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之后,沈离才悄声对旁边的刘茵茵说,“她就是陆长鹤的妈妈。”
“真漂亮,难怪能生出陆长鹤那样的。”刘茵茵不禁感叹,视线看向了主位不苟言笑,休闲装也穿得刻板的男人,“那边那个是他爸爸吗?也好有气质。”
沈离压低声线给她解释:“嗯,旁边的是他哥哥。”
刘茵茵按耐着激动,“帅爆了,一家子顶级基因呐。”
沈离特意在桌底下按了按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太过兴奋。
即使是生日宴,在这样的大家里,也是需要庄重的场合,可以随性,但也不能随性过头。
“祝小离生日快乐。”陆砚安从座位上起身,接过佣人递来的正方形黑色礼盒,放置到沈离桌前,“大哥也没什么送你的,这条项链你拿好,当做成人礼,意思意思。”
沈离一下都没敢碰,“这……太贵重了。”
没等陆砚安劝说她,陆丰先开口了,一股不容反驳的语气,“小东西而已,收着就好。”
沈离这下就真不好说什么了。
柳雁一拍手掌,“诶哟,说来我都忘了,忙着给你筹办生日宴,忘记折腾礼物了。”
沈离只有和她讲话的时候放松很多,笑着回应:“没事啦,心意我都收到了,这桌宴席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说来……长鹤还没回来吗?”陆砚安刚回到座位上就想起了某个还没到场的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提及,在他印象里,他们父子经常吵完隔两天就好了,即使不能笑脸相对,至少没有那么重的敌意了。
那么这个时候,陆长鹤也会经常回来。
事实这次还真不太一样。
提及那个人,陆丰就没有好脸色,没有恼火得那么明显,但话里也能品出不悦,“他眼里早就没有这个家了,管他回不回来。”
柳雁更不悦呢,怼他:“你又冷着脸,今天是小离子生日呢,不要甩你那臭脾气了。”
在柳雁有些生气的时候说的话,对陆丰市最管用的,本来拉拉个脸,马上就松了很多,半句话也不敢怼回去。
“我觉得也是,什么事儿过两天就当过去了,别老放在心上,都是一家人。”陆砚安在一边助攻,眼神瞥了瞥作为外人的刘茵茵,话里暗示,“也别让人看了笑话。”
陆丰:“……”
好一阵沉寂,在陆丰肯默不作声动筷之后,气氛才缓和。
刘茵茵被吓得不轻,大气都不敢出,轻轻在桌底拉了拉沈离,小声哆嗦:“我是不是不该来啊,这个氛围……”
沈离还在调整音量准备回她话,陆砚安先一步点了她名:“妹妹一会儿回去的话,也让叔送你一程,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刘茵茵肩膀猛地一抖,受宠若惊地连连点头道谢:“啊,谢、谢谢!”
然后她的紧张瞬间又没了,开始暗戳戳来跟沈离夸夸陆砚安,说他跟陆长鹤那性格简直是天差地别。
沈离口味不佳,没有尝多少东西,这顿饭也没有持续多久,饭中的时候就切了几块蛋糕分,做足了普遍的仪式感,后来除了偶尔和柳雁说说话,基本上都处于冷场状态。
告别完刘茵茵,沈离就自顾回房洗完澡开始刷题。
高三一直都是学习紧任务重的状态,她放松娱乐的时间需要靠更多的努力来填补,常常凌晨两三点还在书桌前坐得直不起腰。
特别是经过昨晚,她更需要不断的刷题,复习,巩固来填满自己的时间,以便她的思绪不足以够她去烦恼别的。
今天在宴席上没有看见他,说实话还是有一点点空落落的,沈离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刷完数学题又在桌边成堆的书本里抽出物理题集继续肝,一直忙活到深夜,中途只伸了几下腰休息片刻。
完成今天列举的任务,沈离菜放心收整好书桌,准备休息,一边往床边走,一边活动脖子和肩膀,缓解酸疼。
她很少会去看手机娱乐,一般只放在床边,以便每天早上闹钟响起,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沈离刚钻进被窝,眼睛才闭上一会儿又被迫睁开。
心底还在困惑哪个人这个点还打电话,伸手把手机摸索过来,微眯着眼扫过屏幕来电,倏然睁大。
整个人都从床上坐起来,反复确认来电人,活动接通的手都在微颤。
说话也犯哆嗦,丝毫掩藏不住紧张:“陆……长鹤?”
