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家里用的,都是他从101拿上来的。
林循推着车,沈少爷坠在她身边,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搭在推车把手上帮她一起推。
他们步速如常,穿梭在超市的货架间,没人能发现沈郁的视力障碍。
林循走到家居区,拿了双冬季的棉拖鞋扔进购物车里。
沈郁伸手摸了摸购物车里的东西,半晌后语气有点玩味地说:“……给我的?”
她本想点头,但见他笑得欠揍,改口道:“没,给我自己买的。”
“哦,”他又摸了摸那拖鞋,从头摸到尾,张开食指和拇指比量了一下尺寸,挑眉道,“那是不是买的有点太大了?”
林循平静道:“我脚大,不行么?”
“……”
沈郁眉尾轻扬,“行是行,但这双不太行。”
他说着,把那双拖鞋放回原位。
林循不解,刚想去拿回来,便听他说:“有没有情侣款的?”
“……”
林老板愣了下,她还真就没想过这种事。
对她来说,拖鞋就是拖鞋,能穿就行。
给他买一双新的,也只是因为他自己的那双是夏季款。
这些天昼山气温已经降到零下了。
不过,谈恋爱的话。
好像,这种仪式感也是要有的。
“有倒是有。”
林老板咳嗽了两声,带着他走到另外一个货架旁,“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沈郁:“都有什么颜色的?”
林循看了眼货架上的所有款式:“有一款是白色的底红色的爱心,还挺好看的,毛茸茸的。”
她原本觉得这个不错,可看了眼价格,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拖鞋要一百多啊,两双就是两百多。
情侣的钱这么好挣嘛?
林老板迅速改口:“这个就算了吧,太不耐脏了……”
她把目光投向另一排价格亲民一些的。
“这个,女生款是粉色兔子,男生的是蓝色兔子,”她拿起来看了眼,价格倒是合适,就是,“好像有点土……”
林老板一边描述,一边弯腰挑着,对比了各种款式和价格,最终决定买一款棕色小熊的,男女同款,只不过女生的那款,小熊脑袋上有个粉色的小蝴蝶结。
还蛮可爱。
她挑完才发现,虽然问了他想要什么颜色,好像并没有参考他的意见。
毕竟这拖鞋有他一半。
林循便又放回去,问他:“那你想要哪个?”
“就棕色的吧,”他听出她语气里的偏好,顺着说,“棕色适合我。”
林循闻言看了他一眼。
棕色适不适合不一定。
小熊,好像挺适合的。
俩人挑完拖鞋,又很顺理成章地去买了情侣牙刷、牙杯、马克杯、围巾……
林老板借机挑了一对情侣毛线帽,底下是寻常的款式,灰色针织松紧冬帽,但顶上趴着圆滚滚的泰迪熊。
等结完账从超市出来,她借口外头冷,淡定地给沈郁戴上帽子,又牵了他的一只手,把几个购物袋塞到他另一只手上,不给他触摸发现玄机的机会。
他果然没察觉,神色如常地拎着大包小包回家。
等摁开101的门,姜老太往玄关看了眼,蓦地瞪大眼睛。
老太太慢悠悠掏出眼镜戴上,又仔仔细细看了眼冷着脸的外孙,以及他脑袋上趴着的那只泰迪熊,乐得前俯后仰,好半天说不出话。
沈少爷狐疑地掀了掀眼皮:“……笑什么?”
“没事,”老太太偷偷给林循竖了一个大拇指,“就是觉得你今天挺像个人。”
“……”
等吃完午饭,林循本想去一趟孙律师的事务所,还没出门呢,就先一步接到了孙律师的电话。
“我正想去事务所呢,没想到您就给我打了电话,好巧。”
电话那头,孙律听她的声音挺有中气,舒怀笑道:“看来是恢复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前几天听你说,你最近在看心理医生,怎么样,好点没?”
