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光凝一想也是,“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儿也不能帮什么忙,要不还是让护工过来做物理退烧?”
“也好。”风神若捏了捏毛巾,赞同提议。虽然她也是女生,但比不过专业的护工。稍有不慎,耽搁了病情会更糟糕。
却在放下毛巾时,被魏零露一把攥住手腕。
又在呓语着什么。
她凑过去,正巧撞到魏零露激动翻身,面露痛苦。
“殿……下……”
风神若怔住,还不等她细究,手腕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即使是圆润的指甲,也深陷皮肉。
她倒抽一口凉气,却不舍得挣开。
陆光凝发现异样,凑过来问:“小师弟?没事吧?”
她摇头,“你们先出去,我再陪她一会儿。”
陆光凝迟疑,“这……”
陆光时整理好床铺走过来,“小师弟你一个人能行吗?”
“不行我再叫护工,你们不必管我,都去病房吧。”他们三个人今晚刚好一人陪护一个。
见她意已决,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也行,床我已经铺好了,你今晚放心躺。”
“有事一定要叫我们。”
风神若没留意两人什么时候离开,有没有离开。
因为侧躺蜷缩成一团的魏零露,再一次加重了力气,以及——
“躲起来!”
“不要出来……”
“活……下去……”
“……殿下!”
后面的呓语,险些成为刺耳的尖叫。
风神若心软成一团。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拍魏零露的手,柔声安抚,“我在。”
门口,还未关上门的陆光时和陆光凝浑身一震,相互对视,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就这么傻站着,偷听里面的一唤一答。
“殿下……”
“我在。”
“活下去……”
“好。”
“——别出来……不……”
“没有出去,你把我……藏得很好。”
“殿下……”
“我在。”
“公主……殿下……”
咔咔咔……
走廊里有医生带着推小车的护士经过,两人如梦初醒,粗喘着气。
怎么也不敢再偷听下去。
两人几乎同手同脚地走到门外,靠着走廊壁,神情呆滞。
陆光时噎了噎口水,“光凝,你……”
陆光凝抹了把脸,一手汗,“你听到最后没?”
“听到了。”陆光时又咽了一口口水。
陆光凝抬起双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我就说,师父形容的明明是小师妹……”
陆光时:“??”
他不敢置信地扭头瞪向陆光凝,艰难发声,“这么重要的事情——”
陆光凝嘴巴动了动,颤颤扭头,“可、可他也承认是小师弟啊……”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
“小师弟故意隐瞒——”
“那我们就——”
“装没听过?”
病房走廊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一样,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施加了天大的压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陆光凝最先恢复理智,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伸手按住陆光时的肩膀,用史无前例的命令语气, 逐字逐句地说:
“三师弟,你也听到了, 她的身份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尊贵。调查她身份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在小师弟没有公开前, 我们都得装作不知道,谁也不能说, 听到没有?”
陆光时喉咙发干,心肝发疼, 十分后悔今晚没有及时关门。
陆光凝见他不说话, 音量一抬, “三师弟,听到没有!”
