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有志气!”余子升等人抚掌叫好。
刘慎行更是笑眯眯地对萧景曜开口道:“等你长大了,要是想做买卖,可以来请教伯伯。”
萧景曜当即眼前一亮,行动快过脑子,两只爪子紧紧握住刘慎行的手,大声道:“一言为定!”
余子升啧啧称奇,“这小子倒是精得很,知道咱们几个谁是做生意的行家。这会儿也没想着他爹。”
“真要跟着元青学做买卖,那岂不是赔得底裤都不剩?”其他人大笑。
刘慎行也乐不可支,继续笑眯眯地问萧景曜,“曜儿怎么知道刘伯伯会做买卖?”
萧景曜无辜地看着他,“爹说了,你的酒楼,客人多,肯定挣钱。会挣钱的,就是买卖做得好的。”
刘慎行都嫉妒了,恨不得这是自己的亲儿子,开玩笑似的对萧元青说道:“我看曜儿该是我儿子。”
“去去去,你自己不是有儿子吗,盯着我儿子干什么?”萧元青赶苍蝇似的挥手,十分唾弃刘慎行这种馋自己儿子的行为。
“哟,几位少爷可是稀客。”
几人正笑闹间,前方传来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萧景曜循声望去,就见一白净微胖,约摸二十出头的男子,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众人。
萧景曜敏锐地察觉到对方那令人不舒服的目光在萧元青脸上停留了较长一段时间,又从自己身上刮过,而后对着萧元青皮笑肉不笑道:“萧少爷这是想带着儿子看看萧家以前的产业?怎么说都是我们云开楼的老东家,想进就进来吧,我们孙家不至于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就是怕萧少爷心里不痛快。”
这话说的怪恶心人的,正话反话都让他给说了,萧元青的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
余子升皱眉警告对方,“孙耀祖,适可而止!”
“余少爷发话了,小的自然从命。”孙耀祖弯腰赔笑脸,对着萧元青也是满脸堆笑,“说来我还是要感谢萧少爷,要不是萧少爷眼界高,魄力大,玩得尽兴,我也得不到两间这么好的铺面,还是萧少爷大气。萧少爷若是不嫌弃,便进来一起喝杯小酒。”
“瞧我,又忘记萧少爷那身巨力了。好心提醒一句,店里精贵的东西可不少,你要是像之前那样控制不住手劲,怕是又要破回财。”
一番话可把萧元青恶心得够呛,要不是怀里还抱着萧景曜,萧元青都想撸袖子再揍孙耀祖一顿。
萧景曜的怒气值也暴涨,从萧元青怀里探出头来,用孩童独有的清澈眼神好奇地看着孙耀祖,稚嫩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爹,这就是我们家不要的那两个东西吗?”
众人愣是在萧景曜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出了一种“我家不要的破烂你捡回去当宝贝可真没见识”的感觉。
余子升当场爆笑,萧元青脸上的怒容也不见了,恨不得抱着萧景曜狠狠亲上一口,乐呵呵地点头道:“对,这就是我们家不要的东西。走,爹带你去货郎那里逛逛,你挑中什么好玩的,爹都给你买!”
孙耀祖大怒,却碍于余子升在场不好发作,只能看着萧元青抱着萧景曜扬长而去,气得进了店铺后就狠狠砸了套茶具。
萧景曜趴在萧元青肩上,抬头看了一眼挂着高高灯笼的云开楼,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让对手破产的一万种方法。
萧元青几人却兴致高昂,就算觉得小孩子太过吵闹,不太喜欢小孩儿的少年们都对萧景曜眼馋不已,“元青,你这儿子,生下来是来报恩的吧?”
萧元青得意仰头,“那可不?”
“快快快,去泰丰楼,让元青请客!”
刘慎行抬手给了对方一肘子,“瞧不起谁呢?去泰丰楼还能让你们付账?”
萧元青轻轻把萧景曜往空中一抛,“走,咱们先去泰丰楼吃大户去!”
刘慎行越看萧景曜越喜欢,真心觉得这小子不是池中之物,再三提醒萧元青,“曜儿念书之事,你心里可有章程?千万别耽误了孩子。”
认真说起来,萧景曜除了那张脸,这股子聪明劲儿还真不像萧家人。
自认聪明人的刘慎行都忍不住眼红。
萧元青迟疑,“他还不到两岁,会不会操之过急?”
