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不要,问他是否要帮忙拿书包?毕竟,这个位置是他让她坐的。温橙抿了下唇,在脑子里紧张仔细地组织话语,打定主意后看向段枞,嘴唇张了张:“段枞同学——”
“怎么了。”男生一层单薄的眼皮往下撂,瞳孔蕴了点很淡的日光。
广播声音响彻:“列车即将到站,请小心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本次列车去往九尾巷及沿途各站——”
一拨人下车,还没人上车的间隙,有空位留出,梁池坐到空位,叫段枞来坐。
他有座位,不需要她帮拿书包。
“……”温橙对上段枞睨过来的眼神,只好摇摇头,憋出一句话:“口误,”她硬着头皮把书包递给梁池:“给。”梁池接过。
段枞不怎么在意地点了点头,坐在对面拿出手机摆弄。
温橙一点也淡定不下来,拿出手机懊恼地玩。早知道就早点问他了,机会是不等人的呀。
胡步青发来一条微信:【橙子,再吗?考试还顺、利吗!】
橘子橘子:【在,顺利的!待会就回来了。】
胡步青过了一分钟回消息:【那就好,辛苦您了】
温橙望着错别字有点想笑,摁住语音小声说:“不辛苦不辛苦。”胡步青没再回消息,她摁灭手机,看到段枞又站了起来,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位老人,他主动把位置让了出来:“奶奶您坐。”
“谢谢啊。”老奶奶感激地道谢,步履蹒跚地坐下。段枞给别人让了座,站到温橙面前的手拉吊环,左手拎书包,右手拿手机,身体落拓靠在座位边缘,背部有很小的弯曲程度,他拎书包的手骨节泛白,手背青色的经脉血管若隐若现,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证明。
消弭的机会回到眼前,温橙毛衣下的手攥成小拳头,简单地吸了口气,视线停留在他的书包。
是国外的某大牌,她不认得,白色的很干净,没有一点泛黄的痕迹。
顿了下,温橙握拳积蓄的力量汇聚,她抬头看段枞,试探地叫:“段枞同学?”此时车厢仍是坐满,段枞让座的那位奶奶带了个四五岁的小孩满车厢地跑,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哇啦啦地哭。
段枞弯腰扶他起来,硬挺的背脊布满善意,然后对她的方向说了句,略带点笑的,在温橙听来很醉耳朵,“温橙同学,这次又是口误吗。”
温橙没忍住笑了下,手指压在水蓝色毛衣下,碰着地铁冰冷硬的座椅,摇头:“不是,”她话语很慢,思索了一番,说:“你要我帮忙拿书包吗?这个座位是你让给我的。”
段枞把小孩送到老奶奶身边,重新靠在座椅边缘,轻笑了下:“不用,书包很轻。”他笑得随意,只是礼貌的浅淡,而且还拒绝她了,温橙心里还是很开心,今天,她好像和段枞对话了好几次。
以前的那四年,她都只能看他的背影的,别说对话,就连遇见也很难。还记得高一那年,温橙得知自己考上了深海附中,从此就和段枞一个高中高兴疯了,从暑假便盼着能见到他。
可是附中很大,两人班级隔得远,好不容易有一周有一节重合的体育课,段枞那天上不上体育课,决定着温橙和他一周仅有的一次见面是否会实现,也决定她接下来这一周的心情好坏。
而事实很不如她意。段枞很少在操场上体育课,他一般会被各种老师叫去做更重要的事。所以,除去初中三年两人仅有的一次见面,以及高一乏善可陈的几次,如今同班一天能对话好几次,已经让温橙很雀跃。
