜半夏轻轻拉开妹妹:“朵朵,妈妈睡着了,她累了。”
姜朵小?脸皱成一团:“姐姐,我是?不是?没?有妈妈了?”
看着妹妹年幼的面庞,姜半夏哽咽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半晌才艰难挤出四个字:“…还有姐姐。”
“不要!”姜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姜半夏使劲把?朵朵搂在怀里,不顾她的挣扎,一遍一遍地重复:“还有姐姐,姐姐在,还有姐姐……”
医生说?,人死后耳电波还在。
过了许久,姜半夏慢慢松开妹妹:“朵朵不哭,别让妈妈担心,去和妈妈说?最后一句话,她能听见。”
姜朵依言擦擦眼泪,趴在李萍耳边,用稚嫩的声音说?了一句:“妈妈,我爱你。”
姜半夏在心底默念:“妈妈,放心。”
头?顶灯管忽明忽暗,一闪一闪地照射下来,使姜半夏眼前的景象变幻不定?。
下一瞬,场景骤然变换,与方才截然不同。
傍晚的日光柔软如羽,倾斜着穿过生锈的铁窗。厨房里有个忙碌的身影,一边收拾着灶台,一边回头?:“昭昭回来啦,快来看看,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提拉米苏。”
女人勾起一个温婉的笑容,是?姜半夏记忆中最熟悉的样子,都没?经过大脑思考,眼泪就已经争先恐后地掉了下来。
这画面,朦胧而虚幻。
像隔着一层纱幕似的,她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朝她缓缓靠近。
姜半夏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
她的母亲——温柔的、健康的、活生生的母亲。
她久久不敢呼吸,生怕惊散美?好的画面。
“妈妈,你回来了吗?”她喃喃道?,声音轻得仿若自?言自?语。
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
李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昭昭,今天上课累吗?”
“不累。”
“和同学们相处得好吗?在学校有没?有受欺负?”
“没?有,都没?有。”姜半夏仍是?直勾勾地盯着李萍,生怕她跑掉似的,视线不敢偏移半分。
李萍笑了下,把?盛着甜点的盘子轻轻推到女儿面前:“昭昭快吃。”
姜半夏低头?舀了一口,机械性地嚼了几下,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
李萍看着她,神色温柔至极,过了片刻,她轻声开口:“昭昭,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砰!”
叉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人谁都没?有弯腰去拾。
良久,姜半夏抬起头?,撞上李萍柔和目光的一秒,委屈的泪珠奔涌而出。
“我过得,好像不太好。”
“妈妈知道?。”李萍的声音依旧温柔,替她拭了拭泪:“所以妈妈下来看我的宝贝了呀,不哭。”
她握住李萍的手,使劲攥入掌心,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留住她:“妈,你能不能别走,我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每天都想?。求你别走好不好,求你了妈妈……我求求你。”
她一遍遍哀求,头?控制不住地低下去。
李萍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底满是?疼惜,但她仍是?没?有说?话。
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母亲,姜半夏忍不住哭诉:“妈妈,这个世上,除了奶奶和朵朵,没?有人爱我了。”
“宝贝啊,你记住,妈妈永远爱你。”李萍顿了顿,“哪怕,妈妈不在你身边。”
闻言,姜半夏从她怀里抬头?:“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难以形容的崩溃忽然爆发,她再也忍不住尖叫质问:“为?什?么不能在我身边?!”
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就我没?有?
为?什?么?
谁能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李萍叹了口气:“昭昭,妈妈要走了。”
“不要!”姜半夏倏地站起来,心里疼极了却喊不出声。
母亲的身影渐渐隐去,她拚命摇头?。
泪水濡湿枕头?,她任由灵魂徘徊在梦境与现实的两级时空。
“姜半夏!”
迟烁打开房间的灯,低低的呜咽声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的鼓膜。
姜半夏惊醒,睁开眼,周遭一片漆黑。
方才所见所言,真实得不像幻觉。
“姜半夏,醒醒,开门!”