余子升这回和刘慎行看法一致,“你先自己在家教他认几个简单的字,看看他乐不乐意学。”
萧景曜可算是听到个靠谱的建议了,一时间竟有些感动,不容易啊,还能从这帮纨绔的嘴里听到念书上进这种正经的提议,萧景曜正愁自己年纪太小什么都干不了,念书好哇,能解决不少问题,以后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接说,问就是读书开了智。
萧景曜当场点头,大声喊道:“我要念书!”
作为一个尊重孩子的爹,萧元青对萧景曜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儿子想念书?安排!
萧元青和小伙伴们大吃大喝一顿,顺道又在货郎那儿买了顶虎皮帽扣在萧景曜头上,又给萧景曜挑了一把小剑,一个陀螺,一个小竹马玩具,还有一个傀儡木偶。要不是实在拿不下,萧元青还想给萧景曜再多买点玩具。
就这样,萧元青一手抱着萧景曜,一手拿着竹马玩具和傀儡木偶,萧景曜拿着小剑和陀螺,父子二人两手满满当当地准备回家。
经过糖人摊时,萧元青又买了个小糖人塞进萧景曜手里,乐呵呵道:“爹小时候最爱糖人,每回出门都缠着你爷爷奶奶买。你看爹对你多好,都不用你缠着要东西,就主动给你买。”
萧景曜看着手里的小男孩糖人,面无表情地把它塞进萧元青嘴里。
自己想吃就直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萧元青感动不已,儿子果然最心疼我!
第二天,萧元青也没忘记萧景曜嚷嚷着要读书的事儿。他倒不至于离谱到现在就把萧景曜送去私塾念书,真这么干了,萧元青指定被暴怒的夫子给赶出去。
送个不到两岁的娃来上学,故意找茬呢?
但萧元青也有自己的办法。作为一个纨绔,萧元青当年开蒙的时候,可是有西席先生的。
萧景曜就这么被萧元青抱去了西厢房,这里头好好保存着萧元青当年念书的一些用具。蒙学书籍自然是有的,四书五经等名家著作也不缺,还有一套完整的史书,以及诸子百家的一些著作。
萧景曜当即瞳孔地震,果然烂船还有三千钉,萧家的家底,总会冷不丁地给他一点小惊喜。
众所周知,古代读书不易,其实花费的大头在买书和文房用具上面。和这部分的花销比起来,给先生的束脩反而算不得大支出,还有同窗之间的交际往来,也是一笔开销。
像萧家先前那种给萧元青单独请西席先生的行为,花费更大。除了要负责先生一年的吃穿用度之外,还得按月给束脩,三节两寿同样要给贺礼。给先生备的笔墨纸砚也不可太次,一整年下来的花费,都够去私塾上几年学了。
萧景曜也奇怪,“爹不去私塾吗?”
萧元青这种外向好动的性子,更加适合去私塾交朋友吧。一个人在家跟着先生念书,总感觉和萧元青的画风不太搭。
萧元青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心虚,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萧景曜,最终决定不讲道理,“小孩子家家别打听那么多!”
去私塾念书,结果因为学习太差,又伙同狐朋狗友扰乱课堂秩序而被先生赶出私塾这种丢脸的事,怎么好对儿子说?他这个当爹的不要面子的吗?
萧景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萧元青,一看他这羞恼的模样就知道这里头有故事,想必还不是什么光彩的故事,大概是萧元青的什么黑历史。作为一个贴心的好儿子,萧景曜当然是选择不再继续追问啦。
反正他还可以偷偷问萧子敬和齐氏,这两人肯定十分乐意卖儿子。
萧元青翻出自己当年的练习本,目露怀念,忍不住对萧景曜感慨道:“这是爹六岁时写的,比你现在也大不了几岁。那会儿我也是个矮墩墩的小孩子,一转眼竟然儿子都能念书了。时间过得可真快,爹也老了。”
萧景曜瞅了瞅萧元青那张年轻俊美的面庞,觉得他这声感慨实在好没道理。
萧元青十九岁成亲,二十岁当爹,今年年芳二十一,搁后世大学都还没毕业,纯纯小年轻一个。他这个年纪,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老的?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萧景曜只觉得萧元青夸张。
萧元青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这张脸和老一点也不搭边,赶紧摇头道:“呸呸呸,我大好的俊俏青年,一点都不老!”