他本就是个绅士的人,大概也不会让她拿书包,她不过是想借着机会多和他说上一句话。目的达成,她点点头,侧开脑袋唇角微弯。
这时的温橙还不知道,以后的一个月,她和段枞毫无交集。秋天是个多愁善感的季节,竞赛结束,物理小分队解散,再没有段枞能给她亲自上课的晚三。
她和他,又变得遥远了。
第11章 放映十一场
地铁驶到九尾巷站,温橙拎黄色书包下车。作为小分队先下车的一位,梁池拍了拍她肩膀:“好好休息,明天七点早自习别迟到。”墙壁上贴的郁香忍冬一束束像要布满,温橙还没说出那个好字,便被要下站的人群裹挟住,顺带着下地铁。
站在黄线以外,地铁重新运作,平缓地越过她。玻璃透明映照段枞,他低着头和老奶奶带的小朋友聊天,下颌线条被冷硬光切割,一双桃花眼还是很明亮的清澈。温橙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眼底也沾上些澄澈的光亮。两米开外有自动售货机,胡步青喜欢喝冰红茶,温橙买了两瓶2L装的大瓶回家。
“奶奶,”还没到家,温橙路过自家矮篱花圃,胡步青在打理栽种不久的葡萄风信子,她趴在栏杆上,像猫咪一样扬手:“冰红茶回家啦。”
胡步青从不说温橙浪费钱,兴高采烈地指示她把冰红茶倒进玻璃杯冰一小会,晚上看深海晚报的时候抿上一口,别说多快乐。
温橙在玄关处换鞋,欢乐道:“知道了,马上冰好。”
“中午吃芙蓉乌鱼片,”胡步青拿小锄头进了宽阔的客厅,“上午刚在美食频道学的,你待会试试味道怎么样。”
“奶奶你太好了,”温橙放下书包抱了抱胡步青,乌发蹭在老人细瘦的脖颈:“我感觉我这次竞赛成绩应该还不错,要是拿了奖,我每天给你带冰红茶。”
胡步青把小锄头洗干净放到墙角:“真的吗,橙子你人也不赖啊。”
“是呀。”温橙摸了摸小锄头。
“你们去考试的下午都没课吧?”胡步青走到吊椅上坐下:“下午你睡觉吧,这两个多月都在备考,太辛苦了。奶奶看着都心疼。”
“是哦,考完试晚三就不用去C16了。”温橙随手拿了本客厅杂志,眼神涣散如白雾,不去C16也代表她和段枞的交集又少了一个。
“那不是好事吗?”胡步青问。
“是坏事。”温橙可见一斑的沉重。
“你这孩子上学都上傻了,”胡步青摇蒲扇:“晚上给你做点补脑子的菜。”温橙勉强拉了个微笑,心里漾了几滴滞涩,像特调的苦咖啡,浓郁了整个深秋。
再上学,高中生活恢复以前的单调,能有段枞讲课的美好晚三彻底退出温橙的世界。深海市气温一降再降,人人穿上冬季校服,黑白的配色,是挺厚实的棉袄。十一月的第一天,期中考试成绩揭晓,岑梨转过头投喂温橙五颗金黄的板栗:“橙子你考进我们班前二十了。”
温橙笑着拨开板栗:“你是第二名吗?”
“是啊,”岑梨忿忿地看着成绩单:“段枞压了我五十分,弄得我一点自信心也没有,这人怎么不去清北班,数学148英语147这是人能考出来的分数吗?”
听闻提及段枞,温橙低下眉。她和他很久没有过接触了。
岑梨又投喂了五颗板栗:“噢对了,刚才上课钟老师不是叫你去办公室吗?”
温橙拍了下脑袋:“忘记了,我先去。”
岑梨看着橙子一溜烟跑出去的身影,差点笑岔气。
这姑娘怎么能这么可爱。
钟鱼半月前搬进独立办公室,外间的办公室老师都去开会,统一不在。温橙走进办公室,钟鱼的门关闭着,她抬手预备敲门,听见钟鱼的声音隔着木质门传了出来:“段枞,你想和女生坐同桌吗?”
