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折腾一番下来,花了差不多一两银子。
夏玉娇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章婆婆从头到尾,都笑得十分亲切。
她买东西没从中克扣银钱,虚报账目——夏稻花给赏钱的时候那股子大方劲儿,让她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条大粗腿,可得抱住了。
更何况,怜贫惜弱,也是积阴德的事儿。
她年岁大了,不图别的,这银钱与儿孙,就是最大的念想。多给儿孙攒些银钱,积些阴德,她死了也能闭上眼。
倒是邻居那里得打声招呼。
老杜平日里不在这边住,嘱咐了让她帮忙照看房子,她怎么也得跟人家说一声儿。
章婆婆正想着,不料夏稻花却问她:“这房子,租金多少钱一个月?”
章婆婆心中一喜,笑着答道:
“这房东老杜,是个最厚道不过的,租金要的相当便宜,一个月才一千二百钱。若是长住,还可以折价。
只是必须得爱惜房子。
若是那不肯爱惜房子的人家,给再多银钱,他也断不肯租的。”
夏稻花付了一个月租金,让那女乞丐带着两个孩子安心住下,先把身子骨养好,再图以后。
她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安置这个女乞丐。
但不知为何,也许是为了夏玉娇的心理健康,也许是出于某种兔死狐悲的情绪,也许是潜意识想要收拢人手……
夏稻花总觉得,她应该拉这个女乞丐一把。
租完了房子,夏稻花又给女乞丐又留下了三百个铜钱。
这些钱虽然不多,但若是省着点花,应该也够女乞丐和她的两个孩子,吃上一个月饱饭了。
女乞丐泪流满面:“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儿个遇上好人了……”
夏稻花也终于得知了女乞丐的姓名。
她姓梅,名叫二丫。
夏稻花:……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名字。
她那个被卖掉的大女儿,叫大妞。而留下来的两个孩子,大点的叫小草,小点的叫小树。
小草今年五岁半了,小树才两岁出点头。
梅二丫没有什么手艺,不会做绣活儿,只会纳鞋底、做鞋子、做衣裳,但也只是庄户人家穿的短打和农妇穿的衫裙。
她曾经缝了些鞋垫儿去卖,但没有什么生意,后来连这些东西都被夫家人搜刮走了。
她带着两个孩子,又很难找到活计,只好沿街乞讨。
虽然支撑了一段,但到底供不上吃。
那些流民和一些地痞无赖、城狐社鼠之流还总是欺负她。
她不愿意,就用泥土把脸抹得魂儿画的,看着邋遢得不得了,身上的衣服也臭烘烘的,看着就让人只想躲开。
这副打扮,对她和孩子们,勉强算得上是一种保护。
可是这幅邋里邋遢的样子,从那些富贵人家女眷手上乞讨,就更不易了。
后来实在饿得狠了,梅二丫就去水塘边,采了水荨草的果子来充饥。结果就中了毒。
后来她夫家人联系了卖家来买人,恰好赶上她中毒后发了疹子出来,倒也算因祸得福,只可惜她虽然拼了命,却到底没留住自己的大女儿。
经此打击,她心中又气又恨,情绪波动剧烈,又把之前受寒、受辱,坐下的病都激发了出来,发起了高烧。
好在那水荨草的果子,她只自己吃了,没敢给孩子们吃。不然这会儿,怕是已经出了人命了。
梅二丫实在烧得难受,昏昏沉沉地,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就到回春堂去碰碰运气。
万一能讨来一副汤药,也好闯过这个关口。
只是万万没想到,回春堂的大夫和伙计,认定了她就是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女人,竟会那样羞辱她。
她又羞又气、又累又饿,还发着高烧,被这股子气恼一激,便昏倒了。
夏玉娇听着梅二丫平静地叙说着这些事,越发觉得梅二丫可怜了,她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夏稻花:“稻花,小姑姑想求你个事儿。”
夏稻花笑着应道:
“什么求不求的,小姑姑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具体是什么事,咱们还是到家再说吧。这个点儿了,也该回去了。”
夏稻花抬手指了指窗外,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染红了漫天晚霞。
夏玉娇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觉得到家再说,也是一样的。便转向了梅二丫:“二丫,你好好休息,早点把身子养好了。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一行人告辞了,慢悠悠地溜达着,回了大杂院。
夏稻花把六郎和枣花交给了程氏,程氏笑着问:“怎么玩到这么晚?”
