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再次回到失忆这件事上。
“出差时那场车祸虽然有谢昱淮的参与，但那场计划，并非完全由谢昱淮主导，他背后，还有其他人。”
“为了将那些人引出来，将背后原因调查清楚，也为了改变‘敌暗我明’的现状，于是用了‘伪失忆’这一招。”
餐厅有片刻的宁静。
向来运筹帷幄的顾瑾川，在这一刻，心头毫无预兆地涌上紧张的感觉。
就好像，生死都被人掌控在手中，静静等着宣判的紧张。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黎舒窈开口时，却问了一个无甚相关的话题。
“谢昱淮背后的人是谁？”
顾瑾川沉默一秒，说：“M国，弗兰家族。”
他拿起筷子，给她夹菜。
“先吃点东西，时间不早了，待会再吃容易不消化。”
黎舒窈垂眸看着他放在碗中的糖酥肉，筷子尖漫不经心地拨了拨。
红唇张阖一瞬。
似是有些犹豫。
最终在顾瑾川的目光中，她问出一句：
“很早很早之前是什么意思？”她抬眸看向他，“我们之前见过吗？”
“你没见过我，但我之前见过你很多次。”顾瑾川给出一个数字，“从十二年前开始。”
听着最后这几个字，黎舒窈眸色诧异一瞬。
不等她开口，耳边再次传来顾瑾川的声音：
“我虽然自小从国外长大，但从十三年前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在国外的那些岁月中，每隔一个月，就能收到一些谢氏老宅那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视频。”
“身为被抛弃的存在，我一直不明白，谢诚为什么会弃了我，以假乱真选择他的私生子，明明我也是他的亲生孩子。”
“长期在这种感情的加持下，再每每看着他们一家人幸福美满的相处，心底总会不受控制地滋生出怨和恨。”
“直到一年后，你来到谢氏。”
黎舒窈眸色微晃。
顾瑾川现在还记得，在十二年前的那天下午，心情没来由的烦闷，那天他看不进去任何金融理论知识。
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燥意。
最后索性丢下书，抽出了一旁被静静放在桌上的信封。
那是专人搜集的谢氏那边的照片和视频，这样的信封，每隔一个月，顾瑾川便会收到一封。
迄今为止，已经有了十二封。
其实哪怕不打开，顾瑾川都知道里面是什么。
然而每一次，当信封送过来时，明明不想看那一家人和谐快乐的场面，却又如自虐般，亲自撕开无法结痂的血淋淋伤口，在上面再撒一层盐。
尽管每次看完后，心情会更加烦躁，他仍旧会去看，
正如同这一次。
只是让顾瑾川意外的是，打开信封拿出照片后，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夺了他身份的私生子和抛弃他的冷血父亲相处的画面，而是一个小小的、精致可爱的小姑娘。
真的可以称之为小姑娘。
毕竟当时的黎舒窈，只有十一岁。
小小的一只，被谢母温柔地哄在怀里，乖乖软软的，任由谢母抱着。
照片中，谢母似乎在说什么。
她怀里的小姑娘仰头看向她。
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有灵性，仿佛雨后明珠，只是眼尾有些红，像是刚哭过。
说不清怎么回事，只不过奇怪的是，在看到黎舒窈的那一瞬间，顾瑾川周身那股无名的烦躁，顷刻间如阴云拨开。
同时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取而代之。
很平和宁静。
那是第一次，知道身世的顾瑾川，在看有关谢氏的照片时，第一次没有心烦意乱和怨恨。
那个午后，顾瑾川捏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而去翻信封，将剩下的照片一一摊开，想在里面再寻找这抹身影。
只是当时顾老爷子下达的命令是让人定期拍些谢氏一家三口的照片和视频给顾瑾川，让他能实时了解谢氏这边的情况，以及那个鸠占鹊巢私生子的成长。
也好让顾瑾川早做准备。
所以手下人在拍照片时，基本都是围绕着谢诚和谢昱淮去拍，黎舒窈这一张照片入镜，也只是纯属偶然。