“听到了,大师兄!”陆光时哼了哼,小声嘀咕, “就算不知道她是哪位……我也不敢乱来啊。”
这种惊天秘密, 岂是他等小辈能暴露的,怕是头都不够砍。
陆光凝松开他, 握了握拳头, “不管是寺主还是云迹师叔, 就算是老祖宗来问, 我们也得装不知道。”
涉及神隐寺秘史,他们只是微乎其微的小后辈, 只需专注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可僭越。
走廊里乌云密布, 病房里却是渐渐一片安和。
神色痛苦的魏零露渐渐安静下来了。
许是风神若的安抚起到了作用, 有了退烧的征兆。
她叫来护士又叫来护工,见她们忙碌而自己又插不上手,便转到隔壁病房看余黔。
余黔的情况不容乐观,头部受到重击,就算能醒来,也指不定会失忆,或是成为傻子。
“小、小师弟,你、您怎么来了?”陆光凝见她进来,立即从椅子上蹦起来。
惹得风神若好奇地多看了他几眼,“做了什么坏事,一脸心虚。”
“哪、哪能啊,我就是……”陆光凝诚惶诚恐,牙一咬,“我就是不小心打了个盹,你就来了,嘿嘿。”
“是我没考虑好,白天你们都没能休息,晚上又熬夜。”风神若没忽略他眼底的青色。
“你这是哪里话,不瞒你说,我们以前训练,那可是有过整整一个星期不眠不休的。”怕被赶回神隐寺,陆光凝先发制人,一边出门一边说,“我去守着魏小姐。”
跑得极快,风神若想制止都来不及。
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她看着戴氧气罩昏迷不醒的余黔发呆。
夹着几分哽咽的声音,在病房中响起。
“抱歉,没能护你们周全,但只此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
心电检测仪发出的滴滴声整齐又规律。
风神若抬眸看过去,将上面显示的数据默默记下来,方便随时做比较。
正想着她还可以做什么时,检测仪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音。
她想都不想,精准无误地按下床头的按铃。
“……不……你……”
细不可觉的声音,被检测仪长鸣的电音掩盖。
风神若原以为是幻觉,直到目光触及余黔微眯挣扎的眼睛,才确定真实。
一时大喜,“你终于醒了!”
余黔艰难地点头。
“别动,我叫了医生。”见他固执地看着自己,风神若收敛了些欢喜,无奈叹了一口气,“别胡思乱想。”
余黔沉默了几秒,眨眨眼。
“你受伤很严重,先养伤好吗?”
余黔再次眨眼。
她长长舒一口气,听到开门声,立即让开位置。
接下来就是医生护士们的时间。
风神若退到一旁,沉重的心总算轻松了不少。
次日上午,两人基本脱离了危险期,但人都没醒。
风神若在回栖梧院的车上,接到陆光时的电话。
“小师弟,你堂哥带人过来了,要拦吗?”
她拧了拧眉,不太想这个时候和男配接触,“他来做什么?”
“我们不是把欺负余小少爷的那群兔崽子扣去了演武场吗,你堂哥带人正在演武场闹,指名要我们放人,嘁,想什么呢。”陆光时语气发冲,压根儿没考虑给人。
她张了张嘴,有些意外,“……怎么想着把人扣去演武场?”
陆光时难掩得意,“这是我们神隐寺的老传统了,犯事儿了的人统一丢去演武场,走着进去,躺着出来,保证能让他铭记一生。”
胡说,那明明是赢王帝的手段,什么时候成了神隐寺的老传统。风神若愤愤不平地挂了电话,犹豫片刻,吩咐前面开车的陆光凝,“去演武场。”
她不过去,陈奕令那群人指不定都没命活到余黔痊愈。
陆光凝透过后视镜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
没听到回复的风神若抬头,“怎么?”
“演武场那边……场面不太好看,我……怕会吓到你。”不知道这位‘小师弟’是哪个年代的小公主,要是被演武场的场面吓哭,他们可真罪孽深重了。
“不会,我其实……胆子有时候也挺大的。”她试着为自己胆小的形象挽回一点点。
陆光凝连连点头,背地里则一条清空指令的短信发了出去,可真不能把小祖宗吓到。
演武场顾名思义,是神隐城公认练兵习武的教场。
而陆光凝的担忧,则源于除了基础的练兵习武之地,还有不少上古留下来的酷刑之所。
比如陈奕令一群人如今被关押的地方——猎场。
风神若站在其中一处高站台上,俯视着底下如同足球场大小的猎场,并不意外在里面看到许多凶猛的山禽猛兽。
陆光时收到消息赶过来,指了指右边,“小师弟,风少爷和他的朋友们在那边看台,要把人叫过来吗?”
风神若扭头看了眼,有些惊讶,褚枫几人竟然跟着风承胤一起过来了。
他们显然还没发现她的存在,正在看台上兴致勃勃地观看猎场里的‘荒野求生’,时不时吹几声口哨。
看来也不像是还想要强行抢人的样子。
“……不必啦。”她收回目光,垂眸沉思片刻,吩咐道,“拿弓箭过来。”
“啊?”陆光凝和陆光时皆是一愣。
风神若回头,眉头微拢,不太确定问:“现在不用弓箭了吗?”
