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口罩的老校医一边收拾器具,一边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半白的眉毛抖了抖,“风神若?”
她已经逃课出名到谁都认识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是的,我是风神若,医生伯伯,我可以——”
“那不行,学园今天刚下达的通知。”老校医连连摇头,然后加快收拾东西的动作。
“您刚刚说什么?”他说话太快,风神若没听清,只看见他摇头。
“没听清就对了,一个小时后喊我来拔针。”老校医说完,拎起医药箱就跑。
那矫健的跑步姿势,与他斑白的头发实在违和。
她有那么吓人?听了她的名字就跑。
不过想想也是,她刚得罪了褚枫和陆尚宁,再加个君于野,怕和她有牵连而明哲保身,也能理解。
校医室不一会儿便进入寂静状态。
风神若这才将思绪放回还晕在床上的魏零露身上。
在没遇到帝王前,她是有贴身侍女的。
一个零露,一个零清。
只是零清死于背叛,而零露……死于战乱。
零露是为了救她而死的,名字现在还刻在神隐寺的镇魂殿上。
通过刚刚那简短的几句交流,她可以确定魏零露没有前世的记忆,否则也不会这么委曲求全受尽人欺辱。
但思虑过甚,睡眠不足,运动过量……一个小姑娘,哪来这些压力?
魏零露说,见过她的眼睛。
什么时候见过,在哪里见过,她为什么没有印象?
还是说……其他原因?
“那个……风神若,我刚刚听清了。”
◎骨骼分明、青筋可见的大手,紧紧包裹住那白白小小的拳头◎
陌生的女声忽然响起,风神若扭头,才发现沐如雪坐在对面的病床上,正看着她,神色闪躲。
后知后觉想起,女主是跟着她一起来的校医室。
掩去混假条失败的尴尬,她轻咳一声,有些羞涩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刚刚听到校医说,”沐如雪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镜框,模仿着一边摇头一边收拾东西的动作,“那不行,学园今天刚下达的通知。”
完了才恢复神色躲闪的样子,不敢看风神若,“他是这么说的。”
风神若:“……”
好可爱的女主啊!就算顶着一张麻子脸也好可爱!
见她没开口接话,沐如雪又说:“我也不知道听来的是不是真的,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给校医下了死令,说谁都不能再给你开假条。但不能确定真假。”
风神若被她可爱的模样感染,忍不住也笑了出来,“我知道了,谢谢你呀,沐同学。”
“不客气,”一顿,沐如雪又小声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她缩了缩手指。
“嗯,”沐如雪迟疑片刻,低下头,声音一下子失落了谷底,“褚枫他们……”
看得出来,今天褚枫他们的举动,给小姑娘打击很大。
曾经知心知己一起长大的伙伴,忽然摇身一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风神若不忍见她低落,想了想,问她:“沐同学,你知道赢王帝吗?”
“赢王帝?千古一帝赢殇吗?”小姑娘被勾了注意力抬头,眼镜片上的水雾瞬间暴露了她的状态。
“对,世人皆知,赢王帝残暴不仁,野心勃勃,终其一生都在四处征战,扩收国土,使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风神若瞥了眼一旁桌上放着纸巾,抽了两张递过去给她,接着说:
“但世人也皆知,赢王帝终其一生,只娶了一位神安王后。相传赢王帝为讨好神安王后,不惜自毁一城,建成名动天下的神隐寺。”
沐如雪拿过纸巾后一边小心翼翼地擦眼镜片,一边好奇发问:“神隐寺原来是这么来的?可史书上怎么没有记载啊?”
“因为是我编的故事,史书当然没有记载。”风神若微微调整坐姿,视线飘向窗外,“对外,赢王帝凶残暴虐,对内,赢王帝专情爱妻。”
“这……”还想发问的沐如雪,忽然怔住。
风神若看着窗外训练场上身影模糊的群体,感受现代世界带来的重重熟悉,又处处陌生,无声笑了笑,“人都有多面性,对待不同的人,表现出不同的一面。”
校医室再次陷入寂静中。
风神若收回视线,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绷带,站起身,“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麻烦沐同学帮忙照看一会儿了。”
还没理清思绪的沐如雪连忙点头,“啊、啊?好好的!”
