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润?可我方才觉着?那玉坠感有质,入手滑腻,分明是精雕细琢过的。”
沈观衣说到此处,突然明白了?什么,“李鹤珣,你莫不是将?我的玉扔了?!”
先前那白狐皮一事,她可还?记着?呢!
这人小气的紧,方才他眼?睁睁瞧着?宁长愠送她东西,定是介意的紧。
“没有,说了?过两日给你送回来便会给你,一块玉罢了?,我不至于这般计较。”
话?落,李鹤珣转过身?来,手上正握着?两颗金黄色的果子,沈观衣原本还?欲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惊愕,“这是什么?”
若她没看错,与昨日李鹤珣给她剥的那个果子长得相同?,味道?……定也相差无几?。
“酸果。”他低头看她的反应,见她满脸抗拒,抿唇道?:“我问过府中的婆子,都说有孕时多吃些果子,生下的孩子会好?看些。”
“所以你是为了?孩子日后能长得好?看些,才非要逼着?我吃这个东西的?”沈观衣目露不悦,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窜来窜去?。
李鹤珣默不作声的将?果子剥好?,并未将?她的恼怒放在心上,“不是逼,是请求。”
他将?果子递给她,“你若听话?,我便应你一件事。”
“什么事都可以?”
“自然。”
沈观衣想起?方才惹她心烦之事,眼?眸从果子上扫过,“要我吃也可以,你昨日说好?的日后陪我一起?麻烦,所以你得先吃才行。”
虽然将?沈观韵那桩事扔给李鹤珣能让她清闲些,但也要瞧瞧这果子到底能不能入口,若当真与闻着?的同?样酸,她宁愿自己去?筹算一番将?人救出来,也不愿吃这东西。
李鹤珣面不改色的将?果子放入口中,细嚼慢咽之后才缓缓吞下。
沈观衣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见他从始至终不曾有半分波动,这才放了?心。
她接过李鹤珣再次剥好?的果子,如他一般放入口中,贝齿咬破果肉之时,汁水在嘴里漫延,五官顿时拧巴到了?一处,沈观衣想都没想的便吐了?出来,可嘴里还?是酸涩的紧。
不多时,马车内传来带着?哭腔的沙哑声,惊扰了?街道?两旁的百姓,“李鹤珣,我跟你没完!”
从巷尾缓缓驶来的马车停在李府门前,在那块正楷行书的匾额下,女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大步流星的走入了?府中。
等在府外的归言莫名的看向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李鹤珣,“公子,少夫人这是怎的了??”
李鹤珣面色沉重,不语。
归言身?子向后倾斜,一眼?便瞧见了?马车内的一片狼藉,随后小心翼翼的看了?李鹤珣一眼?,“是……少夫人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
李鹤珣缓缓阖上眼?,正当归言松了?口气的时候,他突然道?:“是厌恶。”
“罢了?,换个别的法子吧。”
归言实在不解,“公子,既然少夫人不喜欢,你为何还?非要……”
李鹤珣看了?他一眼?,“府中的婆子说,多吃些果子,日后孩子会生的好?看。”
但他没曾想,沈观衣会对酸涩之物厌恶至极,他方才尝了?一个,口感虽不算好?,但也能下咽。
“不是,公子,就?您与少夫人的模样,生下的孩子在容貌上定远胜于旁人,您何必……”
归言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更何况,您也不是这般在意容貌之人啊。
李鹤珣抬步往府内走去?,“我怕孩子若有哪点?不好?,会遭她嫌弃。”
归言一脸震惊,随后讪笑道?:“不会吧,那可是少夫人自个儿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为人母亲的,疼爱都来不及,怎会嫌弃。”
李鹤珣也知晓这个道?理,但自他昨日听见沈观衣那般玩笑话?后想了?许多。
旁的父母对待自己的孩子还?多有苛责,更何况沈观衣这般的性子。
他只是想尽少可能的免去?日后她对孩子的不满。
这是他与她的第一个孩子,他珍之重之,自然希望她亦能如此。
李鹤珣让归言先去?书房等他片刻,自个儿转身?回了?广明院中,刚踏入屋内,便瞧见沈观衣在阿莺与探春的服侍下漱口,双颊鼓鼓,一双美眸瞪着?他。
李鹤珣让二?人先出去?,随后踱步来到沈观衣跟前,在她张口怒斥之前,李鹤珣率先道?:“我帮你将?人救出来。”
“还?怀着?孩子呢,别气坏了?身?子。”
沈观衣厌恶极了?这酸涩之味,眼?下胃里还?压着?恶心之意,像是她少时吃过的老鼠肉,那股味道?,令人作呕。
她眼?中因?胃里翻滚,泛着?泪光,咬牙切齿道?:“出去?!”