段枞回应的声音有些听不真切,只能听到钟鱼继续说:“这周五不是换座位吗,我想让温橙和你坐同桌。”眼前像飞过一阵爆炸式的烟花,温橙的手缩进黑白色的棉袄里。
段枞这次回应的声音变得真切了:“有什么原因吗?”
“没什么特殊原因,我就想着你们半个月之前不是参加物理竞赛吗,应该还算认识吧,怎么,你不愿意啊?”
办公室窗户没开,无风,温橙呼吸一窒。
段枞没正面回应这个问题:“这次排座位还会有单人座吗?”
“会有,”钟鱼噢了声:“你还是更喜欢单人座对吧?”
温橙眼神动了动,抓紧了校服里的保暖卫衣,像抓住一根能漂浮上岸的悬木。两秒后,段枞清澈爽漫的嗓音传到耳朵:“对。”
温橙缓慢松开卫衣,眼神里聚焦不起任何画面。
“那行吧,本来让你和温橙坐也没什么原因,那我就给你排个单人座?”
段枞说了声行。
深秋萧瑟,风也零丁。温橙趁段枞出来前回了教室。桌上有十来颗板栗。
岑梨笑着回头:“你怎么这么快出来了啊——”顿了下,见温橙表情不对,是肉眼可见的惆怅,愣住:“怎么了?”
温橙心里有点排解不了的难过,她一边告诉自己段枞这样选择真是太正常,要换她和一个没说过几句话的男生坐同桌,那她也不愿意呀,也不是不愿意,就是单纯觉得一个人坐更自在,可另外一边,她还是止不住地难过,像被一场雨浇湿,头发湿漉漉地淌水。
“橙子你怎么了呀,”岑梨坐到温橙座位旁边,剥了颗板栗放到她手心,“钟老师是批评你了吗?”
“没有批评我,”温橙声音有些闷,像雨后潮湿迷离的绿色青苔,她抬手抱了抱岑梨,下巴磕在岑梨肩膀上,“让我抱抱你就好了。”
岑梨心脏像是猫爪扎了下,松软了一片,回抱住温橙:“哎,抱抱,抱抱就好了啊。到底谁敢欺负你啊,你告诉我,我去找那个人算账。”
“没有人欺负我。”温橙心里想,是她自己欺负自己吧,毕竟和一个人产生感情羁绊,就是要承担掉眼泪的风险,更何况,她还是没有人知道的暗恋呢,风险得多大呀,都还不能买保险的。
岑梨抱了温橙两分钟,上课铃打响,这节上英语课。岑梨依依不舍地回了座位,叫温橙不要难过了。
温橙点点头,在橙色壳子的小本子上用可擦去的水性笔庄重写了一句话:【2015.11.1 今天本人遭逢大劫。】
此后半月时间,温橙一直陷在这件事里,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胡步青最近学会跳广场舞,每每要九点才摇着蒲扇回家。
温橙为胡步青高兴,也为自己伤心。大抵青春期就是如此,他一个随随便便的举措,便让她魂牵梦绕,举步维艰。
这天是周三,下课很吵闹的时候,温橙规矩坐在椅子上看今天早上做错两个的听力原文。岑梨敲了下她桌子:“过两天弄校运会,你报名什么项目吗?”
温橙运动能力不好,过两天又是生理期,哪怕身为体育委员的梁池现在正站在讲台摇旗呐喊,她也摇了下头:“我就不丢人现眼了吧。”
“你不报我也不报了,”岑梨说,“那我们就给我们班的运动员端茶送水吧。”所谓的端茶送水,是深海校运会特有的规矩。班上每一位没有参加项目的同学会绑定一位运动员,在他|她参加完项目后送上一瓶水或者是搀扶一下。
“好呐。”温橙仰头笑了笑。
帮扶表出来时,许多女生挤在梁池桌前。岑梨目无表情地剥板栗:“她们都好想给段枞送水。”
一分钟后,挤在梁池桌前的女生散去,一个个朝温橙投来眼神。
温橙:“?”