萧景曜坐在小案几前面,好奇地翻着萧元青当年写的大字。
说实在的,这笔字写得,实在是不咋地。那一大团一大团漆黑的墨点,萧景曜看着都觉得眼睛疼,也不知道当年那个西席先生是怎么能从这一堆鬼画符中,硬生生找出几个稍微清楚一点的字给画上红圈的。
由此可见,不管哪行哪业,混口饭吃都不容易。
萧元青老脸一红,再厚的脸皮也经不住这样的尴尬场面,赶紧把练字本都收起来,故作镇定地解释道:“那是爹刚学写字的时候完成的课业,小孩子刚学写字都这样。你现在还小,不能练字,爹就教你认几个简单的字。”
说完,萧元青磨好墨,提笔在纸上写了“上大人孔乙己”几个大字。
不得不说,在先前那份丑得伤眼睛的字的衬托之下,萧元青现在写的这几个字简直堪比二王在世。
但萧元青的字也只是乍一看挺像样,仔细一看,笔锋框架都有问题,属于放在夫子面前能被夫子数落两个时辰的标准错误模板。
萧景曜都不忍心再打击萧元青,合着萧元青学了十几年,一手字也就比小孩子好一点?
摸着良心讲,萧景曜上辈子看到的某些少儿书法作品展,字都写得比萧元青好。
萧元青心虚地看了萧景曜一眼,没在萧景曜脸上看到什么奇怪的表情,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曜儿没开蒙,分不出字的好坏,他这个当爹的面子,保住了!
萧元青又哪里知道,他的底裤都被萧景曜给扒掉了呢。
萧景曜端端正正坐在书案后面,给足了亲爹面子。萧元青当惯了学渣,头一回教人认字,也觉得稀奇,指着纸上的字挨个儿教萧景曜认。
萧景曜本身就是个伪儿童,又有意表现,萧元青教一遍他就全都记了下来。就算心大如萧元青,都被萧景曜给震撼到了,不可思议地反问萧景曜,“你真的都记下来了?”
说完,萧元青还不死心地换了张纸,打乱顺序把这几个字重新写了一遍,让萧景曜再次进行认读。
他这个学渣对作弊套路门儿清,当年他还在私塾念书的时候,因为记不住夫子教的那几个字,只能按顺序把它们背下来,萧元青有理由怀疑萧景曜也是记下了字的顺序,没记住每个字的样子。
然而萧景曜是那种连六个汉字都记不住的学渣吗?他上辈子的真儿童时期都没这么丢人过。学神的世界,真的不是学渣能理解的。
萧元青就看着萧景曜迅速地念书他指着的字,“孔、大、上。”
之后还嫌他指得太慢,直接自己动手,一边指一边读,把这六个字认得牢牢的。
萧元青目瞪口呆,而后就是狂喜,抱着萧景曜一路狂奔到正院,激动得都破了音,“爹,娘,曼娘!不得了啦,咱们家祖坟冒青烟了,真的出了个过目不忘的天才!”
“什么?”齐氏原本被萧元青吓了一大跳,听完萧元青这话后,齐氏瞬间手不抖了腿不晃了,一阵风似的奔了过来,“曜儿真的过目不忘?”
“是!”萧元青狠狠点头,“我教他识字,都不用教第二遍。”
“哎哟哟,快,曼娘,咱们家还有多少香烛和纸钱?都拿出来,全都烧给祖宗!这真是祖宗显灵啊,我们萧家真的要出个状元了!”
师曼娘同样喜不自胜,赶紧跑去找香烛和纸钱。
最淡定的反而是萧子敬,这位坚定不移地认为萧景曜是列祖列宗给萧家的天才后代,对萧景曜一切异于同龄人的表现都接受良好。现在萧元青确定了萧景曜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萧子敬也丝毫不意外,还能镇定地批评萧元青不够稳重,“看你,一惊一乍的,曜儿都比你稳重。”
“不过,这等大好事,确实该给列祖列宗们好好上炷香。”
萧子敬说完,又嫌弃地看了萧元青一眼,思忖片刻给萧元青安排了新任务,“你今晚在祠堂好好跪一晚,诚心诚意感谢祖宗。”
萧元青险些跳起来,跪一晚祠堂,他这几天都别想好好走路了,当场顶嘴,“要表示诚意,您去跪着不是更合适吗?”
萧子敬随手抄了根筷子就往萧元青头上砸,“我跪?我要是有个过目不忘的儿子,早二十年前我就跪了,你有这个本事吗?”
萧元青一边抱着萧景曜躲避来自萧子敬的攻击,一边提醒萧子敬,“爹你悠着点啊,打坏了我不要紧,您的宝贝孙子还在我手上呢!”