满院秋色, 黄叶入土,探春站在树下,双手拢在?袖中, 掐住手腕, 满心焦急。
不过片刻,木门打开, 李鹤珣面色不愉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探春顿时迎了上去,“姑爷,小姐她如何了?”
李鹤珣负手而立,看向她,沉默许久还?是问道:“她为何会对那果子有那般大的?反应?”
“奴婢也不知……”探春忧心的?皱起眉头。
“那酸果虽难吃了些, 可也不会让少夫人?发这么大的?火, 平日里厨房做的?菜不合她心意, 她至多抱怨两句, 自个儿重新去找吃的?,从?未因吃食生过怒,怎会……”
说着说着,探春突然想起, “不对,少夫人?从?前也因吃食生过气的?,不过……”
“不过什么。”李鹤珣蹙眉看她, “说。”
探春顿时吓了个激灵,颔首道:“不过那都是六年前在?庄子上的?事儿了。”
“那时我?与小姐刚被打发到庄子上,婆子们都是沈夫人?的?人?, 让我?们住在?后院儿最破落的?房间不说, 还?对小姐动辄打骂,不给?吃的?, 偶尔能给?一顿残羹剩饭也是因小姐听话,不哭不闹。”
探春想起那时,如今还?有些毛骨悚然。
“有一次小姐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快不行了,奴婢求了那些婆子好久,她们也只打发给?小姐半个馒头,那馒头又硬又冷,像是从?冰天雪地里拿出来的?一样。”
那些画面似乎历历在?目,恍如昨日,探春哽咽着,“小姐心中有恨,她不想死,所?以每到夜里有老?鼠出没,都是小姐最高兴的?时候。”
李鹤珣瞳仁轻颤,就连呼吸都缓缓滞住。
“小姐从?前说,她以为那后院儿是她的?难,没曾想,却是她活下来的?运。”
“她……”开口的?一瞬间,李鹤珣才发觉自己?嗓音沙哑至此。
探春继续道:“姑爷,那里的?老?鼠好大,好可怕,肉也很是酸涩……”
说到此处,探春突然睁大了眼睛,猛地看向李鹤珣。
李鹤珣也在?瞬间明白了原由?,他沉声道:“她不是沈家小姐吗,便是庶出,也不该沦落至此。”
他本以为沈观衣一个人?被赶去那庄子上已?然够可怜了,没曾想,她还?曾有过那般暗无天日的?日子。
李鹤珣等了许久都不见探春说话,她垂下眼帘,低声道:“姑爷,过去的?事小姐先前说过不愿再提,奴婢若是说了,小姐定会不高兴的?。”
李鹤珣低头看了她两眼,也不为难。
有些事,他若是想要知晓,有无数的?法?子,万不用为难一个婢女,更?何况这婢女还?是她身边的?人?。
李鹤珣转身离开,探春抿了抿唇,刚要进?屋,却听见李鹤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日后莫再唤错了。”
探春回头,对上的?却是树影斑驳中,李鹤珣离开的?身影。
归言已?在?书房等了许久,在?李鹤珣入内后,他将今日掌握的?风吹草动一一禀报。
赵永华的?踪迹出现在?百里之外的?沽城,他手下能人?义士奇多,想来那些贪污的?银两都被他花在?了招兵买马上。
从?前他站在?太子身后,还?大可以将此事推到为太子筹谋上。如今太子下马,他在?沽城有所?动静,难免不会令人?多想。
如今圣上虽昏庸,但燕国与他国签订的?和平契约依然生效,百姓安居乐业,并未对皇朝有何不满,不是乱世,便不需要枭雄,亦不会容忍反叛之人?。
赵永华不是个拎不清的?,否则不会在?朝堂叱咤多年。
天时地利人?和他一个不占,想要翻身,便只能与人?同谋,最好那人?能是皇子,更?能是日后的?天子。
李鹤珣揉了揉眉心,“继续派人?盯着。”
“是。”
“今日……你在?沈家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归言莫名的?看向李鹤珣,沈家的?风声?