岑梨了然地投喂板栗:“梁池应该是把你作为给段枞送水的官方选手了。”
有一束光穿越到眼眸,温橙不像岑梨这样云淡风轻,浸泡雀跃地问:“真的吗?”
“肯定是真的,不信你去看帮扶表,”岑梨把板栗壳包在纸上扔进垃圾桶,“走,我陪你去看。”
温橙握住岑梨的宽大校服衣袖,段枞和梁池都不在教室,路过就看到帮扶表上温橙和段枞的名字挂在一起。
“是吧?”岑梨明白梁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挑了个对段枞没想法的女生。橙子一看就对段枞没意思,这样的人给段枞送水才合适,对双方都好。
“是。”温橙睫毛掩盖住轻笑,像可乐气泡似的开心情绪见缝插针充斥身体每一处,盈盈虚化秋日的潮闷,“校运会是哪天开始呀梨子。”
“就明天。”
“喔,”温橙拉岑梨胳膊出教室,询问明天的送水事宜,“我没给人送过水,不知道步骤。”
“第一步买水,第二步送出去,”岑梨回头看了眼她要送水的对象,帮扶表上赫然写着梁池的名字,“走吧去买水,我明天也得送水。”
一片夕阳柔软地搭在黑板和四方格的地板,缝隙和边缘浸染橙黄颜色,像咕噜咕噜冒着水汽惹人弯唇的橘子汁。温橙心情像坐过山车,将半月前的苦恼抛掷脑后。
校运会的第一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上午是开幕式,段枞的比赛项目是三千米长跑,就在今天下午。
温橙买了两瓶百岁山,和岑梨吃完午饭后便难掩开心。岑梨没觉得不对劲,温橙长相偏甜,什么时候都是笑脸盈盈,眼眸天生就像弯的。
两点整,三千跑的十二名选手进跑场。温橙藏在乌泱泱一众为五号选手段枞加油打气的人堆里,手里的百岁山弥漫紧张的气息。
“怦!”穿红色球衣的裁判打响枪声,十二道身影像离弦的箭瞬间飙了出去。周围的女生都是来看他,嘴里和眼睛里全是段枞的名字。
日光浮在温橙脸上,五号选手暂居跑道末尾。
女生们在讨论:“欸,段枞原来也不是样样第一哎,三千米就不是。”
“他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第一,但我就是喜欢得不行,他跑倒数第一我也喜欢呐。”
人群里有女孩们温和的笑声,像思春期从柠檬树下掉的涩果,温橙咬了口,低头看矿泉水映着被天空撕碎的阳光。
“哎!段枞开始发力了!从第九名越到了第六名!他不会三千米都会拿第一吧?”
“我靠,他现在速度好快啊!”
温橙抬眸看去。偌大的操场,在最后一个弯道,段枞加速,就这么几秒的时间,飞快地甩开了第四名和第三名。
第三名和第四名被甩开后也提速,但段枞速度更快,这两选手完全追不上。
他就这么一路加速,在最后一圈,超过了第二名。
温橙手心握拳,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只剩下最后两百米。
段枞没再提速,而是用匀速的速度追逐第一名。
纵然是这样,他和第一名的差距也在缩小。到了最后一百米,两道身影逐渐重叠在一起。刚好重叠的那一秒,段枞双臂摆动幅度加大,速度提高,冲刺般甩开了第一名。
他成了遥遥领先的那一个。
越过终点那一瞬。裁判站在终点,摁了下计时器:“第一!十一分三十秒!”
