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恩向梅蒂拉传信道明了事态紧急。
渡鸦站在小巧的笼口上,歪过头看了看拎着它的人类,喉部发出几声低沉粗粝的鸦叫。
骑手抬起手臂划出一道弧线,将鸦笼一把高扬起来,它借力轻轻一蹬,大力扇动翅膀,一瞬间就飞向了高空。
越来越高,地面上的事物都变小,遥远的蒙奇顿堡,此刻在鹰视中也只是一颗较大的石粒罢了。
艾恩看着渡鸦逐渐远去,直到失去踪迹。
现在已经没有赫尔斥候躲在暗处截杀他们的信鸦了,可他的心中却越来越不安。
赫尔费这么大的力气,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他再次低骂一声葛利沃夫。
“等找到佣兵,就让这个混蛋永远记住单独行动带上信鸦的重要性。”
骑手们今天第二次听到好脾气的骑士长的咒骂,十分默契的撇开视线或是低下头,好像座下的马鞍上有什么令他们十分感兴趣的东西。
这队骑兵目前的队长,也就是葛利沃夫的副手,心虚的开口:“葛利沃夫大人他当时嫌麻烦……”
再加上他们本就瞧不上佣兵的品行,在佣兵这也懒得带.那也不想管之后,他们直接就当没有这个人了。
艾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金发骑士长在晨光中挥剑向前,座下的骏马嘶鸣着甩动马鬃,“出发!!”
群骑便奔腾起来,蹄声作响,石子与灰尘在地面上震荡。
赫尔达被晨光唤醒,她觉得身边凉凉的,抬手向身旁摸去,空空荡荡。
小学徒连忙爬起来,将睡眼惺忪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眼看到她的导师披着睡袍静静地立在窗前,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梅蒂拉看着升起的朝日,它本该带来朝气与生机。
可眼下她看着苍白的初阳,却感到一丝寒意。
“没有云彩,苍白的初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她轻轻的说。
赫尔达跌跌撞撞的爬下床灌了一大口水,“什么?”接着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渡鸦拍打翅膀的声音。
渡鸦飞了进来,是艾恩送回来的渡鸦。
它的身上还有着一层薄薄的露水。
梅蒂拉伸出手臂,渡鸦停落在上面,尖锐的爪子把她的丝质袍子勾起许多线头。
她面无表情的看完了这封极其简短的信。
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麻衣兜帽。
是赫尔的执杖主教。
她幼时的导师曾教给她,赫尔的教会等同阿尔伯德的白塔,但他们权力更大更加自由。
高原人因为环境天气恶劣人人都爱穿着兜帽袍子用来赶路,抵御风寒。
但如果一个地方传出了什么噩耗,又在附近曾撞见过一群神秘的麻衣兜帽人,那就是执杖主教的爪牙,这事很少有人知道。
宴厅中,长桌高椅,酒肴齐全。
“嘶……咳咳咳!”一个骑兵被呛得连连咳嗽,面红耳赤的为自己辩解道,“北方的酒除了烈,也没什么好喝的,还不如咱们的酒香。”
他的同僚捶了他一拳,“喝不了就下桌。”
蒙奇顿堡的领主对这些王都里来的贵族小子们相当厚待,于是多日下来,他们也渐渐放肆了起来。
梅蒂拉在漫长走廊的另一端就能听得到他们的吵闹。
魔法师心想,眼下尽管寻欢作乐吧,她可不觉得骑士长会放过这群已经不知秩序与责任的傻小子们。
过了那么一会,宴厅中的骑士们疑惑皱起眉头,他们放下酒杯,侧过耳朵倾听,“什么声音,领主城堡中怎么会有……”
——怎么会有马蹄声。
大厅雕花的双合高门如雷暴响,轰的一声被从外部冲撞开,一下拍到墙上又弹了回来。
震耳的动静中,这群小子们终于震惊的看到是什么人出现在宴厅。
魔法师骑着她那匹没有一丝杂色的白色骏马,它高高立起嘶鸣,举起的前蹄挥动。
正是它大力将门踢开。
它的主人稳稳的抓着马缰,平静的扫视一圈大厅中的情况,她淡淡的调侃:“吃的还不错?”
接着她冷下脸庞,“去骑上你们的马,骑兵。”
他们匆忙的问道:“去哪?”
“出发,向西!”