“嗯,吃着药、一周做三次心理辅导,情况还算比较稳定。”
林循没细说。
其实这种心理上的疾病不像头疼脑热,不是挂两天盐水、吃两天药就能好的。
她昨天半夜又惊恐发作了。
幸好沈少爷在边上,及时给她拿了药。
上次林循从医院开回来的药瓶上,都被他贴了细致的盲文标签,什么情况吃哪种药,一次吃几粒都标得清清楚楚,这样在她情况不好的时候,不用她自己找,他也能帮忙拿药。
“那就好,”孙律松了口气,叮嘱她,“总之心理上的病有时候比生理上的更难对付。我有很多客户,在经历了一些刑事犯罪后,都患上了创伤后应激反应。其中有一位,好不容易在一次爆炸案中活了下来,却因为心理问题,最后自杀了。”
他说得唏嘘,也有劝诫林循的意思。
毕竟她当时躺在病床上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连孙律看了都心惊不已。
“好,我会注意的。”
孙律师“嗯”了声,这才切入主题。
他的语气严肃了一些:“前几天你跟我说的事,一开始我觉得是你想多了。但这两天我仔细复盘了一下证据链,发现兴许真的有这个可能。”
林循听罢眉心蓦地一跳。
上次做完那个噩梦之后,她自己都觉得太扯了,第二天醒来之后便没当回事。
可在医院遇到王素梅之后,她又接连做了几次噩梦,才去找了孙律师,跟他坦白了自己的猜测和隐忧。
起初孙律师自然是不相信的,当年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孙律师在经过细密的侦查后,发现了一些警方没有收集到的侧面线索。
几次会面之后,赵一舟在孙律的心理压迫下,顶不住压力交代了。
他交代的作案动机、作案过程、抛尸流程都是十分充分的。
何况,考虑到赵帆十六年前才十四岁,孙律师并不认为他具备作案抛尸的条件。
“想到这个可能之后,我今天上午又去了一趟龙湖监狱,见了赵一舟,”孙律师的声音有些凝重,“我重新问了一遍他对当年犯罪过程的描述。他对抛尸那段的叙述十分自然流畅,并不怎么注重细节。但在说到杀人过程的时候,却着重强调了很多细枝末节。”
“我记得当年也是这样,但我当时没往这方面想。”
“人在复述自己亲历的事情时,往往会注重整体的连贯性,而不会刻意去强调细节和逻辑。往往是在编造一些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时,为了使说辞更加真实可信,会下意识地添加很多细节。”
“接着,我就试探性地问了他,当年案发时赵帆在哪里。他的反应非常不自然,说话前后矛盾,而且情绪很激动,到最后可能也知道自己有破绽,干脆闭口不谈,只混说不记得了。”
“再结合赵帆那么强烈地想帮他减刑的态度,”孙律深吸了一口气,凝重道:“小林,你的梦有可能是对的。如果我没料错的话,极有可能是赵帆杀了人,赵一舟从旁协助抛尸,然后帮忙顶罪,至于作案的过程,应该是赵帆告诉他的。”
“抱歉,”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会儿,语气里有歉意,亦有怜悯和悲哀,“当年你这么信任我,但我有可能,真的抓错人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的生日祝福我都看到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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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别丢下我。◎
林循听着孙律师说的话, 脑袋里如同塞了无数嗡嗡作响的飞虫,几乎要站不住。
好在沈郁在旁边及时搂住她的腰。
握着手机的指节由于太过用力而发白,她沉默了片刻, 才艰难地摇了摇头:“您不用自责, 当年那个案子几乎没有任何证据,您能侦察出那些线索,最后让赵一舟认罪……您已经尽力了。”
孙律却不这么想,惭愧地叹了口气:“我收了你的委托费,自然是要把案子查明白的。这是我工作上的重大失误, 如果当年我成功抓住了赵帆,你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伤害。有错误,就该拨乱反正。”
他说道:“小林,前段时间你刚出院那会儿,有一家基金会看到新闻找了我,出资让我在这次赵帆故意杀人未遂的案子里帮你辩护。但现在这两个案子并作一案, 我就不能再收一次辩护费了,我会联系他们说清楚……”
他说到这, 不容林循拒绝,接着说道:“总之这个案子我会负责到底的。不过我还是想先问问你, 小林,这次你还信我么?这么多年过去, 想要找到新的线索难如登天, 我未必有把握, 但我会尽力。”
林循完全不知道还有什么基金会。