然后又陷入呆愣中,似懂非懂。
风神若把想说的话说完,起身出门离开校医室,把单人空间留给她。
不知道是因为不能再凭请假条逃学,还是因为见到熟人转世,她心情有些沉重,总觉得被什么压着,就连呼吸都难受。
医务室的走廊尽头是一扇阶梯铁艺门,门上围绕着许多蔷薇花,十分赏心悦目。
坐在阶梯上,她撑着下巴头脑发空,任由自己发起呆来。
似乎想了许多,也似乎没有。
一直到——
“哟,秃子,你落单了啊。”
拳头咔咔声以及轻佻戏谑的男声同时在身后响起。
风神若愣愣回头,见到对方一头标志性的红毛,嘴唇动了动,“是你啊。”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太阳已经落入半山腰,光线近黄昏,覆盖在她白皙的皮肤上,仿佛镀一层淡淡的暗沉。
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被镀上黯色,连带眉间的佛手花钿也失去生气。
君于野的心脏蓦地一麻,原本恶意捏紧的拳头也无意识松开,“你……”
却一时失了言语。
他不自觉眉头紧锁,上前两步来到小和尚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心情莫名烦躁。这死秃子怎么回事儿,怎么病恹恹的,一副厌世的样子,越看越不顺眼!
安静的氛围让风神若慢慢回过神来,眼睛也逐渐恢复清明。
君于野。
她瞬间清醒,站起身又后侧两步,远离男生确保安全距离后,紧张地说:“君大哥,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这才是死秃子该有的样子!君于野心下冷哼,重新握紧拳头,满是恶意地勾起唇,“听说你今天从阿枫他们手里抢了个女人?你不是和尚吗?动了凡心可不行啊?像你这种……和尚,动凡心要下地狱吧?”
“世人皆有凡心,我也不例外。”风神若心情不好,不想得罪男配,也担心还留在医务室的沐如雪和魏零露,便朝君于野单手撑了个掌,“今君大哥,我们之间的账,改日再算,可好?”
不自觉就挂了古言古语。
君于野舌尖顶了顶上颚,才压下想重复小和尚后面那句,软了语调带着几分请求的‘改日可好’,心情却豁然开朗。
他双手插兜,迈着悠闲的步伐朝她靠近,语气轻佻,“你说改日就改日啊?”
“……可我今天……没有心情和你吵架,”一顿,她又补充一句,“也不想打架。”
“……”吵架可以理解,打架?君于野将小和尚瘦瘦小小的身板扫视一遍,用鼻子哼了一声,“就你这样,都不配老子出手。”
“那就好。”她自以为得了保证,想转身回校医室。
却被一条手臂唰地一下伸出,挡住去路。
风神若心吓一跳,抬头看向手臂的主人,“……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那单纯的眼神,那无辜的语气,都让君于野气笑了。
这个死秃子,还记得他是来算账的吗?
偏偏——
“君大哥,医务室里躺着的那个女生对我来说很重要,谁动她谁就是跟我过不去,我会很生气……”
拥有绝世美颜的小和尚脑袋微微倾斜,睁着纯洁无瑕的黑眸,浅色偏粉的嘴唇一张一合。
君于野视线被死死钩住,直到几个字争先恐后的传入他耳中。
“……哄不好的那种。”
“艹!!”
君于野仿佛被控制了一样,转身拔腿就跑。
与此同时,空荡荡的走廊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女声叫喊。
“你们放开她!”
风神若神色微变,连忙也追了上去。
“给老子住手!”
校医室的门被撞开,里面挤着的人也纷纷回头,看清来人后,都面色一喜。
“老大,就是这个女的,那个死、死……老大,你你怎么了?”
