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不会是直接提就行得通的。
赵胜男手指捏着筷子,拇指伸向陆许山的方向,“是陆许山想吃,我给他出了点儿主意。”
“馊主意。”姚娉婷从旁解释,“她让陆许山去跟别人说洋芋饭多好吃。陆许山嘴笨不会说,见人就说洋芋饭好吃。”
“张兴旺撞见了,以为他想吃洋芋饭想疯了,说要给咱们拿几个洋芋。”
姚娉婷说着顿了下,看向认真吃饭的陆许山,钦佩又觉得离谱,“陆许山说他想在大队食堂吃,又说你做的好吃。张兴旺就去跟大队长说了,然后就变成了今天中午吃洋芋饭。”
“但是我觉得张兴旺可能是相信你手艺,其他人是觉得陆许山疯了,可怜他。”
赵胜男也笑个不停,“虽然过程有点儿曲折,但结果是好的。换成你们去说,还不一定有这个效果呢!”
她的话宋满冬认同,任凭他们说的天花乱坠,没吃过的人想迈出第一步去尝试还是很难的,尤其是拿一整个大队的口粮做试探。
宋满冬不放心叮嘱她,“下次还是别这样了。”
“为什么不?”赵胜男却跟她意见相反,“既然能做饭,为什么要去捡柴?人摆在合适的位置上,才能发挥更大的力量。”
“你捡一个月的柴,都不如做一顿饭。”
宋满冬习惯更稳妥的做法,“我是想循序渐进。”
赵胜男觉得,“能有捷径还是可以搏一搏的,反正失败也没损失。”
宋满冬瞥了眼陆许山。
赵胜男嘿嘿一笑,不提他,而是捧着自己的饭,“满冬,你可太重要了,你知道么?这不止是一碗饭。”
熟悉感迎面而来,宋满冬想走,被她眼疾手快给拉住了。
赵胜男一边拽着她,一边用自己坚定有力的声音给大家洗脑,“咱们请大队上的人吃饭,让他们尝了肉的味道,白面馒头吃到饱,这是给他们画的大目标,将来肯定能吃上。”
“可这毕竟太远,将来是一年后?十年后?心有期待,但想坚持这么久可不容易。”
“洋芋饭就是小目标,吃过了喷香的洋芋饭,再吃没滋味没味儿的红米饭时,心里可不就盼着下一顿洋芋饭!”
赵胜男目光落在碗里,“洋芋饭又不难,红米有、土豆有,猪油也能弄到,是大家伸下手能拿到的东西。”
“既是不难,总会有人想要试的,有人开了头,竞争攀比心也就起来了。旁人吃得起,我如何吃不起?”
“等他们习惯了洋芋饭的美味,我便说粳米蒸洋芋饭更好吃,咱们再伸一只手,就能拿到粳米……”
“从一碗红米饭到满汉全席难,可从一碗红米饭变成一碗粳米饭,感觉就简单了很多。”
“咱们一点一点来,满汉全席早晚也能给它拿下。”
宋满冬警惕,“你这话不应该对着我说,应该跟大队上的人说。”
“我要说啊!”赵胜男捏着筷子,边吃边说,“这不是先跟你们捋捋,要是蒙住你们,那问题应该也不大了。”
宋满冬怔了足足好几秒,“你这话真打算对着大队上的人说?”
赵胜男扒着饭想了想,“会改一下词。肯定不能告诉他们,咱们的目标是满汉全席。”
“我就说白米饭怎么样?”
她说着清了清嗓子,“陈家湾大队是从早干到晚,咱们也是从早干到晚,凭什么他们大队的人就能吃上抹了猪油的洋芋饭,咱们只能吃红米饭,还不敢吃饱?”
“咱们大队的也都是踏实苦干的人,一年忙到头,收获不应该辜负大家的付出啊!跟别人出一样的力气,到手的却比别人少,我是不肯的!”
宋满冬想,要是她,她也不肯,“陈家湾大队?”