咚咚咚。
密集而短促的砸门声一下接一下,夹杂着熟悉又暗带几分不耐烦的声音。
姜半夏弹坐起来,潮涌的心慌催得她顾不上穿鞋,光脚冲向门边。
抬手,开门。
刺眼的光,骤然打进卧室。
明晃晃地倒映着女孩苍白的脸蛋,红肿的眼眶,以及——斑驳的泪痕。
她披散着头?发,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打捞出来似的,露在外面的脖颈湿哒哒地滴着汗。
迟烁看见她这副模样,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你怎么——”
话未说?完,被姜半夏抻臂推开,他一惊,视线立即追过去。
姜半夏跌跌撞撞地跑向客厅,心里慌乱至极,她眼睛四处张望,寻找思念的身影。
半晌无果?。
因为?目光所及之处,空空荡荡。
迟烁还没?来得及张口,却见她一瞬转身,这回冲往的方向竟然是?落地窗!
行动快过大脑,他箭步上前率先拽住她的胳膊:“你疯了!”
姜半夏踉跄站稳,心头?仿佛被人狠狠剜了一刀,胸口传来的钝痛迫使她弯下身子。
随着这个动作,她脱离了迟烁的桎梏。
思绪混乱得很,姜半夏单手撑住沙发,借此支起疲惫的身体?,俯身大口呼吸。
滴滴答答的雨声飘入她的耳朵,四周一切对她只是?混沌,她闭了闭眼,理智堕入黑暗的深渊。
迟烁视线落在女孩微微抖动的肩头?,单薄又无助。
她这会儿看起来脆弱极了,特别像一只受伤的小?猫,独自?舔舐岁月的伤口。
心,蓦地被针刺了一下。
他长腿一迈,走近两步,再次握住细瘦的小?臂,语气柔缓:“梦见什?么了?”
他说?这话的同时顺手替她拢了拢微乱的领口。
猛然间,姜半夏被这句话唤回了理智。
她嘴角轻微动了下,像是?自?嘲。
原来是?梦啊。
迟烁松开她胳膊,脚步微动,身子转到一半,就被人反手扣住。
腕部传来冰凉的触感,迟烁低头?去看,姜半夏攥着他的手腕,用尽全力,如同快要沉溺的人紧紧抓着唯一的浮木。
“我去给你倒杯水。”他没?有挣开。因为?刚醒,声线略带懒散。
“别走。”
迟烁听见她低喃,声音细不可闻,语气里有他从未听过的脆弱。
迟烁坚硬的心忽地软了下来。
他依着她的话,站在原地没?动,任凭她抓着,紧紧用力,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姜半夏额头?冷汗涔涔,悲伤的情绪扑面而来,渐渐淹没?她的头?顶。
“迟烁。”她很少用这般语气唤他。
迟烁下颌微低,目光去寻女孩的眼睛。
“你能不能,抱抱我?”
她的嗓音轻微而无力,小?得几乎听不见,若不是?迟烁注意力高度集中,险些就要忽略过去。
姜半夏目光低垂。
梦里的惊喜,残酷的现实,这中间的落差太大,几乎要将她打入地狱。渗入骨缝的冰冷刺痛神经,让她在这一刻,极度渴望温暖。
她渴望有一个人来抱一抱她,谁都可以,只要能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拥住,只要能让她汲取片刻安慰与安宁,只要能让她知道?,她并不是?一个人。
夜空中闪电撕裂乌云,射出的白光照亮透明玻璃上两道?亲密的影子,暗下去的刹那,雷声轰鸣划破长空,姜半夏从恍然中抽回理性的神思。
迟烁正想?说?点什?么时,手腕蓦然一松,迅速坠落的失重感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坠了下。
“算了。”姜半夏放开他,深吸一口气,她轻念:“我没?事。”
迟烁眉心一沉,下坠的心狠狠揪起来。
姜半夏转身准备回房。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迟烁僵硬的声音:“等?一下。”
脚步一滞,她回过身。
迟烁不自?在地撇开眼,假装没?看见她抖动的双手,以及眸中的水雾,在她呆愣的几秒钟里,他缓缓张开手臂:“抱吧。”
姜半夏抬头?,清亮的双瞳骤然紧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时判断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迟烁保持张臂的姿势,佯装淡定?,又重复了一遍:“抱啊。”
姜半夏没?有出声,手指纠缠着握紧。
与她诧异的目光相交数秒,迟烁忍不住抿唇,不就抱一下么,他平时有这么小?气?