艾恩终于赶到了佣兵遇袭激战的地方,这里赫尔斥候的尸首遍地。
他们下马仔细探查。
清晰地找到泥地中葛利沃夫的战马倒地后四蹄挣扎的痕迹,蹄印在离开后转弯上了山,它远远绕了一圈后再次出现在这里。
它接上了它的主人,继续向西。
再向西就是渔佬地了。
他沉声道:“给梅蒂拉大人传信,我们继续赶路。”
渔佬地。
这里已经宛如炼狱。
渔佬们百年来的野蛮崇拜.残酷的祭祀手段,在今日全部祭了出来。
如果说赫尔与渔佬地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对人类自身力量之外的那些存在充满了仰慕。
越是疾苦的环境,人类越是狂热的崇拜神秘。
因为仅凭人类自身的力量,实在太难太难让生命从苦难中挣脱出来,于是他们就会祈祷,就会幻想,会为了想象中的希望变的狂热。
阿尔伯德,她太富饶,又得天独厚,人类的生存变得“公平”了起来,付出辛劳,得到回报,再加上魔法的消逝让他们一步一步在这片土地上站稳了脚。
阿尔伯德拔掉了白塔的利齿和尖爪,开始过度信奉人类的能力,逐渐忘记了那些可怕的事。
现在,赫尔与渔佬们要用同胞的鲜血为这片大地重新带来灾厄。
狄俄倪克斯早已发现事情失去了自己的控制。
当祭献的枯架上第一位少女的鲜血潺潺流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龙与法则的连接就被打开了。
她一直努力控制的连接,那个抽去她的魔源与灵魂带来无尽痛苦的连接。
法则不再用削弱一个.供给另一个的方式,不再以抽丝剥茧的速度让她与魔法慢慢走向平衡。
因为法则的幼子,人类,将同胞的鲜血浇透了这片土地的每一寸土壤,制造了灾难的雏形,他们向创造万物的母亲祈祷:[不公的母亲啊,您庇佑的这片土地失去了安宁,您的力量在灾难的那一头,幼子哭泣着在枯竭的这一头,请您将力量再次还给你的幼子吧]
法则判定巨龙与众生的强差对比的确令万物失衡。
于是法则回应了人类的祈祷,它终于露出了它真正的面目,无情,不仁,残暴。
无尽众生断掉的法则之线渐渐亮起,一丝一丝向巨龙裹卷而来,争夺她,分解她。
先是距离最近的葛利沃夫,接着是艾恩与梅蒂拉,以及包括蒙奇顿堡在内的一切人类,都见证了末日的降临。
人类清楚的知道,大难临头,他们将无处躲避。
遥远西边的方向,那里的天空一片火红,那个庞大而恐怖的身影遮住了半个天空,代替云彩的是它的滚滚烈焰。
黑龙的身影,是无法用人类语言描绘的恐怖与伟岸,所有人都被她的阴影笼罩,恐惧将人牢牢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那双翼展开时遮天蔽日,黑暗与阴影降临这片土地。
它的那双赤金猩红的眼睛扫视众生。
这双眼睛带着魔法的慑力,每一个被它注视的生灵都被攫住。
无数的高大树木被巨龙双翼下的飙风连根卷起再从空中抛下。
狂风在凄厉哀嚎,伴随着人类的哭泣与尖叫,还有龙的震耳欲聋的嘶声咆哮。
葛利沃夫顶着飞沙走石与吹来的滚烫的风,向龙的方向疾驰,他座下的马几乎达到了极限。
非常近了,他几乎可以清晰的看到巨龙锋利狰狞的黑鳞,在空中划过的尾巴,嘶吼间利牙摩擦溅出火星。
他看到烈焰先是在它的胸膛翻滚,火将鳞片烧的发红发烫,滚滚黑烟从它的口中涌出。
它做了一个动作: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葛利沃夫:“……别吧。”
祈祷失败。
他反应极快的一把扯过马缰,让坐骑全力冲刺向一处岩山后面。
下一秒,无尽的高温火焰从天空向大地倾撒下来,那火就像是以它的怒火做燃料,久久不绝,天地一片火海。
黑烟与地狱般的连绵火光在大地上腾起。
靠海之处升起诡异的迷雾,难以目视,那迷雾蔓延开来,笼罩了整个海面。
那是龙焰高温下的蒸汽。
葛利沃夫此刻甚至开始感到背后的岩石在发烫。
一种建立在他与龙之间的莫名的指引令他探出岩石张望,他深邃的漆黑眼眸微眯,疾风将他半短的黑色卷发吹乱。
他看到了它。
如此之近。
还有它的双眼,赤金色,如同燃烧流淌的岩浆。
巨龙如无情的扫视草木一般扫过他,他们的视线在这一瞬间对上。
葛利沃夫清晰的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发烫,他重新躲回岩石后面,挽起袖子,手臂上的青色血管狰狞的鼓起,像是异变一般渐渐染成了深黑色的血管。
他在极致混乱中听到一个声音。
它夹杂在风声.雷声.龙的嘶吼之中。
轰轰如雷,像从古老的岁月经历而来,混乱人的心智,撕扯着他的灵魂。
它像是一种语言,又像是百种语言,反复嗡鸣诉说着一句话,他几乎头痛欲裂。
[龙的祝福/
/与毁灭]
是龙语。
天空一片狂风阴暗,大地生灵在哀泣奔逃,海面惊涛骇浪。
此刻天地间却只有他一人听得到。
龙的祝福,
或是说,龙的诅咒。
作者有话要说:想要小可爱的评(>ωω
赫尔达收拾好东西,铺好床褥,“倪克斯呢?她自己一个人睡可以吗?”