“没有没有!用的!”陆光凝反应过来,用手捅了捅身边的陆光时,“光时去拿一套过来。”
“哦哦好。”陆光时转身就跑。
陆光凝再次欲言又止。
风神若没注意到他,而是在猎场里一寸寸扫视,直到陆光时拿着一张长弓和三四桶箭过来。
她一言不发,接过长弓,在身边两人目瞪口呆中,装了三支利箭,三箭齐发。
“啊!!”
猎场里,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名躲在树上的青年,被三支利箭定住衣物,吊在了树上。
风神若又取了一支箭,咻一下射出去。
陆光凝和陆光时眼皮一跳,条件反射地双手捂住下面。
“啊啊救命救命我再也不敢了!爸!救我!”
吊在树上的青年,被裤子中间的利箭吓得树干湿了大片。
风神若眼睛微眯,重新装三支箭,转移目标。
就这么反反复复,右边的风承胤一行人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兴奋又惊艳地朝她这边走来。
但她的仇已经报好了。
她将弓箭丢回给陆光时,转身与风承胤几人在中间相遇,又恢复一副胆小谨慎的模样。
小声的一一问好,末了问:“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乖巧,礼貌,眉目慈善,容貌无双,一袭白色夹银层长袍宛若谪仙的小和尚,就在一分钟前,还手持长弓三箭齐发,一脸冷色,将猎物单方面虐得哭爹喊娘。
顾景云忍不住扶了扶眼镜,笑得颇为无奈,“小神若,你这箭术怎么那么厉害。”
兴致勃勃想表现一二,但根本没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
哦,他们甚至连人都提不出来。
褚枫看了眼陆光时手中的长弓,确定只是一个普通的弓,“看不出来,你们神隐寺的和尚一个个都深藏不露。”
陆光时微笑,“褚少爷谬赞。”
陆光凝笑而不语。
褚枫眼睛一眯,莫名对这一左一右跟在小和尚身侧的两人不爽。
倒是陆尚宁瞥了眼猎场里哭爹喊娘的‘猎物’,意有所指,“看你人小小个,怎么那么凶。”
风神若眨眨眼,声音很是坚定,“我在报仇,报仇不凶不行。”
报仇?陆光时窥视了一眼,不是说余黔他们的仇要留给他们自己报吗?不然神隐寺何必把人丢进猎场养着,直接该干嘛干嘛多好。
风承胤忽然冷哼一声,视线落在她藏在卷云纹银白大袖中的手上,出人意料道:“手拿出来看看。”
“……怎么?”她疑惑了一瞬,见几人瞬间都看向自己的手,便将拿弓的手抬起来。
君于野克制周身暴躁的戾气,“另一只!”
风神若吓一跳,捏了捏手指,没敢动。
那吃瘪的小模样,让顾景云忍不住笑了声,“刚刚看你射箭,还以为你是老手,连护具都不用,这会儿胆子倒是变小了。”
风神若小脸微红,不太明白,男配们怎么变得好像和她很熟,又很关心她一样。
好像……也不是那么吓人了。
正想着,手臂忽然被人攥住,半强迫地拉出来,袖子拢开。
“磨磨叽叽。”风承胤瞪了她一眼,将她微微蜷缩的小拳头打开,目及上方破皮渗血的手指时,怒气一下子喷薄而发,“风神若,你这伤人伤己的报仇方式是哪个垃圾教你的?”
然后愤怒地视线一转,落在她身后的陆光凝两人身上,“你们不是他的师兄吗?连人都看不好,怎么好意思不让他回家!”