夏稻花道:
“路上遇见了个吃水荨草中毒的,倒在回春堂门口。回春堂不肯接诊,小姑姑心善,我们就帮忙把人送到另外一家医馆去了。”
程氏点了点头:“救人急难,是积德的事。你们都是好孩子。”
夏稻花将夏玉娇也送回了她屋里,夏玉娇也说出了她的想法:“稻花,你主意多,想想办法帮帮她吧!
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又找不到活计,咱们一直给她钱用也不是个事儿啊……”
夏稻花欣喜地笑了。
她点点头:“小姑姑你放心,我仔细想想怎么做。”
其实,听了梅二丫的事儿,夏稻花就已经有了个想法,只是还有些模糊,没有成型。
她想帮助的,不只是一个遭遇了不幸的梅二丫,而是更多像梅二丫一样,因为战乱,因为灾荒,而流离失所的人们。
原本杨县令和王氏做的安置流民的举措,都挺有效果的。
但他们照顾到的是大多数。
以工代赈招收的“工”,也都是流民中的青壮,而不是干不动活儿的老弱病残,更不是那些抢不到机会的妇人和孩子。
只是她的想法,仅仅是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这会儿听了夏玉娇的话,夏稻花发现自己又有事情做了。
背靠空间超市,夏稻花赚钱有点儿太容易了,以至于对很多事情,她都有点提不起精神来。
眼下这件事,却并不是单纯依靠空间超市就能解决的。
她反倒兴致盎然起来。
菱花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夏稻花身边,却反常地没有像平时那样叽叽喳喳,而是一直沉默不语。
等到跟夏玉娇这边说完了话,菱花牵了牵夏稻花的衣襟,说道:“姐,我也有个事儿,想求你帮忙。”
夏稻花惊讶地看着菱花,笑了:“哎呦,我们菱花什么时候也这么客气起来?”
菱花脸上微微一红,严肃地说道:“姐,我是说真的。”
夏稻花也严肃起来,弯下腰看着菱花的眼睛:“那好,你说说看。姐要是能办到,绝对不会不给你办。”
菱花说:“我想学医术。你帮我跟胡大夫说说,看看他收不收徒弟呗?”
“菱花,你为什么想学医术?又为什么想要跟小胡大夫学医术?”
“我想学医术,是因为医术很有用啊。我不喜欢绣花,也不喜欢种地,我也不喜欢做饭,虽然我喜欢吃。但吃又不是本事……”
“至于说为什么要跟胡大夫学,因为他脾气好,不会随便把病人赶出去。而且也因为他医术好。
回春堂的小伙计不是说,他们朱大夫断定了梅娘子得了脏病?让她不要脏了回春堂的地面?
可实际上梅娘子明明是吃了水荨草的果子中了毒。
那回春堂的朱大夫不但医术不咋地,没看出来病因,还坏心肠地散播消息,败坏梅娘子的名声。
我想学医术,可不想跟朱大夫这样的人学。”
夏稻花点点头:
“好孩子,有志气。
姐支持你。不过这事儿能不能成,姐可不敢保证。咱们得先问过胡大夫才知道呢。
还有一点,要是胡大夫真的同意了收你做徒弟,教你学医术,你可不能学到一半就喊苦喊累,撂挑子不学了!
咱们做事情得有始有终,你能做到吗?”
“能,姐你放心好了。”
菱花答应得很是干脆,夏稻花笑眯了眼睛。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第二天,夏稻花就提了礼物,先去了一趟章婆婆处,紧接着又去了一趟胡家医馆,问过了胡大夫的意思。
按说一般这种医术都是家传的,也都是传给自家人,说不定还有传子不传女的规矩。
但胡大夫开的胡家医馆,却只有他和他弟弟两个人。
街坊邻居没有见过他父母,也没有见过他的妻女,也没听他提起来过。
夏稻花见章婆婆都不知详情,便直接去了胡家医馆,干脆利落地问了胡大夫的意思:“我妹子想拜你为师学医术,不知胡大夫意下如何?”