但她现在也兼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深吸了一口气, 点头道:“我信。这么多年, 您帮过我太多次, 对于这个案子,您甚至比我还了解、关心,要是连您都做不到,那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做到。”
“好,”孙律松了一口气,“那这两天我先把当年的案件卷宗、笔录重新核对一下。光凭猜测,警察也不会立案的,等我有新的发现再说。”
挂了电话,林循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一直没说话。
惊悚的猜测被权威的刑事专家证实,要说不丧气,是不可能的。
当年为了这个案子,她险些赔上了自己的前程,之后的许多年里,唯一值得欣慰的事就是凶手被绳之以法,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可如今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凶手一直逍遥法外,还在多年后再一次犯案,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并且如今想要翻案,会比当年更难。
林循想到这,手脚一阵冰冷,不自觉地攥起了拳。
直到后背被轻轻搂住,紧握的拳头被他有耐心地一点点掰开。她紧绷僵硬的身体才渐渐松软下来。
林循在他怀里抬起头,忽然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
他垂着眼,面色不比她好看多少。
“没事。”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不想再让负面情绪影响到他。
“也是好事,如果最后真的能抓住赵帆,那他们父子俩也算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赵一舟平白坐了这么多年牢,算起来,是我赚了呢。”
她语气里有刻意的轻快,他却没说话,只是一下下轻抚她脊背。
林循看他黑着脸,绷着下颚的样子,眨了眨眼睛,眨去眼里的湿润,拖长了尾音唉声叹气道:“哎哟,我对象怎么这么小心眼?我都没生气,你又生气了?”
“……”
沈郁被她气乐了,伸手戳戳她脸颊,嗤道,“行,你最大度,我最小气,行不?”
林循顺着说:“本来就是。不过我还是想劝你,别气了,生气容易老得快。你脾气这么差,我脾气这么好,会不会等咱俩五十的时候,看起来像父女?到时候人家不会以为我是傍大款的吧?那可怎么办?”
沈郁被她的厚脸皮惊到,好半天后忽然抬抬眉心,懒散道:“傍吧,我乐意给你傍。”
他说到这,埋头在她颈边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林循默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感觉好像被占便宜了。
半晌后,他笑完,突然低低说了句。
“但我的确过不去。”
林循怔了怔,便见他扯了扯唇角,没什么情绪地说:“这次我陪你一起,别怕。”
“我们将一切都归位。”
接下来一周,孙律师还没打电话过来,看守所那边也没任何消息。
林循努力地不去想这件事,该上班上班,该休息休息。
只是夜里依旧噩梦不断。
每次惊醒都是一身冗湿的冷汗。
这阵子正是项目最忙碌的时候,为了不耽误工作,林循背着沈郁,偷偷地将每天吃的抗焦虑的药加了量,原本一天吃两颗的药片,加成了一天三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加完药之后,她的精神状态好像的确稳定了一些。
这天又是下雪。
今年昼山比往年都要冷,这已经是一月份的第三场雪了,温度也一直持续在零下三四度左右。
周洲和李迟迟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每次见到下雪便兴致盎然。
林循倒是见怪不怪。
窗外大雪纷飞,林老板正坐在工位上看周洲做的宣发策划书。
《凡尘》的主题曲已经录制结束了,她听了几遍,觉得很不错,发给张成玉让他重新制作一版宣传片。
第一集的后期做得差不多了,美工也完成了几张宣传海报和Q版角色图。
万事俱备,只等着一周之后正式上线。
她刚看完一半,周洲从外面进来。
他手里拿了杯楼下买的咖啡,脱掉棉袄,拍了拍裤子上落的雪,说道:\"老大,门口有人找你。\"
林循从策划书里抬起头,下意识地以为是沈郁来接她下班了。
她看了眼窗外的大雪,又低头看了眼手机,没有消息。
这才晃过神来,如果是沈郁,那周洲肯定就带他上来了。
她抿了抿唇,淡声问道:“什么人?”
