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欣赏会附中门面喂猫?多帅啊。”
温橙笑了下:“我待会回。”
“行。”
温橙拿了试卷进去,心底有些雀跃。
她也喂过那只流浪猫的。
她的手也那样摸过它的。
教室没开灯,只有大片日光投进,温橙翘起了唇角。
梁池在睡觉,段枞的桌面上放了瓶喝了一半的百岁山,零散的几张试卷,左上角有一本红色封面的书。
温橙放轻脚步,看到那本书叫《Handbook of Robotics》。
《Handbook of Robotics》记住了。
温橙呼吸静了静,靠近段枞的桌子也让人觉得紧张。
她走到桌旁,拿起他的百岁山,将试卷放桌上,再将百岁山压在试卷上。
动作一气呵成,没人知道发丝沾在颊边,心脏攀爬了汗水。
身后响起脚步,段枞和谁说话的声音,自带一种清俊的少年气,爽漫又低懒的好听:“我之前是用arduino单片机控制,用c语言编程,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温橙僵在段枞桌边,窗帘飞舞,明暗交替的光影,回头看见他和班里另外一个男生走进教室。
这个男生好像是要参加机器人大赛,于老师推荐他去找段枞。
“你太仗义了吧,”男生有些不可思议的声音:“真的太谢谢你了,我这正一筹莫展呢,问以前的同学也没人告诉我。”
“小事,”段枞随手关上教室后门:“都是同学。”
“好,”男生问,“我总是不能确保机器人按照预先制定好的路径行驶,这个怎么解决比较好?”
“我建议你安装编码器结构,让它进行闭环反馈控制,通俗一点讲,就是两个编码器,小轮和固定件组成,分别安装在机器人的旋转中心,”段枞说,“我桌上有本书,你可以拿去看。”
温橙回了座位,拿笔在本子上写下“Handbook of Robotic”,脸颊慢半拍地红了个透,眼睛现在完全是弯的,睫毛跟着低映。
岑梨从前门进来,小声和温橙咬耳朵:“段枞人气是真高啊,就我刚刚看到艺术部那个女生,她想给段枞送礼物。这女生可不得了,刚拿下之情杯舞蹈大赛第一名,以后就是在舞蹈团当首席的,人长得特漂亮明媚,性格也温柔,是全校当之无愧的女神。刚段枞不是喂猫吗,她站在不远处盯了段枞很久,眼睛弯弯的,想送礼物又不敢。我是真没想到就这种女神都喜欢段枞。”
岑梨这袭话让心脏有点小雀跃的温橙瞬间冷静了下来。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误会了,”岑梨自顾自地笑了下:“段枞人气的确高,受尽吹捧的,但那种女神级别的女生应该不会喜欢他吧?”
温橙心脏恢复了一点热烫的温度。
上课铃响,这节是自习。
她拿笔预备写题,脑子里忽然出现一句话:明天段枞会不会也在树下喂猫?那她可不可以明天也去?
此时日光不那么像盛夏强烈,温橙却觉得现在日光是那么浓郁。
她大着胆子,在本子上小心翼翼写下一句:【明天,去喂猫吧。】
这天晚上温橙没有睡好,第二天醒来精气神却很足。阳光还没踩进地板,她已洗漱完下楼了。
胡步青戴老花镜在浇花,看到孙女神采奕奕的模样,逗她:“哟,今天怎么这么高兴?看到我们橙子这么高兴,我也高兴,不如今晚又做糖醋小排当夜宵吃?”
“不做了,排骨多少钱一斤啊,”温橙弯腰换白色布鞋:“有这个钱我都能吃多少顿蔬菜了。”
“你这么瘦,还吃蔬菜怎么行。”胡步青摘了老花镜,语气轻微不悦:“你就是得顿顿吃肉,把身上的肉养回来才行。你小时候多胖啊,肉嘟嘟的。”
“好好好。”温橙无奈笑应:“今天上完晚三回。”
胡步青拍拍温橙肩膀:“去上学吧。”
温橙坐公交去了学校,既紧张又期待地迎来了午休。
窗帘拉紧,教室不透丝毫光亮,同学们趴在桌上,均匀安静的呼吸声响彻。
温橙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像夏末蝉鸣,不断地重复。
她低头打开书包,拿出一包猫粮放进校服口袋。
耳边有风吹头发的沙沙声,温橙瞥了眼段枞座位。
是空的。
她捏紧手里的猫粮,起身出了教室。
百年香樟树下有那只眼熟的猫。
温橙按捺兴奋,走到树下喂猫。
香樟树叶吹拂,瘦弱小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
温橙摸了摸小猫,拿出猫粮,背后响起脚步声。
她回头,几个打扮漂亮的女生手里也拿猫粮走来。
温橙怔了怔。
那几个女生有一个她知道,就是岑梨昨天说的舞蹈女神。
“同学你也来喂猫呀。”女神弯唇和温橙打了个招呼,拿出猫粮喂小猫。
“是……”温橙睫毛掩盖住自卑的情绪:“猫挺可怜的。”
“诗荟,”有个女生拍了拍舞蹈女神的肩膀,“他今天会来吗?我们会不会跑空?”