安静过了一会儿,迟烁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傻逼,说?不清为?什?么,他语气莫名?不耐:“你抱不抱,不抱的话我回去——”
他的话戛然而止。
少女柔软冰凉的身体?猛地撞入怀里,那一瞬间,迟烁心脏也被猛地撞了下,心跳暂停一拍,随即剧烈沸腾,砰砰砰地重重跳动。
她浑身都是?汗,迟烁感觉像是?从水里捞了条鱼。
姜半夏松松地环抱着劲瘦的腰肢,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回荡在耳畔,一时竟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她的脸贴着少年宽厚的胸膛,和想?象中一样温暖,拥抱的时候,一个人的温度融成两个人的,整个人好似被一股暖流包裹着阵阵安心。
迟烁喉结无意识上下滑动,目光透过她的肩膀落向不知名?的某处。
“姜半夏,我是?谁?”沉默一会儿,他忽然问。
“迟烁。”声音闷闷的。
很好,没?把?他当成别人。
“迟烁,你别多想?。”女孩话音开始带颤。
他淡淡“哦”了一声。
“我就抱一分钟,就一分钟。”
“你还挺有原则。”迟烁哼笑:“记得付钱。”
“贵吗?”她认真问。
“贵啊。”他认真答。
因为?只给一个人抱。
姜半夏:“我——”
“闭嘴。”迟烁打断她的话:“专心点,要抱就好好抱。”
“迟烁,你好凶啊。”姜半夏竭力忍住哽咽。
感受到她的战栗,迟烁低头?,这晚,怀里的女孩纤弱得不堪一击。
迟疑一秒,抬手覆上那颗圆圆的后脑勺,继续停顿,仿佛正在下定?某种决心。
过了许久,少年修长分明的指骨微微弯曲,顺滑的发丝流过指缝,他无意识揉了下,然后力道?一点点加重,将女孩往怀里按。
“想?哭就哭。”他说?。
姜半夏睫毛煽动了一下,听见耳边少年胸腔的共鸣:“今晚的事,我会忘记。”
低沉有力的八个字如有实质般刹那穿透姜半夏平滑如镜的心湖,激荡过后,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他说?,今晚的事,我会忘记。
坚定?的承诺一如当初明心湖畔,那个令人心动不已的夜晚。
眼泪忽然决堤,女孩却哭的无声无息。
火箭班的大佬也不外如是。
星期三,姜半夏刚踏进教室,意料之中一片奋笔疾书、埋头苦抄的背影。她放下?书?包, 眼神在旁边干净的课桌上停留一瞬。
“啥?语文作业有阅读理解!为毛我连试卷的影子都没看到啊?!”卫岩松如遭雷劈,与语文课代表大眼瞪小眼。
他呆立一刻, 双手掐着同桌的脖子怒吼:“你他妈是不是传试卷的时候忘记给我留一张了!”
张文涨红了脸, 嘴唇动了动:“呃呃呃——”
卫岩松心焦, 使劲晃他:“你他妈倒是说句话?啊!”
张文掰着喉咙上的铁手,艰难出声:“你他妈倒是先把?我松开啊!”
在他身后,有人叽里呱啦念鸟语:“Dear Sir or Madam, I’m a student from Xinhua Middle School.I’m glad to learn……”
顿了顿,那人抓抓脑袋,“操, 背不完了,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长?”
破防一秒, 他重新振作, 接着叽里呱啦:“I think I’m fit for the job……”
“求大神赐教,数学试卷第5题选什么??”有人高声问。
“选B!”好?心人指点迷津。
“第9题呢?”
“选C!”
“15题呢?”
“选D!”
死寂一秒, 那人崩溃怒骂:“滚你妈蛋, 这?是填空题!填空题!”
“我昨晚梦见物理试卷一点没做, 我去?!一下?子就给我吓醒了!”郑诺摸着胸口, 还没完全?从噩梦中缓过神来, “幸好?只是个梦。”
江天?乐眼手并用,抄作业的动作熟练,而且丝毫不耽误他聊天?:“我昨晚梦见所有作业都写完了, 睡得特?香!”
“结果呢?”郑诺问。
江天?乐:“结果今早起床发现,生?物试卷一片空白。”
“啧啧啧。”韩攸宁手臂搭他肩头, 不厚道地笑出声:“恭喜你即将成?为刘老师的下?一个标本,为人类生?物学进步做出突出贡献!”
