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县令,只会教你县令该做什么。其他的事,我也不知道,不能胡乱教你。你现在的困惑,得等以后你考取了功名,走上仕途,遇上更厉害的老师,再向他们请教吧。”
说完,尹县令竟然还有点得意,“知道自己的能力还不够,就不过多置喙,以免误人子弟。你这一点,像足了我啊!”
萧景曜无语。
尹县令兴致高昂,打开了话篓子,“那些胥吏,虽然看似是因为找出了陈米而让农人添粮,但实际上还是肥了他们自己的腰包。可耻!”
“没错,可耻!大人可是要狠狠责罚他们?”萧景曜乐呵呵地看着尹县令,等着尹县令的回答。
尹县令则两手一摊,长叹口气,“水至清则无鱼,眼中要是容不下任何沙子,那在官场也很难待得长久。”
萧景曜默然。
尹县令拍拍萧景曜的肩膀,笑容慈祥,“这些日子,你家中长辈尤为担心。现在我也没什么可以再教给你的东西啦,你正好可以回家和家人团圆,等着过年。”
“这么冷的天气,你一个小孩子跟着我到处跑。要是别人知道了,定会骂我狠心。”
萧景曜皱了皱鼻子,否定了尹县令这个说法,摇头笑道:“别人要是知道了,只会羡慕我撞了大运,得了县令大人的青眼。要是您愿意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别说大冷天跟着您到处跑了,就是让他们穿着单衣跟着您忙进忙出,他们都得为这个名额打破头。”
尹县令被萧景曜逗笑,不再提这个话头。
萧景曜做事向来有始有终,一直到县衙将税全部收上来,账目全部清算明白,萧景曜回家去。
回家之前,尹县令还笑着谢了一回萧景曜,“要不是你想出来的那个群英会,今年的商税怕是也没法收这么多。”
尹县令以诚相待,萧景曜也就没瞒着他,有次闲聊提到群英会时,萧景曜便向尹县令坦白了群英会是自己一手策划之事。
当时尹县令愕然许久,惊奇地看着萧景曜,然后抬手揉了揉萧景曜的脑袋,十分不解,“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换来萧景曜的一对大白眼。
结果年底一盘税目账本,尹县令惊讶地发现,今年收的商税竟然比往年高出了一大截。
说到这点,萧景曜就得意了,当即笑道:“群英会如此盛况,各地前来南川县参加这一盛会的人可不少。客栈的房间都大涨价了,也没挡住他们的热情。这么多人,衣食住行,哪样不要花钱?南川县的商户们赚的银子多了,交的商税自然也多了。”
尹县令听着不住点头,忍不住摩挲着下巴,嘀咕道:“原来引来各地人前来南川县,还能让商税增多。”
萧景曜实在没忍住,给尹县令泼了盆凉水,“今年是第一次办群英会,图个新鲜,所以很多人过来看热闹。明年就算再办一次群英会,估计也不会有今年这样大的声势,商税不会有今年高。”
见尹县令点头,萧景曜又提议道:“不过这几年风调雨顺,老百姓家里也有了余粮。大人可以办些小型活动,也能促进经济,增加商税收入。”
尹县令听得不住点头,不仅舍不得萧景曜回家,还想把萧景曜给扣在县衙里为他写个章程出来。
萧景曜赶紧跑路,“是您让我回家过年的!”
尹县令扶额长叹,乐呵呵地看着萧景曜跑远。刘师爷捋着胡须笑道:“曜儿这……想与您争功?”
“他倒是信任我。”
萧景曜回家后,果然受到了齐氏等人好一阵嘘寒问暖。师曼娘搂着萧景曜,眼泪都掉下来了,“我儿瘦了。”
萧景曜低头看了看自己并不算细的手腕,心说自己入冬后绝对圆润了一圈,不可能瘦了,怎么师曼娘还能睁着眼睛说胡话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有一种瘦,叫做你娘觉得你瘦了。
不过老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萧景曜回家后确实感到更加自在,好一阵彩衣娱亲,分别安慰好了齐氏和师曼娘。
在萧元青过来准备同他联络联络父子感情的时候,萧景曜指着萧元青,大惊失色,“爹您怎么肥了一圈?一点都不俊了。”
“胡说八道!”萧元青当场反驳,“我什么时候不俊过?你这小没良心的,我天天给你送饭送衣裳送炭火,你就是这么埋汰我的?”