君于野恶狠狠的视线在室内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病床上姿势挣扎、泪流满面的女人身上。
耳边还回荡着少年软着语气说的那句“哄不好的那种”,一时间太阳穴不受控制地突突作痛。
还没等他思考怎么处理,手臂就被轻轻撞了一下,紧接着角落传来一个娇弱女声。
“风、风神若,对不起,我没看好魏零露,对不起……”
被挤压在角落的沐如雪眼镜片掉了一片,姿势狼狈地坐在地上,露出没有遮掩的漂亮大眼睛。
只可惜此时漂亮的大眼睛里,正溢满眼泪,也无人观赏。
风神若沉着脸,一步步走向病床边。
病床边围了七八个男生,都是君于野的小跟班,还有几个人还抓着魏零露的手脚没放。
魏零露打吊针的手上有几点血迹,吊针针头已经被拔出甩在一旁,药瓶里剩下大半瓶药水时不时因为病床晃动而荡漾。
而魏零露,眼中的绝望,都快藏不住了。
才半个小时不到,她只是心情不太好,出去一下,距离这里甚至不到百米……
“……好的很。”
普度众生的佛子,忽然变得面无表情,连带眉间的佛手花钿,也忽然变得诡异几分,让男生们眼皮连跳,下意识松开手,随着她的靠近而纷纷后撤。
压抑的气息不知从何处生出,渐渐蔓延在校医室的每一个角落。
君于野莫名背脊发凉,头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校医室里已经混乱成一片。
“啊!痛痛痛!”
“可恶,你给老子啊嗷嗷嗷——”
“别别别风小少爷我错了我啊——”
“老大救命!老大啊啊啊——”
痛呼声接二连三。
站在门口的君于野噎了噎口水,半迈进室内的脚也收了回去。
小和尚看起来一只手就能拎起来,没想到打架那么凶残。
君于野又噎了一口口水,刚想继续后撤一步,就被一双平静毫无波痕的眼睛锁定,瞬间僵在原地。
“还有你。”
小和尚走路并没有任何声音,但君于野盯着那银白僧袍下摆一晃一晃的弧度,只觉得耳边咔咔咔的脚步声越来越大。
直到——
“不是说,不算账吗?”
死亡的烟花刹那间在脑海中绚烂绽放,君于野眼睁睁看着那白白小小的拳头朝他的脸挥来,甚至忘了闭上眼睛。
拳头与皮肤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君于野愣愣地想:好像不疼?
不,不对。
他缓缓扭头,便见一只骨骼分明、青筋可见的大手紧紧包裹住那白白小小的拳头,再顺着大手往回看去……
君于野脸色瞬间骤变。
“闹够没有。”
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的低沉男声乍然响起,如同一道惊雷,劈落在每一个人心头上。
又惊又惧。
◎那么上心,原来是想把他当成弟弟养啊!◎
重生以来第一次失控的风神若,硬生生被面前忽然出现的少年帝王的脸吓回魂。
身体早已形成条件反射,她被吓得收回拳头,连连后退,甚至连对视一眼都鼓不起勇气。
以至于也没看到,站在门口,身形如雪松挺立的男人顺势收回手,俊美绝伦的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那双如黑曜石的黑眸里,危险的光芒暗流涌动。
校医室不能再待下去了。
风神若努力控制自己发抖的手脚,绕开地上哀呼的人来到病床边,将身体蜷缩起来的魏零露打横抱起,又叫上角落的沐如雪,“沐同学,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早已被风神若揍人的举动吓住的沐如雪,闻言顿时弹跳而起,想也不想就跟着她身后。
怀中的魏零露也在瑟瑟发抖。
风神若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强作镇定地抱着人走向门口,见眼前挡着一双黑到发亮的皮鞋,不得不停下脚步。
却不敢抬头。
而是拾回在帝王面前的伪装,用雌雄难辨的声音,小声说:
“你能不能,让一下啊?”
“秃子——”君于野刚张开嘴,就被一道冷厉的视线扫了一下,顿时如鲠在喉。
空气仿佛被冻结成冰凝固,让在场的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砰,砰,砰……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呼之欲出。
那双漆黑发亮的皮鞋,终于移开。
风神若立即重新迈开步伐走出去,又经过了几双黑色皮鞋,直到走廊里再无其他,她才彻底放开脚步,跑起来。
“……疼……”
气短的女声勉强让风神若回过神,发觉是怀中抱着的魏零露发出的呼痛声,连忙松了松力道。
原来是她力气过大,抱疼了魏零露。
她们已经冲出了校医室大楼,来到宿舍区的路口。
背后无人跟随,这个认知让风神若暗暗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魏零露,“对不起,你……还好吗?”