胡大夫惊讶于夏稻花的爽快:
“我这医术,也是师父传授的,倒不是不能收徒。只是学医很苦,令妹可能吃得来这份苦?”
夏稻花点头:“这是自然。若是我妹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胡大夫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绝不会胡乱插手。”
胡大夫道:
“这倒不至于。
只是要学医术,需要学的、做的都很多,一般人未必吃得来这份苦。
若是没有决心,只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其实可以让她先在我这医馆旁观几天,省得以后后悔。”
夏稻花觉得胡大夫说得有理,于是之后便把菱花送来,让她旁观胡大夫的日常。
夏玉娇主动接过了接送菱花的任务,还可以顺路看看梅二丫。
夏稻花见夏玉娇这样热心,便没有跟她争,而菱花在胡家医馆待过几天之后,愈发坚定地要求学医。
于是,夏稻花把这事儿跟夏有田和姜氏详细地解说了一番,两口子虽然对两个孩子的先斩后奏有些恼怒,却没有跟她们计较。
反而亲手置办了拜师的四色礼,亲自把菱花送到了胡家医馆正式拜师。
举行了一场简简单单的拜师仪式之后,菱花就正式成为了胡大夫的学徒。还是开山大弟子呢。
按照大楚朝大部分行业拜师学艺的规矩,菱花将来学成之后,还要为胡家医馆做三年不拿工钱的伙计。
不过这一点没人介意。
菱花开开心心地穿着夏稻花专门给她设计的、方便活动的衣裳,去了医馆,而夏玉娇也主动接过了每天接送菱花的任务。
按说一般的学徒,都要跟在师父身边,同吃同住,伺候师父一家老小的。
正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乃至师父全家老小的事儿,都理所当然是弟子的活儿。
但菱花毕竟是个小娘子。虽然年龄还小,一团稚气。若是和小胡大夫这个没家眷的师父住在一处,也是不大合适的。
到时候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和善热心的邻居们,怕是都会忍不住嚼舌根。
好在,小胡大夫是个不走寻常路的。
虽然收了菱花做弟子,却并不十分拘泥于这些规矩。
在小胡大夫看来,学医,最大的目的是治病救人,最大的规矩是医德医术,其它种种,都可以往后靠。
话说回来,若不是小胡大夫是个与众不同的,也不会只跟夏稻花商量过,便决定收下菱花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娘子做徒弟呀。
夏稻花看着一天天开朗起来的夏玉娇,和自打有了住处,这精神头和身子骨便都恢复了不少的梅二丫,心中那个模模糊糊的想法,渐渐地就定了型。
她要建立一个收容流浪女子的组织。
不管她们是被贼寇所掳、被流民侵害、被家人抛弃……不管她们出于何种原因,陷入无家可归的境地,自己都要能拉她们一把。
这个组织,不仅仅会收留女人,还会收留老人和孩子。
而且她要做的,也不仅仅是给她们一碗饭吃,给她们一个窝棚住,给她们找个大夫看看病,再施舍两副汤药之类。
她要做的,是“授人以渔”,给她们谋一条生路。
夏稻花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值得做。这种事,才是真正值得穿越者折腾一番的事业啊!
忙完了菱花的事儿,夏稻花就去找了魏继祖,让他联系魏公公。当然,她也不会落下王氏。
虽然魏十七和夏稻花年岁相近,人也很有眼色,说话做事都让人觉得很舒服……
但夏稻花每次要联络魏公公,都还是会通过魏继祖。
因为魏继祖才是魏公公指定的联络人。
夏稻花在这些小事上面,从来都不会让人为难,可以说是很好说话了。
老魏颠颠儿地跑来了。
听说了夏稻花的想法,不由得觉得有些为难。最关键的是,他没看到这里头的利润。
不过,想到夏稻花那些神鬼莫测的本事,他就觉得,自己的态度还是积极一点儿好。
见老魏一副老老实实听话,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模样,夏稻花笑了:“我有那么可怕吗?”
老魏擦着汗笑道:“不是怕,是尊敬、尊敬!”