温橙睫毛被风吹得晃荡不止。
“不知道哎,”于诗荟语调放轻,“再等等吧。”
“诗荟你耳朵红啦!”两个女生笑着打趣好友:“你怎么回事啊,以前见过多少帅哥的,怎么偏偏沦陷在——嗯?”
“别闹,”于诗荟声音温柔,能听出羞涩的尾调:“他和别人怎么能一样。”
“他和别人确实不一样,别人哪能得到我们艺术部女神的青睐啊,”朋友们接着打趣:“他昨天来喂猫,你怎么不直接送情书?”
“不敢送,”于诗荟小声道:“怕他拒绝我。”
温橙抿着唇看于诗荟。
多漂亮明媚的女孩,在他面前也这样小心翼翼吗。
“能理解,他的确情书和礼物都收到手软的,但诗荟你不一样呀,你多好看,性格也好,去年高一的元旦晚会,你和他都担任了主持人,我觉得——”朋友声音就此打住:“段枞来了。诗荟你把握机会。”
温橙头发被太阳光线晒得发烫,眼睛也被晃得发热,不敢再直面待会可能发生的事情,拿起猫粮起身,与拎篮球的段枞擦肩而过。
男生漆黑的碎发被打湿一点,桃花眼微弯,高大的背影完整地覆盖下来,微弯着腰,伸手擦长眉边的汗。
他周围有一群男生,大概是刚从室内篮球场打完球回。
一群人还在说话。
“段枞,明天中午还打吗?”
“今天打得这么过瘾,明天继续吗?”
段枞仰头喝百岁山:“不打了,明天有点事。”
“什么事啊?”梁池扯唇:“职校那几个人可是天天催我,问你什么再去烧烤摊附近那个篮球场打球。我说你真是男女通吃啊,别人就和你打一次球,就非得闹着和你打。”
“男女通吃是个什么词,梁池你有意思?”段枞肩膀轻撞了撞梁池:“我明天中午得教那个男生机器人比赛。”
“池哥这是不乐意你明天不陪他打球了,”周仄也是段枞的好友之一,他拿过段枞手里的球在指尖转了转:“我说池哥你真的就知足,我都没考到一班去,和你们隔了三楼。”
“谁叫你不考的?”梁池问:“是你不想考吗。”
周仄撂一眼段枞:“你看梁池什么人啊?段枞,他也就在你面前听话。”
有一道保持镇定却依旧颤抖的声音插入这群少年,是于诗荟的:“段同学,请问你还有多余的猫粮吗?要一起喂猫吗。”
温橙睫毛颤得厉害,加快脚步回到教室,刚好下午休,岑梨在她座位朝她招手:“橙子,你干嘛去了。”
“喂猫,”温橙不想隐瞒朋友,实话实说:“喂完上来了。”
“那现在要去走廊吹会新鲜空气吗?”岑梨杵下巴:“教室好闷。”
如果站在走廊,能看到段枞和于诗荟,温橙瞳孔蕴心涩,抱歉地摇了摇头:“梨子,我想休息一会。”
“那好吧,”岑梨戳戳温橙梨涡:“那我自己去呆一会。”
温橙说声好,将校服盖在头顶,脑袋压在手臂,闭上眼睛了。
她是知道段枞人气很高,可知道和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于诗荟那样优秀的女孩,又用小猫做了引子,他很可能会一时心软答应吧?
脑袋里出现于诗荟和段枞一起喂猫的场景,温橙像咬了块烂薄荷,嘴里尽是酸涩的余冽。
岑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温橙身后,在她耳边说:“原来我昨天没看错,首席女神真的对段枞有那种意思。”
温橙蓦地睁开眼,轻声问:“他们在一起喂猫吗?”