那边有一会儿没讲话。
在她有些发声询问之前,沙哑着,带着醉意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过来:“昨天的烟花看见了吗?”
沈离不答反问:“你喝酒了?”
陆长鹤自顾自继续说:“好不好看?”
“……嗯,是你弄的?”沈离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可她还是想问问,想听他亲口承认。
可能是喝了点酒,他意识也不大清楚了,说的话也迷迷糊糊:“真聪明,裙子也看见了?”
“嗯。”
陆长鹤无声稍许。
那边背景的嘈杂声就变得清晰了,他像坐在哪个街边似的,断断续续有车辆驶过的声音,还参杂着起起伏伏的人声。
他又开口:“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那天你在橱窗前看了它很久,索性买回来了。”
沈离想了很多种话回答,但最后还是常用的一句:“谢谢你。”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说谢谢。
陆长鹤已经听烦了,“你只会说谢谢?”
沈离咬了咬下唇,曲起腿坐在床上,“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沈离。”
他轻唤她。
声调里满是心酸难言。
“我不信你什么都不懂。”
“……”沈离说不出话了。
她被这句话扼住了喉咙。
她都明白了,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她也喜欢陆长鹤吗?
她分不清那是不是喜欢。
那她讨厌陆长鹤吗?
扪心自问,她不讨厌他,她开始有些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氛围。
在这个与时间争夺的高三阶段,沈离从未想过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情,回望十八年,她人生中也没有这样的第二个人出现。
对于未知的东西,她无法准确的,立刻的,给出答案。
“你在外边儿吹什么凉风?不是失恋了要喝尽兴?进来继续喝呀。”
电话里窜出来的第三个人的声音很清晰,沈离对这个声音很陌生,但敏感的抓住了“失恋”这两个字眼。
一时哑然。
“失恋?”沈离试探性询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陆长鹤没有答应身后叫他的人,面不改色顺着沈离的话往下问:“你要来接我吗?”
沈离没有正面回应,但已经算是默认,“你告诉我在哪。”
“蠢兔子。”
那股低沉的声音里,落寞的感觉已经足以让她都感受到了。
他似乎也很挣扎这件事,他困苦于她的沉默,又害怕她的回应。
偶尔会感叹,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么矛盾的,他从前是很自信的,方方面面,永远是志在必得的态度。
但遇到沈离,面临这份半路拐道的感情,他露怯了。
他说:“不要做这么多会让我误会的事。”
第41章 野玫瑰
“陆长鹤。”她耷拉着脑袋, 嗓音轻柔,“我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也不知道如何面对, 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让我缓缓。”
“……”
他蓦然讪笑,像是自嘲,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所以你在哪里?”沈离接着问他,语气里也是担心,“你现在有能力自己回去吗?不行的话我可以来接你。”
“没有。”他说话已经开始含糊了, 意识慢慢模糊, 答话没有任何逻辑, 他只是恳求似的说, “我想你来。”
挂完电话之后, 沈离二话不说就快速套好衣服,晚上风凉,特意加了一件外套。
陆长鹤发的定位并不是沈离预想中的哪个娱乐场所,这是在学校附近那条街边的中餐馆,打车过去也就十来分钟。
这边的餐饮店一般都开得很晚,像夜市一样,沈离沿途过去也能看见很多还在亮堂的店铺。
一直跟着导航找到那家中餐馆, 里边烟火味甚浓, 许多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的交谈声十分嘈杂。
沈离几乎是小跑着进去,在前台的位置往里面看了一圈, 一楼完全看不见陆长鹤的影子。
她都怀疑是自己导航有问题,还是自己走错地方了。
特意跟前台收银员询问了一下:“你好,你们这边有看到一个……大概十八岁的男生, 很高,然后长得比较好看的客人吗?”
收银员笑笑, 还给她指了指厅里的一些看上去很小的男生,“我们这小年轻有很多啊,您有什么更具体的描述吗?”