魏零露轻轻点头,固执地仰头回视她,轻声说:“可你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风神若说着,回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沐如雪,见她低着头情绪低落,心一软,“沐同学,抱歉,刚刚吓到你了。”
被点名的沐如雪连忙抬头,又摇头,“没有没有,我知道,你是在保护我们,我不怕。”
“那你……”为什么还是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我只是……”沐如雪想扯出一个微笑,可惜笑得比哭还难看,最终沮丧道:“我只是发现人的多面性,实在太伤人了。”
原来又是被君于野伤到。风神若无奈摇头,回归眼下,“零露——魏零露,你宿舍几号?我先送你回宿舍。”
魏零露怔了一下,报上自己的宿舍号后,又盯着她,“你直接叫我零露吧,我觉得……很耳熟,好像听了很久一样。”
“……好,零露。”她压下喉咙的干涩,扭头看向沐如雪,“你呢?回宿舍吗?”
沐如雪连连点头,“回的,我宿舍刚好在魏零露同学的隔壁。你呢?跟我们一起吗?”
风神若沉默了两秒,摇头,“送你们回宿舍后,我有事要外出一趟。你们在宿舍尽量待在一起,我待会儿给你们留电话,有人找你们麻烦,就立即打电话给我。”
豪华宿舍区内,一栋二层带花园的别墅门口,晋遊一把拉住西装革履的腾清,眼睛不停地往对方手中的文件上凑。
“少爷叫你过来干啥?”
腾清此时的脸色不太好,被拉住后又被踩了痛处,脸色更加难看,咬牙切齿地开口说:“松手。”
“……大哥,我这不是才新手上路没多久嘛,你在少爷身边待的时间最长,你就体谅体谅我,跟我说说呗。”晋遊松开他,又不死心,“现在少爷心情特别糟糕,我就指望着你可以救我了。”
原本有火气没处发的腾清背脊一僵,咽了一口口水,“你说什么?”
晋遊:“你体谅体谅我这个特助新手上路——”
腾清:“最后一句。”
晋遊:“指望你救我——”
腾清:“前一句。”
晋遊无语:“少爷心情不好。”
腾清:“……”
手中的文件瞬间变得千斤重,准备往别墅里走的双脚也有了自己的意识——恨不得转身就跑。
却被晋遊一把扯住手臂,将他临阵脱逃的念头掐死在摇篮中,“少爷还在等你呢。”
腾清抬头望天,破罐子破摔,“说吧,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那位风小少爷压根儿没把少爷放在眼里,无视少爷不说,”晋遊朝校门口努努嘴,“还翻墙逃学,这个点下雨了都没回来。”
腾清顿时怒不可遏,杀气腾腾地瞪向外围站着的保镖,“那还不快去把人逮回来!”
“已经派人在查风小少爷的下落,但是眼下咱们要解决的,是怎么让少爷心情好一点儿的问题。”晋遊紧紧按住他的手臂,小声问:“你手中这个文件是什么?能让少爷高兴吗?”
腾清一言不发地拆开文件袋,将里面的文件拿出来。
晋遊连忙凑过去,边看边念:“养弟弟注意事项一百问……什么玩意儿??”
“就是你看到的,”腾清沉沉吐出一口浑浊之气,“我堂堂耀氏集团总裁特助,手中处理的文件哪份不是集团重要机密,少爷一个指令过来,竟然让我写这玩意儿,差点儿没把我愁成狗。”
晋遊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忽地眼睛一亮,“我说少爷怎么会对风小少爷那么上心,原来是想把他当成弟弟养啊!”
经他一提醒,腾清也恍然大悟,“我懂了,少爷和风小少爷的婚姻肯定是不能作数,夫妻虽然当不成,但能当兄弟。这样既不辜负善了大师,也不会影响耀家信誉。”
“对对对,这么一想的话,少爷的弟弟翻墙逃课……”晋遊目光炯炯地看向腾清,“你弟弟逃课你会怎么办?”