萧景曜略略略,跑到齐氏身后,就露出一个脑袋,“别以为我不知道,爹爹你每天都拿给我送饭的事儿在家里嘚瑟,现在我回来了,必须替祖母和娘出一口气!”
“就是!曜儿说的没错,你就是欠收拾!”萧子敬狠狠点头,突然觉得不太对,转过头去问萧景曜,“怎么只为你祖母和你娘出气,祖父呢?”
萧景曜比萧子敬更困惑,“祖父有气不是当场就出了吗?”
就算萧景曜这段时间没回家,也知道萧家是何等鸡飞狗跳。萧元青送饭时又是嘚瑟又是抱怨的,萧景曜都能拿自家祖父和亲爹之间的“父子相残”事迹当下饭菜了。
萧元青哈哈大笑,换来萧子敬一顿追杀。
挨了顿揍的萧元青又回来折腾萧景曜,把萧景曜举起来,拿头去顶萧景曜的肚子,“小混蛋,你这是故意的,一回来就撺掇你祖父揍我。”
萧景曜冷不丁地被萧元青举起来,内心是崩溃的,使劲儿去推萧元青的大脑袋,气急败坏,“我过完年就十岁了,你怎么还动不动就把我举起来?知道你力气大,但我不要面子的吗?”
萧元青的笑声更大了。萧景曜不断挣扎,奈何萧元青那身巨力十分不讲道理,萧景曜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都没能让萧元青觉得手酸,只能恨恨地把萧元青的脑袋挠成鸡窝。
萧元青还在嘚瑟,“嘿嘿,就知道你心疼爹,都没扯掉爹的头发!”
萧景曜:“……”
这个破爹谁要?五毛一斤不能再多,还包邮!
在家休息几天后,萧景曜突然听到尹县令罚了几个胥吏的消息,愣了好一会儿。
萧景曜认真打听了挨罚的到底是哪些人,结果发现,这些受罚的人,正是先前故意让百姓添粮,以肥自己的人。
萧景曜不由摇头失笑,尹伯啊尹伯,你当初可是口口声声说水至清则无鱼,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难以在官场生存。结果你竟然……
知其不可为却偏要为吗?萧景曜笑着叹气,对尹县令又添一分敬佩。他敬佩这样的人,却也明白,他不会成为这样的人。他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去贪,但不会全然容不下任何沙子,然后积蓄力量,给蛀虫们来个大的,一波带走一堆人。
君子和而不同,萧景曜和尹县令的办事方式虽然不一样,但本心相似。萧景曜也能摸着胸脯说一句,自己勉勉强强也能算个好人。
南川县今年的税收不错,因着群英会之故,南川县县城的百姓确实多了一笔进项,这让他们十分欣喜,在置办年货时尤为兴奋,踌躇满志地要过个肥年。
萧元青最爱热闹,知道有不少手艺人摩拳擦掌准备在今年上元节露一手,上元节一定会办得非常盛大之后,特地跑过来向萧景曜嘚瑟,“上元节那天肯定十分热闹,只可惜我儿要准备院试,怕是不能去参加这一热闹的盛会。可惜啊可惜……”
看着萧元青满脸坏笑摇头晃脑的样子,萧景曜的拳头硬了,“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你这样故意拉孩子仇恨的爹,当心被拔管!
萧元青不皮一下就不舒服,笑得十分欠揍,“想去吧?可惜你先前跟在县令大人身边办事,耽误了不少课业,孙夫子给你留了不少任务吧。你上元节还能出门?”
看着儿子脸上露出郁闷的表情,多有趣!
萧景曜实在不想要这个皮皮虾亲爹,气呼呼地威胁他,“当心我让祖父来揍你!”
“那他也得追得上我才行!”萧元青可自信了!
萧景曜突然微微一笑,那笑容让萧元青背后一阵发凉,僵硬着转过头去,然后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听我解释,哎哟!”