江天?乐还没从被制成?标本的恐惧中走出来,后背被人戳了戳,回头见是姜半夏。
她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问:“他今天?没来?”
大清早,江天?乐脑子反应有点迟钝,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你说迟烁啊。”
姜半夏点头。
“他生?病请假了。”
闻言,姜半夏怔了怔,生?病了?
“阿嚏!”
在朱怀远打响第六个喷嚏后,吴越恒终于?看不下?去?了,递给他一包999感冒灵,还未开口,又是一声响亮的“阿嚏!”
他摸摸发痒的鼻子,盘算着给自己也冲一包。
宋鸿雁接了杯热水:“最近这?波流感挺严重的,我女儿?昨晚烧到38度4,今天?一早让他爸陪着去?医院打吊瓶了。”
孙晓不无担忧地问:“学生?们没事吧?”
朱怀远仰头,一口闷下?感冒药,然后才说:“目前还没事,班里就迟烁请假了。”
“那就好?。”刘丽丽快速敲击键盘:“咱们班进度本来就快,请假容易耽误课,还不好?补。”
姜半夏推门时正好?听到“耽误课”三个字。
朱怀远将她叫到跟前,说明叫她来办公室的用意:“迟烁生?病,今天?请假了。”
“嗯,我知道。”
“你也知道这?个关头一请假就容易——”
“耽误课。”姜半夏自动接话?。
朱怀远一愣:“啊对,所以今天?放学麻烦你——”
“把?老师讲的重点笔记借给他。”
朱怀远又是一愣,“对对,还有啊——”
“顺便把?作业也捎给他。”
“对对对!”朱怀远连连点头。
姜半夏把?他想的全?说了,他喝口水,怕她嫌麻烦,又细心开导:“你们既然是同桌,理应——”
“互相帮助。”姜半夏说:“我明白,朱老师。”
朱怀远十分欣慰,直觉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但话?似乎全?被她说完了。
他张了张嘴:“额,那你先回去?吧。”
姜半夏走到一半,突然转身:“老师。”
朱怀远刚想趴一会儿?,闻声忙打起精神,微笑:“诶,还有事吗?”
她的表情有些古怪,憋了半晌才小声道:“我不知道迟烁家地址。”
朱怀远:“……”
昨晚睡觉之前,付怡娴听迟烁鼻音有些重,便嘱咐他喝包感冒药,奈何迟少爷自觉身体杠杠滴,不需要?药物辅助。
于?是没过多久,被他寄予厚望的免疫系统便成?功杀疯了——俗称发烧。
迟烁不想去?医院,在家蒙着被子闷头睡觉,临近傍晚才悠悠转醒。他一脸困顿地睁开眼,量了下?/体温:37.1℃。
洗完澡出来,手机在书?桌上震动几下?,迟烁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是付怡娴发来的一连串语音。
他趿拉着拖鞋边听边往楼下?走。
“儿?子,你醒了吗?烧退了没?”
“阿姨下?午有事回家了,冰箱里有她做好?的饭菜,你如果饿了就先拿出来热热,或者等?妈妈回去?给你熬小米粥。”
“我路上买了你爱吃的车厘子和榴莲酥,先不说了,妈妈马上到家。”
语音播完,门铃声恰好?响起。迟烁脚步一顿,转身换了个方向。他当时心里还纳闷,刚说完马上到家,这?么?快就到了。
发烧使人降智这?一点在迟少爷身上表现尤为突出,就比如,他压根没考虑他妈回家为什么?要?按门铃这?个问题。
只见大少爷一把?拉开门把?手,亲切地喊了一声:“妈——”
门外的姜半夏:“欸——欸?”