腾清仔细想了想,“打一顿,压回学校。”
晋遊白眼一翻,“你敢打风小少爷?”
腾清:“那不能,风小少爷那细皮嫩肉的。”
两人顿时发愁起来。
片刻——
“……有了!”晋遊凑到他耳边一阵嘀咕,然后将他推进别墅,“去吧,全靠你了。”
腾清半信半疑,但也知道再耽搁下去,自家少爷只会更生气,只好硬着头皮上。
走进一楼客厅,腾清看到坐在沙发上身姿挺拔的男人时,呼吸紧了又紧。
室内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扑面而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过去,在距离男人一米左右站定,双手奉上文件。
“少爷,这是您要的资料。我根据自身的经验和调研结果整理出这一百条……”
整个汇报过程只有腾清的声音,等汇报完毕,沙发上的男人也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将文件翻阅完毕。
修长的指尖点了点文件,男人语气冷漠地指出:“没有逃课处理方式。”
腾清吊着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将早早准备好的答案说出:“少爷,我认为逃课和离家出走是一样的,这种情况下,可以先分析逃课的主要原因,将人找到带回来后,再通过主要原因与之沟通交流,从而达到教育的效果。”
男人沉默了两秒,“让晋遊进来。”
这是认同他的建议了。
腾清立即将晋遊喊了进来。
晋遊早有准备,进来就汇报道:“少爷,人找到了,在青阳河边的一家夜宵店里。”
稳稳当当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闻言,将文件放着茶几上,动作不急不缓地扣上衬衫袖扣,俊美的脸庞大半陷入阴影中,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数秒过后。
“备车。”
“是,少爷。”
晋遊和腾讯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阿嚏!”
风神若摸了摸鼻子,换了个姿势缩在靠椅中,神色淡淡地看向围栏外的河面。
今天天气不好,下着小雨,河面上被雨滴砸出一个接着一个小浪圈,让她一时看迷了眼。
翻墙离校后,她就随意找了个河边的夜宵摊坐下。
还鬼使神差地点了几瓶啤酒。
她酒量不好,几乎沾酒就醉,但醉的时间很短,可以短暂地麻痹自己,什么都不用想。
今天遇到零露本身已经足够令她感到意外,没承想又跑出来一个与印象中的少年帝王一模一样的人。
哪怕只是对视一眼,匆匆一面,也足以扰乱她的心,将她重生后始终保持着随遇而安的心态,瓦解击溃。
无论握住她拳头的男人是不是记忆中的帝王,她未来的生活都不能再掉以轻心。
毕竟……
那可是帝王。
凭一己之力,灭掉四国二十万大军的帝王。
她微微抬头,在毫无防备下,再一次看到帝王的脸。
也不对。
她印象中的帝王,从来都是一身银色铠甲,腰间挂着一把长剑,身后也总是跟着一大群属下。
但站前不远处的帝王,却是一身黑裤白衫,一头短发,身侧也只站着一名撑伞的青年。
拿着啤酒瓶的手不自觉收紧用力,易拉罐被捏动的声音时不时传来,片刻,又松开。
“风小少爷。”
有些耳熟的男声从另一侧响起。
风神若慢吞吞地扭头。
晋遊撑着一把黑伞来到她身侧,将大半把伞撑在她头顶后,态度恭敬地说:“少爷来接您了,这边请。”
又是晋遊。
深情男二长着一张少年帝王的脸吗?
她有些迷糊地想,将啤酒送到嘴边,仰头一口闷,直到半滴啤酒都不剩,才将空瓶放回桌上。
“风小少爷,请您——”
“小二,结账。”
晋遊:“?”
风神若打了个酒嗝儿,换了个叫法,“老板多少钱?”