没找到剩下的照片，顾瑾川又去翻了视频，依旧没有他想看的。
剩下那些照片，他只草草扫过，便将之扔进了垃圾箱。
只将黎舒窈的那张照片留了下来。
第324章 哥哥
顾瑾川当时并不了解自己的心情。
那张照片，想留下，便留下了。
只是在下一次传来照片之前，他第一次给负责拍摄的人下了指令。
——让他们拍摄的时候，将这个小女孩带上。
果不其然，下一次信封递来时，里面十几张的照片中，基本上有一半，都有黎舒窈的影子。
而那个时候顾瑾川也已经查清黎舒窈的身份，以及她出现在谢氏的原因。
接下来的几年，顾瑾川一边疯狂学习各种知识充实自己，一边数着日子等待每个月的月初，等着那些照片传来。
对于这个变化，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对于黎舒窈的这种特殊的感情，一开始，顾瑾川并没有意识到。
他只是觉得，她能让他烦躁的心情平复下来。
在每次被谢氏那一家人挑起心情波动的时候，在每一次面对种种挑战和压力时，瞧着照片中率性而明媚的眉眼，似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心情平和稳定下来。
因黎舒窈的存在，顾瑾川从一开始的厌恶这些照片，渐渐变成了期待。
直到后来，接收这些照片，在照片上，看着万里之外的这个小姑娘一点一滴成长，变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查阅照片时，顾瑾川的重心，也渐渐从谢诚、谢昱淮身上，逐步转移到黎舒窈身上来。
那种对谢氏一家的怨恨，仿佛也被扔在了一边。
虽然仍旧存在，但他已经逐步不被它影响。
等再次感受到那种席卷而来的怨恨时，已经是六七年后。
那个时候，黎舒窈已经十七八岁。
小姑娘渐渐长大，五官也逐渐长开，精致的眉眼灵动而漂亮，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双清眸中尽数体现。
巴掌大的脸颊，明艳又绝美，是让人一眼看过去，难以挪开视线的存在。
那一次，拍摄的人除了照片之外，还传来一段小视频。
视频中，少年少女在公园散步，明烈的骄阳下，身着淡色长裙的少女，双手挽在身后，微微低着头，唇角扬着弧度，踩着前面少年的影子，很是乖巧的亦步亦趋地跟着后面。
画面恬静而美好。
在花园一角拐弯时，某一个瞬间，少年修长的影子，将少女完全笼罩，就仿佛被强行纳入别人领域。
顾瑾川只觉得这一幕刺眼。
可视频中的男女，却浑然不觉。
直到进度条又增了些，谢昱淮转过身，他后面的黎舒窈弯着唇抬头，那双灵动的眼眸像是会说话似的，盛满了光亮，就像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落入少女眼中。
让人一眼惊艳。
可她的视线，却始终落在前面的谢昱淮身上。
见他停步看过来，少女眼眸弯弯，微抬着头，注视着他喊：“哥哥。”
谢昱淮唇畔不自觉带笑。
掌心抬起，落在少女头顶。
轻轻揉了揉。
开口时，周身那骨子中自带的清冷都染上了几分浓浓的温柔和宠溺。
“累了吗？”
少女摇头，“不累。”
谢昱淮朝她伸出手，“前面人多，别把我们窈窈挤丢了，抓着。”
第325章 嫉妒她和谢昱淮之间的相处
少女瞧着面前的手，眼尾半挑，嘴里轻声嘟囔着：“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才不会丢呢。”
然而尽管如此，她却很听话的，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少年手中。
并且面上，没有任何排斥的神色。
瞧着视频中的这一幕，顾瑾川眼底温色寸寸褪去。
说不出的幽冷，在漆眸中凝聚。
少年少女在人群中对视的一幕，让顾瑾川觉得刺目得难以呼吸。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将平板挥出去。
将这些刺得眼睛生疼的画面扔掉。
可最后，他不仅没将平板甩落。
反而一言不发地将视频一秒一秒看完。
视频的最后，两人从公园中出来。
哪怕周围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少年少女握在一起的双手，仍旧没有分开。