夏稻花微微一哂,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直入正题:“这事儿我也是临时想到的,你老若有更好的点子,不妨提出来。”
魏公公道: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样的人啊,到处都是、年年都有。帮是帮不过来的。可是你既然要做,那我就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夏稻花道:
“是,我知道。可若是没遇见,也就罢了。既然遇见了,我就不能放着不管。”
“要不怎么说你心善呢……”
魏公公笑容僵硬地应和着,嘴角微微有些抽动。
他觉得夏稻花可能有点缺心眼儿。
这丫头一天到晚地,就知道拿着自己的钱胡乱撒着玩儿……打水漂你还能听见个响儿呢!
合着她这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啊!
夏稻花看出来老魏的态度,很显然这是心疼钱了,说不定还在腹诽自己呢。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要想缩短在尘世历练的时间,得积累功德呀。遇见这种机会,还不抓紧点行善积德,那就还得多历练……
指不定要多历练几辈子呢!”
夏稻花这样一说,魏公公顿时满脸恍然大悟,一瞬间就笑得格外真诚,甚至有几分谄媚:“原来如此……”
他有句话到了舌尖,到底还是吞了回去。
他其实想问问,自己若是努力行善积德,下辈子能不能修回来个囫囵男身?
只是这话,却不好问夏稻花。
毕竟夏稻花是个没成年的小娘子,也没有婆家。
万一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或者单纯就是不爱听这话,自己得罪了神仙,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搞定了老魏,得了他一定积极配合的承诺,夏稻花就又去找了县令太太王氏。
夏稻花到了杨府,下人刚一通报,就被迎了进去。
这倒是奇了。
虽然她跟王氏有不少来往,但若是来到杨府,下面的丫鬟婆子一通传,起码要让她等上半刻钟才会把她迎进去。
倒不是说王氏跟她摆架子,而是这杨府有个长长的走廊,用最快的速度走到后面再走回来,就得半刻钟。
今儿个竟然刚递上帖子,就被迎进去了,莫非,他们杨府的人正打算出门去请自己过来不成?
夏稻花跟着给她带路的婆子,一边走得飞快,一边一路猜测着,很快就来到了王氏在的花厅。
现在这个季节,花厅里已经不大适合待客了。放火盆感觉早了些,不放火盆又阴冷了些。
王氏怎么竟会在花厅里等她?
夏稻花揣着一肚子的问号,见了王氏,就见王氏的脸色不大好看。
王氏见了夏稻花,强挤出来一个笑:“好妹子,你来的正好!我正想找人去请你呢!”
花厅里还有一个穿着华丽的老年仆妇在一边站着,脸色颇有几分桀骜。此时见了夏稻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只丢给她一个眼白,就转向王氏说道:“小九媳妇儿,你可莫要随便找个阿猫阿狗过来,想着把这一茬糊弄过去就算完!
按理这话不该我说。毕竟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不过是奶大了小九罢了,自是不值得你这官太太当回事。
可这回我带来的,是杨家族长和老太太的意思!”
夏稻花见状,瞥了那仆妇一眼:
“太太这是忙着呢?这恶形恶状的老婆子是哪里来的?”
王氏“扑哧”一声笑了,这回却是真心的。
那仆妇怒气冲冲道:
“哪里来的小贱蹄子?竟然敢在老身面前撒野!
老身是杨家的世仆,你们县太爷的奶娘!冒犯了我,便是冒犯了县太爷。来人啊,把这个贱蹄子拖下去打死!”
“贱蹄子骂你……你套路我!”
“对喽!”夏稻花笑道:“就凭你这点水平,就别出来给杨大人丢人现眼了。”
“你都不打听打听我是谁,见面就说要把我打死……你这气焰,可比杨大人嚣张多了。
我又不是你们家的奴婢。
别说你只是杨大人的奶娘,就算你是杨大人的亲娘,或者是杨大人本人,难道就能随随便便打死人了?”