他想了想,缓缓道:“那府中的?下人?说府里养的?狗跑出去了……”
李鹤珣:……
他慢悠悠的?转头看向归言,“你何时也学会了开玩笑。”
归言清澈愚蠢的?眼神明晃晃的?在?告诉李鹤珣,他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李鹤珣抿了抿唇,“我?问?的?是沈观衣。”
“哦哦,少夫人?啊,少夫人?她就与云姨娘说了会儿话,旁的?好像也没什么。”归言仔细想了想,将今日听到的?几乎都复述给?了李鹤珣。
听完后,李鹤珣迟迟不曾言语。
他不似归言那般大条,云姨娘口中所?言虽只有寥寥几句,可结合方才探春的?话,他似乎已?然能够拼凑出一个受尽苦难的?小观衣。
想起她对酸果的?厌恶,其中有他之责,然沈家更?是罄竹难书!
“你说,沈家的?人?,想活吗?”
归言虽不知公子为何会如此问?,但他想起今日云姨娘的?话,“大概有些人?想,有些人?不想吧。”
“那便让想死的?人?与沈书戎共赴黄泉,想活的?人?留在?人?间……”
李鹤珣眼底泛起冷光,抬手阖上册子,“尝尝剑树刀山的?滋味。”
这头,探春端着厨房刚做好的?糕点?放在?沈观衣跟前,听着断断续续的?琴音,讨好道:“少夫人?,您看,奴婢给?您拿了什么好东西来。”
紧闭的?窗棂飘不进?一丝凉意,沈观衣轻轻按住琴弦,抬头看去。桌上放着她往日里喜欢的?桂花糕,甜腻的?滋味只是看一眼都能想起。
但如今的?她皱了皱眉,想到那等甜腻的?滋味有些恹恹,“探春,我?想吃醉糕了。”
带着果酒香的?醉糕。
平日里她也不怎么馋嘴,可是如今竟分外想念那个味道。
探春为难道:“少夫人?,您说的?可是黄记的?那家铺子?”
“嗯,怎么了?”沈观衣低头轻拨了一下琴弦。
“前两日上京动乱,那家小铺子早就被人?砸了。”
沈观衣诧异道:“砸了?”
“那该怎么办,我?想吃……”本来只是有些许的?馋意,如今一听吃不到了,那抹可有可无的?念头在?瞬间变为了坚定。
探春试探道:“那奴婢去问?问?厨房,看他们会不会做醉糕?”
在?沈观衣颔首后,探春便转身往外走去,琴音袅袅,在?她关上门后,将声音隔绝了一些。
想来小姐还?未消气呢,从?前她与宁世子之间有些不愉后,也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窗边抚琴。
哎,姑爷真是的?,要她说,还?不如让宁世子与小姐在?一起呢,至少宁世子将小姐惹恼后会哄人?,会讨小姐欢心,姑爷会什么,只会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日忙碌,小姐恼了也不知晓来哄哄。
探春正嘀咕着呢,突然发觉面前站着一个人?,将她吓了一跳。
她拍着胸口抬头看去,看见是归言后,顿时没好气道:“你吓我?做什么,让开。”
“我?吓你?我?只是看你魂不守舍的?,问?问?你怎么了而已?。”
探春忙着呢,哪有功夫理他。
见探春要走,归言连忙将人?叫住,“等等,少夫人?那边如何了,消气了吗?”
“没有。”
归言趋步跟在?探春身后,“啊?还?气着呢?”
探春不耐道:“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跟着我?干什么,走开。”
“你这是去哪儿啊?厨房?是少夫人?饿了?”
探春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归言一时不查差点?与探春撞上,他堪堪停下,正要抱怨,却见探春双手叉腰,没好气道:“少夫人?想吃醉糕,奴婢去厨房问?问?有谁能做,可以了吗?”
“赶紧走吧,少夫人?还?等着呢,别在?这儿碍事。”
归言错愕了一瞬,想起秋猎后公子被宁世子扰乱心思的?那些时日做的?事,他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神情?。
他当是公子喜欢吃呢,原来是少夫人?。
“你等等。”
见探春脚步不停,他连忙道:“我?知道哪儿有,你等我?半个时辰,我?给?你带来。”
探春顿时停下步子,回头莫名的?看向他,“你会……做?”
