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欺瞒—— by在酒 完結+番外
在酒  发于:2023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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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娥一时语塞,他说得对,这个男人将来未必有大出息。
李琪又道:“他这人还是个倔驴脾气,中举之后多少人往他家里送钱,巴结他这个未来的县官老爷,他竟然全都拒之门外,通通挡了出去,而今进京赶考的钱都要靠来给誉哥儿上课挣出来。”
青娥原本有些木然的感情忽地泛起一丝涟漪,对这个穷书生感到惊奇。
李琪会错意,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看人家长得好,又刚好读过几页书,是个读书人。”
还真让他说对了,青娥就是喜欢长得好又会读书的男人,冯俊成刚好两样都占了,缺点钱也没什么,她有的是,本来想着大不了将来也养他,可李琪说得对,他以后要是当个县官,每天出去赔笑脸,她可就一点也不喜欢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两天李琪找到她,“你叫我问的事我问了,他说过亲,你就别想了。”
青娥大惊失色,跳起来直挠他,“谁叫你问了?谁叫你问了!”
李琪多少无辜,“不是你叫我替你去问问?你还矜持个什么劲,我最开始还替你保守保守秘密,只是信口问他,他都要走了,回过身要和我请辞不干,我问他为何,你知道他怎么说的?”
青娥拧起眉,“怎么说的?”
李琪见她对冯俊成没兴趣了,便也没留情面,“还不是一推门就看到你守在外边?他肯定是猜出来你要怎么他了,把话说得可绝,说他在咱们家做不下去了,说你不矜持,说他早有婚约,请我别再过问他的私事。我好话说尽才给他留住,既然你也不是真喜欢他,那——”
青娥听得眼眶通红,直往嘴里抽气,推开李琪跑了出去。
好,有婚约是吧,没婚约她还不稀得跟他浪费时间。
她就是叫李家给宠坏了的娇小姐,娇生惯养,最喜欢跟人作对。
青娥先是消停了两日,这天猛地出现在书房门外,将冯俊成给逼得生生后退了两步。
小侄儿已经下了学,因此屋里只有冯俊成在收拾桌子,她步步紧逼,看他骨节分明的两手一点点收紧。
正当将他逼得退无可退,要正色开言的时候,青娥倏忽抬头,两眼隐含泪光。
冯俊成眉心一紧,喉结滑动。
“对不起冯先生,我是来和你道歉的,但你不要误会,是我哥哥他会错了意……我不是,我不是想和你怎么样,我只是想读书,远远来看上一眼。”
“…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了。”
青娥摇摇头,又上前一小步,“我哥哥都误会了,更别说你。先生,说了你要笑话,我连字都认不全,想读书,我爹却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冯俊成仍急着走,这场面实在应付不来,只好道:“你爹未必是那个意思,‘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传到今天叫人曲解,其实意思是女子即便有才能,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
青娥一愣,“为什么?”
冯俊成只做解答,不料她会反问,笑了笑道:“那就要问陈继儒了1。”
“陈继儒是谁?”
面对如此旺盛的求知欲,冯俊成给她留下一本《说文解字》,道:“誉哥儿而今就在读书识字,给他的功课小姐要是愿意也可以做相同的一份,我隔日批改好会将功课留在这间屋里,这样即便上不了课,也一样能学。”
“冯先生,你人真好,比我哥哥还要像我的大哥哥。”
“小姐别这样说,举手之劳而已。”
青娥笑盈盈道谢,就此目送他行色匆匆地“逃走”。
等人走远了,她拧两圈发尾,轻哼了声,“非要我使点劲儿是吧。”
傍晚青娥到小侄儿屋里领了一份功课,是简单的抄写。她最开始还带着点新鲜感在做功课,后边越写越不耐烦,应付了事,隔天叫丫鬟拿去他们书房。
冯俊成在上课间隙批改了功课,越改眉毛凑得越近,摇摇头,将改完的纸张放在一边。
本来只打算留在桌上,却不想她为表感谢还是亲自来了。
“这么多错误啊。”青娥翻看过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笑一笑,“我还以为都写得对呢,怎么抄还能抄错。”
冯俊成道:“有的是写错了,有的是笔顺写法不对,我在边上写了正确的,小姐拿回去可以照着学。”
眼看他理理书本要走,青娥不想白跑一趟,一把抓住桌面上的笔杆,“我不明白,天色还早,先生能拿着我的笔,带我写一次嚒?”