那仆妇顿时被夏稻花的问话噎住了。
她这趟来的目的,是给杨县令送小妾,并且要将王氏和她的两个女儿,带回到杨家去的。
王氏和杨县令十分恩爱,只是两人迄今为止,一直没有儿子。
杨家对此十分不满。
但在此之前,他们虽然不满,却只是暗地里嘀咕,在大面上还过得去,并没有当着王氏说过什么。
因为王家和杨家,算得上是势均力敌。杨县令和王氏,又都是嫡支子女,身份贵重。
两人又都聪明伶俐,倍受家中长辈宠爱。
他们两口子的事儿,旁人再怎么看不惯,也不方便掺和。
然而就在半个月前,王家的大本营遭到了叛军袭击。虽然没有席卷全境,但王家应对得十分仓促,甚至导致了王氏的一个叔叔,一个堂兄和一个堂叔祖父战死。
经此一役,王家丧失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势力地盘。
王氏的父亲和哥哥,已经在招兵买马,准备手刃仇人,并且重新夺回自家的地盘了。
杨家与王家距离比较远,中间隔着两个郡,而且杨家那边基本上可以说是太平无事。
王家出事的消息传过去之后,杨家人就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杨县令的祖母身边有个大丫鬟,嫁了祖母的侄子,他们家的孙女,目前芳龄十五岁,正待字闺中。
这个大丫鬟与杨县令的奶娘是表姐妹,关系也相当不错。
两人谋算着,趁着王家出事,杨家人心思浮动,正好把那丫鬟的孙女,塞给杨县令做妾。
按说她的孙女身份低微,能嫁进杨家,哪怕是给庶支的庶出子弟做妾,都算是烧了高香了。
现如今有个嫁给嫡支子弟机会,主母偏偏又只有女儿,没生儿子,那丫鬟和她的孙女,又怎么会不同意呢?
两人一拍即合,在杨县令的祖母跟前,没少给王氏上眼药。
老太太对两个人的心思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但她觉得,一个丫鬟的孙女,就算是进了杨县令的后宅,也翻不出什么大的风浪来。
再一个,她看着王氏和杨县令的太平日子,也多多少少有些心气不顺。
杨县令的祖父年轻的时候,是个天下闻名的风流人物。
杨县令的祖母年轻的时候,从来没能独享夫君的宠爱。而是一直在跟形形色色的妾氏通房,斗智斗勇。
若不是她出身盛产宅斗高手的崔家,这阵势,怕是还真扛不住。
虽然这些世家大族,都把妾氏生子,当做资源来看待,甚至称之为“孽庶”……
但规矩却防不住人性。
更架不住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总有那不走寻常路的子弟,不走寻常路的妾氏,让当家主母们,一个个头痛不已。
王氏为什么,又凭什么,独独能过得这么潇洒呢?杨县令若是也纳了妾,王氏还能这样逍遥吗?
抱着这样隐秘的不可告人的心思,杨县令的祖母矜持了好几个月,才算被自己的丫鬟和杨县令的奶娘“说服”,总算松了口,派了杨县令的奶娘,带了丫鬟的孙女,来到了吉祥县。
人都送到地头了,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娘子,养得仿佛一朵清新秀丽的小百合一般……
王氏自然是气得火冒三丈。
可是,她对待杨县令的奶娘,还真不能简单粗暴地把她打发了。毕竟这老刁婆,是代表着杨家老太太的脸面来的。
王氏在花厅接待这老婆子,特意没用火盆,自己还穿了一身皮裘,就是为了冻她一冻。
没想到,这老刁婆还挺坚强。
虽然冻得鼻涕都快下来了,还是死活赖着不走,非得让王氏给她个准信儿不可。
王氏正在犯愁,怎么才能巧妙地打发了这老刁婆,就听到下人传话,说是夏娘子登门拜访。
她顿时眉开眼笑地派了个心腹婆子迎了出去,用最快的速度,将夏稻花带了进来。
结果,还不用她暗示,夏稻花竟然主动跟这老刁婆对上了。
这丫头,简直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简直是太顺手了有没有!