“没看清,”岑梨摇头:“被周仄和梁池挡住了。”
周仄和岑梨是发小,两人是从小闹到大的冤家。
温橙一颗心悬在独木桥上,上上下下的起伏。
“不过首席女神竟然真喜欢段枞啊,”岑梨惊讶得不能自已:“啧,这两人以前不是主持过高一的晚会吗,那时候大家就传于诗荟喜欢段枞,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后门被推开,梁池一人走进来。
“梁池,当场吃瓜的感觉怎么样?”岑梨和梁池也是朋友,她往后门瞧了瞧:“段枞没上来啊?和于诗荟喂猫去了?”
温橙抓紧校服口袋里的猫粮。
“可不是,”梁池耸了耸肩:“于诗荟邀请他喂猫,哪有拒绝的道理。”
温橙眼神暗了暗,像彻底跌下独木桥。
“不是吧?”岑梨瞳孔地震:“真去了?”
“不然呢,这节不是上自习?”梁池挑个笑:“你看他现在上来了吗。”
“还真没有哎。”岑梨又往门后瞧了瞧。
手心几乎被抓出红痕印,温橙趴在桌上,唇也咬出牙印。像有一个圆形小人在挤压她心脏,荡出来一些酸涩汁水。
门前走进一个俊朗男生,手里拿了张名单。
“哎,这么快就喂完猫啦?”岑梨看着出现在讲台上的段枞,“这也太快了吧。”
温橙抬起头,看见段枞站在讲台上。
“你还真信啊,”梁池笑了下,“逗你的,那时候刚好上课,两拨人就都走了,没去喂猫呢。”
“哗啦——”段枞拉开窗帘,教室里涌进光亮:“打扰一下,待会叫到名字的同学麻烦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温橙咽了下喉咙,原来,他没去和于诗荟喂猫啊。
她像是在坠入悬崖的过程中被人救下,松开了抓紧的猫粮。
因着段枞在讲台上,教室里一阵骚动。
原本下午睡的第一节课大家都懒恹,此时却明显比以往有活力多了。
段枞:“钟思彤,梁池,于浩,刘思雅,郑滟。”
温橙期待段枞叫出她的名字,如果名单上真有她,这大概是唯一一次他叫她的名字吧。
也许上天真做十分钟好人,段枞低沉清扬的声音在温橙耳边响起:“欧思凡,温橙。以上七位同学,跟我走吧。”
第4章 放映第四场
在听见段枞叫她的名字之后,眼前未上色的黑白素描缓慢地涂满光亮,桌子椅子黑板有了各自颜色。
风拂过面颊两侧的发丝,温橙呼吸频率逐渐有些错乱,整理好乱飞的头发,起身了。
段枞站在门口等他们,以她这个视角,能看到男生结实有力的手臂自然垂下,肌理分明的修长好看,五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干净,尾指有一颗褐色淡痣。校裤没什么褶皱地盖住两条长腿,日光被切割成明暗两半,一双当季的白色球鞋踩在明亮的一面。
温橙舌尖抵在齿贝,路过他的十七秒异常艰难,直到所有人出来,段枞跟梁池走在前面,她身体才慢吞吞放松,血液恢复了以往流动速度,两人说话的声音传到耳里。
梁池:“你明天真不去打篮球?那你这个得分后卫不去,我们这队不就必输?输队得请吃饭的,你怎么对得起我。”
“别演,”段枞轻笑了声,尾音略微带点上扬:“上次没我你不也赢了?”
“可赢得不漂亮啊,比分咬得特紧,我喜欢大幅度领先——”梁池勾上段枞肩:“那明天晚上逃课去打篮球?体育中心新建的篮球场不就是你爸看你喜欢打球才建的吗,你别浪费叔叔好意了。”
“这个月不行,陈老师让我晚三带带竞赛组的。”
“什么竞赛组?”
走到办公室门口,段枞把梁池的手拿下来:“临时组的一个英语小组,冲刺下月的省里比赛。”
温橙抿了下唇,新组的临时小组?该不会就是被叫到名字的这七个人吧?
她能被他教了吗?