气得萧子敬差点当场脱下鞋要抽死这个不孝子。
当然,萧元青也就皮这一下,儿子出息,萧元青可得意了,老老实实地跑去跪祠堂,跪之前还贱嗖嗖地对萧子敬长吁短叹道:“真羡慕您不用跪祠堂,我有曜儿这个天才儿子,不跪祠堂感谢一回列祖列宗,祖宗们都不答应。”
萧景曜当场就是一个好家伙,萧元青活这么大还没被萧子敬打死,妥妥是因为萧子敬父爱如山啊!
萧景曜对他爹的作死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因为萧景曜这一波天秀行为,萧元青也被萧子敬按在家里,每天教萧景曜认字。
至于为什么萧子敬自己不亲自教他的宝贝孙子?萧元青偷偷向萧景曜吐槽,“你爷爷那手字,还不如我呢!”
萧景曜:“……”
很好,一看就是亲生的。突然就感觉自己的压力更大了呢。
第010章
正宁元年对萧景曜来说,是个值得纪念的年份。在这一年他完成了从爬行动物到直立行走的转变,还展现了一把自己过目不忘的天赋,现在萧家人全拿他当神童,对他抱以厚望,真可谓是全家的希望。
萧元青这个容易嘚瑟的性子也藏不住事,他那一圈好友都知道了萧景曜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纷纷跑来看稀奇。
学渣们对神童这种物种既好奇又敬畏,南川县都多少年没出过神童了,没想到让他们见着了一个。
尤其是,这个神童竟然还是他们这帮学渣中的一个生的。
这就更令他们震撼了。好几个人心里忍不住产生了一点不合实际的幻想,觉得都是一起玩耍的好伙伴,脑子都差不多,萧元青能生个神童儿子或许他们也可以?
萌娃有时候还真是催生利器,这不,除了铁了心不成亲的余子升之外,其余几人心里都痒痒的,没孩子的寻思着让家人帮忙相看个好姑娘,看自己能不能生个像萧景曜这样聪明的儿子。有孩子的也暗自琢磨,不如再生一个,万一祖坟冒青烟真的撞大运了呢?
看看萧家,接连出了三代败家子都能出个神童,说不准这世上还真就有祖宗显灵这回事。
萧景曜从萧元青那儿得知了那一众纨绔的想法后,脸上顿时浮现出迷之微笑。这种事情是他们想就能实现的吗?天真!
很快又到了腊月。
萧景曜穿着厚厚的狐皮裘衣,带着暖和的虎头帽,脚下踩着新做好的虎头小皮靴,手里还抱着个小暖炉,整个人被裹成一个球,被师曼娘抱着去正房给萧子敬和齐氏请安。
萧家本来不讲究这套,但师曼娘是秀才之女,从小就被灌输了一脑袋的贤良淑德和孝顺之道,嫁进萧家后,除了坐月子那段时间,其他日子,师曼娘都坚持每天来给长辈问安。
好在萧家这间宅院也不算大,萧家人本来就在正房用膳,齐氏和萧子敬也想见孙子,所以也没怎么拦着师曼娘,但齐氏可不是那等给儿媳妇立规矩的恶婆婆,师曼娘来得早,齐氏便亲亲热热地同她说话,婆媳俩聊一聊萧景曜的趣事儿,再聊聊时兴的衣裳款式,首饰,妆容,感情好得不得了。
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萧景曜也喜欢来正房陪萧子敬和齐氏。
不过今年和去年可不一样,去年这时候萧景曜还躺在襁褓里,被裹成一个大红包,抗议都抗议不了。因为天冷,萧景曜整个年都是在襁褓里度过的,根本就没出过门。
今年,萧子敬和齐氏有别的打算。
虽然说萧子敬人丁稀少,族里和他们血缘最近的都隔了三代人,又不怎么来往,实在算不得亲密。但萧景曜毕竟姓萧,一直不回族里也不是个事儿,好歹总要上个族谱哇。
正好现在萧景曜会走会跑身体倍儿棒,也不怕把他带出门后让他受寒生病。所以萧子敬和齐氏决定,今年过年,还是要回族里看看。
萧景曜对此没什么意见,他早就奇怪了,萧家好像都没什么亲近的亲戚。先前他的百日宴,族里也就是族长的一个儿子带了几个后生过来道喜,齐氏和师曼娘那边的亲戚都没露过面。
这种情况,对于习惯了大家族生活的封建社会来说,是不太符合情理的。
现在萧景曜才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不是齐氏和师曼娘的娘家不肯来人,实在是没办法来。