沈离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对陆长鹤形象的描述,她也不知道他今天穿的什么衣服,准确的信息太少,最后只能刻板憋出一句:“他应该是……钱花得很多。”
“那个像小少爷的啊?在楼上包厢,今晚上最贵的就是他们那桌。”说到花钱多,收银员那个印象就来了,点开电脑收银系统中金额最大的包房号,“诺,205最里面那间,五个小年轻点了三千多,划菜单那个跟你说的挺像,小伙子长得又高又帅,刚刚还下来过一趟,在门口吹了半天风,我们这边服务员小姐姐都讨论了好一阵。”
沈离探身确认了一遍包房号,欣然道谢:“谢谢姐姐。”
随后就风风火火往二楼跑,沿路都在扫视门上的号码,这里比之前走过更大的KTV还要绕,路都四通八达,好在沈离根据了门号的排列走了一个方向找。
直到看见204的包房,她才堪堪停下小跑的步子,平复着一路跑过来后的喘息往前面最后一个包房走。
可以看到那个包房的门是敞开的,里头的谈论声和光亮透出来。
沈离小小平复完,又加快步子走过去,刚到门口光亮处,措不及防和刚刚收拾完部分桌面卫生的服务员对上眼,双方震惊之余,一架用来收桌的餐车直直撞上来——
“啊!”
一声闷响,沈离吃痛得往后退,被撞到的腹部隐隐作疼,还有一身被溅到脏污的衣服。
紧接着是哗哗的酒瓶餐盘砸落到地上,响声清脆,服务员小姐姐瞪大了眼睛甚至试图用手去接,差些被溅起来的玻璃碎片误伤。
里头的声音也停了,在这出意外结束后开始有人喊声询问:“怎么了这是?”
“不小心摔的东西吗?有没有伤到哪?”
服务员小姐姐忙把餐车推至一边,对里面的询问声回应:“我没事。”
又很抱歉的走到沈离边上,看着她被撞的腹部,神情惊恐,“你没事吧小姑娘?疼不疼啊这,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
里面的人没出来,询问的话一声接一声:“撞到别人了吗这是?”
服务员小姐姐表现的很害怕,且不说一地的餐盘损失,撞到顾客遭到投诉要更惨数倍。
沈离感知到她慌张的情绪,放下了捂着腹部的手,强撑着扯出笑脸:“没事的小姐姐,你先叫同事一起收拾这里吧。”
她松了一大口气,嘴上还在不停道歉:“真的很抱歉!”
再抬头时,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沈离一下子愣住,浑圆的眼睛一眨不眨与他相视。
他醉意不减,眼神是迷蒙的,但她开口的那一瞬间,他就听出来了,毫不犹豫就走了出来。
然而真真实实看见了她,又望而却步,寸步不敢行。
“哎,喂,你站门口去干什么?”
“看见美女了啊?”
包厢里他的朋友一个又一个出声询问,陆长鹤也只是站着,没有动作,没有给予任何一方回应。
终于有人见状也走了出来,沈离看见了一个陌生面孔,那人搭手在陆长鹤肩上,也有些醉熏熏的,循着他的视线看见了沈离。
“哟,真在看美女。”他笑着调侃,借势拍拍陆长鹤,“谁啊这,愣在我们包房门口干什么。”
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沈离,眼下是微醺的红晕,显得整个人都迷糊,含糊其辞了两个字:“我的……”
旁边那人明显比他清醒些,听到这两个字更精神了,“什么你的?那个让你失恋的前女友啊?”
“我说什么人能让你丧呢,还得是这么漂亮的。”
他咋咋呼呼都声音马上吸引了包厢里其他人过来,沈离心里发慌,看着陆长鹤的眼神有些畏缩。
“……陆长鹤?”
她轻声唤他。
就只要这一句,他转头就丢下了一桌狐朋狗友,不顾所有声音,带着她离开。
半醉半醒间,走到门口时还不忘走回去结账,后来应该是酒劲上来,胆子忒大,一路都抓着沈离的手腕不肯松,结账的时候一只手输入支付密码都好几次输入错误。
好不容易输对了,收银员还在巴拉巴拉要给他小票,他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转头拉着沈离又继续往外走。
天知道沈离清醒着,是如何面对收银员和附近巡桌服务的小姐姐越来越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拽得她有些疼了,刚才被误伤的腹部,疼痛还没下去,她实在坚持不住一路没有目的地一直走。
终于忍不住抗议:“陆长鹤。”
“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陆长鹤?”