两人相视一秒。
罕见地,迟烁表情一瞬空白,攥着把?手的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姜半夏想咬舌自尽。
他看起来像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擦干,水滴顺着发梢往下?淌,锁骨处有未干的液珠。
姜半夏衣角捏紧,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她耳朵根都红了,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朱老师让我来给你送课堂笔记和作业。”
语气结结巴巴。
望着她冻得有些泛红的鼻尖,迟烁深吸一口气,侧过身说:“先进来。”
屋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姜半夏很注意做客礼仪,并没有四处打量。
“随便坐。”
他声音哑哑的,带着点儿?刚睡醒的倦意。
姜半夏坐在沙发上,打开书?包拉链。
迟烁上下?扫一眼冰箱,有可口可乐、小青柠、乌龙茶、椰子汁、橄榄汁……他摁了摁眉心,思索片刻,伸手拿了一个。
两分钟后,迟烁从厨房出来,坐她旁边。
“给。”他递给姜半夏一盒牛奶。
“谢谢。”姜半夏接过牛奶,手心渡来的温度让她有片刻失神。
唔,还是热的。
她把?牛奶暂时放在茶几上,先给迟烁介绍厚厚的一摞笔记本,“这?些是课堂笔记,重点部分我都用萤光笔标记出来了。”
“嗯。”迟烁边擦头发边应。
她说完又把?另一摞推到迟烁面前:“这?些是今晚的作业,还有,朱老师另外给你找了套物理题。”
见状,迟烁擦头发的手停住,脸色有点黑。
姜半夏歪头瞅他,他这?会儿?的神情很是少见,可以称得上十分孩子气了,她觉得有些新奇。
手指敲了下?试卷,姜半夏故作认真地同他打商量:“要?不待会我把?试卷送去?垃圾桶,就说半路有人抢劫?”
她本意是调侃,没想到迟烁居然真的考虑了下?方案的可行性?,停顿三秒,他点点下?颌:“可以。”
姜半夏终于?笑起来:“可是,哪个小偷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大街上抢试卷啊。”
迟烁凝视她红扑扑的脸蛋,不说话?,只看她。
突然间,眼前压下?一道阴影,额间蓦地一凉,这?触感令他心尖一颤。
“你发烧了吗?”姜半夏柔声问。
其实覆上他额头的刹那,她就知道答案了。
“有点儿?。”他低低地应,眼睛则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吃退烧药了吗?”
额上凉感顿消,迟烁心底的燥热却愈发浓烈,烧得他眼尾红了一片,与冷白的皮肤相衬,燎起些许魅惑。
“为什么?要?吃退烧药?”他反问,视线不曾偏移半分。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理直气壮,姜半夏险些被他绕进去?,停了下?,皱眉道:“发烧就要?吃退烧药啊。”
“为什么?发烧就要?吃退烧药?”迟烁再次发问,语气像个懵懂的孩子。
姜半夏觉得他头脑有点不清醒,差点脱口而出“你今年多大了?”
不会真的烧傻了吧?
“那你想吃什么??”她嗫嗫自语,嗓音染上几分无奈,与此同时,掌心忍不住再次朝他伸过去?。
胳膊肘提至一半,迟烁突然撩起眼皮,双眸如墨。
姜半夏察觉他目光停驻,顺着看过去?,是自己的手掌。
那一刻,她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迟烁可能并不喜欢自己碰他。
姜半夏眼睫轻抖,自觉有点尴尬,就在她想收回手的时候,掌心忽而一沉,迟烁往前凑近,额头自动抵下?来。
姜半夏有一瞬间的错愕。
肌肤相触,烫意灼烧,她下?意识往回缩手,迟烁则顺着她后退的方向倾身逼近。
这?样一来,两人的间隔以极快的速度收窄。
猝不及防的靠近,姜半夏有些吓到,上身本能后仰。
理智提醒,应该推开他,然而右手似乎使不上什么?力?气。
甫一泄劲,重力?作用下?,长指滑过他高挺的鼻骨,在垂落之前,手腕被他扣住。
随着这?个动作,迟烁腕部的红绳摩挲着她的肌肤,姜半夏指尖颤了颤。
这?么?近。
她闻到一阵干净的清香,不刺鼻。
明明是普通的沐浴露,她却莫名觉得好?闻。
目光下?沉,经过少年凸起的喉结,白皙的脖颈,最后停在他线条清晰的锁骨。
姜半夏呼吸凝滞了几秒钟,时间流逝被无限放缓,耳边心跳如雷。
视线相隔五公分,两人无声对望,眼睛一瞬不瞬。
“烫吗?”迟烁低眼看她,眸色渐沉。
光线忽明忽暗,姜半夏没头没脑地冒了句:“不会传染吗?”
迟烁勾唇,嗓音低沉,近乎蛊惑:“害怕了?”
“我…”
“姜半夏。”他唤。
“到!”