温橙眼神动了动,心口像填进一团清香味的棉花。
进去办公室,温橙和六名同学围在钟鱼老师的办公桌前。
她以为段枞也会到钟老师这儿,他却去独立办公室年级组长陈老师那了。
有女生替温橙问出来:“哎,段枞怎么去那里?他不是要带我们英语吗。”
“谁说他带你们了,”钟鱼笑着吹了口茶杯的小青柑:“陈老师好不容易请动他带清北班的竞赛组,哪舍得让他带你们。”
哦,原来不是带她啊。
温橙垂眸,心口的棉花被风吹散了。她没有这个资格的。
附中清北班是一批断层级别的学神,各种考试从不与年级一块考,段枞高一那年本应也分到清北班,可不知为什么他没去,而是留在了一班。
“其实也不算带,”钟鱼翻开绿壳笔记本:“就让他在阶梯教室给大家答答疑。陈老师倒是想让他带,那我能同意吗。”
“是,您可千万别同意,”梁池说:“段枞是我们班的,当然得造福我们班,哪有造福别班的道理。”
“对了,叫你们七位同学来是为了物理竞赛的事,你们物理成绩在班里还算不错,我就打算推你们上去,然后你们晚三就在阶梯教室互补式学习,这次物理竞赛对保送有好处,你们得重视。”
梁池:“段枞不是第一吗?他不参加?”
“怎么不参加?”钟鱼实话实说:“他高一就参加过,也看不上这种,但我还是强迫他参加了。”
温橙抠了抠手心,感受到和他的差距。
“行,那从下周一开始你们就去阶梯教室,”钟鱼望了眼独立办公室的陈老师:“陈姐,段枞和清北班那几个在哪个阶梯教室,现在还有空的教室没?”
“在C27,阶梯教室有倒是有,但我建议资源整合一下,就让你们班那七个和他们一起,也能互相学习。”
“我看行,”钟鱼想了想,一锤定音:“那你们下周就也去C27吧。”
温橙的眼睛第一次在办公室亮起来。
梁池:“那我们要不会的题,能问段枞或者清北班的吗?”
“你和段枞不是朋友?你们高一都逃多少次课去打篮球,以为我不知道是吧?”钟鱼横一眼梁池。
温橙偏头勾了下唇,办公室响起一片笑声。
段枞从独立办公室出来,钟鱼朝他招了招手:“这是我们班上的七位同学,以后麻烦你顺道带带他们。来认认脸。”
段枞说了声行。
很清脆的一声响,温橙脑袋有根弦被人用力弹了下。
她不敢抬头对上他视线,只能欲盖弥彰地假装看办公桌上翠绿的盆栽,呼吸一度要停了。绿意盎然的燥热午后,风是浮躁颗粒感的烫,眼睫和心脏像溺在深水里,乌发被海搅动颤抖,飘在脸颊,有点痒,也没有勇气用手指拨它。
只要一想到他可能在认她的脸,她便有无法形容的心悸感。
过了难捱的二十七秒,男生声音依旧是散漫的清爽,因着是午后,又多两分柠檬清澈的低迷:“可以了。”
钟鱼发话:“行,没什么事你们就回教室吧。段枞留一下。”
温橙跟着人流出去,脑袋在放映他说的那句可以了。
可以了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认得他们七个了吗。
哪怕是有一点很轻微的印象,都让人高兴。
有一弯清水漾到温橙眼睛,她轻呼出一口气,回教室在橙壳笔记本上写:【可以了。】
而且,他没有同于诗荟喂猫。
其实也是相当于一种另类的拒绝吧?想到这,温橙这口气才彻底松下。
接下来的一整天,温橙始终眉眼弯弯。
吃完晚饭同岑梨回教室时,途径篮球场。女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几圈,几乎是被堵得水泄不通。
岑梨:“段枞在打篮球,要不要看看?”