赵胜男理直气壮,“我编的。”
宋满冬:……
她寻思,这一趟真是上了贼船。
赵胜男又低声说,“江志农带了不少农业相关的书和他爸妈手头的资料,咱们研究一下,看看是地的问题,还是粮种的问题,又或者是种的方法,再请他爸妈给咱们把把关。
到时候把例子套到陈家湾大队上。”
“满冬,你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是行得通。
“还行吧。”宋满冬挣扎着,“你要是去忽悠人了,提前跟我说,我那几日躲一躲。”
这种宣讲、这种鼓舞式的发言,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躲什么啊?”赵胜男一脸糊涂。
姚娉婷偷笑,“又不是人人跟你一样,说这种话都不会尴尬。”
“咱们知青要是也能分家,满冬怕是第一个想分出去的,日后躲着你走。”
宋满冬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只是被赵胜男盯着,不好点头。
赵胜男立马说,“那可不行,我可不能没了满冬。”
“我听说收完红薯,食堂关之前可能会做顿好的庆祝丰收,我还打算让满冬那时候负责做饭,等大家饱餐一顿,趁机站出来说。”
宋满冬问她,“你就不怕提出错误建议?”
“怕,怎么不怕?”赵胜男说着,脸上却无惧色,“但什么都不做就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过我这打的也不是毫无准备的仗……”赵胜男说着,眼珠一转,“满冬,你要是不放心,怕扯你后腿,可以一起来。”
她又转头看其他人,“大家都一起吧。”
等翻资料翻的头晕眼花,宋满冬也没想明白,这一切是从哪儿急转弯的?
怎么突然就坐下来开始给赵胜男帮忙了!
唯一的慰藉是,江志农确实有家学渊源,资料详实,翻出来了好几个跟河东大队类似的地貌地况,都是经过研究员的帮忙调整后,增产许多。
看着宋满冬都觉得不试试太可惜了。
她满脑子塞着梯田、养土、小麦选种……,直到腌豆角下锅,酸辣味儿乍然冲顶,才将她从其中唤了出来。
粮食增产非一日之功,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宋满冬忙盯着炒菜的人。
腌豆角出缸,豆角由青绿色转为黄绿色,发酵后的豆角酸脆可口。
可以做佐餐小菜,但炒肉也十分美味。
新鲜的猪肉不需要多加处理,直接剁成肉沫下锅,煸香,再放入姜蒜和豆角,翻炒一下就可以出锅。
腌制后的酸味儿不似流于表面的酸,而是浸入内里,跟豆角完美的融于一体。
同肉沫炒,也十分快速的闯入了肉沫内里,丝毫不见肉腥,只觉爽口鲜香,十分下饭。
若是再加点儿辣,会更好吃。
可河东大队的人大都吃不了辣,虽也种辣椒,但种的都是皮青肉厚的辣椒,炒菜不辣反而有股甜味儿。
但辣椒独特的味道,是别的东西替代不了的。
等秋收过后,她便上公社去买一些回来。
宋满冬心里想着,视线落在炒好的菜上,略有些遗憾。
炒肉沫不必怕不熟,用猛火最好,快速把肉炒到收缩,将肉汁收在里面,吃起来会更香。
可今日炒菜的人显然不顾这些,翻了两下,就急急的加了酸豆角。
一同做饭的妇女对她已是熟悉,见宋满冬盯着菜,便主动夸赞她,“宋知青,你这豆角腌的真好。”
“又香又酸,我闻着嘴巴里就快流口水了。”
宋满冬回过神来,不去看那菜,“婶子,腌豆角只那两步,你回去也可以自己做。”
“封好坛子,一般三四天就行,天气冷就多放几天,变色就能吃。”
“若是怕腌坏,可以拿来给我腌。”宋满冬顺势提起,“我不要钱,给我点儿菜就行。”
妇女追问道,“真不要钱?”
宋满冬肯定的点头,“菜也不必刻意挑,家里有什么多的那点儿就行,番薯叶、苋菜也可以。”
一时间,她们都心动起来。
宋满冬原以为等几天才会有人上门,没想到午后她正对着江志农翻出来的报纸头疼,已经有人找上门了。
找她的是刘大姐,面上略有难色,还是厚着脸皮开了口,“满冬,你能帮我看着,让我腌一下么?”