陆光凝\陆光时:……我们倒是也想制止,可谁敢啊。
拿弓箭和没拿弓箭的小和尚判若两人,一出手更是百发百中,还专挑男人要害,光想想都觉得某个要害凉凉。
但……风神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受伤,这是事实,没法反驳喊冤。
“我这就叫医生过来。”陆光凝转身去打电话。
陆光时接受几道怒火洗礼,但丝毫不影响他护主之心,上前一步,将风神若的手拉回来,嘴上也不客气,“风少爷,我家小师弟细皮嫩肉,经不起你这么用力。”
他家小师弟?风承胤阴沉下脸,脑中那句‘登门拜访’再次跑出来,令他脸色更加难看。
气氛到这里有些僵硬。
风神若左看看右看看,稍作用力,主动收回手,“这么点儿小伤,很快就好了。你们还没有说,怎么忽然过来了。”
“还不是承胤说你为了——”陆尚宁话音一顿,“你那两位朋友,连风叔叔生日都不回家。这不,我们过来逮人呢。”
“至于下面那几个人,放心,他们不会好过。”君于野阴森森冷笑,尽在不言中。
风神若指尖微动,有些惊讶他们现在这样护短的行为,但她还是坚定的扬言拒绝:
“你们别冲动,也不必做什么。我刚刚说了,我的仇我自己报,余黔的仇该他的也该是他报。你们和下面那几个人无冤无仇,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明知你的身份还敢——”惹你生气,就是和他们风家结仇。但话到这里,风承胤撇过头,冷哼一声,“总之,你报你的仇,我们报我们的仇,与你无关。”
风神若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歪理?
“行了行了,小秃子,乖乖跟我们回去,哥哥们带你去玩儿。”褚枫说着,就要过来揽住她的肩膀。
被陆光时抬手挡住。
在两人针锋相对爆发前,风神若连忙上前一步,“褚大哥,我现在还不能回去,余黔他们才刚脱离危险。”
陆尚宁莞尔,“多大点儿事情,把他们转去学园医院,那里的治疗条件也不比这边差。”
“那也不行,”她摇头,郑重其事道,“余黔受伤很严重,论骨科恢复,没有哪里比得上神隐城医阁。”
“行了,不回去就不回去。”风承胤早就预料到她不肯回,冷睨了眼陆光时,又转回她身上,“这两天刚开学也没什么事情,你想陪朋友就陪朋友,但三天后是全校开学动员,你必须回学校,到时候我亲自过来接你。”
风神若想了想,点头,“那你们得答应我,不许再找下面那些人的麻烦,我得把他们留给余黔。”
君于野都差点儿被她那讨价还价的样子气笑了,刚想跟她理论理论,就被褚枫伸手按住。
褚枫紧紧盯着她,“你和那个余黔什么时候认识的?还不准哥哥们帮你?”
“……褚大哥,我没有不让你们帮我的意思。我刚刚说过,我的仇我已经报了,剩下的是余黔自己的仇。”她不理解,这几个人怎么忽然对这件事情那么执着。
好在,陆光凝带着医生过来了。
她手上顶多就是出了一点儿血,以她身体的恢复能力,估计下午睡个觉起来就没了。
但为了转移话题,还是老老实实让医生消毒擦药。
擦完药,她又适时地打了个哈气,透露出一夜没睡的信息,才算把这群深情男配们送走。
过了两天,余黔和魏零露脱离危险期,转入普通病房。
病房走廊,风神若开门的动作一顿,注意到尽头立着一抹白色身影。
背影有些眼熟。
她快走几步靠近,又在接近时止步不前。
认错人的话,岂不是会非常尴尬?
况且,如今几百年过去,哪有那么容易遇到熟人?
想到这里,风神若脚步一收,转身要走。
“风二少爷。”
字正腔圆,声线浑厚有力富有磁性,极具震慑人心,最适合下达军令。
她停下来,压下那股眷恋到骨子里的熟悉,回头看去。
站在窗旁的青年正侧头看她,站姿如松,衣衫平整,俊朗的脸上不苟言笑,尽透着一股军人刻板严正的气质。
这个发现让她指尖轻颤。
◎炙热的大手掐住下巴,她被迫抬头,迎上王帝似笑非笑的目光。◎
正想着怎么开口, 对面的青年再次开口,“在下龙斯慕。”
龙斯慕?风神若缓缓合上因吃惊而张开的嘴,重新打量不远处的青年, “……你是龙斯慕?”
深情男二,龙斯慕?
不是花花公子温柔绅士吗?怎么现在全然一副正直军人的模样?