“好。”
“你怎么这么开心。”
温橙哪能不开心,她还是有偷偷喜欢他的机会,周侧空气清新,像抛洒青柠和薄荷,余味凌冽中勾着津甜。
温橙站在场外,被无数道炽热视线聚焦的高挑男生拿篮球站三分线外,橘色晚霞铺开,他身荡漾暮线,有绯色日光吹在乌发,背脊挺直,挺拔阳光地立住。
眼下两队战况焦灼,到了决胜关键,大家没敢大声呼唤,皆是屏息以待。
偶尔一两个难受窃窃私语:“高二和高三组打篮球,高三学长那一队打球就没输过。”
“段枞篮球是打得好,但怎么着也打不过高三的专业队吧。”
温橙扫去计分板上,显示51比53,成败都在段枞手里这个球。
五指接触面最大地持球,段枞穿白T,两膝微曲,上身前倾,准备发力投篮,忽然,一个穿黑T的高大男生扑过来尝试拦截。
一黑一白的正面较量。
段枞桃花眼清晰明亮,手里的篮球发烫,轻滑了下突起的喉结。
观看比赛的群众倒吸一口凉气。
黑T男生是篮球队的专业选手,从没拦截失误过。看来,这场比赛高二年级有了段枞这张王牌还是得输。
只是令所有人大出意料的是,段枞反应速度非常之快,黑T扑过来之际便一个漂亮而迅速的托球转身,往后矫健迅猛撤两步飞速躲开,制造完美投篮空间,双腿发力踊跃一跳,黑T来不及反应,篮球往天空划开一个弧度,三分涮网而入。
计分板上的分数也变成了54比53,段枞一个绝杀球逆风翻盘了赛局,带着高二组赢了常胜将军的高三组。
深海的九月,日落时分比一般城市要早。现在是五点四十,太阳有往下落的趋势,余晖慢吞吞勾出,染红西方一边天,从上往下拢住大半个球场。火烧云倒影踱进,少年聚焦成一个缩影,身侧倒有绚烂踪迹。
明明只是课余的友谊赛,他还是那么耀眼。
温橙也还是只要见到他,无论隔着多远,心脏永远热气腾腾。
尖叫和鼓掌声几乎要刺破温橙鼓膜,也淹没整个篮球场。
她隔着汹涌,心底如隔岸望火的沸腾,观看他意气风发的十七岁。
有几个女孩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今天于诗荟邀请段枞喂猫,他好像没接受。”
“真的吗?我靠,我又有希望了。”
“想什么呢,段枞连于诗荟那样漂亮的也拒绝,还能看上我们吗。”
温橙的喜悦一同被这句话浇湿,是喔,怎么不是这个道理呢。
他身侧有那样多的追求者,怎么会看见这么普通的她。
她虽然有偷偷喜欢他的机会,可是他永远也看不见她。
在他那,她永远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现在连她名字也没记住吧?
薄背上黏上一层汗,乌黑发丝被风吹乱,人好像被钉在一本写满少女心思的日记本上,翻页是酸,再翻页是涩,偶有的一次欣喜,也是徒劳。
温橙还记得自己曾在一本古老的书上翻到介绍花语的内容。
泛黄书页上有那样一句话。
狗尾巴草:【此类植物在开花的时候,叶片中会长出长长的花杆,花朵开放在花杆顶部,呈现圆锥状,但由于狗尾巴草的花色为绿色,和叶丛融为一体,让人分不清这是花朵还是叶片,就像暗恋着一个人,却不被对方发现一样。坚忍、不被人了解的、艰难的爱,暗恋。】
站在篮球上看段枞打篮球这一刻,温橙才惊觉,她从遇见段枞开始的思春期,那无数个酸而甜,涩而甘的分分秒秒,似乎盛开了无数支狗尾巴草吧。
晚上回到家,温橙坐在木制座椅前抿住唇角。
有灰蒙的光亮透过窗帘倾泄在地板和桌上,她睫毛垂下抱着手机,点开段枞的Q.Q账号。
段枞的账号在附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很多女生都知道,只是没人敢加,他也不会同意添加好友。
每当温橙心情低落时候,她便喜欢在添加好友页面输他的账号,然后点开个人页面。
仿佛这样看着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没有这么遥远。
段枞网名是一个大写字母D,头像是纯白色,一点图案也没有,干净得像他本人。可越干净越让人有探究欲,他本就是一个想让人靠近的人。
可事与愿违,她和他没有添加好友,温橙能看到的信息有限,只有网名和头像。他和她的交集全靠他心善,随意的帮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心尖抹过一溜酸涩的滞味,她吸了吸鼻子,将手机搁在一边,浑身像抽干了力气似的,软绵绵趴在桌上。
是啊,她看再多次他的Q.Q账号有什么用。