视频最后定格的那一瞬间，是两人视线相对的一幕，谢昱淮牵着黎舒窈的手，护着她上车，嘴唇微动，不知道想说什么。
死寂的书房中，顾瑾川看着已经暂停的视频画面，良久没有挪开视线。
最终画面的定格，好像刺激着什么阴暗的情绪，在心底最深处，悄无声息地滋生、蔓延，占据整个心神。
时隔六七年，在那个午后，顾瑾川再一次体会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怨恨。
并且，这一次的情绪，比初得知身世时，来得还要强烈、激涌。
甚至在某一个瞬间，看着视频中少年少女双手交握的那一幕，他竟然控制不住地想——
若是命运没有开这场玩笑，若是谢诚没有丢弃他，若是谢诚没有抱着私生子进门，那么现在这一切，就都该是他的。
属于他的。
书房中的少年，注视着屏幕中女子的眼眶深处，有什么晦暗的情绪在不断汇聚。
那时的顾瑾川并不明白，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又充斥着怨和恨的情绪，叫——嫉妒。
他嫉妒谢昱淮和黎舒窈的相处。
也嫉妒，那双灿若繁星的凌眸中，映着的是另一个人。
更嫉妒，谢昱淮能和她日日夜夜，正大光明又那般近距离的相处。
从那天以后，自江城传来信封的频率，便变了。
顾瑾川不再满足一个月传一个那边的消息。
甚至，更不满足，仅有那么几张照片出现她的身影。
因此从那天开始，顾瑾川让人每半个月传一次照片。
并且，多拍视频。
由于顾氏的人只能在外面拍摄视频和照片，不能深入谢氏老宅去拍，所以拍的场景很有限。
尤其黎舒窈和谢昱淮不出来的时候，照片和视频更为单一。
但尽管如此，对于顾瑾川来说，也足够。
因为，照片和视频的数量，在肉眼可见地变多。
自然，照片多了，视频多了，黎舒窈和谢昱淮之间的相处，便会更多。
顾瑾川心底那名为怨恨和嫉妒的情绪，也与日俱增。
而且，越发不受控制。
甚至他也越来越难以接受，谢昱淮和黎舒窈同框出现。
终于有一天，在又一次收到视频，看到黎舒窈跟着谢昱淮出入商场的画面时，顾瑾川刹那明白，这种剧烈的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
第326章 以另一种方式陪着你
他妒忌谢昱淮能轻而易举影响她的喜怒，也妒忌谢昱淮拥有了他求而不得的一切，更妒忌谢昱淮能和她时时刻刻在一起。
甚至，同住一个屋檐下。
明明，这一切，本该都是他的。
是他顾瑾川的。
他谢昱淮，抢了他的父母家人不算，还想着将他的整个人生，全部抢走吗？
二十三岁的顾瑾川，第一次有了一种念头。
想不择手段，将黎舒窈从谢昱淮身边抢走的念头。
想用尽一切心计，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将她眼里心里的谢昱淮完全剔除，让她满心满眼都只看他的念头。
这种想法，来的莫名其妙又气势汹汹。
然而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一切并不突兀，一切都非常合情合理。
若不是命运开这场玩笑，若不是谢诚的那一出狸猫换太子，和黎舒窈一起长大的，就该是他。
他现在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夺回自己该拥有的一切，难道不对吗？
他的身份、父母，已经被人剥夺。
凭什么，他唯一喜欢的女子，也要拱手让人？
过去那些年中，看着十一岁的小姑娘逐渐长大成人，顾瑾川从没有哪一刻，这般清晰地明白他对黎舒窈的感情。
他喜欢她。
想将她夺回来。
想在她全身，打下属于他的烙印和气息。
想让那双明媚清澈的眼眸，时时刻刻注视着自己。
从那之后，顾瑾川再次缩减江城那边拍摄照片和视频的频率。
从半个月，变成一个星期。
后又变为三天。
最后甚至缩减到了一天。
他不再关注谢诚夫妇，不再想看自己生物学上的父母。
那边负责拍摄的人传来的照片中，基本都是关于黎舒窈和谢昱淮的。
有他们两个同框的照片。
有他们出去散心游玩的视频。
也有黎舒窈一个人赏景撸猫的图片。
久而久之，这份难以掌控的感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长成参天大树。