齐氏当年是逃难来的南川县,一路跟着逃难的难民从兖州走到雍州,最后到了南川县,菜刀一直不离手,自有一股狠劲。据说亲人都死绝了,一个正经亲戚都没有。
说来也是天定的姻缘,当年萧子敬还就对手拿菜刀浑身狠劲的齐氏一见钟情。正好萧子敬他爹也觉得儿子好像和他一样,性子也长歪了,好的没学会,尽学他败家,琢磨着得给儿子娶个厉害点的妻子,还真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所以师曼娘曾经说的齐氏命好,还真不是一句恭维话。
师曼娘自己虽然是个秀才的女儿,但师秀才妻子早逝,自己身子骨又不好,膝下只有师曼娘这一点骨血,生怕他撒手人寰后,师曼娘被族人欺凌。
正好碰上齐氏想给萧元青说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安排孩子一见面,两人都对对方十分满意。两家便火速说定了亲事,师秀才为师曼娘定好了亲事后闭了眼。
师曼娘一个还在孝期的孤女,模样生得又十分不俗,族里有那黑心肝的,便想把她卖进烟花之地。要不是萧家照看着,师曼娘的日子不知道会有多凄惨。
等到师曼娘出了孝,齐氏火速张罗好了亲事把人娶进了门。
有这一桩恩怨在,师曼娘对师家的族人也冷了心肠,根本不拿他们当亲戚。
这么算下来,萧家的近亲还真就一个都没有。
这么一想,萧家几代子嗣不丰,家里发达后也没起旁的心思,一心一意地守着妻儿过日子,就算败家了一点,但先前的家业还在,认真算起来,从女子的角度来看,这几代败家子竟然还是个不错的丈夫?
想到这一点,萧景曜都有点恍惚。败家和好丈夫,这两个词搭在一起,怎么就那么诡异呢?
只能说,再离谱的事情,一旦发生在萧家人身上,又会让人觉得很合理。
这种人丁不旺,又没什么近亲的情况下,萧家人毫无底线的宠孩子行为,也就毫不让人意外了。
萧景曜听了萧家的亲戚情况都觉得不可思议,就算在几千年后,萧家这种近亲皆无的情况也不多见,搁现在,就更罕见了,整个南川县都找不出几家和萧家境况类似的。
也就是萧子敬和萧元青的人脉不错,萧元青更是傻人有傻福,和县城小衙内成了至交好友,对方在时局可能动乱的时候都愿意照拂萧家,这份情意实在难得。
不然以萧家这种情况,要是没有别的帮衬,真的容易被人欺负。真以为封建陋习的吃绝户,只是欺负家里没有男丁的人家吗?
萧景曜暗自庆幸,好在当初自己闹着不肯回族里。想想看吧,他们一家两个顶事的男丁都是败家子,又没什么本事,还有一份不菲的家底。
这样没有帮衬的一家住在族里,要是有人起了坏心思,都不知道会碰上什么事。
现成的肥羊,还没人护着,多好的待宰对象啊。
萧景曜见多了人性的阴暗,真不敢去考验人性。
在族里短暂待几天倒是行,长住的话,不妥。
萧子敬对族里还是有点感情的,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对族里有着非同一般的认同感。在这个时代,除族可是大事,没了家族的人,更是失去了庇佑,遭人白眼不说,名声都坏到底了,过得比流民还惨。
萧景曜没什么宗族观念,他上辈子就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反正都是党的孩子。这辈子嘛……听听师曼娘的遭遇就知道,有时候宗族可未必是挡风的墙,还有可能是吃人的豺狼。
但人也不能完全脱离时代环境而生存。比如现在就有个十分现实的问题摆在萧景曜面前:他未来可是要走科举这条路的,名声对读书人的重要性自然不必多说。日后要是真的幸运地一路高中,被朝廷授予了官职,听起来功成名就好不得意。
但问题来了,要是族人犯了事,这笔账可是要记在萧景曜头上的。御史参他个治家不严,纵容族人鱼肉乡里,一参一个准。
萧景曜一想到这茬也郁闷,这种宗族连坐,委实讨厌。当然,相应的,要是官员犯事,动不动也株连族里,宗族对人的束缚也是相互的。
萧景曜觉得萧子敬和齐氏的打算很不错,他正好去去族里看看,萧家族人,尤其是族长和族老们,都是些什么性格。
想到这里,萧景曜便表现出十分雀跃的模样,“要去新的地方玩了吗?”