“你看起来很惊讶。”龙斯慕朝她稳健走来, 距离两米处站定, 气势肃穆神色威严, “知道扣押赢王军兹事体大,还不算没救。”
扣押谁?风神若困惑, 也顺势问了出来,“你说的赢王军是?”
“你不知道?”龙斯慕蹙眉, 又迅速平复, “猎场那几人我会带走, 风二少爷,奉劝一句,日后做事三思。”
还挺严厉。风神若抿唇,却莫名不太怕这个人, “抱歉, 但那几个人你还不能带走。”
龙斯慕的目光锐利如鹰,“理由?”
“别这么看着我, 我也不想被扣上私自关押人口的罪名。但他们以多欺少群殴我朋友, 害我朋友重伤抢救至今昏迷不醒, 还潜入医院企图谋害我朋友的父亲。我不可能放过他们。”越说, 就越觉得昨天下手轻了。
“余黔是风神卫一员,他出事, 自会有风神卫的人处理, 而你, 不该动用私刑。”理由很充分,但龙斯慕不为所动。
赢王军,风神卫,风神若已经不是一两次在现代里,听到这些熟悉到骨子里的词。
她垂下眼帘,选择妥协一步,“起码在余黔醒来之前,他们不能离开神隐城。”
龙斯慕静默了三秒,“只要人不放在猎场,随你。”
说完径自离开。
风神若抬头看着青年挺直的背影,心情有些低落。
她在没住进神隐寺面前,有个非常要好的青梅竹马,是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只是后来……他死在了保家卫国上,与国同葬。
龙斯慕的背影像他,但脸是陌生的,人也是。
幸好刚刚没有上去叫人,不然糗大了。
回到魏零露的病房,陆光时正拿着手机迅速按着。看到风神若,立即把手机收起,“小师弟怎么过来那么早,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的。”她走到病床边坐下,“我没事做就过来了,三师兄你回去休息吧。”
“行,那我下午五点过来换班,有事直接给我或者光凝打电话。”
路光时又叮嘱了她几句才离开。
等病房安静下来,风神若才将目光放在病床上。
医生预计魏零露下午能够彻底清醒,风神若有些期待,她醒来后,会不会记得什么。
“……风……小少爷?”
昏昏欲睡的风神若睁开眼,看到魏零露正挣扎地坐起身,连忙凑过去帮忙,“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魏零露靠着枕头坐好,视线紧追着她,摇头,“好多了。”
声音还十分嘶哑。她转身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谢谢。”魏零露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视线实在落在她身上,生怕她跑了一般。
她无奈地笑了,“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我最近经常在做同一个梦。”魏零露没头没尾地说着,双手捧着水杯,低下头,闷声说:“是你让人救了我,是吗?”
风神若重新坐回椅子上,抬头看她,“如果你是指,将你带出赢州学园到这里治病,那是我师兄救了你,也是他查到你处境不好。是谁欺负你,要欺负回去吗?”
“我知道是你救了我。”至于欺负她的人……魏零露皱起眉,语气非常不甘,“我想欺负回去,但我现在太弱了,等我加入风神卫,我会把所有欺负过我的人都收拾一遍。”
风神若愣了一下,“为什么是……加入风神卫?不加入也可以——”
“我就是觉得,我天生就该是风神卫。”
魏零露用笃定的语气打断她的话,忽然接起之前的话题,认真描绘梦中细节,说:
“我经常梦到一个冰天雪地的战场,战士们在冰上厮杀,有写着风神古老二字的战旗插在巨大的冰雕城池上。还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年轻女人,她站在城池上击鼓鸣金,嘴里喊着……风神卫,誓死不退。”
风神若放着腿上的双手轻颤,有些意外,又在预料之中,“怎么会做这种梦?”
魏零露扭头重新看她,清秀的脸上布满疑惑,“我也不知道,以前只是朦朦胧胧地梦到,很多细节都不真实,醒来就忘了。这几天可能发烧烧糊涂了,倒是把梦境记了个全。你说奇不奇怪?”
风神若思索片刻,笑了声,“也许是与你前世今生有什么关系吧,所以这就是你想加入风神卫的理由吗?”