周洲挠了挠头,把棉袄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描述道:“是一个阿姨,看着大概五十多?她说是你的亲戚。”
林循没吱声,半晌后把策划书阖上,起身拎了外套和手机往楼道里走。
周洲不由得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表情有些怪,但也没多想,哼着歌回了工位。
刚走出工作室,林循站在一楼和二楼的转弯处,隔着玻璃窗往楼下看。
果然是王素梅。
她胳膊上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穿着一件玫红色的羽绒服,站在大雪里直打哆嗦。
可能是天气太冷,她一边搓着双手,一边不断地哈气。
林循当年见过她,在法庭上。那时候她虽然憔悴,但还是个保养得当的富太太,哪有现在这么狼狈。
她没表情地阖上窗户,给周警官打了个电话,这才下楼。
派出所就在附近,警察过来,要不了十分钟。
出了单元门,王素梅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几乎快走几步迎上她。
她一改前次在医院时的偏执,满脸都是谄媚的笑:“林小姐,还没下班呢。”
林循没回应,冷着眉问:“什么事?”
王素梅伸着冻得通红的双手,打开塑料袋。
里面是一袋子紫红紫红的车厘子。
“没事,阿姨给你买了点水果。”
她说着,想把袋子塞到林循手里。
林循却没接,只淡淡看着她。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
王素梅讪讪手回袋子,下一秒,声音里就带了哭音。
那情绪转变突然得像是某些烂俗的电影。
“林小姐,阿姨知道,是我们家人对不起你。但我儿子真的只是想威胁你一下,他没想杀人的,他不会杀人的……你能不能跟警察说一下……”
林循看了眼手机。
周警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她压着脾气打断了她:“你的意思是,他没想杀我,是我自己跳楼找死?”
“不是,”王素梅见她态度冷硬,语气软下去,换了个说法,“小帆肯定是态度不好,让你误解了,所以才会……但他之前跟踪你,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他没想做坏事的。我是他妈,我了解他的,求您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我。”
林循听到这里,忽然觉得这女人真的很可笑。
“我从小就没妈,”她不咸不淡地说,“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当妈的都这么可笑。”
“你儿子是个杀人犯,”林循慢悠悠地说,“还能有什么坏事,比杀人更坏呢?”
她说了杀人犯。
没说杀人未遂。
林循说完这句话,仔细观察着王素梅的表情。
王素梅很明显地愣了几秒钟,细碎的哭声戛然而止,嘴角抽动着,脸上神色莫名有些惊慌不定。
她的目光落在林循脸上,视线与她对上几秒,像是想从她眼中看出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下一秒,似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她又避开视线,哆哆嗦嗦地低下头。
知道林循不吃这套,王素梅干脆收起了眼泪,声音干巴巴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儿子不是杀人犯。至于这次的事,是他太冲动了。你要多少钱都可以提。我知道你家里穷,这么多年一个人也不容易。我们家老爷子还留下来好几套房子,你要是肯放过我儿子,我给你一套都行。”
林循没表情地问:“你要给我一套房子?如果我不要呢?”