耳边响起热烈的欢呼声。运会会观众人山人海地尖叫呐喊,像海浪一样打来。
深海附中有明确的规定,只能由特定的帮扶者送水。温橙谨记自己的职责,小跑到他面前。可围观她送水的女生太多,温橙脸颊烫得淌汗。
后侧方有道不明身影“咻”地横穿经过,大概也是某位给运动员送水的同学。温橙心脏凶猛悬空,脚步不受控停住,身体习惯性向前倾,脑袋撞上一具坚硬滚烫的胸膛。
段枞被撞得跟着后退一步,男生白T布料柔软,贴着她头顶乌顺的发。温橙鼻尖抵进单薄又硬朗的少年纯粹的荷尔蒙,像加了冰块的青柠和薄荷叶,清爽又刚硬的带劲。
手上的矿泉水被紧紧握着,大脑一片空白。
风声呼啸,周遭所有声音屏蔽,只剩下她疾风骤雨般的心跳声。
被日光辐照的手臂惊人地烫。温橙飞快退后两步。
头顶响起他的嗓音:“别人送水是送水,温橙同学你送水——”
温橙一米六五的身高和他相比显得略矮,直愣愣抬起头,看见段枞剔透的汗顺下颌线滑过,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仰起下巴大口喝水,喉结随之滚动,扬了点不可思议的笑:“来害我的?”
第12章 放映十二场
太阳高悬,少女耳朵浮上燥热心跳,高绑马尾被风扬得跃上日光,胡乱不定地摇摆。少年手撑膝盖仰头喝水,宽大背脊没入香樟树阴影,唯有漆黑乌发和眼睛明光锃亮。两人身后是整个操场的人,还能听到许许多多的人在叫他名字。
温橙脸烧红,像踩在松软的板栗,硬邦邦的壳被剥开,不知所措地回应,“我不是故意的,没撞疼你吧?”
“没事,”段枞喝完水拧紧瓶盖,伸手一个散漫的弧度扔进绿色垃圾桶,俊眉打上浓墨的随意劲,轻易的笑:“就你还能撞疼人吗。”
“那就好……”温橙站在段枞面前,被许多道探究的目光注视,如同打上无法忍受的烙印,她有些不适应地指了下出口的方向,“我先走了。”
“行,”段枞依旧撑膝盖恢复呼吸,眸子晶亮像透明莹灿的琥珀,“谢谢你给我送水。”
“不用谢。”温橙转身,双手摆臂小跑出了操场,阳光照在脸上很温暖,发丝跳舞缠上怦怦怦的心脏跳动,像永不停歇的海浪在彼岸翻卷。
岑梨在西操场跟随梁池选手,温橙径直回教室,眼眸像掺碎星似的亮,拿出橙壳笔记本写:【2015.11.15 今天不小心撞到他身上,这种感觉像咬了岑梨最爱给我投喂的板栗,有点甜。】
甜之后是无尽的苦。
深海附中期中考试是在运动会过后的下周四,运动会结束后全校师生投入到紧张备考的状态中。这段时间全然被语文的古诗词,英语听力的9磅15便士,数学的泰勒公式欧拉公式积分缩放,以及各种理科知识点包围。运动会被温橙永远铭记的那一幕好像成了场绮丽的梦,鼻尖闻见的洗衣粉清香和西柚汽水味化作梦境的一份子。
是了,高中生活到底是枯燥又无味,段枞不过偶尔来临她的梦境。
考试的这两天,温橙按部就班地写试卷交试卷,考完的那个晚上,教室陷入短暂的狂欢。可很快学习委员岑梨拿着复印的考试.答案下发:“钟老师说先自己对答案,考试成绩明天下午就能出。”
教室一片哀嚎,温橙也低了低眼皮,这也太快了吧,她还没做好迎接分数的准备。于是狂欢被蓦然掐断,所有同学拿着带有油纸味的复印答案埋头学习。
考试成绩的确是在第二天的下午揭晓,温橙退步了五个名次。
语文127
数学112
英语119
物理94
生物88
化学79
下晚自习路过年级大榜,她和他不在一页。温橙摁住自行车手柄的双手紧了紧,心脏被刺痛了下,把写日记的时间用来背单词和写题。
元旦前的第三次月考,温橙考到班级第十二名,如愿以偿地考进成绩单的第一页,和他的名字靠近了许多。
月考出成绩的那个下午,温橙也收到另外一个好消息。
钟鱼喜气洋洋拿着茶杯进1401班:“咱们班去参加物理竞赛的八名同学全员获奖,段枞省一等,梁池和温橙省二等,其他同学省三等。”
彼时温橙还在严密计算自己再考多少分能靠近班级前十,岑梨率先激动地摇她的肩膀:“橙子省二等!二等!”