“我也可以给你菜。”
“行。”宋满冬爽快应下,“您来动手,我还省事儿呢。”
虽说让刘大姐一步一步来,泡两次就能上手,把这做成了一锤子买卖,可她也本来也不打算做长久,只是想换些菜,够他们吃就行。
再说,她也不止腌豆角一样手艺。
越多的人知道、学会才好,从腌豆角开始,让她们信任自己的手艺,再掏出自己的豆瓣酱、肉酱……
宋满冬想着,脚步一顿。
刘大姐担心问她,“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觉得有点儿像赵胜男画饼。
宋满冬摆摆手,将脑海里的念头抛开,“咱们赶紧走吧。”
豆角腌制要放坛子里,搬来搬去不妨不,索性她直接上门去帮刘大姐看。
登门后,宋满冬才发现刘大姐家里的情况,并不似她本人看起来那么“威风”。
刘大姐丈夫下身瘫痪,正坐在凳子上编竹篮,瞧见她跟她笑着打了招呼,神色拘谨。
宋满冬冲他点点头,也不多看,跟刘大姐进厨房准备腌豆角。
腌豆角首选嫩豆角,但刘大姐摘的豆角却大部分都是老的。
嫩豆角细细的,十分紧实,肉裹着豆,老豆角却又宽又蓬,包着的豆有些都掉出来了。
刘大姐试探的看她,“要是这些实在不行,我再去摘点儿。”
“这个腌起来口感会差很多。”宋满冬如实相告,瞧见刘大姐脸上的难色,她想了想,“豆角摘下来放不久,这些老豆角你们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不如我拿腌好的豆角跟你换。”
“那……还是算了,你们拿了也没用。”刘大姐心动了一下,又拒绝,“我不好总占你们便宜。”
宋满冬说,“我换一半。老豆角虽然不能腌,但是做蒸菜正合适,我们从前在城里可没什么机会吃,这次正好做了给他们也尝尝。”
她顺便把蒸豆角的做法也说了。
刘大姐知道她这还是照顾了自己,感激不已,同宋满冬换了一半豆角。
回家正巧遇上来找她打听的人,当即宣扬了起来。
宋满冬还不知络绎不绝的客源在路上,回家先把豆角处理了一下。
蒸豆角用老豆角更好,这不是安慰刘大姐的话,而是事实。
豆角裹上一层面糊,在捏碎一个馒头撒进去。
馒头是剩馒头,捏碎时是细碎的馒头沫,随意的挂在了豆角上。
接着放到锅上蒸十分钟就好了。
考虑到他们七个人实在吃的多,宋满冬又加了点儿红薯叶和萝卜丝。
隔水、再隔一层密室的蒸笼布,蒸出来的菜会更干一点儿,炒了也更香。
给刘大姐的建议是调汁拌,但她却打算用油炒。
蒸菜一定得用蒜炒,再略放些辣椒油,吃着比肉还香。
宋满冬把东西准备好,看了看天色,没急着下锅炒,打算等赵胜男他们回来炒了吃热的。
她重新捡起来了江志农给她们的资料,河东大队还是太穷了。
她虽没赵胜男那么热心肠,可也绝不是冷心冷肺的人,对着刘大姐要一把青菜都觉得有点儿不忍,但她也不能白白帮忙啊。
宋满冬认真想着。
不指望河东大队能富得流油,起码该付给她的报酬得能拿出来才行。
修梯田一般是在冬天,麦种秋播已经赶不上了……
宋满冬越想眉头皱的越紧,好似没有出路。
门外一连串脚步声之后,赵胜男兴冲冲的往院子里走,“满冬!”
她音调上扬,一听便是有好消息。
宋满冬叹了声气,起身去迎,赵胜男却推着她进屋,跟着陆许山他们也走了进来。
陆许山拉开衣襟,从里面倒出来几个青壳的玉米。
宋满冬看了看赵胜男,目光又转到陆许山身上,“你去偷玉米了?”
作者有话说:
陆许山:还可以偷玉米?(蠢蠢欲动.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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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许山不服气, “怎么只说我,就不能是赵胜男偷的?”
宋满冬对他实在无语,“只有你觉得赵胜男能做出偷玉米的事。”
这屋子里唯一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只有赵胜男。
“这回真不是他干的。”赵胜男连忙开口,“是大队长给的!”
她眉飞色舞的描述了一番当时的情况,“玉米地不是快收完了, 收到山上靠东南那块儿, 他们说玉米没熟。”
“我还在想这玉米不都是生的?哪儿有熟的?”