梅蒂拉吹灭烛光,“她可比你强多了。”
倪克斯的房间空荡荡的。
两扇窗间开着一条狭窄的缝隙。
一只寒鸦落在树梢,转动脑袋巡视这座城。
赤金色的眼瞳中映着热闹的酒馆,黑发佣兵霸占了半个店面的空间独自饮酒。
倪克斯收回视线,展开翅膀隐入夜空中。
一家旅店。
欧莎手持烛火回到自己的房间,关好门后,她将蜡烛放在床边。
她盯着摇曳的烛光看了一会,垂首准备吹灭。
身后的门忽然发出吱呀的响声,她伸手护住烛火,惊吓的转身看向门口,“是谁?”
忽然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一只柔软的手握住她持着蜡烛的手臂,那个人附身轻轻吹灭了烛光。
狄俄倪克斯开口道:“欧莎,是我。”
欧莎将尚未出口的尖叫憋了回去,她难以置信的在黑暗中摸到了狄俄倪克斯的脸庞。
即便从未听过少女的声音,但她依然认了出来。
龙被欧莎紧紧抱住,听着她激动又含糊不清地说道:“是你,是你!你这孩子,我还以为……”
许久,欧莎松开了她,女人的手拂过她的发,“你是来向我辞别的吗?”
狄俄倪克斯看着女人的面容,欧莎的眼睛里仿佛什么都明白。
她点点头。
欧莎有一会没有说话。
龙轻轻叹息,她牵起欧莎的手,“看着我,欧莎。”
欧莎抬起眼睛,撞进一双怪物的赤金竖瞳中,一刹那,困顿与疲惫席卷而来,她渐渐沉入黑暗。
狄俄倪克斯看着女人在柔软的枕头中呼吸平稳的安睡。
龙在女人的耳畔低语。
是古老而蕴含着力量的语言。
[称颂巨龙真名,向它寻求庇佑]
女人无意识的重复。
她握着女人的手腕,翻过来,上面有一片龙鳞般的红色烫痕一闪而过,消失不见,手腕处的皮肤恢复如初。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欧莎。”
欧莎的同伴敲敲门,在没有得到回应后,连忙将门推开,“欧莎!我们刚才听到你的声音……”
房间内一片黑暗,半开的窗送进徐徐的夜风,将窗帘拂动。
一只硕大的寒鸦扑棱着翅膀,在窗外滑翔而过。
同伴来到床边,确认欧莎睡得正香,无奈地走过去将窗关严。
狄俄倪克斯收拢双翅,落在远处的树梢上,看着欧莎的窗被轻轻关上。
她收回视线,再次静静地注视着这座城。
巨龙的魔法在脑海的感知中,是火一样的红色。
此刻她的眼前,是无数微弱渺小的火光连绵而成的红色火海。
不止是蒙奇顿堡。
狄俄倪克斯知道,只要冲向天空的最高处,向下望,整个世界都会是无尽的火海。
卑鄙的小偷们从巨龙这里偷走了它的魔法。
第二日清晨。
“回家回家!”