班里艳羡的目光扫来,温橙也激动地亮眼睛,她不是一个聪明人,只是最普通最普通的温橙,弄懂一道别人几分钟就做出的物理题往往要花上一整夜的时间,用半条命努力备考才考出这样的成绩。
没有人知道,她熬夜学习最辛苦时,唯一的愉悦活动,是隔着手机屏幕翻段枞的q、q空间。
梁池在底下喊:“钟老师荣誉证书在哪?这还是我第一次得二等,还想拍个照发朋友圈装逼呢。”
全班哄堂大笑。
岑梨望梁池一眼:“温橙也是二等,你看看橙子,再看看你,差别怎么这么大。”
“好了好了,别吵,”钟鱼喜上眉梢吼人也和顺:“荣誉证书不在我这,学校打算下周一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同学面发。”
“搞这么隆重?”梁池扫一圈,没见段枞,哦,他在篮球场打球。
“可不吗,”钟鱼敲了敲讲台:“就我们班全员获奖,其他班都没这么好的成绩。清北班都只有四名获奖的。”
“嘶——”全体同学惊叹:“我们班这么牛啊!”
岑梨握起温橙的手摇晃:“听见没!你已经很厉害了,别再咬牙努力学习了,稍微松口气吧。”
梁池朝温橙吹口哨:“我们之前说过,获奖去聚餐看电影,不如就明天吧?明天上完第五节课就放三天元旦假。”
“什么,能带我一个吗?”岑梨在班上是万年老二的成绩,可就是物理差一点,从没参加过物理科的竞赛。
“行啊。”梁池说。
“太好了,橙子我还没和你聚餐看电影过呢。”岑梨窝在温橙怀里,可怜巴巴道。
温橙还在想明天段枞会不会去呢,如果他也去那就是最好的情况:“好,我们明天去,顺便一块过元旦。”
岑梨开心地嗯了声。
梁池看着温橙和岑梨,惊讶抵了抵舌尖:“不是吧,你们这反差也太大了。”
真不怪梁池惊讶,班里也有很多人觉得温橙和岑梨这两人很反差。
温橙长相柔软,岑梨长相高冷,一软一硬,怎么样都应该是温橙窝在岑梨怀里吧?可偏偏不这样,通常情况下都是一脸高冷的岑梨趴在温橙身上。
“滚吧你,”岑梨横一眼梁池,轻挠了下温橙下巴,语调放软:“橙子,明天看电影我们要坐一块。”
温橙摸着岑梨头发点头:“好。”
“……”梁池:有够反差。
第二天是2015年最后一天,温橙跟胡步青说了和同学一起跨年。这么重要的日子,胡步青也不在家,小老太太在和一群跳广场舞认识的朋友家吃饭。
第六节课下课,温橙和岑梨站在走廊上等小分队的其他人。日落西斜,金光普照在温橙带笑的脸庞。
梁池走过来,杵在栏杆撑脸,递出去两张电影票,“有省里的电视台来学校采访,段枞被叫走了,还不知道去不去。其他人也有点小事,你们先去市中心等我们吧。电影要开场了就进去等。”
“好。”岑梨笑意不减地牵温橙的手去坐计程车抵达深海市CBD区。
温橙却没有像刚才那样高兴。段枞是不来了吗?