这回萧元青可不敢再跑了,老老实实挨了萧子敬几个鞋底子。
萧景曜在一旁啪啪鼓掌,为萧子敬呐喊叫好。气得萧元青大喊“不孝子”,然后被萧子敬暴力镇压,“你才是不孝子!”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这等父慈子孝的情景要是被传了出去,南川县百姓接下来一整年的笑料都有了。
这个年过得十分喜庆,萧景曜埋头完成孙夫子布置那堆半人高的作业时,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喜悦之情。
出了节之后,萧元青竟然把萧平安给领回家里来了。
萧景曜震惊,“爹您怎么把平安哥给带回来了?”
莫不是萧平安家里出了什么事?
萧景曜每年回族里拜年都会同萧平安他们玩上几天,感情不算特别深厚,也拿他们当普通朋友看待。这会儿萧景曜以为萧平安家里出了事,脸上就露出了真切的担忧,看得萧平安心中一暖。
萧元青则笑着拍了拍萧平安的肩膀,“别胡思乱想,你平安的爹娘好着呢!”
萧景曜暗暗松了口气,就听见萧元青接着说道:“日后平安就当你的小厮书童,跟在你身边照顾你。”
萧景曜眼中浮现无数个问号,书童?小厮?他现在貌似还不需要吧?
确实需要。
这种事情上,萧元青比萧景曜靠谱,“你马上就要去府城参加院试,日后还要去省城参加院试。爹倒是可以一直陪着你,但你身边也该有个年岁差不多的同龄人。平安性子十分稳妥,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吩咐他。”
萧平安笑着对萧景曜弯下腰,“景曜弟弟,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
萧景曜知道,这是萧元青在为自己安排“自己人”。以后他若是考中功名,有了官身,一些人情往来之事,必须有个信任的人来帮他办。萧元青倒是能一直陪着他,但身份实在不妥,自然是优先从族里选人。
萧平安很是兴奋,他们一家人知道萧元青选了他当萧景曜的书童后,都兴奋得几晚没睡着。这可是当小神童的书童啊!不说可以跟着识几个字,以小神童的本事,以后自然是前途无量。平安要是能跟在小神童身边伺候,那真是撞了大运了。
不管怎么样,都会比同他们一样在地里刨食好。所以,萧平安的父母和他本人,对要来伺候萧景曜一事,没有任何别扭,反而满心欢喜。
萧景曜叹了口气,笑着扶起了萧平安,“以后就要平安哥多费心啦。”
萧平安连声说这是他该做的。
于是,萧景曜就有了一个贴身小厮。
萧平安的到来并未让萧景曜分出太多的心神,四月份就要考院试了,孙夫子给的功课越来越多,萧景曜都快支撑不住了,每天埋头写文章,实在无暇他顾。
还是萧平安心细,总能察觉到萧景曜饿了渴了,适时为萧景曜拿点心和茶水,偶尔再给萧景曜添件衣裳。
萧景曜的心情有些复杂,萧平安比自己就大两岁,搁后世妥妥的压榨童工,现在竟然已经成了家中半根顶梁柱了。
萧景曜叹了口气,一边写文章一边对萧平安说道:“等我考完院试,空闲下来之后,就教你识字念书。”
萧平安眼神大亮,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湿意,声音哽咽,“谢公子。”
院试依然是在府城举行,萧景曜这是第三次去府城,也算是熟门熟路,不过路上多了个萧平安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再加上一只皮皮虾萧元青,一路上热闹得很。
时隔半年多,萧景曜再次来到自己名下的宅子,等着院试开考。
这一次考试,萧景曜若是能顺利通过,就能拿到秀才功名,成为正儿八经的文士一级,享有见官不跪,以及一定份额的免税优惠,还能免服徭役。
怪不得人人都想考取功名,光是不用服徭役,就不知道多让人羡慕。那可是真的会要人命的。
萧元青被萧景曜彪悍的战绩惯坏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听到萧景曜考了县案首就激动得晕了过去的萧元青。
这一次院试,萧元青的目标定的比萧景曜还大,偷偷对萧景曜说道:“我听那些读书人说,要是县试府试和院试都拿下了案首,就叫做小三元,十分难得。曜儿啊,要不你努努力,一鼓作气把这个院案首也拿下来?这样你就是他们嘴里特别难得的小三元,多神气!”