赫尔达兴奋的收拾东西,跑来跑去,路过狄俄倪克斯的房间时敲敲门。
狄俄倪克斯打开门,赫尔达高兴的说:“快收拾一下东西,我们马上就要启程了。”
龙回头望了望自己的房间,再看看小学徒怀里抱着的大箱子。
小学徒:坏了。
倪克斯是个一贫如洗.毫无财产的人。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赫尔达凭着她仅存的一点人道关怀,扣扣搜搜的表示会找个自己用不到的东西送给倪克斯,帮她打破财产为零的惨状。
梅蒂拉无言的看着赫尔达翻箱倒柜的找出一柄漂亮的小茶匙送给倪克斯。
龙捏着小茶匙,目送赫尔达快乐的离开。
魔法师开解道:“那套茶具丢了个茶杯,多出来一柄茶匙,她又不想扔,又有些强迫症,所以……你懂的,不要在意她,这就是个不太聪明的小孩。”
龙没有在意,捏着小茶匙回到自己的房间。
但是到了吃完早餐后,赫尔达就缠上了她。
大意是送礼物需要礼尚往来,虽然倪克斯现在没有钱,但是以后也会有钱的呀,到那时候一定要记得她这个好朋友。
狄俄倪克斯正好在窗边,伸手接住一片叶子,把它塞进赫尔达的手里。
赫尔达大脑空了一会,犹豫的将叶子收到口袋里。
出发的时间是中午。
狄俄倪克斯一个人离开旅店,在蒙奇顿堡中游荡。
那些胸甲上刻着黑色嘶吼巨熊徽印的骑兵们对她有些印象,在街上见到她后十分礼貌的停下,询问她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狄俄倪克斯对此很新奇,她摇摇头。
骑兵们对视一眼,对她嘱咐道:“尊贵的小姐,继续往前走的话就是贫民区了,那里十分不安全。”
在确保少女听进去后,他们就离开了。
贫民区的房屋歪斜,阴私暗巷极多。
街道上人们裹着勉强抵御严寒的麻衣,垂首行走,眼神间带着尖锐的刺探。
一个瘦巴巴的男人挤在墙边,手里提着一条长长的棍子,上面倒系着四五只灰毛的肥兔子。
驻足的人不少,可惜都只是眼馋的离开。
瘦男人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呆的舒服些。
一旁缩成团的老乞丐发出难听的笑声,“你怎么不去城区哪里卖,这里的人兜里比你的还干净。”
瘦男人喏喏的解释:“城里的老爷会把人打出来……”他背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
狄俄倪克斯跟在一对母女的身后。
小女孩的手中拿着一个脏兮兮的木雕,勉强能够辨认出是一头巨熊。
她的母亲紧紧攥着她的手,生怕她会走丢。
女孩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手和脸颊上都脏兮兮的,她那没什么精神的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
紧接着,她看到了那个提着兔子的男人。
她的脸上流露出渴望,光芒出现在她没有光彩的眼睛里。
狄俄倪克斯跟着望过去,以为会见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可那只是几只兔子。
女孩停下脚步,抓着母亲的手示意她去看那些兔子。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吃到油水了。
母亲显然十分踌躇,她试图对小孩讲道理,等父亲干完工回家就去城外给她抓。
女孩小声地反驳,父亲已经许久没有抓到什么野物了,哪怕是一只老鼠。
巨龙几乎将城外的土地山岭都烧得焦黑,无数动物都逃命而去,这里早就找不到什么能打牙祭的野物了。
小女孩有些沮丧,兔子.老鼠能跑,城里的老爷们也能跑。
巨龙出现后,那些老爷们赶着一辆辆马车拖家带口的离开,有些被放过了,有些被领主的吼熊铁骑们砍下了脑袋,剩下的那些就都不敢出门了。
贫民区没有人管,有些人惊恐之下向南逃去,有些人还是留了下来。
妈妈说留下来,他们一家人还能在一起,贫民奔走逃命就只有被掠为奴隶一个下场。
女孩被母亲拉走了。
她一脸留恋地望着那几只灰兔子,脚下走得磕磕绊绊。
赫尔达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可从来没表现得对什么东西这么渴望。
狄俄倪克斯走过去,再次确认只是几只寻常的兔子。
瘦男人一抬头,看到眼前与贫民区格格不入的少女,有些激动地说:“小姐,只要几枚铜币……”
忽然几个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城区里的大小姐哪里见过什么铜币,”那几个男人笑嘻嘻的拍拍瘦男人的肩,继而不怀好意的看向狄俄倪克斯,“您说是吧。”
瘦男人惊恐的闭上嘴巴,身边的老乞丐喉中艰难的嗬嗬笑着,对他说:“城里的小姐只见过金币和银币,哪里见过咱们的铜币?”