她才刚说到前两个字,归言便已?经跑走了。探春犹豫了一二,想着信他一回,毕竟府中的?厨子自姑爷先前吩咐后,每日都变着花样儿的?给?小姐做吃食,但凡是他们会的?,几乎都做了个遍。
这醉糕虽不难,可小姐喜欢的?,是黄记那家做出来的?口味,便是府中的?厨子也不定能做好。
半个时辰后,探春正着急的?来回走动时,突然看见了从?远处疾步走来的?归言,他手中正端着一盘糕点?。
探春双眸一亮,“你还?当真弄来了啊。”
随后连忙从?他手中接过,朝着广明院走去,“多谢,少夫人?还?等着呢,我?先走了。”
“欸……”归言看着探春着急的?背影,那句原本要说的?话被噎在?了喉咙中。
罢了,还?是让公子自个儿去与少夫人?说吧。
探春步伐匆匆的?回了屋内,将醉糕放在?沈观衣面前时,沈观衣抬头看了她一眼,在?她忐忑的?目光中拿起了一块。
“厨子竟然当真会做?怎的?从?前不见他们做过。”
说罢,沈观衣将白糯的?糕点?放入嘴中,轻轻咬了一口,淡淡的?果酒香混杂着蜂蜜味传入口中,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虽比黄记差了一些,但还?不错,当真是厨子做的??”
还?不错?
探春错愕的?看着沈观衣,在?她的?应允下,也拿起一块尝了尝,顿时睁大了眼,“当真不错。”
沈观衣舔了舔嘴角,先前那股作呕之意总算被压下,她夸赞道:“没想到李家的?厨子,还?有这等手艺。”
“不是厨子,少夫人?,是……归言做的?。”
探春说出来后自己?都有些不信,这般好吃的?糕点?能是那个烦人?精做出来的?。
但那时他来去匆匆,若是厨子做的?,他大可知会她一声便是,既然没有,那定是出自他手。
沈观衣听见这个结果,比探春更?为诧异,“归……言?”
在?她的?记忆中,从?未见过归言下厨,倒是李鹤珣,前世曾给?她做过醉糕吃。
不过李鹤珣的?手艺很好,甚至比黄记做的?都要好吃,若当真是李鹤珣,不会是这个味道。
沈观衣轻笑道:“归言……没想到他还?有这等厨艺。”
第75章
桌上的糕点还剩下一半, 崇心院那边便派了人来,说是过几日太傅府老夫人六十大?寿,岳安怡要带沈观衣一起过去。
“娘让我同去?”沈观衣不解。
她在上京一没交好之人, 二与那些人也算不上熟稔, 先前在宫中岳安怡应当就已经看出来了,眼下带她去太傅府, 就不怕她扫了兴致?
但岳姑姑说:“夫人说了,少夫人嫁入府中这般久,也应当多结识一些其他大臣家的夫人,平日?里好有个说话的伴儿。”
沈观衣倒是不知岳安怡竟然?会如此为她着想。
反正平日?里她也无事可做,去便去吧。
岳姑姑得了沈观衣的应承后才施礼退下。
她走后不久, 沈观衣起身来到旁边的小书房, 桌案上摆置的几乎都是李鹤珣平日?的东西?, 她看了一眼, 将那些书册都推到了一旁,随后拿出一张白纸放在跟前,“探春,替我磨墨。”
“小姐, 您是要作画吗?”
指尖从挂着的笔杆上划过,最后停在一支看上去最漂亮的的笔前,沈观衣将其拿下来, 沾上墨汁,秀美中略显潦草的字迹顿时跃然?纸上。
她自?然?不是要作画,而?是写一封书信, 给静王的书信。
先前本来打着让李鹤珣去救人的念头?, 可她现?今还生着气呢,自?不会求他?。
前世?她无意中知晓了静王心中一直藏着一个白月光, 在春风阁中的厢房里挂满了静王为她作的画,一颦一笑都栩栩如生,可见作画之人有多上心。
那时她看见满屋子的画时怔愣了好久,随即便面色漆黑的让人将作画之人缉拿,最后才知晓那些画都是静王这么多年的心血。
画上的人是她娘亲。
静王当年在春风阁与娘亲匆匆一面,便爱慕多年,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才不信世?上有这般痴傻之人。
后来她从别处知晓,当年静王本是寻过娘亲的,但因无心皇位,怕被帝王忌惮,手上几乎没什么可用的人,后来又被皇帝遣回了封地,他?的手便是能伸到上京来,一来一回的消息也需要时间。
更何?况,当时还有景宁侯在其中替娘亲阻隔,静王找不到人,而?等他?回到上京时,娘早就成了一捧黄土。
前世?静王瞧见她的第一眼便知晓她与娘亲必定有关,他?对娘亲的消息痴缠不放,恨不得整日?黏在她身边,差点被李鹤珣带人围了王府。
如今为了将沈观韵救出来,她不得不以此为筹码,与他?交易一番。
他?不就是想知晓娘亲的消息吗,她告诉他?就是。
将信写好后,沈观衣嘱咐了探春两句,见她似乎有话想说,沈观衣道:“你若不想去,便将阿莺叫来。”
“去去去,我去。”探春连忙拿着信走了,生怕晚一步便被阿莺抢了先。
入夜,书房的烛火映照在窗棂上,迟迟未灭。
归言步履匆匆的从外面回来,将沈府那边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李鹤珣。
他?按照公子的吩咐去将沈观韵救走后暂且送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故意留给了唐氏与沈观月逃跑的机会,眼睁睁看着她们从府中溜走后,又在她们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人手将其绑了去,如今人应当已经送到了京外的庄子上。
李鹤珣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放下笔起身,拿过一旁的剪子缓慢的剪着灯芯,沉默许久后才问道:“她睡了?”