晋遊嘴角一抽,“风小少爷,帐已经结了。”
“……哦。”她动作一顿,摸出自己的手机,“谢谢,请问多少钱,我还给你。”
晋遊想跪在她脚边,求她别再作。
可谁能指望一个小醉鬼听话。
现场氛围越来越冷,随时可能被寒气冻结。
晋遊头皮发麻,刚想伸手去扶,就见小和尚头一低,就这么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他立即收回手,看向远处的男人,以示自己什么都没干,“少爷,风小少爷好像醉了。”
九头身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雨幕走进遮雨棚中。
晋遊警惕地后退一步,又一步,然后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的,见证历史的一幕:
自家素有洁癖的少爷,在醉酒的小和尚身边静立半晌,忽然弯腰,动作不怎么熟练地,将小和尚打横抱起。
还如掂量物品一样,在怀中掂了掂,得出听不出喜怒的结论:
“缺斤少两。”
晋遊嘴角一抽,默默低头,不敢再看,而是将注意力放在桌上。
五罐啤酒开了一罐,风小少爷的酒量是一罐啤酒,不能再多。
上了车后,晋遊没敢把挡板关上,以防小和尚作死。
不过幸好。
醉了的小和尚上车后就乖巧地靠在窗旁,似睡似醒地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而男人向来惜字如金。
就这么一路保持安静,豪华车队驶入学园,进入宿舍区。
到达宿舍门口时,小和尚已经重新合上眼帘睡着了。
晋遊没敢动,等着下了车的男人绕到另一边,将小和尚抱下车,才过去把车门关上,又小跑过去开别墅大门。
还想跟着进屋,就听到前面的男人毫无感情的声音:
“都回吧。”
晋遊立即止住脚步,“好的,少爷。”
风神若醉酒快,醒酒也快。
晚上十点,在自己寝室的床上醒来,茫然了许久,才后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回的寝室。
所以是……晋遊嘴里的那位少爷,被她认成傀儡的男人,送她回的寝室吗?
少年帝王……男二龙斯慕。
……更烦躁了。她懊恼地爬起床,慢吞吞走向浴室,早知道就不喝酒,没喝还不那么烦。
风家在贵族学园里,算是豪门大家族。风神若享受了风家小少爷的待遇,分配的寝室是地上两层、地下一层的豪华别墅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曾经和风少修说过她想一个人住,按配置,这种寝室是四人宿舍,但开学到现在小半个月过去,学校都没有通知给她分配室友。
她一个人住久了,就渐渐放飞了自我。
以至于洗完澡围着浴巾出门,抬头看到对面屋同样开门的少年帝王时,足足呆滞了一分钟之久。
最后还是少年帝王主动开口。
“你是女人?”
对面屋身姿挺拔的男人,将近完美的九头身比例,将他衬得过分高大威猛。周身那股浑然天成的矜贵冷漠,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光站着就足够气势压人,让人心生畏惧。
更何况,任谁被那双深渊般幽深的幽冷黑眸盯上一眼,妖魔鬼怪都得显形,命都甘愿为他奉上。
但这样人人敬畏的帝王,被风神若欺骗了六十多年。
想到帝王到死都没有识破她的谎言,风神若反而淡定了下来。
遇事不慌,见招拆招。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裹到胸口的浴巾,心跳停止了一瞬。这是女孩子常用的浴巾方式,怪不得帝王会问她是不是女人。
想着,她低下头,将浴巾往下拉,露出雌雄难辨的平胸,裹住下半身确保浴巾不会掉落,才厚着脸皮抬头。
“一直忘了问你的名字,总不能还傀儡傀儡的叫你。”
男人幽深的目光紧盯她的一举一动,视线在她平坦的胸口停留两秒,便重新看向她的脸,声音一如记忆中那样冰冷,“耀灵,你的室友。”
“原来你就是——啊?”
她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被对方简单的几个字当场送走。
男主……耀灵?
他……不应该是男二龙斯慕吗?
明明是出现在前情回归宴上的男配,怎么会摇身一变,自称男主耀灵?
更别提——他刚刚说什么?
室什么友?
剧情里男主明明是独自一人住一栋豪华寝室,所到之处保镖车队环绕,每次出场不是拯救女主就是在拯救女主的路上,被渲染成真正现代版的黑马王子。
可眼下——
“你师父没教过你,男人要怎么裹浴巾吗?”
冰冷低沉的男性嗓音如雷贯耳,让风神若瞬间惊醒,思绪回魂。
她急中生智,手放在浴巾掐角住捏紧,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