那人抓紧他的兔子,声音像是挤出来的,他抖着问:“……是你叫来的人?”
老乞丐随意道:“他们卖了人,还能给我几个铜子儿,你真以为我能在这破地方靠讨饭活命?”
于是瘦男人眼睁睁的看着少女被那几人引走了。
幽深的巷子。
“要我说,先尝尝也没什么。”
“你小子每次都这样。”
男人笑着低头看了一眼,少女面容平静。
他亲昵的将手搭上少女的肩膀,想要揽住她,“我看这位小姐也不怎么怕的样子……”
下一秒,男人痛苦刺耳的哀嚎在深巷中响起。
他紧紧攥着那只碰到少女肩膀的手,想要遏制住这只手上不断向手臂上蔓延的恐怖一幕——他手像燃成灰烬的木炭一般,从指尖开始化为黑色的枯骨,燃烧的火星不断从中迸溅出。
他的同伴们尖叫着向后逃去。
黑暗笼罩了整个深巷。
巷子中的温度不断升高。
墙壁如同熔化般扭曲坍塌。
脚下的大地几乎要烤焦他们的双脚,难以言喻地恐惧笼罩了他们。
这是炼狱!
狄俄倪克斯赤金色的蜥类竖瞳如火一般燃起,她的身后逐渐升起黑暗与火焰。
那是魔法的慑力扭曲了空间带来的深渊无尽黑暗。
他们颤抖,涕泗横流,在巨大的威慑下神志溃散。
狄俄倪克斯挥手,星星红光自他们的胸腔跃进她的手中。
像雨水渗进泥土一般融进她的掌心。
这方天地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少女轻叹,“你们偷走我那么多的魔法,怎么只是拿回来一点点的痛苦,就无法忍受了呢。”
谁才能对我的痛苦感同身受呢……
“倪克斯!!”
龙转身。
是葛利沃夫。
他骑着那匹矫健的黑马出现在巷口,脸上是惊怒而坚毅的神色。
他的黑马算是显眼的标志物了。
巡骑兵们看着这个牵着马的黑发男人,对视一眼,还是上前拦住了他。
佣兵看着靠过来的的巡骑兵,“怎么?”
巡骑兵好心将狄俄倪克斯也许误入贫民区的情况告知,佣兵耐心地听完后,不甚在意的表示知道了。
然后佣兵慢悠悠地上马,留下一脸错愕的巡骑兵。
艾恩刚从领主那里回来也没一会,他正盯着骑兵们收拾队伍,过了中午就可以启程了。
佣兵从远处骑着马归来,两人站到一处。
艾恩随口问道,“你见到倪克斯没有?梅蒂拉说她不在旅店里。”
佣兵:“巡骑说在贫民区附近看到过她,不必担心,她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
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魔力在这座城的一角冲天而起。
艾恩一句话没听完,就见到佣兵突然闭口不言,脸色难看地掉马回头,疾驰而去。
葛利沃夫背朝着艾恩,隐蔽地紧了紧护臂。
那里的皮肤此刻就像他直击巨龙的那一日,变得灼烧,血管发乌,狰狞地凸起。
他皱紧眉头,深邃的双眼紧锁前方。
城中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巨龙魔法?
黑马速度迅捷,周围模糊的街景不断地后退。
这条路线距离贫民区越来越近。
是倪克斯?
……人类得到的巨龙魔法,也会影响他的血脉吗?
佣兵鞭策黑马再快一些。
在惊走了无数贫民,跑进数不清的死巷后,葛利沃夫终于在奔走过一个巷口时找到了她。
这一片区域已经充满了暴走的魔法,让他实在难以判断方向。
他差点和那条巷子错马而过,是本能让佣兵向那幽深的巷子里望了一眼。
这一眼险些让他以为自己身处炼狱——
地狱之门大开,黑暗与火焰肆意涌出,死神的倩影在扭曲的炼狱中央静立,凝望着闯入其中的凡人。
是倪克斯。
她的身后隐约能看到几具化为焦炭的尸体。
他勒马大喊:“倪克斯!”
龙渐渐回了神,但肆虐的魔法仍然在向四周扩散。
坚实的石头墙壁都在扭曲熔化。
佣兵跳下马,一把拉过淡定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少女,他压低嗓音呵斥道:“难道你想把这座城都毁了吗?!”