冯俊成闻言愕然抬首,望进青娥真切的眼眸,说不好那求知欲到底是真是假,总之她眼中的恳切是真,她纸张上那螃蟹爬过一样的字迹也是真。
冯俊成搁下书本,往砚台滴了两滴水,研墨温声道:“还请小姐自己先写一遍,我看看你是怎么写的。”
那几个字青娥根本就不是写出来的,而是依葫芦画瓢,照着书本上的字“画”出来的,这是她故意为之,一来不想做功课,二来昨夜里抄着抄着,她就想好该怎么要他手把手教自己了。
青娥当着冯俊成再度“画”了几个字,抬眸果真见他板起脸,十分不可思议。
她不大好意思的背过手,“我又没请老师教过……”
“我教你。”
他说着话唇角都会带起一点得宜的微笑,却也十分疏离,“笔顺先横后竖,先撇后捺,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他说着写了一个青娥的“娥”,将纸张转向她。
“小姐也请按照刚才的笔顺,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
别说这个“娥”还真不好写,青娥学着他的顺序写了几遍,都胖胖丑丑的,不免气馁,“为何先生的字就是比我的好看?一定是先生的笔更好用,我要用先生的笔来写。”
青娥说罢,探手去取冯俊成手里握的笔,指尖轻巧触碰到他修长有力的五指,比她体温更高。
他的手在接触到她微凉的皮肤后,明显往后瑟缩了一下。
“先生的笔一定暗藏玄机。”她说着从他手里把笔抽出来,笔杆子还带着他温热的手温,她心眼子转了转,稍稍提起手腕,用笔锋写字,果真看上去进步许多。
冯俊成在旁颔首,“对,如果能控制顿笔就更好了。”
青娥狐疑,“怎么控制?我有个办法,不然先生做指挥,说顿笔我就顿笔,这样写一个字看看。”
如此一番尝试,写得还不如先头,这么学写字定然是不行的,她根本不能体会。冯俊成上前半步,站在距离她半臂远的地方,伸手握住她手中上半截笔杆。
“小姐捏好笔,我带你写。”
青娥依稀感受得到他手掌传递过来的温度,写完一个字,她微微偏首看向身侧的人,瞧见了他淡淡泛红的脖颈。
什么正人君子,正人君子也是男人。
和她站得那么近,呼吸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这叫他不赧都难,“小姐…看纸,不要看我。”
“噢…”
如此写了几遍,总算有些改善。
青娥见好就收,比他先一步松开了笔杆,倒叫他有些无所适从。
她送了他到书房外,两手交握在身前,瞧着他道:“先生,我未必是你教过最聪明的,但一定是最勤奋的,以后每堂课我都来请先生验收成果,我会好好学,先生不要嫌我笨。”
冯俊成语塞片刻,又不得不回应她的真诚,“小姐过谦了,而且勤奋未必不比聪明更重要,更何况,小姐不笨。”
她当然不笨!首战告捷,青娥扬眉吐气!
之后半月里,她都风雨无阻地赶在课后来给冯俊成验收功课,好歹是个心智成熟的大姑娘了,学东西自然快,二人相处也渐渐有来有往。
课后青娥会来找他提问功课,也成了约定俗成。
这天冯俊成散了课,独自坐在书房里等,一刻钟后仍旧不见她来,心生疑窦,却还是没有起身。
又过了会儿,天色渐暗,他知道她不会来了,于是这才收拾起东西离开。
哪知刚拐过月洞门,胸前就撞上一颗脑袋,她个头较自己更矮,上回撞进来,她一抬头就是副气鼓鼓冒冒失失的样子。
冯俊成以为她这次也要小发雷霆,怎知她一抬首,两眼泪汪汪的,见是他,索性张开胳膊环上他腰身。
“先生,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你等了我很久嚒?”
“没有,只等了一会儿。小姐请先把手松开……”

第79章 番外·小姐书生if(二)
“我爹给我指了门婚事,可我见过那个人,他姓秦,是钱塘人士,家里做茶叶。我不喜欢他,也不想嫁到钱塘去。”
冯俊成听小姐坐在桌子对面抽噎,递给她一条手绢,“小姐为何不喜欢他?”