顾瑾川阻止不了。
阻止不了心底情愫的弥漫和扩散。
当然，他也没想去阻止。
远在万里之外的少年，以这种方式，以照片和视频的方式，“陪”着那个娇艳的姑娘一起长大。
并在自身感情越发深刻难以抑制的同时，看着爱恋的女子和生平最恨的人一步步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多么美好的词。
可他像个疯子一样，在那无人之处，静静守着、觊觎着心底挚爱，也眼睁睁看着他们关系越发亲密。
有那么一两年，在黎舒窈最依赖谢昱淮的那段时间，顾瑾川甚至想过，要不就成全他们吧。
他们两情相悦，他们之间有真真切切的十多年情谊，而他又算什么呢？
她甚至都没有见过他。
在她的世界中，她甚至不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放手的想法，在脑海中几度闪现。
他挣扎、痛恨、却也犹豫。
然而最后，一切的理智，都抵不过心中汹涌深眷的感情。
既然放不下，那就——强夺。
下定决心后，顾瑾川加快了回国的速度。
顾瑾川虽然知道自己身世的时间挺早，但他并没有在忍受不住时，直接回国。
因为他很清楚，清楚谢诚的为人，更清楚谢诚‘好丈夫’背后的虚伪。
他若是贸然回去，不仅没有能力夺回自己想要的，反而会被谢氏无情拿捏。
甚至在黎舒窈面前，落下一个懦弱无能废物的形象。
他必须还要再成长，成长到——以他一己之力，便能轻而易举对抗整个谢氏家族，成长到——足以将谢昱淮碾压。
只有到那个时候，他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不管是黎舒窈。
还是谢氏集团。
只要他想，他就能得到。
而不用再像个小丑一样，求着谢诚怜悯与施舍。
可谢氏到底是数百年的豪门望族，商贸横跨国内外，想在短时间内超越江城金字塔巅峰的世家豪门，又谈何容易。
其背后的艰辛，旁人难以想象。
思绪从过往抽回，顾瑾川看向对面明显诧异的女子。
“……十二年？”她声线有些变化。
“对。”顾瑾川颔首：“十二年。”
男人注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真实面容，脑海中尚且还残存着过往那些年，她和谢昱淮一起长大的亲密相处。
心底那种闷闷的疼痛，历久弥新。
餐厅中静得落针可闻。
以至于，男人接下来声音传来时，异常清晰。
清晰到，黎舒窈甚至能听到，这句话在心底深处，一遍遍回响。
——“窈窈，你从不知道，谢昱淮陪着你长大的那十二年，在另一个国度，另一个地方，隔着数万里距离，还有另一个人，以另一种方式——陪着你。”
黎舒窈眼睫骤然颤动。
像狂风下展翅颤抖的蝶。
将过往那些说完，时间已经过去不少。
餐桌上的饭菜，早已失了余温。
逐渐冷凉。
黎舒窈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正如同，刚才吃到嘴里的食物，由一开始的炸裂味蕾，到现在的百感交集，酸甜苦辣俱全。
又过了几分钟，顾瑾川见她迟迟不再动筷，问：“饱了吗？”
黎舒窈迟缓点头。
顾瑾川起身，来到她面前，对她伸出手。
“带你去看个东西。”
黎舒窈颤然抬睫，目光落在逆着光线的男人身上。
“什么？”
顾瑾川握住她的手。
微微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看了就知道了。”
黎舒窈一步步跟着顾瑾川上楼。
不知是因为他牵拉的力道，
还是因为她的思绪还沉浸在他刚才的那番过往剖白上没有回神。
这一路上，她都没有任何反抗。
直到两人来到书房。
在进去之前，看着这扇门，黎舒窈脚步顿了下。
顾瑾川只当没有注意到。
推门上前。
只不过在再次抬脚的时候，握着女子手指的力道，悄无声息重了一分。
几秒后，顾瑾川带着黎舒窈来到书房最里侧的一个保险柜前。
顾瑾川的书房，黎舒窈进来过好几次。
但从没有哪一次，她见他打开过这个保险柜。
第327章 手中拿着的，不是相册，而是承受不住的深情
两人并排站着。
顾瑾川偏眸看了眼身侧女子。
随即输入了指纹。
保险柜的门打开。
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帘。