若是以前归言还会疑惑公子口中所说的人是谁,如今他?心中跟明?镜似的,公子除了问少夫人,还能问谁。
“应当是睡下了,我方才见院子里熄了烛火。”
“今日?的醉糕,她可有觉着不妥的地方?”
归言犹豫道:“属下将糕点给了探春时,她拿着便走了,属下也不知道少夫人喜不喜欢,应该是……喜欢的吧?”
毕竟是公子亲手做的,要不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公子进了厨房,他?还不知晓公子那双执笔的手,还能做羹汤!
李鹤珣看他?的那一眼,哪怕什么都没说,也让归言在脑海中瞬间想起了几个字:要你有何?用!
“炭火送去了几个?”
归言回过神?来,挠了挠头?,“这个,属下记着夫人那边的掌事姑姑说,每个院子都有不同的规格来着。”
“她畏寒,让……”李鹤珣止住了话头?,看了一眼天色,“罢了,明?日?我再?与母亲说,你将书房的炭火送去她那儿。”
归言听话的叫来了下人,将炭火搬走,屋内一时半刻还察觉不到凉意,但若是呆久了,便会觉着有些冷。
他?见李鹤珣不动如山的坐在桌案前,迟迟没有要回屋的意思,顿时道:“公子,眼下天色不早了,您不若早些歇息?”
“赵、沈两家出了事,堆积在他?们手中的事情还需要处理?,沽城那边今日?也传回了消息,你若是困了,便先去歇着。”
归言:……
“属下不乏,就是怕公子累着了。”
李鹤珣头?也不抬的将一本册子递到了他?跟前,“既然?不乏,那便瞧瞧。”
归言道:“公子,您还没说静王那边该怎么应付呢,圣上让他?与您一同查抄沈、赵两家,如今咱们将人放走了,不出三日?静王定会知晓。”
“无需三日?,他?明?日?便会知晓。”
“那……”
归言话音未落,便被李鹤珣打断道:“我让你留下的痕迹,可留下了?”
“留了,只?是静王会信吗?”
李鹤珣垂头?继续看向手中的书册,“不信又如何??他?当初放弃权势便注定手中无可用之人,既四面都是墙,那人往墙里放什么,他?便只?会看见什么。”
“便是猜到其中有异,他?如今也查不出什么,只?能将所见当作真相,正好,沽城的事可以趁机透露给他?,让他?去对付赵永华。”
归言总觉着公子好像变了,眼前的这个人模样与从前无异,依旧是清风朗月的一个人,只?是在处事时似乎少了些条条框框,多了雷厉风行的手段。
他?也不知这样是好是坏,只?觉着如今的公子比以往更加难以琢磨了些。
“静王应当还不知晓乐安郡主与赵永华有书信来往,咱们要告诉静王吗?”
“不必,郡主那边翻不起浪花,说不定还能让我们顺藤摸瓜,抓到赵永华眼下的藏身地。”
归言啧了一声,“也不知郡主怎么想的,那赵永华都是叛臣了,她还与其有书信来往,和通敌叛国有什么区别。”
李鹤珣并未说话,颇有些头?疼的看了他?一眼,似乎被他?吵得心烦。
归言顿时住了嘴,讪笑着拿过桌上的册子翻看。
他?不是想问个清楚嘛,免得到时候给公子拖了后腿。
后半夜来临时,归言困得有些睁不开眼,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后,见李鹤珣总算放下了手中的册子,顿时松了口气。
离上衙还有一个时辰,公子还能歇息一会儿。
他?正准备起身伺候公子梳洗时,却听他?道:“你可知晓,怎么哄……”
“罢了,你尚未娶妻,怎会知晓。”
归言:……?