“能不能别走了。”
他就是没反应。
沈离最后使了一点劲,没挣脱开来,有些脱力地叹息,“你拽得我好疼。”
那股力道马上松了,陆长鹤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站定。
沈离心里安慰自己,他就是个喝醉的人,迷迷糊糊有些糊涂很正常。
主动绕到他面前,仰着脑袋去瞧他微醺的脸。
他懒懒地睁开一条眼缝,声音有气无力,沉闷又沙哑,“你刚刚……被撞到了?伤在哪了?”
沈离摇摇头,“我没事。”
他又撑着眼皮睁开些,眼睛里像蒙上了一层雾气,“今天生日过得开心吗?”
“嗯。”沈离微微点头,嗓音轻缓,耐心跟他说起来,“柳姨给我准备了一桌宴席,还买了蛋糕。”
他问:“有许愿吗?”
沈离眼神闪躲,“还没有。”
“是你说要我愿望成真。”他目光如炬,步步紧逼,逼迫她直视自己,“你是害怕我的愿望了吗?”
是知道了他肮脏见不得人的渴求,所以害怕了吗?
她希望他愿望成真,又怕他愿望成真。
是这样的吗?
他面容苦涩,张口难言。
沈离心里一悬,后退了一小步,“没……”
陆长鹤直起了身子,将那股压倒人的气势收回去,从容不迫地从兜里掏出一只打火机,“那就重新许一次愿。”
他摁下开关,一簇火苗燃起。
沈离:“……”
他跟上她后退的那一步,将打火机举在她面前,“换一个,希望蠢兔子愿望成真的心愿。”
那就不要陆小狗愿望成真了,希望蠢兔子事事如愿吧。
沈离抿紧的唇瓣里,齿关因紧张而还在咬着唇肉,在他希冀落空后,神色受伤着叫她换个愿望时,齿间松开,眼瞳里燃起了点点星光。
那一刻是有些动容的。
她犹豫着双手交叠举起,作一副许愿的姿态,阖上双眼。
许愿的十几秒里,她基本都在用于思考。
最难的是两全其美。
但她还是贪心地想:
愿余生,你我皆如意。
沈离缓缓睁开眼,像吹蜡烛一般,轻轻呼气吹灭打火机燃起的火光。
他嘴角上扬出一个干涩的笑,把打火机收回口袋,又蹲下身去,好似突然没了意识,整个脑袋都往下埋,“陪我吹吹风吧,一会儿我就清醒了。”
“晚上风冷,容易感冒。”沈离柔声劝说,已经拿出了手机点开出行软件,“我叫个车送你回去吧,你住哪里?”
他又开始不吭声了。
“你告诉我住哪里好不好?”沈离索性跟着他一块儿蹲下,歪头盯着他往下埋的后脑勺看,“你要是不说我就只能带你回去了,你明天醒来不能跟我生气。”
他不说话,沈离只能当他默认。
“那走吧。”
果断叫了个从这里到别墅的车,好在陆长鹤没有醉得很死,虽然还是需要搀扶,至少能自己走,不至于全身的气力都倒在沈离一边。
好不容易折腾上车,沿途沈离还到处观望,终于看见一家还开着门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忙提醒司机:“麻烦师傅到前面的便利店停一下。”
司机遥望了一下路段,“这里有摄像头不好停车啊,我开到前面的车位去,你再跑回来吧。”
“可以的。”
沈离把陆长鹤的脑袋往另一边的车窗靠,完全脱身才着急跑下车,一刻也不停跑着进了便利店。
因为解酒药之类的药品需要在医生的指导下开药服用,她不好直接去药店购买,只能找一家便利店,买了一瓶酸奶,虽然没办法解酒,好歹能降低酒精对胃黏膜的刺激,起到缓解作用。
重新上车后,刚关上车门,旁边那一大块身体又倒了过来,像是怕她又走了似的,这回直接双手抓紧了她的臂膀。
沈离:“……”
“现在的小情侣啊。”司机瞥了眼车内后视镜,啧啧摇头,“大晚上还能搁这折腾。”
沈离尴尬笑笑,看着陆长鹤近在迟尺的脸,否认关系的话突然就卡在喉间了。
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挺到了陆家,司机在看见他们往别墅里走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陆长鹤一直保持着一半的身子贴着沈离走,双手绕着她的臂膀不肯松开。
这个点别墅值班的佣人也下岗了,一路上异常安静,所幸没发生什么意外,沈离安心扶着他上电梯,直奔他自己的房间。
一只手都在摸索着给他开房门的,楼上骤然响起一道女声——
“小离子吗?”