宋满冬拿起来, 才瞧见叶子被撕开了个小口, 她继续往下剥开,“是嫩玉米。”
“对啊。”赵胜男点头, “这个没熟原来是没长熟。”
“那会儿我跟陆许山刚好在旁边, 大队长就说这几个玉米晒了太可惜,分给谁家都不合适,不如让我俩拿了回去吃。”
赵胜男挥手展示着桌子上的几个玉米, “你看,咱们请大队的人吃饭可不是无用功,大队长惦记着咱们呢。”
宋满冬心想,拿那么多面和肉换这几根玉米, 亏惨了。
还好当时就没想着有回赠, 这玉米算是意外之喜了。
姚娉婷也开了口, “不过我觉得大队这是咱安抚咱们呢。”
她手撑着桌子, 脑袋凑到桌子中间,等其他人附耳过来,才神神秘秘道, “隔壁河西大队上的人和知青打起来了。”
“听说是为安置费的时, 那几个非说大队吞了他们安置费, 不肯给,趁着别人上工跑去翻人家会计的抽屉了。”
“那些知青说也不多拿,每个人只拿了安置费两百。河西大队说给他们屋子、给他们被褥和粮食都要算钱的,要他们还钱。
知青说那些是他们下乡是来帮河西大队的,那些是大队应该提供的,不该由他们花钱!”
“两边打了一架,那几个知青被赶出来,没地方住,听说现在上公社告状去了。”
听着倒挺像是某些知青能做出来的事,譬如宋满盈那种的。
宋满冬还有点儿好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姚娉婷说,“翠玲婶子跟我说的,她儿子在公社上班。”
说着,她又点评起隔壁大队知青的事,“河西大队有没有吞钱的想法不好说,但他们现在闹实在有点儿过分。”
等秋收过去,不过几天时间。
秋收有多忙她可算是见识到了,到了上工的时间,大队里都是空的,全在地里头。
“咱们不做这种事就行了。”赵胜男不多提旁人,“满冬你快看看咱们做点儿什么吃的?”
宋满冬拿起来瞧了眼,玉米嫩生生的,“磨成浆可以做玉米粑,裹着玉米叶蒸出来,又甜又糯,但咱们现在不能去磨浆,就做个玉米烙吧,剩下的烤了吃。”
“玉米烙我没吃过,不过烤玉米是真的香。”赵胜男双眼发亮,迫不及待的看着宋满冬。
“我现在就去做。”宋满冬拿了玉米朝厨房走去。
赵胜男紧随其后。
姚娉婷照旧给她帮忙,剥开玉米叶,露出了里面白嫩的玉米粒,“我白天剥玉米的时候,只觉得累,想早点儿结束,现在却觉得浑身使劲儿,还想再来几个。”
赵胜男笑着说,“白天剥了的是给大队的,这些是要进你肚子里的。”
说着她若有所思,“若是生产队直接把任务分到家家户户,大家是不是会更有干劲儿?”
烤玉米只需拨了青白色的玉米叶就行,但做玉米烙是要将玉米粒也剥下来的。
宋满冬只打算剥两个,这活也没交给他们,玉米太嫩,不控制力道的话,一个不小心就破了,她怕交给姚娉婷和徐清,拿回来的全是破碎的玉米粒。
她手下一边飞快剥玉米粒,一边回着赵胜男,“会不会有干劲儿我不知道,但大队长不可能让你这么搞的。”
赵胜男自信道,“现在不可能,不代表将来不行。若是那样真的能激起干劲儿,收获更多,我必然要争取的!”