王氏心头暗喜,见夏稻花和那老刁婆斗嘴,也不劝架,只捧着个手炉,慢慢地数那手炉上镶嵌的花纹。
好像那花纹,才是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儿。
这会儿见了那老刁婆吃瘪,她才不紧不慢地把那手炉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对老刁婆说道:“好了,奶娘舟车劳顿,走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还是先下去洗漱一番,休息一晚吧。
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天再说。
另外,这里是朝廷的吉祥县,可不是杨家的楚泽郡。
奶娘说话做事,还是莫要太嚣张的好。”
那奶娘明知道王氏不会替她说话,但被王氏这样当着外人的面下了面子,还是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一摔帕子,昂首挺胸地走了:“哼!”
夏稻花和王氏共同看着那老刁婆子的背影消失在九曲回廊外,才彼此见了礼。
夏稻花笑着问道:“太太,稻花今儿个可是给您惹了麻烦了?”
王氏笑道:
“哪里的话。你今儿个来得,真是太及时了!不但不算惹麻烦,反而该说是替我解了围了!”
夏稻花笑道:“既然我替太太解了围,那我求太太的事儿,是不是……”
王氏笑道:
“嚯,原来搁这儿等着我呢!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
每次你这一来呀,不是要我掏银子,就是要我出人。
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儿?”
夏稻花也笑了:“太太英明!”
她把梅二丫的故事讲了一遍,说道:
“我是觉得,这样的情况,肯定不止这一例。
若是都指望县衙,怕是也管不过来。再者说,县衙就算能把人救了,却也没法养着她们哪。
我就想开个收容所,或者说是收容机构,专门收留这些无家可归的人。老弱妇孺,我都收。
只是,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触犯了什么忌讳,得你给我把把关。
而且我也需要人手。”
第283章 竹筒倒豆子
王家与叛军遭遇,并且失了地盘,损了子孙,这样的大变故,便是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更何况,杨家一个仆妇都知道了的消息,王氏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得知王家的遭遇,又看到杨家的态度,王氏其实很是恼火。
这份恼火,不但让她心情不佳,甚至让她有几分失了平日的水准,竟然将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了:“你倒是好心。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我见得多了。你现在帮了她们,她们也不一定就会感激你。”
她没说出口的是,就刚刚那个来逼迫她的、杨县令的奶娘,当年也受过她的恩惠,现如今还不是惦记着算计她?!
“我想要的,又不是她们的感激。”
夏稻花淡淡笑道,一句话就把王氏的长篇大论给噎了回去。
王氏忽然一脸羡慕地看着夏稻花,觉得像她这样真好,不需要考虑家族,不需要考虑夫君,不需要考虑面子,什么都不用介意,只管负责自己的心情……
自己便是没出嫁的时候,都没有这般自在!
见到王氏羡慕的眼神,夏稻花还楞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王氏这是感慨上了。
便笑着打破了沉默:
“好太太,好姐姐!
你也给我个痛快话,且不用管那些人会不会感激我,单说这事儿能不能做?
再一个,你手上还有没有合适的人手,可以借给我使使?”
王氏道:
“小事一桩。你的户籍是单独迁出来的,既是女户,又是商户,便是做些犯忌讳的事情,朝廷也不会当回事。”
“更何况不过是救助些无家可归的女人和孩子,哪里有什么不能做的?”
“只是你这么做了,怕是就会阻挡了一些人的财路。兴许有些拎不清的,会眼热你手上有这么多人口,来找你的麻烦。”
夏稻花笑道:“这我倒是不怕。这不是还有你和老魏么?”
王氏奇道:“这魏公公我也是久闻大名,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啊。你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对你这般言听计从?”
看着夏稻花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王氏自动把已经到舌尖打了半天转的“莫非他打算把你娶回家”给吞了回去。
虽然太监也有不少在宫外娶媳妇的,但老魏这家伙,很显然不好这一口儿。
他更喜欢收干儿子。
不管是不是太监,也不管是官场中的还是官场外的,反正但凡有些本事的,只要肯拜他做干爹,他都会欣然收下。
老魏这个人,自己也是见过的。
他对着夏稻花的时候,态度里只有尊敬,甚至还有几分隐隐约约的畏惧,倒不像是看上了这小丫头的模样。
夏稻花笑道:“哪里的话,明明是魏公公为人慈悲,愿意行善积德。所以这些能积阴德的好事,他也喜欢跟着掺一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