萧子敬乐呵呵地抱过萧景曜,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耐心地向他解释,“是回我们族里,大家都姓萧,有同一个祖宗,大家都是一家人。”
“族里离我们家很远吗?好不好玩?”
“不远不远,就在南川县下面的乐水镇,咱们一家人租家马车过去,一个时辰就能到。”萧子敬乐呵呵地把自己的胡子从萧景曜手里解救出来,接着说道,“我们家在族里还有一间青砖大瓦房,比现在这间宅院还大。曜儿要是想玩,整间屋子随便你跑,还可以找几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小孩子一起玩。”
萧景曜当即就是一个拒绝三连,“我不要,我不想,小孩子哭闹很麻烦。”
真正和他一样大的孩子,现在话还说说不清楚呢,动不动就哭鼻子,萧景曜可没有照顾小屁孩的爱好。
萧子敬三人笑倒,“你自己就是个小孩儿,还好意思嫌弃别的小孩子麻烦?”
萧景曜很是理直气壮,“我不哭闹呀。”
这话好有道理,萧子敬几人无言以对。
于是,正宁二年的新年,萧景曜成功解锁了新地图,去了萧氏一族的本家,见识了并体验了一番这个时代的山水田园生活。
第011章
乐水镇是南川县下属的小镇,因为境内水质甘甜而得名。萧氏本家,就在乐水镇下属的一个小山村里。
大年初三这天,萧景曜穿上新衣裳,头上的发带都换了条新的,新衣裳全由交织绫做成,在日光下浮着一层轻轻浅浅的微光,让他整个人仿若包裹在一片轻薄的云雾之中,行动间,衣裳上绣着的团花纹也跟着一起动了起来,说不出的华丽富贵,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娇养着的不知愁的小少爷。
齐氏几人也好好打扮了一番。最臭美的当属萧元青,平日里他就在穿着打扮上十分用心,过年走亲戚,更是费了十二万分的精力将自己收拾得花团锦簇,竟然穿了身绛红色织锦云纹外袍,配上同样绣着云纹的黑色长靴,整个人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几乎要闪瞎旁人的眼。
萧子敬最不喜欢萧元青在装扮上过于费心,见状便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哟,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公子这么迫不及待,大年初三就忙着娶妻呢。”
萧景曜倒是说了句实话,“好看。”
萧元青的颜值摆在那儿,就算胡乱穿个麻袋都好看,更别提他这么精心打扮一番。虽然这身衣裳对于男子来说过于夸张,但穿在萧元青身上,却格外衬得他面如冠玉,身似长松。萧元青的五官较之一般人更深邃点,这样浓丽的打扮,反倒更让他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萧景曜的五官就跟从萧元青脸上扒下来似的,轮廓却随了师曼娘,更柔和精致。等他身量长成后,想必一定比萧元青还更能压住任何风格的衣裳。
萧元青提前去坊市租了一辆马车,让车夫提前好好清洗了一番,又在里头添置了软垫软枕和小火炉,这才让其他人上马车,确保这一个时辰的路程,一家人在马车上也坐得舒服。
萧景曜坐在萧元青腿上,怀里揣着个小暖炉,想放下来萧元青还不同意。
马车慢悠悠地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萧氏本家,在萧子敬提过的青砖大瓦房前面停了下来。
萧元青率先抱着萧景曜下车,萧子敬和齐氏几人紧随其后。马车周围围了许多好奇的孩子,见了萧元青,纷纷高兴地喊道:“是元青叔回来了,爷爷奶奶叔叔婶子新年大吉,财源滚滚!”
萧元青乐呵呵地给他们一人抓了一把糖,“哟,还记得我啊。新岁大吉,长乐无忧。”
孩子们好奇地打量着窝在萧元青怀里的萧景曜,见他身上穿着衣裳比天上的云霞还漂亮,手里还捧着精致的暖炉。不知为何,小孩儿们心里突然感觉十分不自在,拘谨地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搓着衣摆,好一会儿,打头的那个约摸七八岁的男孩才小声说道:“弟弟,你饿了吗?我娘做了糯米糍粑,蘸糖吃可好吃了!”
萧景曜见他们身上的棉衣隐隐约约有补丁的痕迹,被精心掩饰了一番,补丁处绣了简单的花纹。只是不怎么合身,瞧着像是大人的衣裳改的。
每个人脸上都冻得红通通,颧骨处的皮肤皲裂开来,嘴唇干燥,时不时抿唇,以至于唇周都出现了一圈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