别墅楼内部是呈圆弧状设计的,柳雁和陆丰的房间单独在三楼,沈离可以隐隐约约看见楼上正对面的扶手处,柳雁穿着披着外套往楼下拐角处沈离和陆长鹤相对的房间看。
因为刚好在拐角盲区,沈离吓了一激灵,确认柳雁看不见她之后才悄然松口气。
不打算回应,等柳雁走了再开门进去。
“嗯……”
沈离迅速捂住了发出声音的陆长鹤,心都跟着停跳,真是好死不死了。
这下是不出声也得出了,“啊……是我。”
柳雁困惑扬声问:“这么晚了,乌漆抹黑的还在走廊干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在客厅落了东西。”沈离张嘴就编,随便应付了两句,“没什么事,我回房了,你回去休息吧。”
生怕聊多了被发现,又不知道这厮还会有什么动静,只能赶紧开门先带他进去。
虽然陆长鹤不经常回来,他的房间每隔几天也会有阿姨来打扫,环境一直是很干净整洁的。
直到灯光大亮,沈离扶着他到床边躺下,得以注意到床头墙面上张贴的数张赛车海报。
她很少有来过陆长鹤的房间,因为这里很大,基本上每回来也只是在前面一部分地方逗留一会儿,休息处从未踏足。
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块墙面,不由看愣了几秒,扫了一眼床边,还有一张用相框裱起来的照片。
照片里,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身鲜红的拉力服站在领奖台上,手握荣誉,环抱鲜花,脸上洋溢着真挚而肆意的笑。
沈离没忍住走过去细看,也就两三年间的事情,照片里的少年和床上躺着的人变化不大,唯一一眼看出不同的,只有气质了。
那或许是他最快乐的时候,沈离想。
床上的陆长鹤翻了个身,哼哼几下,沈离才回过头去看他。
她顾不上自己还脏着的衣物,费力将陆长鹤又扶坐起来,“你先别睡,把酸奶喝了。”
沈离把带回来的酸奶开盖,递送到他嘴边,他倒好,嘴巴闭得严丝合缝。
沈离依旧耐着性子,“你能不能听话。”
他扭开脸,“不……”
沈离又强行扭过他的脸,把酸奶抵在他嘴边,还是被他给挡开,他还气恼地一下咬在了沈离的手背上。
“嘶……”沈离疼得抽回手,灯光下两道明晃晃的牙印清晰可见。
好嘛,她咬过他一次,这下是因果报应还回来了吗?
“怎么酒劲上来一点意识都没了的感觉。”沈离轻轻一推他,他就又倒回床上去了,“你要不喝明天有你疼的,我也不管你了。”
她是真不管他了,把酸奶放到床边的柜子上,打算起身回去。
身子还没站直,被他一只伸过来的,力道忒大的手猛地一拉——
整个人往床上倾倒,重重跌了一半在床褥上,一半在陆长鹤身上。
从未如此贴近的心跳,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响在她耳边,静谧的空间里,回荡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他身上很热,像跌进了火炉,他要将她融化似的,如此炽烈。
他压下了脑袋,沈离感觉到他的唇瓣几乎就贴着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勾入心弦。
可怕的是沈离居然并没有很抗拒这种气息,那分明是那样强硬霸道的。
她心里开始害怕,探索到未知的害怕,怕得浑身都在微颤。
可他又这样温柔,即使神智不大清醒,他感受到她的不安的心脏,也会伸手在她肩膀轻抚,像哄小孩儿一般安抚着她。
在她情绪稍定时,他马上又是另一幅面孔,猝不及防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沈离可以看见他镂空的锁骨,清晰分明,顺延至两侧宽厚的肩膀。
时间好似定格此刻。
世界只剩下彼此。
她大脑被抽空,定住似的,眼睁睁看着他缓缓压下来的身子,以及微张的唇瓣。
只听见粗重的喘息声在彼此耳际此起彼伏,暧昧迷乱。
在将要抵上她唇间时,倏地梦醒,咫尺之遥,他断然放弃,身子又提起几分。