王素梅又抬眼看了她一眼。
随即压低声音道:“你就收了吧,拿了钱日子也好过点不是。不然的话,我男人虽然在监狱里,但昼山的房地产,三分之一是姓赵的,我随时都可以让你混不下去。”
“哦,这样啊。”
林循将手抄在大衣口袋里,忽然眯着眼睛笑起来,扬声对她身后满脸肃然的人说:“周警官,怎么办,她威胁我,我好怕。”
等到了派出所做完笔录,王素梅因跟踪骚扰、威胁受害人的罪名被严重警告,并罚款五百元。
由于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并不到拘留的份上。
她进了派出所之后,整个人就开始有点分裂,神神叨叨地说着一些胡话,连口供都说不清楚。
周警官皱着眉,给她儿子赵桅打了电话。
没过多久,赵桅便急匆匆来了,进门的时候脚上还穿着室内拖鞋。
他满脸铁青地看了眼坐在审讯室里的王素梅,又回头看了眼林循。
他咬了咬牙,额上青筋都快爆出来了,压低声音呵斥王素梅:“妈,我就一天没看住你,你就出来找人家麻烦,你又去找她干什么?”
王素梅像是没听到他说话般,还在喃喃着:“你哥不是杀人犯,我儿子不是杀人犯……”
赵桅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实在忍受不了了,伸手将她一把拽起来,低声吼了句:“你要点脸行吗?你老公杀了她爸,你儿子杀人未遂。你他妈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他说到这,王素梅忽然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冷血的东西?他们是你爸和你哥,没有他们,你是什么东西?”
母子俩开始大吵起来。
林循站在一旁冷眼看了会儿,拿起桌上的外套,跟周警官打了声招呼,往外走。
不多时,赵桅忽然追出来。
他手上拿了一张银行卡。
林循低头看了眼那张卡,挑了挑眉,没吱声。
赵桅却压根不敢看她的眼睛,拿着卡的手也在抖。
他语无伦次道:“林小姐,这里面是二十万块钱……我没别的意思,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不容易,也有经济压力,这就当是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补偿。我妈她精神状态不好,给你添麻烦了。”
林循站了片刻,好脾气地接过那张银行卡看了看,而后两手用力,将它掰折了丢还给他。
“留着这钱给你爸和你哥买棺材吧。我祝他们不得好死。”
等回到家,沈郁还没回来。
他今天陪姜老太去亲戚家喝喜酒了。
林循把包和外套挂在衣架上,拉上窗帘,窝进了沙发里。
头有点痛。
她伸手摸到茶几上的药,倒了三颗出来,和水吞了,沉沉地闭上眼睛。
等被人轻声唤醒,已经到了晚上。
林循困倦地睁开眼,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好像比下午睡前还要疼。
男人俊秀的轮廓在黑暗里隐约可见。
身上的味道熟悉得令她安心。
声音也是。
“去房间里睡?在这里窝着不舒服。”
林循忽然伸手摸了摸他脸颊,哑着嗓子问他:“几点了?”
“九点多了。”
沈郁打横抱起她,几步走到卧室里,稳稳当当地将她放在床上,又帮她盖好被子。
林循闭上眼,听他在外面收拾东西。
几分钟后,他忽然拿着她随手搁在沙发扶手上的药瓶子走进房间,站在她床边,深吸了口气,冷着脸居高临下地问道:“林老板,怎么回事?我刚刚就发现这瓶子很轻,就倒出来数了数……你吃了多少?药是可以随便乱吃的吗?”
林循愣了几秒钟,扯了扯嘴角,挑眉笑道:“怎么眼睛看不见还这么不好糊弄。没多吃,就一天加了一颗……”
看他满脸冷沉,林循伸手去扯了扯他衣袖:“哎呀,别担心,我最近情绪很差,我上网查了,多吃一颗是可以的。”
他却丝毫不吃这一套,声音里带了许久没有过的冷然,压着脾气说道:“上网查?哪个网?回复的人有医学文凭么,能对你负责么?”