“他不学无术!”青娥抽抽搭搭,眼底却干干巴巴,“我喜欢读书人,他却是个生意人。”
这话已算得上明示,冯俊成脸孔却没什么变化。
青娥问:“先生的婚事也是父母之命?”
冯俊成虽不知道这话头是怎么落到自己身上的,但在短暂蹙眉后还是如实作答,“是。”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喜欢她嚒?”
“我没有见过她。”冯俊成将这话茬带过,“小姐今日没带功课过来,那我就先走了。”
青娥用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瞧着他,“你等了我那么久,这就要走了?”
他没有作答。
青娥瞧着冯俊成收拾桌上东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眼看他要提膝出门,她扬声问:“你明天不会来了对吗?”
冯俊成被她说中心中所想,脚步更急,身后却被她掣住袖口。
青娥细声承认,“我骗你了…我就是喜欢你……”
她听见他浅浅叹了口气。
青娥松开手,“你走吧,对不起。”
翌日冯俊成果真辞掉了在李家的工,青娥倚靠床栏,铺上摊着这段日子跟他一起学的功课。
她本该点到为止,可事到如今仍旧心有不甘,甚至耿耿于怀,她真的不好受。何况,那天他没有马上离开,如果他真的没有动心,就应该当即甩开她不是吗?
青娥板着脸拿起纸张端详,他教书时的字迹和他自己书写时的自己不大一样,教她的字迹没什么特别,只是工整而已,但他自己私下里的书写却笔力劲健,龙蛇飞动,她粗略瞥过一眼,晓得字如其人,那才是真正的他。
表里不一,教书的冯先生未必是真正的冯俊成。
冯俊成的确是个心口不一的人,他的出身决定了他不可以恣意地度过这一生,他内心再澎湃昂扬,外表也只是个穷困潦倒的酸书生。
中举之后家门一度要被前来送礼道贺的人挤破,可他志不在此,也不想浪费时间和这些生意场上的人周旋。
他一心想着开年春闱,要在会试力拔头筹,并不打算再回到这里和这些商人为伍,那不是他考取功名的目的。
但表面上,谁也看不出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就好像她看不出,他会因为二人那一次香气萦绕撞了满怀的初遇,在夜里因为梦见她而惊醒。
他很讶异,小姐竟会喜欢他。
她会站在窗外偷看他,之后又用拙劣的谎话替自己遮掩,他没有拆穿,因为李琪作为雇主十分慷慨。
而且她的确很漂亮,初见她便叫冯俊成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又那么缠他,从来没有哪个女子像她这样明目张胆变着法地纠缠自己。
是的,他将青娥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一边感慨她十分善用眼泪和外貌为自己达成目的,一边坦然地走进她用眼泪和外貌布置的小小圈套。
至于为何就此离开李府,不再继续教导誉哥儿读书。他并不觉得这位大小姐有几分真心,无非是短暂的胜负欲作祟,而且他清楚他的人生到目前为止还不能出现任何纰漏,更不能做出离经叛道的过分之举。
“俊成啊,早点休息,别读书了,你白天出去给李家小少爷上课,晚上回来还要准备春闱会试,半点不得空闲,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冯母挑灯走进他的屋内,冯俊成简单应付了两句,看到冯母拾起他桌案一方手绢。
“这绢子都用皱了,我去给你拧了替你收起来吧。”
“不必了,娘,这绢子我还要用,就放着。”
冯母对冯俊成向来依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点点头,“那好,我就先出去了,你早点歇着。”
夜阑人静,周遭一派寂静,冯俊成反而学不进什么。他拾起那方被青娥揉皱的帕子,想起她一滴泪也掉不下来,却还要在他面前“声泪俱下”的娇憨神态,不自觉在灯下轻声发笑。
她掖着这张帕子在眼角,像是擦尽了所有眼泪,可等他把手帕收回来,上头几乎是干的,只有几处小得可怜的湿痕。
还有她那提笔的架势,显见有老师指点,根本不像她所表现的那么生疏。
她为了纠缠自己,煞费苦心。
不过她的字写得的确不好看,性格也刁蛮任性,但这似乎也算不得什么缺点。
这位小姐从出生到现在受尽宠爱,只怕还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他也只是个叫她感到有趣的挑战,不会对他动起真感情。
眼看到了亥时,冯俊成正欲吹灯入睡,屋外忽然传来石子击打墙壁的响动,他掀开被子,披上棉服走了出去。
窗外昏暗,他只能瞧见一只灯笼在夜里飘浮,天上落下雪片,洋洋洒洒,冯俊成听见女子轻声唤他“先生”。
他陡然蹙眉,拢起衣襟来在院内。
冯母也听见了动静要出来,冯俊成想了个理由搪塞,阻止了母亲,独自来在院外。
街上静悄悄的,除了打更人不再有别的人迹出没。
青娥披着狐裘大氅,一张桃腮杏脸的娇美面容被簇拥在毛绒的兜帽内,这里巷子窄小,她只能让马车停在外头,徒步走进这条黑漆漆的小巷。
冯俊成瞧着她,心内燃起一股燥意,因此肌肤滚烫,口中也呵出淡淡白气。
青娥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将她带到这里,她只知道他已经离开了三天,如果她不来,她可能就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抽抽鼻翼,小心上前了一步,嗫嚅道:“你真的不来了…我不过是喜欢你,你怕什么?”