黎舒窈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两个红本本。
出乎意料，却又难以形容。
黎舒窈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将结婚证放在这里面。
自从领了证、搬来‘锦榭’后，顾瑾川就将她的那份结婚证要了过去。
当时黎舒窈想着，她拿着结婚证也没什么用，便给了他。
当初协议到期的时候，她有想过将两本结婚证找出来，以便离婚。
只是她找遍了‘锦榭’，也没找到结婚证的半个影子。
原来，是被放在了这里。
顾瑾川越过两本整齐叠放的红本本，从结婚证的下面，拿出两个很厚的相册。
厚重的质感，拿在手中，很有重量。
顾瑾川将相册递给了她。
黎舒窈接过。
只觉得沉甸甸的，连带着那一瞬间的心情，也沉到了极点。
就像手中拿着的，不是相册，而是承受不住的深情。
顾瑾川站在她旁边，眼神催促她打开。
身旁的女子，却是迟迟未动。
不敢打开。
就好像，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口中的十二年。
最后是顾瑾川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翻开了相册。
入目的第一页，是一张十一岁的小女孩在谢母怀里的一幕。
黎舒窈眸光骤地一晃。
视线定定落在照片上。
这是她初到谢氏的时候。
也是刚刚和父母分别的时候。
有了第一页，翻第二页时，已经不再需要顾瑾川的辅助，纤细得几乎失了血色的指尖，压着薄薄的轻颤，翻开了第二页、第三页、第四页……
顾瑾川口中的过往，是一笔带过的。
是模糊而迅速的。
而相册中的过往，却很慢很慢。
慢到，有种她在重新经历过去那十二年种种的错觉。
黎舒窈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感受。
有生闷的疼。
有化不开的酸。
也有交织在一起的复杂。
种种交错，让人难以分辨。
黎舒窈翻看相册的动作，是在第十页停下的。
和前面那九张照片不同，这张照片，明显是被人剪过的。
就好像，一张合照，被人硬生生剪掉一半似的。
黎舒窈指尖微顿。
她停住翻阅下一页的动作。
问顾瑾川。
“这是？”
男人垂眸睨了眼。
语气不咸不淡，猛地一听，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轻飘飘地“哦”了声，指腹在那蜿蜒的剪痕上划过，说：
“拍摄的人没眼力劲，拍了张你和谢昱淮的合照，我看着碍眼，就给剪掉了。”
把谢昱淮的那一半，剪掉了。
当时二十岁的少年，根本不懂自己的心意，也不清楚什么情情爱爱。
只是单纯的觉得，他看上的小姑娘和那个鸠占鹊巢的私生子站在一起，刺目又碍眼，亲自拿着剪刀，幼稚地将那个讨厌的人剪了下去。
独独留下了黎舒窈的那一半。
虽然照片被剪了一半后，剪痕坑坑洼洼，很不美观，但顾瑾川却觉得顺眼不少。
这些年来，负责拍摄的手下传来的照片多不胜数，像这张影响心情的照片，觉得不顺眼扔了便是，可顾瑾川却连‘扔掉照片’的这个选项都未曾在脑海中浮现，就第一反应将照片剪成了两半。
第328章 我爱你，是我一个人的事
书房中，黎舒窈听着顾瑾川的回答，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随着他这句话出口，心口有股热热的暖流，顺着心田，一路滑下。
所过之处，胀鼓酸热，携着道不明的涩意，席卷神经末梢。
几秒后，黎舒窈甫一低头。
才察觉，胀热的眼眶中，似有水雾凝聚。
她快速眨了眨眼，视线再度恢复清明。
再次看向相册，往后翻。
只是这一次，指尖的颤抖，却有些遮不住了。
接下来好几分钟，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黎舒窈手中翻过的相册，越来越厚。
却也觉得，越来越沉。
见她好一会儿没再有动作。
顾瑾川从身后轻轻抱住她。
双臂绕过女子细腰，骨骼分明的手指落在她手中捧着的相册上。
指尖轻动，接过她的动作，将相册，一页一页，往后翻着。