嘶——姜半夏第二次想咬舌自尽。
迟烁低低地笑,唇角扬起来,那一瞬间,眼里的暗沉烟消云散。
为了更好?地看清对面的人,迟烁后撤一厘米,目光无所顾忌地在她脸上游移。
缓慢地,一寸寸地,逡巡过她的眉毛、睫毛、眼睛、鼻子、红唇……
女孩的一切美好?,尽数映在他深沉的眼底。
咫尺之距,是个适合接吻的角度。
但,不是合适的时间。
视线再次回到她的眼睛时,迟烁分明看见那里面多了几分惊慌,他愣住,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
没有名分的亲密接触,对女孩来说太不尊重。
姜半夏见他皱了皱眉,神态颇为懊恼。
就在这?时,迟烁松开她的手,悄然归位。
两人各自平复呼吸的空当,门口传来钥匙开门声,一道温柔的女声紧随其后:“小烁,你感觉好?点了吗?”
看清客厅里的场景后,付怡娴霎时消音,脸上的表情与迟烁开门时的空白一模一样,短短几秒工夫,她嘴里的话?换了好?几茬,半晌才问:“这?是,半夏?”
“阿姨好?。”姜半夏立刻站起来,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好?你好?。”付怡娴挂好?衣服,把?东西搁在茶几上,笑容亲切:“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玩?”
“我……”
“妈。”迟烁及时解围:“她来给我送笔记和作业。”
付怡娴笑:“那正好?,留下?来一块吃晚饭吧。”
“不了阿姨。”姜半夏已经背好?书?包:“我还…还有作业要?写,先回去?了,阿姨再见!”
母子俩反应过来的时候,姜半夏已经关门离开了。她一路跑到公交车站才停下?来,喘气,这?时裤兜里手机“嗡”地一下?。
【迟烁:路上注意安全?。】
姜半夏抿唇,手指在悬浮键盘上停留许久,她想问“明天?的比赛,你会来看吗?”
想了想,最终只回了条“好?好?休息。”
第37章 挑战杯
太?阳高照, 一中校内停了许多辆大巴车,万众瞩目的“挑战杯”大赛终于拉开序幕。
偌大的报告厅,工作人员还在布置场地, 台下评委席,A省数学会会长沈之?白占据C位, 他旁边是王建和其他学校的几位校长, 后面几排坐着清一色的数学专家。
江天乐被灯光闪得眼花缭乱, 他看着前方高清电子大屏,不?住地咋舌:“咱学校还有这么气派的地?方呢!”
卫岩松打开了话匣子:“你们看见第一排中间那个?人了吗?”
这语气,一听就铁定有故事, 郑诺和韩攸宁耳朵凑过来。
卫岩松:“他叫沈之?白,年纪轻轻便当上了数学会会长,不?过他今年都五十岁了, 还没?有娶媳妇,大家说他是研究数学研究傻了。”
几人听得津津有味。
“喂喂喂?”音响传来调试话筒的声音, 大家自觉安静下来, 齐齐望向?舞台中央。
主持人先是讲了下比赛规则以及设奖情况,然后介绍到场的领导同志, 熬过冗长的开场白, 终于迎来激动人心的一刻:“下面我宣布, 第26届挑战杯现在开始!”
“下面请参赛选手进?行自我介绍。”
“大家好, 我是夏凉书?, 来自槐荫一中,曾获过全国?中学生数学联赛一等奖,希望杯数学邀请赛一等奖, 罗马尼亚数学大师赛铜牌。”
罗马尼亚国?际数学大师赛,被称为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难度最高的一项赛事。
开局就是王者, 台下观众忍不?住倒抽好几口凉气。
在他后面几位选手就比较中规中矩:“大家好,我叫张志浩,来自岭杨一中,曾获过数学联赛一等奖,中国?西?部数学竞赛铜牌。”
共二十人参赛,最后轮到姜半夏,她神色平静:“大家好,我是姜半夏,来自北陌一中。”
十分简单的自我介绍,大家听完都愣了一下。
沈之?白闻言动作一滞,猛然从资料里抬头。
在自家学校比赛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不?用担心冷场,姜半夏刚说完,卫岩松等人立即带头鼓掌。
夏凉书?瞟一眼右侧,淡淡收回视线。
江天乐眼尖,不?满嚷嚷:“你看那个?小白脸,他那记眼神什么意思,瞧不?起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