“公子,你若是想哄少夫人高兴,属下有法子,但您以后能不能不要戳属下的心窝子。”
李鹤珣看向他?,“你有法子?”
一刻钟后,归言从外面回来,怀中抱了几本书册,将其全都放在李鹤珣身前,“公子,这都是属下平日?的珍藏,可全都拿来了,您好好瞧瞧,定能将少夫人哄好。”
李鹤珣低头?看去,什么我与小姐喜结连理?,我离开后他?后悔莫及,最后甚至还有一本我与大?人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这都是些什么!
李鹤珣脸色沉沉的看向归言,顶着他?冷厉的目光,归言硬着头?皮道:“公子,这些话本子里可多计谋了,您比我聪明?,您瞧瞧能不能学着些?”
“我看你是皮痒了,想挨罚。”
归言:!
他?三两下将桌上的话本子收好,讪笑道:“属下与您开玩笑的,属下这就拿走,您别生气。”
归言忙不迭的便要将话本子扔出去,刚走了两步,被却李鹤珣叫住,“回来。”
归言犹豫的转身,却见李鹤珣神?色比他?更加犹豫,盯着他?怀中的一摞话本子,道:“哪一本好学一些?”
静王的回信很快送到了沈观衣手上,对于静王要见她一事,沈观衣并不意外。
明?日?便要问斩,留给她救人的时间不多了。
一大?早,沈观衣便起了身,精神?奕奕的在探春的服侍下梳洗好,随后坐在桌旁用着今日?的早膳,“怎的味道与平时有些不同?”
探春顿时道:“莫不是厨子今日?做的不好,奴婢这就……”
“不是。”沈观衣咽下嘴里的莲子羹,满意道:“比往日?做的好。”
“那或许是家中新来了些厨子吧,能让少夫人喜欢,是他?的福气。”探春笑嘻嘻的道。
沈观衣心情愉悦的换上衣裙,带着探春与阿莺出了门,朝着静王信中所说的春风阁而?去。
上了马车后,探春惊讶道:“咦,马车上怎的这般暖和?还有这醉糕,奴婢没让人准备啊……”
沈观衣也惊奇的左右打量着,随后瞧见了角落处一顶精致的小暖炉,不但如此,旁边还有包着绒布的汤婆子,沈观衣将汤婆子抱在手上,瞧了一眼上面的绳结,顿时明?白了是谁的手笔。
探春还在一旁咋咋呼呼,沈观衣却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好了,这么惊讶做什么,走了。”
阿莺看见沈观衣的神?色,顿时也明?白了什么,唯有探春不解道:“少夫人,这到底是谁做的啊。”
见沈观衣不说话,她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阿莺,心中有了猜想,顿时撇撇嘴,嗤笑道:“不会是某人想要讨好少夫人,才故意瞒着我们做这些事情吧。”
无人回应,探春只?好别过头?,一个人生着闷气,她一时不查,竟又让阿莺在小姐跟前露了脸!
第76章
春风阁与寻艺坊一样, 为上京三大销金窟之一,若说寻艺坊乃是听曲儿之地,那春风阁便是正儿八经的青楼。
或许是静王早有吩咐, 否则她们几个女子一大早的来敲青楼的门?, 定会被人赶出去。
来人将他们带去了一处厢房,屋内以艳色为主, 桌椅摆置都稍显浮夸,与寻艺坊的雅致全然不同。
沈观衣今日来时便带着名琴凤楼月,静王虽只是个闲散王爷,但?却不蠢,他要?见她, 无非就是想要确认她的身份, 以及信中所说是否属实。
前?世她就凭着这张脸便让静王缠了她那般久, 对她乃是柳商之女的身份深信不疑。若如?今再加上这把琴, 且不是更加稳妥?
静王得到消息过来时,刚踏进屋内,便听见从屏风后传来的琴声悠扬婉转,一抹一勾皆与他这些年来念念不忘的声音一样。
他乃是当今圣上的胞弟, 如?今虽已近四?十?,可身形挺拔,模样俊朗, 与早已发福肿胀的皇帝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