电影是梁池选的,他一共买了九张连排的电影票。温橙和岑梨坐电梯到四楼,检票后进了场。下午档的电影院一般人不会多,可这场观众坐满,“九排十二,九排十三,”温橙边看电影票边找座位,找到后坐上,电影开场了。
视线漆黑,惟电影屏幕映照白亮的光。这场电影是爱情片,前一分钟是循环播放的广告,温橙眼睛盯门口,不断有人进,却始终不是他们。
她失望地扭过头看电影。
“哇,来了来了,”岑梨语气兴奋,“你们小分队是一个都不落呀。”
温橙顺着温橙视线看向门口。一群穿校服的男生女生手握电影票,低着声说话走到第九排。段枞走在最前,有明灭的光散在他清越俊挺的脸,手里拿着冬季的黑白校服自然垂下,不知道梁池说了什么,他桃花眼略微弯了些,在人群里格外吸晴。
温橙心一紧,握住电影院座椅的扶手。段枞朝她的方向走来,低头睨了眼手里的票,随后坐在了温橙座位旁边。
温橙:“!”
她轻抿了下唇角,抬头看银幕。
票座位是梁池分的,他想坐在岑梨旁边待会好打游戏,又考虑到岑梨和温橙要好,便将靠近温橙的票给了段枞。
温橙不知道这些,只觉得段枞能坐在她身边已是礼物。影片一开始很慢热,是青春的校园,温橙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看青春片,眼下段枞坐在她身侧,精神被分去了大半。男生长腿支在地面,清瘦的手指靠在扶手,闲散掀着眸看银幕。
距离太近反而不好总是去看他。温橙担心他发现什么,只好盯着屏幕,不知不觉间将这个电影看了进去,甚至泪点低地掉了泪。
温橙第一次看这么感人的电影,哭得稀里哗啦,右侧送来一张纸巾,男生声音压低,显得磁沉的懒洋:“擦擦。”
温橙大脑宕机,他是怎么知道她哭了的?
段枞对爱情片无感,父母破碎的爱情让他觉得世间感情多不牢靠。他看得昏昏欲睡,打不起一点精神,直到一滴冰冷的液体掉在手臂。
段枞蹙了下眉,抬头看向左侧的女生。她好像是看哭,眼泪悉数掉在他撑在扶手的手臂。
他抬眸看电影,一个女生在给一个男生切橙子吃。电影情节实在不感人,段枞认真思考了下,难道,是名字里有橙字的人见不得别人吃橙子,会伤心?
温橙百思不得其解地接过纸巾看向屏幕,余光里看到段枞也看起了电影。
她擦掉挂在眼睫的泪珠,聚精会神地盯电影银幕。
男女主角切完橙子后,坐在沙发上诉诸分开十年的痛苦和经历。一分钟后,原本伤感的音乐切成燥热的唯美纯音乐。
男主扣住女主的头,爆发式地吻在了一起,发出令人害臊的声音。
紧接着,男主脱掉女主的衣服,镜头切到两人身体贴住身体,有很轻的呻.吟声,且动作还在持续。
温橙侧过头没再看屏幕,耳朵飞快地红了。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她不知道的是,段枞也侧开了头,下一秒,她不经意对上了男生干净漂亮的桃花眼。
3D环绕的影院,那些情动的声音环绕耳侧。
温橙心脏重重地响,手指蜷缩了下。
第13章 放映十三场
岑梨和梁池眼睛也不眨地看银幕,小分队其他人也没谁侧开脑袋,温橙这才发现侧头的就她和段枞两个人。
屏幕没什么光亮映照,影院一片漆黑,男生侧头,不经意朝着她的方向,劲挺硬朗的脖颈肤色冷白,双眸漆睫微哂,瞳孔有盈进一些不知哪来的光亮,照得眼睛纯粹的清晰。
两人视线对上那一瞬,温橙手指蜷缩得厉害,没有被头发遮住的耳朵冒红,像打翻在地的番茄汁。光线是影影绰绰的黑白色,像漫画里打着粉红气泡的特殊心动场景,有一束小型烟花在周侧炸开,温橙心脏像安了马达,无休止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