温橙看了四年多,还是改变不了他们之间隔着人潮的事实。
倏忽间,手机响了下。
温橙心口郁气,伸出青葱手指摁亮屏幕,显示她被拉到了一个q.q群里。
群名是1401物理竞赛小队。
哦,温橙了然,是晚三去阶梯教室补习的七人。
梁池在群里@全体成员:【明天晚三去阶梯教室。】
大家纷纷回复收到。
温橙按了+1,私聊梁池:【请问具体是怎么安排?是大家在一起写试卷吗?】
梁池:【这个……我也不清楚】
温橙在对话框输入:【好——】
聊天框刷下一条信息:【你去私聊段枞问问吧,他应该清楚。】
回消息的手指颤抖了下,温橙眉心一跳。
梁池:【新拉的群他也在,你去翻翻列表。】
温橙喉咙发干,点进群聊滑了滑列表,一眼便看到了段枞的账号。
她偷偷看过千万次的。
有什么颤抖得厉害。
温橙私聊账号D,对话框里删删减减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合并成一句:【你好,段枞同学,我想问问明天去阶梯教室,我们需要准备物理竞赛的资料吗?】
手指点了发送。
温橙开始焦急煎熬地等待。
两分钟后,这个从没出现在她列表,头像也始终灰暗的账号第一次亮了亮。
眼前像是有一串绚烂的白雾弥漫,“嘶——”嘴腔里痛感传来,温橙雀跃地咬破了舌尖。
D:【同学你好,不用】
温橙抱手机扑在橙色床单上,嘴角勾了勾,好像收到一份最好的礼物。隔着手机,她没有面对段枞本人时的那样局促,手指戳戳屏幕:【好,谢谢你呀】
D:【嗯,没事】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加一个标点,温橙将之截图保存下来,反反复复地观看,心猿意马地洗漱完躺在床上,睡前又打开手机,杏眼里满是喜悦。
翌日,温橙盼了一天盼到了晚三,随着六名同学去C27。阶梯教室很宽敞,黑板上写的是某次活动的日期,还没人擦去。
她和大家坐在最左侧的第五排,离讲台不远不近的位置。
还没上课,梁池仗义地打印了七张试卷:“做这个吧,段枞高一参加这个竞赛用来冲刺的卷子,我给印了。”
温橙拿到试卷说了声谢谢,七个人便认真地做这张试卷。
段枞是跟清北班那批人一起到教室的。
他们坐了中间的位置,第六排,比他们上一层,人手一张试卷落坐了就开写。
一教室的人都在写试卷,明亮的白炽灯落在柔软卷面,温橙的水性笔在纸上洇开。
没人说话,也没其他动静,只有笔沙沙落在试卷的声响。
晚三是50分钟,写了三十分钟的题,温橙写完了,其他五名同学也差不多。
梁池揉了揉太阳穴,搁下笔:“最后一题你们有人写出来吗?”
“没,太难了。”
“没有,有答案吗?”
温橙倒是写出来了,不知道对不对,遂如实应。
梁池拿了温橙的卷子看:“答案在教室,忘拿了,让我们先看看怎么做的。”
其他人纷纷围过来看温橙的卷子。
“看不懂温橙的步骤,”有女生皱眉:“感觉好像不太对。”
“我也看不懂,”梁池仔细打量温橙的答案:“我再试试看看。”
温橙舔了下唇,看到段枞在和清北班的那几个学神坐在一起,面前搁了张试卷,大概是在讨论。
明明都已经在一个教室了,可好像还是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将她和他隔绝。
温橙抓着笔,睫毛遮住失落的情绪。
“段枞——”耳边忽然出现一个滚烫的名字,梁池拿着温橙的试卷朝他招招手:“待会你那边讲完过来帮我们看看题,有个女生的答案我们不知道对不对。”
“行。”
那是她的试卷,待会段枞要来看她的试卷。
不止温橙,她手里的笔也冒了汗。
从此刻起,分秒变得不确定的雀跃,紧张的愉悦,一种比较难以形容的情愫。
“叮叮叮——”没多久教室铃声打响,清北班的同学缠着段枞,过了十分钟他们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干什么啊,我们班的学霸,”梁池不乐意地瞅着清北班同学离开的身影,“有意思吗。”
“什么有意思没意思,”温橙视线闯进段枞的散漫音和白T,“哪张试卷的题?”
卷子被放在温橙桌前了,梁池拍了拍温橙的桌角:“这里,你过来看。”
脚步声不断临近。
温橙一颗心像浸泡在深海,繁茂的海草扯着她四肢,紧张地攥紧手中的笔盖。
男生高大身影遮盖住桌面,冷白的手垂在桌子上,语调清冽阳光:“同学,那我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