宋满冬听的脑袋发晕,赵胜男的想法可不是说了就忘了,今日说,指不定明日就开始搞了。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真想分家。
可眼下还是先做起了玉米烙。
玉米烙是个简单但失败率极高的甜品。
玉米要选嫩的,先下锅烘烤之后,裹上淀粉。
锅内热油,放入玉米粒铺开,油要多,玉米粒尽量参差落着,不要太厚。
嫩玉米熟的快,定了型就可以出锅,再撒上些许白糖。
色泽金黄,仔细瞧着呈蜂窝状,一口咬下去有咔嚓的响声,吃着却不费劲儿,牙齿能轻松的破开玉米表皮,尝到里面滚烫香糯的玉米肉。
香却不腻,甜不粘口,嘴里留着的是浓热的玉米香。
“真好吃啊!”赵胜男惊叹,“剩下的也做玉米烙吧。”
她方才瞧着宋满冬做了好大一个玉米烙,还以为够吃了,没想到一人一块,几口下肚,根本不过瘾。
“烤玉米也很香的。”宋满冬摇摇头,而后说出根本原因,“而且,这个太费油和糖了。”
赵胜男想起来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讪笑,“那还是吃烤玉米吧。”
“我先把豆角炒了。”宋满冬不急着烤玉米,而是道。
玉米太少,一人只能分半截,顶多是个开胃菜,晚饭还是得吃。
正好的豆角根根分明,入锅炒香。
老豆角有着独特的口感,外面又裹了面粉,从外到内是三层不同的咀嚼感,糯、韧、嫩。
炒制时放过辣椒,微微的辛辣被内里的嫩甜缓和过来,让人吃的吃的一口跟着一口停不下来。
捧着碗都没工夫说话。
宋满冬慢吞吞的吃着,还有空看一眼玉米。
烤玉米用的不是煮饭的灶,而是三角泥炉。
前些日子请大队人吃饭时,炉子不够,张兴旺从家里拎了个三角泥炉过来,她便顺势请他们帮忙做了一个。
现在已经晾干,他们也能用上了。
三角泥炉差不多小腿高,泥和稻草和成的,看起来十分粗糙,却很好用。
把煮饭用剩下的柴塞进去,玉米用筷子扎着家在上面,小火慢慢的烤着。
山水旁边的村落,傍晚已经有了清风,不似白日那么酷热。
可坐在火边,还是隐隐生汗,尤其是左右两侧都挤着人。
宋满冬的鼻尖也沁出薄汗,忍不住道,“要不然你们先回屋,我烤好了拿给你们。”
“不用不用,哪儿能一直麻烦你。”赵胜男一手拿着筷子,另一手捏着几张纸,借着煤油灯的光,还在看资料。
她还算看得进去,其他几人却是都心不在焉。
筷子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玉米时不时要被他们拿到眼前瞧一下。
宋满冬也看出来了,比起吃玉米,他们对烤玉米这个过程更感兴趣。
就连方宛也亮着眼睛,观察着玉米的变化。
宋满冬索性不再提帮忙的事,只盯着他们,以防有人偷啃。
重点对象是陆许山。
徐清也一心二用,不过他在理玉米须。
玉米须露在青壳外的部分长得乱七八糟,一团褐色,里面的却是黄绿色,青嫩的可爱。
他用剪刀将嫩玉米须剪的整整齐齐,放在篦子上,“这些可以拿来煮水喝。新鲜的、晾干的都可以。”
徐清顿了顿,又说,“我家那边儿会这么喝的。”
赵胜男十分捧场,“我先泡一杯。”
宋满冬也泡了一杯,开水很快染上颜色,喝起来竟还有丝丝甜味儿。
又磨蹭了一会儿,烤玉米散发出的香味儿已经很浓了,是甜香的气息。
陆许山急的抓耳挠腮,忍不住又拿了起来,“能吃了吧?”
宋满冬拿起自己的看了看,又看了眼陆许山的,“你的还不行。”
她的已经可以了,外面一层成了焦黄的壳,还有几粒沾上了点儿黑色。
这样才是最好吃的,将黑色的地方去掉,能看到里面仿佛要淌出来的金色。
外皮烤的干巴,但内里却是正正好,焦香迷人。
只有嫩到一掐就出水的玉米,才能烤出这个味道,稍老一点儿的玉米,烤出来就天壤之别了。
无需调料,玉米本味儿就已绝顶。
赵胜男尝了一口,嘶的一声,“以前吃的也没这么香啊。”
“这可是满冬看着我们烤的。”姚娉婷边吃边不竭余力的称赞。
她瞧着宋满冬做饭轻轻松松,还觉得自己能胜任,但这几日给宋满冬打下手之后,发现个中繁琐,只觉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烧出来这种菜了。
宋满冬一手帮陆许山烤着,一边开口,“烤玉米一半在烤的手法,一半在玉米。”
“若是有更香甜的玉米,随便烤烤,也能尝出美味。”
赵胜男笑道,“这是厨艺不够,品质来凑啊。”
“不过我还真翻到了更好的玉米,”她说着抽出来两张纸,让大家轮流翻看,“豫甜5号、北农7号……”