林循怔住,不知道说什么。
便见他坐在床边,拿出手机给她的心理医生打了个电话。
挂完电话,他才掀起眼皮,视线“落”在她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地说:“医生说了,长期不按照医嘱,私自加量,会有很多副作用。有可能药物中毒,轻则头晕、呕吐、身体乏力,重则,死亡。”
林循没敢吱声,好半天后勉强笑了下:“也没这么严重吧?我就每天多吃一颗,真的,就一颗。”
“是,幸好你还有点常识。”
他晃了晃手里的药瓶,“你吃的时间不长,剂量不多,所以还没造成什么问题。以后这药我没收了,每天给你发,你先睡吧。”
“……好。”
林循乖顺地点头,再次伸手去牵他。
却被他挣脱开。
她愣愣地看着他大步往外走,面无表情地拎了外套和盲杖出门。
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双腿曲起来,抱住了膝盖。
忽然觉得心里空洞洞地疼,难受得直想掉眼泪。
脑子里乱乱的,不知道该想什么。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其实每次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
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待着,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过了十多分钟,门口忽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大门再次被打开。
脚步声响起的瞬间,林循蓦地抬头往房间门口看。
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梳妆台上,正慢条斯理地解着外套的扣子。
他身上全是白茫茫的落雪,头发上也落了一些。
林循咬了咬唇,忽然掀开被子,光着脚走过去抱住他。
他外套上的雪落进了她脖颈。
男人的解衣扣的动作一停,许久后,才慢慢环住她的腰。
他身上的温度很低。
手也凉。
透过衬衫薄薄的布料贴着她后背,冷得她一哆嗦。
林循却觉得自己心里堵着的东西被人挪走了,血液得以流淌。
整个人都开始回温。
她吸了吸鼻子,眼睛酸得很,瓮声瓮气地说:“我以后不这样乱吃药了,我肯定好好活着,你别丢下我。”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说这种话。
五岁那年,妈妈走的时候,她紧紧牵着奶奶的手,睁大眼睛看着她的背影,一句挽留都没说。
七岁那年,爸爸去昼山打工,临走前亲了她额头一下,她也没留他。
奶奶去世的时候,她红着眼咬着牙拿着她给的存折,满心悲痛惶然,却连哭都不敢哭。
“想什么呢。”
他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惶恐,紧紧地圈住她,将她深深摁在胸口,解释道,“怎么会丢下你。我去买牛奶了,还有点吃的。医生说,最好喝点温牛奶帮助代谢药物。”
“……”
林循这才看到桌上的袋子,里头放了一瓶牛奶,还有一些零食。
她咬着唇,脸慢慢红起来。
揪着他衣襟的双手噌的一下松开。
她匆匆丢下一句“那我去热牛奶”,便拎着袋子走出房间。
等喝完牛奶,又吃了点零食,她总算觉得手脚慢慢没那么冰了。
精神和情绪也好了一些。
林循窝在沙发上,看着沈郁戴着耳机在听什么。
她凑过去看他的屏幕,发现他竟然在听第二季的台词。
林老板有些惊讶:“离第二季开始录还有一个月,你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
沈郁摁灭手机,摘掉耳机,弯了弯唇:“是不是有点失望?你对象不是天才,背台词也是要时间和精力的。”
林循愣了下。
才知道他每次能够那么流利地背诵台词,背后下了多少功夫。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说道:“没失望。我男朋友真帅。认真的男人最帅。”
是实话。
他低低笑了声,手指轻轻拨着她头发,忽然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你今天情绪很差。”
林循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儿,慢慢觉得没什么不好说的。
她把今天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也没看他,继续道:“你说,穷是不是原罪啊。为什么所有人都想给我钱呢,就很奇怪。我看起来这么缺钱吗?”
他语气没什么波动:“除了他们,还有谁想给你钱?”
林循弯了弯眉毛,说道:“好多。”
她掰着手指头数。
“我上大一的时候,系里有个辅导员,跟我说如果我和他交往,他就帮我申请最高的助学金……大三那年做电商,服装厂的老板说要包养我,一个月给我两万块……还有大四毕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