黎舒窈静静被他抱着，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而落在不同的照片上。
不知过去多久，头顶响起一声低到若有似无的叹息，随即，是一句缓和的询问：
“窈窈，现在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了吗？”
怎么能不信呢？
就算不信他口中的叙述，可这两本厚重的相册，里面长达十二年不间断的照片就是铁证如山的证明。
“窈窈。”顾瑾川的声音低而轻，可落在黎舒窈心里，就像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了一下。
“我娶你，和你领证结婚，从来不是因为谢昱淮，更不是利用你去达到报复羞辱他和谢氏的目的。”
“窈窈，我顾瑾川做事，从不靠女人，去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将夺我人生的私生子赶出去，也从不需要借助一个无辜的女子。”
“我娶你，护你，只是因为感情，因为多年的爱。”
话音落，他语气顿了顿，又说：
“你若是说，回国后的这几个月发生的这些事，我有没有私心？那自然是有的。”
黎舒窈呼吸轻了不少。
顾瑾川的话语清晰而直白。
“窈窈，我确实有私心，在回国后，在谢昱淮想和别人联姻的时候，我趁虚而入出现在了你面前，并私心的，要求你和我领了证。”
黎舒窈好一会儿都没有出声。
直到她垂下眸，缓缓合上手中的相册。
背后是男人炽热的拥抱。
她目光落在前方虚空的一个点上，喉咙动了动，千言万语，只问出一句：
“顾瑾川，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回应不了你这么深的感情？”
黎舒窈明白自己的心。
她现在对顾瑾川，确实是喜欢。
但可能，也只到了喜欢而已。
她的这点情意，和顾瑾川这么多年的深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男人圈着她腰身的力道收紧。
但他分寸控制得很好。
没有让她有丝毫痛意。
“窈窈，并不是说，世上所有的感情，都要求同等的回报。”
“这些年对你的喜欢和感情，是我一个人的事，窈窈不必有负担，更不用觉得，承受不住这份感情。”
“我爱你，是我一个人的事。这份感情，不该也不会成为你的枷锁和束缚。”
第329章 消气了，是吗？
黎舒窈眸色微闪。
她没想到，顾瑾川会说出这话。
微抿的红唇动了动，正想开口，身后又传来男人添了几分强势的嗓音。
“但有一点，窈窈，我这个人很自私，我不求你能给我同份量的感情，但我接受不了你离开。”
“这一辈子，你只能是我的顾太太，只要你不再提离婚，只要不再想着彻底离开我，我便不会束缚你的自由。”
“不管是江城，还是国外，亦或者是其他地方，只要窈窈想去，我都绝不会阻拦。但也只有一个前提，你不能和我离婚。”
在顾瑾川的观念中，他的小姑娘不该是笼中的金丝雀。
任何人，都不能折断她的羽翼，让明珠蒙尘。
包括他自己，也不可以。
只要她不再想着离婚，他会尽最大的可能，给她想要的一切，护她在广阔的天空中，肆意闯荡飞翔。
书房中，两人静静相拥。
好一会儿，都没有再说话。
顾瑾川那几句话，像是自动回放般，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响。
黎舒窈呼吸越来越轻。
胸腔中，像是被什么东西鼓鼓撑起。
有什么不知名的情愫，正在快速凝聚、扩展。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也是令人忐忑的。
饶是顾瑾川，也不例外。
终于，他先忍不住，微低着头，放轻声音问：
“窈窈，不离婚了，好不好？”
“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不会再骗你分毫。”
“你想做的，我都全力支持，不想做的，我绝不逼迫，只要我们好好在一起，只要你不离开我。”
黎舒窈眨了眨酸涩的眼眶。
在顾瑾川没预料到的时候，忽而转过身。
男人微微一怔。
下一瞬，温软扑满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