“我怕…”冯俊成瞧着她,嗓音裹着砂砾,“我怕你在戏弄我。”
“我跑到你家门口来戏弄你嚒?”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青娥倔强地昂起下巴,“我不信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只要你有一点喜欢我,我就要亲耳听你承认。”
“我…”
“你说,你要真厌恶我对你示好,为何在书房等我?为何手把手教我写字?为何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曾拒绝过我?”
她那两片樱桃红的嘴皮呱噪地翻飞着。
冯俊成只觉有一股陌生的情绪自内向外正狂乱地在他体内滋长,就好像丧失了此刻对身体的把控,因为他竟走向她,俯身吻住了她咄咄逼人的嘴唇。
狐裘蓬松的细毛被风吹拂在二人脸上,她的嘴唇湿乎乎肉嘟嘟,比看起来的还要柔软,冯俊成起先只是轻碰,而后被那点迷人的触感所吸引,忘了挪开。
青娥先是如遭雷击地睁圆了眼睛,可他温和清凉的气息一点点透过唇瓣传递在她的呼吸间。她不推开他,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生涩的,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已经结束了。
冯俊成回过神,后悔的念头一闪而过,可等看到她的眼睛,又知道这些都是注定了逃不过去的。
青娥心潮澎湃之余还有些难以置信,因此脸孔红扑扑的。
“你……你果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死缠烂打到这个份上,真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冯俊成瞧着她因为兴奋而两颊飞红的脸蛋,心想自己此刻大约也是这个模样。
“那你还喜欢我嚒?”
“喜欢。”她点点头,上来牵他袖子,“还好没有白跑一趟。”
到底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此刻还想着和他多待上一会儿,冯俊成年长她些,自然考虑得更多。
他看向无人的巷口,接过她手里灯笼要把她送出去,“先回去吧,这么晚被你家里人发现,没得再把我扭送官府。”
“你还回来上课吗?”
“不知道,这要看你哥哥的意思。”
青娥不住扭头看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回去躺到床上摸着嘴皮子直心颤,她满心说着不甘不甘,可一见到他,眼圈就红了,哪里不是不甘,分明是不舍。
可她和秦家定了婚约,冯俊成也有一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他们两个本就是不可能的。要聪明的,今晚上就该把这事抛到脑后,亲过就忘了,可她偏惦记着要他回来,继续当她的先生。
青娥虽然沮丧,但是还有些亢奋。
毕竟他都亲过她了,那点困难总可以克服。
没过几天,李琪果真又给冯俊成请回来了。青娥的小侄儿认生,只喜欢上冯先生的课,后来给他换的老夫子凶巴巴总打他手板,他一点读书的兴头都没了,在姑姑的“劝说”下,哭着嚷着跑到李琪面前,要冯先生回来。
青娥又打一场胜仗,隔天神清气爽跟着她哥去找冯先生。
二人一见面,纷纷别开眼去,这是不约而同都在大白天记起了那天晚上的冲动之举。
那厢李琪和冯俊成客套,青娥在边上摆弄桌案上的笔墨,转转笔杆,抿一抿笔尖在纸上书写。小动作多得烦人,无时无刻不在招惹冯俊成的视线。
就连李琪也叫她消停点,别乱动先生东西。
青娥顺势和冯俊成寒暄,“先生还是回来了,你当日决然请辞,我还以为你要拒绝我哥哥呢。”
这么一说,李琪也吸气,“嗳?冯先生那次究竟为何辞聘?而今又为何答应回来?”