他依然知道这样不可以,她说过,要给她时间。
所以他不可以。
小兔子会生气的。
小兔子生起气来最不好哄了。
他静静注视她的眼睛,含有万般柔情,缓缓抬手,轻抚她的发丝,苦恼地叹笑,“怎么成年了,还是只蠢兔子。”
沈离在他猛然抽回身时也跟着醒了,一下晃身将他往旁边推开,惊魂未定般喘着气,直立起身,眼睛再不敢去看他。
“陆长鹤。”
她的声音在抖,抖得厉害,即使这种时候,还不忘提醒他:“记得喝酸奶,早点休息,我、我走了。”
随后如蒙大赦般,逃荒似的背身跑远。
房间又恢复了空荡荡的,落针可闻的模样,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精神混沌间切换。
就像是一场梦,就像她从未来过。
“今天我特意让阿姨换了一款口味的早餐奶, 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沈离刚洗漱完下楼,把背包放在沙发上,走到餐桌前坐下。
闻言先咬了一口吐司面包, 就着喝了一口牛奶,欣然笑着对柳雁点头,“嗯,有种淡淡的青草香。”
“那就多喝点补充营养。”柳雁神态担忧,提及昨晚, “我都不知道你每天都要学习到那么晚, 昨天也是, 我都睡一觉起夜了, 你居然还没睡, 真是辛苦你们这些孩子了。”
沈离一阵心虚,虽然平常她也经常刷题到这么晚,但昨天被撞到却不是那么回事。
“要是长鹤有你一半努力,我和他爸也不用那么操心了。”柳雁接着感叹。
沈离一听见这个名字就开始心慌,昨晚的各种画面就开始循着缝隙不断窜进她脑海里,她已经很努力逼迫自己不去想了,最后只要有人一提到就破功。
见她突然不动了, 柳雁奇怪地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你怎么了?愣着干嘛。”
“没、没事。”肉眼可见的紧张,她又塞了几口面包掩盖表情, 目光不自觉往上看,那是陆长鹤房间的方向。
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或者是更早就走了。
“我觉得他应该也很努力。”沈离顺口就说出来了, 自己还没意识到。
她心底里认为他其实也会努力,只是不在学习上, 别人就不会觉得他努力,还会把他看作一个不务正业的公子哥。
“努力?他别是高攀这个词了。”柳雁都懒得嘲笑了。
“可他以前不是赛车手吗?”沈离自知帮不了他什么,但在听到对他否认的话时,还是会想要反驳,“他好像很优秀。”
柳雁不像陆丰一般过激,一听到儿子当赛车手就气上头,她可以理解儿子的喜好,但她同样也理解陆丰的愤怒。
她自己也是豪门大家培养出来的小姐,她知道在这样一个圈子里,所谓的豪门子弟更应该背负什么,她没有资格去规劝任何一方,但如果是她单方面的话,她更希望儿子快乐,所以她也并没有特别抵触陆长鹤去接触那样的职业。
柳雁不清楚他在赛车那个行业优秀到什么程度,她只知道儿子很喜欢,听到这话还是难掩落寞,“是啊,他还就是个死倔的性子,因为这事儿都不知道跟家里闹过几回了。”
“如果……”沈离叹声,沉吟道,“我是说如果,如果他还是想要自己选择的那条路,他想回到那个职业,您会支持他吗?”
柳雁低头无声,纠结地回答:“我希望他快乐,但那样会给他带来更多的烦恼,他那个脾气也是随了他爸,一根筋,谁也说不动谁。”
所以更多的烦恼,指的就是陆丰吧。
其实这就是个悖论的问题,无论站在哪方思考,都可以自圆其说。
陆家是什么样的地方,陆丰这个一路历经血雨腥风爬到如今这个地位的人,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儿子成为家族的瑕疵。
“好啦,您也不要太烦恼了。”沈离安慰地拍拍她,喝口牛奶把最后一口面包吞下去,就匆匆从沙发上拿过背包准备上学了,“我要走了,您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