宋满冬接过来瞧了眼,都是结实、耐旱的品种。
河东大队虽说附近有河,但土不保水,夏季还是容易旱。
玉米算是主粮,从山脚种到山头,挑水浇水也不容易,若是换成更耐旱的,说不定产量还会增加一些。
她正想着,赵胜男见大家都看了,又说到正题,“但换种子的事儿毕竟事关重大,我打算寄点儿土去农科院让他们帮忙看看合不合适,要是能请人过来就好了。”
“这里一共八个研究院,我想让大家帮忙……”
宋满冬把送到嘴边的玉米移开,“要不这玉米还是你吃吧。”
赵胜男按着往她嘴边递,敦敦劝解,“满冬,你想这要是成了,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就拿一篮子玉米回来,你想吃几个吃几个。”
宋满冬叹气,“你没先给河东大队的人画饼,倒是先给我们画饼了。”
“就算是明年真的增产,也不可能叫我们嫩玉米吃到撑。”
她举着手里的玉米,认真说起来,“这一个玉米长到老,摘下来晒干了磨成玉米面,说不定是一家的口粮。大队坚持玉米长熟再收,一是收的玉米多,二是不想浪费这一年的辛苦、不白瞎这地力养出来的玉米杆。
嫩玉米再好吃,也不可能在玉米还嫩的时候摘了分给咱们,叫咱们吃个痛快。”
她在宋家时,就连最受宠的宋满生,也没吃上过几回嫩玉米。
赵胜男可不气馁,振臂一挥,“明年不行就后年,后年不行就再往后,总有咱们能随意吃玉米的那天。”
“要是咱们什么也不干,就这么混日子,那才是没指望呢。”
宋满冬:……
陆许山刚啃了一口自己的玉米,听的脑袋发懵,“这么麻烦?”
他认真想了想,十分讲义气道,“实在不行我去偷吧,连你们的份儿一起。”
宋满冬手上一抖,严厉警告他,“别乱来!”
“偷玉米被抓到可是要去游行的,尤其是咱们这些外来的。”
还是老老实实请农科院的人帮忙吧。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晚上二更!啵啵!
灭了泥炉, 转战堂屋。
赵胜男热情的挨个倒水泡玉米须水,嘴巴也没停,“这些资料都是江志农从他爸妈手里拿的, 只收集做资料用,有些不够详实,得咱们自己写信到研究院去问。”
她把茶缸放在宋满冬手边, “你们帮忙想想措辞, 看看怎么写合适。我一个人来写, 思想总归是有些狭隘, 万一哪里写的不合适,人家不理我就糟了。”
“你还用担心这个?”宋满冬一边翻着手边的资料, 叹气道, “不会有比你更会蛊惑人心的了。”
“没想到满冬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啊!”赵胜男嬉笑道,“你们愿意听我、信我、帮我,是因为你们把我当做可靠的朋友, 旁人可不会这么理我。”
手中的纸页哗啦一下,宋满冬抬起眼,她已经把赵胜男当做朋友了?
赵胜男这话像是不经意的一提,心思还在粮种上, “粮种是根本, 事关重大, 我还是希望咱们能一举成功。”
她握拳鼓劲儿后, 又道,“你们帮忙写信就好了,后面寄信我去, 邮票也由我拿。”
“你还有钱?”姚娉婷捧着玉米须水慢慢喝着。
旁人的口袋里有多少钱她不清楚, 但作为赵胜男的好友, 她清楚的知道赵胜男是真的一分都拿不出来。
赵胜男潇洒挥手,“这点儿小钱……找我哥借嘛!”
“趁着我哥最近觉醒兄妹情,我赶紧借点儿,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姚娉婷托着下巴,“我觉得你哥也没你说的那么冷漠啊。这才几天,咱们已经吃上他送的李子、核桃了。”
裹着青衣的嫩核桃,一层层剥开,里面白色的核桃肉还带着甜味儿。
赵胜男摆摆手,“你不了解他。以他的作风,正常来说只要我没死,就不会管我,更别说给我送吃的了。”
她还仿作的陈敬之说话的样子,“人是要自己立起来的。”
“我小时候挨打,他就看着,然后回家教我怎么打回去。”赵胜男说着笑了下,“我那会儿可恨他了。”
一群人齐齐看向她,好奇起来,怎么后来又好了?
赵胜男扬着眉,脸上露出了点儿得意,“后来,我哥走了,我转学到新学校。
那些孩子看我没人管,问我要保护费,不给就打我,我就把他们都打了一顿,反过来收了他们的保护费,到饭店点了盘我一直特别想吃的水煮肉片。”
“那会儿感觉还是自己拳头硬好,要是让我哥来啊——”赵胜男压低了声音,半真半假说,“他可不会收别人保护费,我这水煮肉片就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