黑马在远处嘶鸣,不敢靠近。
龙无辜道:“为什么不可以呢?”
好在四周的温度开始渐渐降低,佣兵紧提的心脏回落。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与沉重的马蹄声。
佣兵侧耳听了一下,“是巡骑兵,快走。”
他拉着她上了黑马,拉紧缰绳,轻踢马腹。
马儿像离弦之箭跃出。
狄俄倪克斯坐在他的高大的背后,眼前的视线被挡的严严实实,有些不太高兴。
“为什么要跑?”
佣兵冷声讥讽,“你惹出这样大的阵仗,让领主那头老熊见到这好比巨龙过境般的场面,你以为他能让你完整地离开蒙奇顿堡?”
巨龙:人类,命短,个小,脾气大。
她转而盯着佣兵后腰与背部,那里穿戴着用来放匕首与弯刀的皮革履带。
周围的人迹渐少,黑马放慢速度。
佣兵在一处废弃的街巷将倪克斯放下来。
龙一爪拍开他的手,自己跳了下去。
佣兵额上青筋直跳。
黑马被拴在倾倒的废墟旁,好奇的望着两个人。
“你的魔法怎么回事?”佣兵皱眉。
她的魔法如果闭上眼睛去感受,简直就像……巨龙本源。
这不应该,人类得到魔法,需要逐渐消磨弱化龙的气息才能取为己用。
不然巨龙暴虐的魔法,将会撑破并撕碎人类脆弱的躯壳。
他此前一直以为在崖下捡到她时,她糟糕灼热的身体状况是在抗拒龙的污染。
现在看来,以她这彪悍的水平,他深深怀疑是她自己情绪影响的缘故。
比如生气或者郁闷,因为佣兵此刻就能感受到倪克斯又开始像刚见到她时满身的灼热感了。
狄俄倪克斯面不改色,搬出魔法师:“梅蒂拉说我对龙的魔法有抗性。”
佣兵全当耳旁风,“小骗子。”
他显然问不出什么实话来,远处的巡骑兵的动静也渐渐停歇。
是时候离开了。
葛利沃夫去解马的缰绳,“一个看不住就出来惹事,等回去就看梅蒂拉怎么教训你吧。”
“不能说给梅蒂拉。”龙淡定地说。
他气笑,“为什么?”
狄俄倪克斯自己爬上马背,陈述事实,风轻云淡地威胁道:“你偷了梅蒂拉的龙蛋壳。”
所以他才警告她不要被梅蒂拉发现龙蛋。
佣兵的脸顿时变黑。
佣兵咬牙切齿,翻身上马,“很好,很公平。”一人替对方隐瞒一件事。
他想,最近总是和小动物犯冲。
没成年的小姑娘和小动物一个脾气,没什么两样。
正要喝马前进,佣兵忽然脑海闪过一线白光。
他反手摸向自己的后腰,手下空荡荡。
葛利沃夫停下马,对身后的少女伸出手,“拿出来。”
狄俄倪克斯犹豫了一会,把他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各种匕首短剑还了回去,没一会就堆满了男人的大手。
佣兵:……
如果有人给她传输了财产与雁过拔毛的概念,那一定是赫尔达。
在离开贫民区的时候,佣兵感到倪克斯在后面拉了拉他的剑带。
“又怎么了?”
狄俄倪克斯指着那个蹲在墙边卖灰兔子的瘦男人。
佣兵无奈叹气。
最终倪克斯得以拎着一串灰兔子回到旅店。
艾恩与梅蒂拉早早地就在旅店等候了。
一见到两人,他们就走了出来。
艾恩询问:“发生了什么?”
葛利沃夫轻松扯谎,“贫民区暴动,她受了惊吓走丢了。”
艾恩觉得头大,“那你突然跑什么?”
他:“我突然良心发现,觉得把同伴扔在贫民区不管过意不去。”
梅蒂拉牵过倪克斯,尽量忽略她手上那串活蹦乱跳的灰兔子。
“……你受了惊吓?”魔法师发出质疑,她还能感受到倪克斯身上残留的魔力,“你确定没有惹事?”
心满意足的龙点点头,表示自己的确受到了惊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赫尔达去采访龙龙,但是话筒被龙龙吃掉了,怎么会这样,所以今天的作话就到这里了,我们得去抢救话筒。
以及感谢小野鸭与生雪脍两位宝贝灌溉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