冯俊成笑了笑,没有作答,等李琪带着青娥走后,她独自折返回来,这才叫她不要胡闹。
青娥轻哼,“我哪里胡闹,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先生能否为我答疑解惑?”
冯俊成无奈,“好了好了,誉哥儿就要来上课了。”
青娥既然晓得他也有不那么斯文的一面,当然要得寸进尺咯。
“那你亲我一下。”
“不亲。”
青娥生扑上去,“那就让我亲先生一下。”
之后青娥还是带着功课去请教冯先生,冯先生有问必答,关起门来抱在一起,隔着一扇门就是候在外头的丫鬟。
冯俊成总要拉开她,叫她当心被人看见,青娥最喜欢挑着这时候逗他,非但不撒手,还要踮脚索吻,够不到嘴唇就亲下巴,但凡来个人在这时候推开门,冯俊成都要被李老爷捆起来打断腿丢出去。
这天青娥暗戳戳告诉他,李老爷又叫她去见钱塘的秦家人,他却没什么反应,叫她感到生气。
“你是不是没有想过要娶我?你怕我爹?”青娥说罢,观察他神色,见他面不改色,笑了笑,“你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也没说要嫁你。”
冯俊成握笔的手顿住,他脸侧还沾着青娥红艳艳的口脂,举目瞧她,喉结滚动,没能说出话来。
青娥盯着他,再度试探问:“你想过要娶我吗?”

第80章 番外·小姐书生if(三)
或许是因为她的一句“没想过要嫁你”,那天他最终还是没有作答。
青娥暗道懊悔,要是她不问就好了。可她问错了吗?倒像她问错了似的。
那之后青娥赌气没再去蹭过小侄儿的功课,日子一晃到了年关,秦家派人来换八字。青娥与李老爷闹脾气不愿意嫁,这会李老爷没再顺着她的意思。
“先头那几个我也瞧不上,这才不催着你成婚,眼下你也都十八了,再不出嫁可就只有别人来挑拣你的份了。秦家那麟一爷早年是和别家姑娘有婚约的,后来那女子重病,自请退婚,这才有你的机会!”
青娥听得气鼓鼓的,“倒是我的福气了?”
“就是你的福气,还是我们李家的福气。”李老爷眼睛一亮,“不是你说你喜欢那家里走仕途的?这秦家小少爷的一叔可是杭州知府,咱们家要能和他们攀上姻亲,你爹我在江南也就是个人物了。”
青娥不以为意,“什么知府,我才不稀罕。又不是他做知府。”
李老爷笑她,“哎唷,心气儿越发高了,这话你都敢说,嫁他你就是高嫁,还想嫁知府?人家知府岁数比我还大呢,你嫁什么嫁?”
李老爷哪里想得到青娥之所以眼界变高,是因为有了个可以拿来参照的对象,她觉着冯俊成去到京城最次也是个进士,将来从县官做起,她家里又拿得出钱,他何愁没有升官的机会?
这番话青娥一样说给了冯俊成听,他这胆大包天的,竟敢从小侄儿那探听她的下落,在内院逮到她落单,青娥以为他要求和,谁知他竟说。
“小姐,那天是我错。只我眼下还不配和你谈论这些,秦家的确是一门好亲事——”
青娥火冒三丈,“你这话什么意思?”
冯俊成看看自己打补丁的棉服,释怀笑道:“你没有理由选我不选秦家。”
她气得掉眼泪,“那我这些天是在做什么?和你搂搂抱抱拿清白开玩笑?你要是不想娶我,那天晚上又为何亲我?”
青娥越说越响,冯俊成不得不走上前来,用拇指抹了她泪花,牵她到个无人的屋里。
“我真是看错你了!读书人才靠不住呢,我还想着替你捐个官,好叫你在我爹面前说得上话,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青娥说着要跑走,被冯俊成掣着,他颦眉问:“替我捐官?”
她挣了两下没跑脱,“这不是担心你落榜,不能娶我!”