神童,就该这么神气!萧元青理直气壮地想。
萧景曜:“……”
爹啊,你真是飘了,院试那么多卷中卷王,你竟然目标直指院案首,你知道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会被多少人口诛笔伐吗?
萧景曜看着傻乐的萧元青,深深叹气,而后又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吧,果然是知子莫若父,萧景曜得承认,他自己也盯着这个院案首很久了。
县案首和府案首都到手了,这个小三元的称号,哪个读书人不想要呢?
萧景曜想要,并且,萧景曜毫不谦虚地觉得,自己的赢面非常大。
第034章
萧景曜也将目标定在院案首上面, 只不过他并非狂妄的性格,就算自己心里定下了目标,也不会到处说, 只等成绩出来后,看自己是不是达成了目标。
上辈子萧景曜考过的试太多了,考过的第一名更是数都数不清。所以萧景曜习惯性考完试后就将排名扔在脑后, 考完每一次考试对他而言都是过去式,不以昔日荣耀而自得。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 他这份不以已经取得的名次为傲的心性,让尹县令和孙夫子等人都赞不绝口, 觉得萧景曜天性沉稳, 不因一点成绩就飘飘然, 骄傲得不可一世。
要是萧景曜知道了他们内心的想法, 必然会十分无语。随便从后世抓个学生, 问他们去年考了第一名今年骄不骄傲, 怕是都会收到来自对方的大白眼。我们一年考那么多次试,别说去年的排名, 就算这个月的月考排名, 也是看完就抛在脑后。得意是有一点,但只是一个年级排名,我们以后可是要和全省考生竞争的,谁会抱着这个排名不放啊?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刷几张试卷,没看到分数咬得这么紧,自己要是懈怠了,下次就要被人赶超吗?
萧景曜当年倒是稳坐第一的宝座, 那问题就更不大了。你让一个拿第一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人,以自己拿第一名为傲, 也挺难的。
更何况萧景曜的赛场在国际竞赛,和各国顶尖的同龄学生们竞争,见识的天才越多,越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像萧景曜先前对尹县令说的,学的越多,越觉得自己无知。这话不是谦虚,而是萧景曜的真心话。
只能说人能成功,一定是原因的。萧景曜要不是有这份沉稳冷静到冷漠的心性,也不可能在商场上一路高歌猛进,甚至从创业到登上巅峰的过程中,一点弯路都没走。这简直算是商场中的一个奇迹。
现在,拿下了两个案首的萧景曜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还十分不明白,随着院试开考的时间临近,常明府的客栈酒楼再次住满了前来赴考的考生,然而这些考生来了常明府之后,不想着抓紧时间好好温习功课,反而四处举行宴会?
收到学子们邀请帖的萧景曜十分无语,忍不住问萧元青,“他们是不是有病?”
考前的关键时刻,你们竟然还想着四处浪?自己浪也就算了,还到处邀请人和你们一起浪,你们的脑子真的没有问题吗?搁我们那个时代,这样作大死的学生,是要被老师和家长打死的。
萧元青挠挠头,同样一头雾水,他是个学渣,本来就不太懂读书人的脑回路。但以萧元青这个学渣朴素的脑回路来看,考试前不应该都是要像萧景曜一样,闭门苦读,温习功课的吗?怎么这帮人还饮酒聚会吃吃喝喝玩上了呢?
学子们的操作太让人迷惑,萧元青这个学渣都给他们整不会了,挠着头小声嘀咕,“这事……瞧着挺熟,当年我和你刘伯伯他们可没少干。但这种考试前吃喝玩乐的事儿,不是我们这些不爱念书的纨绔才干的吗?他……们可是童生了啊!”
萧景曜同样迷惑,他只能合理地去推测正常人的想法,实在想不出来蠢货的脑回路。
这就跟做题一样,学霸的解题思路大致相同,学渣的错误千奇百怪。萧景曜再天才,也不可能料到学渣们会出什么错。真要全部料中了,萧景曜就该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正在给文章打腹稿的萧景曜瞥了一眼那堆请笺,给了萧平安一个眼神,“拿去生火吧,废物利用。”
萧元青闲不住,见萧景曜认真温书做文章,萧平安又细心稳妥,将萧景曜照顾得无微不至。萧元青一颗心又跃跃欲试,现在府城好热闹,想出去玩!