“算是吧。我觉得梦里的那个红色衣服的女人是我,但又觉得不该是我。而且……”魏零露皱了皱眉,脸上伪装的平静碎而不知,“我这次还多看到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不知道来自哪里。我现在回想起来,脑子里都还存有一个念头,一个非常强烈的念头。”
眼睛啊……风神若放缓呼吸,“什么念头?”
魏零露缄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想把它藏起来,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啊,这样。”风神若低头张开双手,左右捏了捏,按出一道道印子,又松开,“好奇怪的梦。”
“我也觉得很奇怪。”魏零露见她反应平淡,便收回目光,低头重新喝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冷静下来,抬头问:“那后来呢?梦的最后。”
“梦到最后?”魏零露捧住水杯,露出醒来后的第一个微笑,“那个年轻女人从冰雕城池上跳了下来,她的尸体被敌军践踏,冰面上全是——”
“好了!”风神若忽然站起身,在她惊疑的目光中,不动声色地放柔声音,“噩梦的细节,还是不要记得那么清楚,不然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
“可是……”魏零露单手拿着水杯,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女人死后,有人喊她公主诶,我可能梦到了什么亡国公主的剧情。”
“零露,你是不是……”风神若凑过去,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电视剧看多了?女主跳城池的戏份看来深入人心。”
魏零任由她摸额头,只是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看电视剧里的人跳城池,我总觉得,会站在上面跳下来的人,肯定都很厉害。毕竟城池那么高,摔下来的话——”
“说了不要记住细节。”风神若收回手,按下她身后的按铃,“你好像还有些低烧,我叫医生过来看看。”
“……哦。”魏零露点了点头,犹豫片刻,“你好像不太高兴,是因为我说的梦的内容吗?”
“是也不是吧,下雨天总让人感到难过。”
风神若转到窗户边站定,拉开窗帘,外面仍然在下雨,将整个神隐城都笼罩在阴雨中,空气也是湿答答的,令人心生不悦。
魏零露探身把水杯放好,盯着她的背影,越看越眼熟,“风小少爷,我们上辈子是不是认识啊?我一看到你的眼睛,就觉得——”
“熟悉?”风神若忽然回头,笑比河清,“零露,你说你想加入风神卫,那如果加入风神卫的下场就是你梦里那个女人的下场,你还要参加吗?”
“当然。”魏零露毫不犹豫地点头,“跳城墙多酷啊,还能发号施令。”
她张了张嘴,最终,“……可你会死。”
“死有什么可怕的,我一无所有,也不害怕失去。勇者生于无畏,存于无悔。”魏零露面上坦坦荡荡,“我只做会我不会后悔的事情。”
风神若哑然。
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皮囊之下,藏着一颗忠肝赤胆之心,她不该阻止才对。
笃笃——
敲门声忽然传来。
魏零露看了一眼门的位置,下意识问她,“要让人进来吗?”
“可能是医生吧。”毕竟她刚刚按了铃。
魏零露点点头,扭头冲门那边喊:“请进。”
风神若后知后觉想起,魏零露才是病人。
“抱歉,冒昧打扰。”
脚步声和熟悉的男声响起,便见龙斯慕衣冠楚楚地站在病床一侧。
“龙少爷!”魏零露难掩惊喜,“您怎么来了?”
风神若诧异,“你们认识?”
魏零露连忙冲她摇头解释,“不不不!龙少爷是风神卫少主,我认识龙少爷,但龙少爷并不认识我。”
“风神卫……少主?”风神若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现代竟然会有风神卫少主?以前风神卫哪有这么个职位。
“我找风二少爷有事,凑巧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抱歉,我并非有意偷听。”龙斯慕说着,目光转到病床上的魏零露身上,态度谦逊友好,“我对你刚刚说的梦很感兴趣,介意再和我详细说一次吗?”
“这……”魏零露下意识看向风神若。
龙斯慕也看了过来。
被两双眼睛直摆摆的盯着,风神若心跳慢了一拍,连忙说:“这是零露你自己的梦,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可以大大方方拒绝。”
魏零露却一脸认真固执地看着她,“那我能说吗?”
“不方便也无妨。”龙斯慕眼神变化微妙,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