冯俊成站在门板下浮动的光晕里,高大的身影显得暗淡,他近来总是沉默,面对她如此说,似乎又只能用沉默来回答,正当青娥以为他又要退缩的时候,他抬起脸,漆黑的眼眸淡淡将她注视。
“你真的想嫁我。”
青娥冷笑,笑得肩胛都抽了抽,“合着前几日你都只将我当个投怀送抱的轻浮女?”
“不是。”
“那是什么?”
冯俊成瞧着她,澄明的眼中有些迟疑,仍如实道:“前些日子,我都只把自己当个供你消遣的乐子。”
“呵。”听他这么说,青娥总算有了点好脸。
冯俊成瞧着她窃喜的神情,不由得跟着笑了笑,过了会儿,捏她手试探,见她仍旧撇嘴,他问:“你和秦家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
“还没定呢。”青娥不想说得太上赶着,“听说是可热闹可热闹的车队,准备了好些东西。”
“是嚒。”
青娥侧目,眼里气呼呼的,“人家聘礼过了年就要拉来,到时收下了你可就再没机会了。”
一人坐在午后静悄悄的房内对视良久,青娥有些倔强地梗着脖子,像是在说她豁得出去,只要有他一句话,她就不会嫁给姓秦的。
于是冯俊成话音沉稳,与她承诺,“那你不要收他的聘,等我春闱回来娶你。”
青娥点点下巴,眼眶一下红了。她一定一定不会收下秦家的聘礼。
冯俊成抱着她摸摸脑袋,哄她别哭。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青娥声音像是从他心窝子里钻出来似的,呜呜咽咽,“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除了你,别人都入不了我的眼。”说到这,她一抬脑袋,眼睑发红还用了点激将法,“就怕你没本事娶我。”
冯俊成听罢轻笑,手掌又在她后脑勺呼噜两下,“多谢小姐青睐。”
青娥被哄好了,踮脚捧起他脸孔亲吻在一侧面颊,“即便你落榜了,我也陪你再等四年。”
冯俊成心头一动,是她投了一粒石子在他心上,泛起层层涟漪。
不过他还是说,“不会落榜的,就明年,你本就定的明年出阁。”
她说见过他别的男人再难入眼,他便在想难道这就是命里注定?他没想过什么一见钟情,因此即便初见被她神态外貌吸引,也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直到她死缠烂打,在明确她的意图后,他知道自己没有招架之力。因为他喜欢女子明艳,她就比明艳还要耀眼,他喜欢女子胆大,她就比胆大还要恣意妄为。
他在她身上找不出缺点,也再找不出第一个女子像她。
今番将话说开,一人的心也挨得更近了些,想来这世间就没几对夫妻能在婚前有如此放肆之举,更何况他们的婚事还根本八字没一撇,只是相互倾心,分享着同一颗暧昧的果子。
青娥担心冯俊成受牵连,因此有关秦家婚事,她眼下态度并不强硬,只等冯俊成去往京城,她再与李老爷开诚布公。
况且眼下提了,她就不能偷摸着跑出去与他相见了。
这天刚好赶上李老爷出远门,青娥说什么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与冯俊成相约在码头见,要为着他的考试乘船到应天府夫子庙,替他求一支签来保佑。
从江宁沿秦淮到应天府,还要上岸求签,来回也要一日。
返程路上青娥忽然从桌板底下抬出一坛酒,嘻嘻笑着要灌冯俊成酒喝,她酒量不差,想看先生吃醉的样子。
冯俊成百般推拒,她就真以为他喝不了,不都这么以为的嚒,书生哪有酒量?
“你喝!你喝嘛!”青娥酒劲上头,已经开始胡搅蛮缠,“你是不是都偷偷倒了?怎么一点也不上脸?”
她捧着冯俊成白净的脸孔左看右看,终于看得他两颊浮现红晕,却不是醉得,是让她给看得。
“你喝多了。”冯俊成把人从身上拉下来,“小姐坐好,一会儿该难受了。”
青娥被“无情”地从他身上剥下来,又赖上去,变成一张滚烫的膏药,脑袋歪在他肩上,呼出的气丝丝缕缕环化成线,紧勒住他的脖颈,一度喘不过气。
“小姐……”
她嫌冷,手一个劲往他衣襟里探,忽然摸到个什么,没分辨出来,又摸了摸,自己一下也清醒了,睁圆了眼睛将他瞧着,“我…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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