萧景曜温习好功课出来,看到的就是萧元青坐不住的模样,忍不住扶额,“爹,有平安哥照顾我,您要是想去瓦舍看看热闹,就去吧。”
萧元青当即蹦了起来,“那我去去就回!”
也不怪萧元青越来越松懈,而是萧景曜太靠谱的,现在又多了个稳重可靠的萧平安。以前萧元青陪萧景曜赴考,还有一种“曜儿只有我照顾”的责任感。现在萧平安来了,虽然年纪小,但照顾起人来,可比萧元青这个纨绔细致多了。
于是萧元青连“曜儿只有我照顾”这个念头都慢慢消散了,成天在家闲着当咸鱼,搬着把竹椅往院子里一放,四仰八叉躺着晒太阳,晒得够久了,再翻一面。
四月份的太阳,暖洋洋的,真舒服!
萧景曜每天绷紧神经给自己出高难度考题,而后一一作答,写完后还得进行批改。一整套流程下来,比自己纯考试累多了。想出来走走,活动活动筋骨,一出书房就看到院子里躺着的大号咸鱼。
萧景曜:“……”
要不是你是我亲爹,我一定撸起袖子把你揍得满脸开花!
于是萧元青就这么被萧景曜一脸嫌弃地赶出了门,明明心里已经乐开了花,面上还委屈巴巴,甚至还挤出了几滴泪水,可怜兮兮地扒着门缝对萧景曜卖惨,“曜儿啊,爹真的不想离开你啊!”
萧景曜一脸冷漠,心说我信你个鬼,在萧元青“万般不舍”的神情中,萧景曜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想笑就笑,别憋着!”
萧元青:“哈哈哈哈……
听到门外猖狂大笑声的萧景曜:“……”
心累,这个爹,真的不想要。
萧平安惶恐又茫然地看着萧景曜,实在是没想到萧元青会是这么个性子。这么说也不太准确,萧元青在萧家的时候就够欠的了,但他一般都是去撩拨萧子敬,把萧子敬气得跳脚满院子追杀他,对萧景曜还是很靠谱的。
可怜的萧平安哪里能想到,他心中的大好人萧元青叔叔,放飞起来会浪成这个样子,连儿子都要逗呢?
萧平安感觉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一地。
萧景曜要是知道萧平安现在的感受,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那是他三观破碎的声音。
看着震惊不安的萧平安,萧景曜定了定神,把对萧元青的吐槽全都憋回肚子里,轻咳一声道:“我爹性子活泼,坐不住。他知道你做事细致入微,很信得过你,所以把照顾我的事情全部交给你。”
萧平安的眼神顿时坚毅起来,“元青叔这么信任我,我一定照顾好你!”
萧景曜艰难地对着萧平安微微一笑,“有劳平安哥的。”
萧平安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心里却更高兴,忍不住挺起了胸膛,大声道:“都是我该做的!我绝对照顾好公子,要是有疏漏,公子就狠狠罚我!”
不过,萧景曜没想到的是,萧元青到处闲逛,还真让他打探出来了一点消息。
萧元青这家伙天生就是社牛,他要是乐意,路过的一条狗都能被他逗得不断摇尾巴,嘤嘤嘤要跟着他回家。除此之外,他还长了张赏心悦目的脸。
长得好,性格好,爱社交。这样的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人缘极好的家伙。萧元青就这么在府城逛了三天,已经交到不少可以一起吃饭喝酒去瓦舍看戏听书的好伙伴。
萧景曜本以为这是萧元青的纨绔伙伴府城分部,没想到萧元青这帮新交的纨绔伙伴们竟然还给了他一个惊喜。
萧元青这几天玩得十分尽兴,萧景曜见他每天回来都乐呵呵的,也由着他去。反正以萧元青那身巨力,对他有歹意的,估计都会被他教做人。一力降十会,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然而第五天,萧元青回来时,一张白皙的俊脸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两只眼睛中同样冒着熊熊怒火。萧景曜忍不住奇怪,给萧元青递了杯茶,这才问道:“爹,谁惹你生气了?”
“那帮混账东西!”萧元青怒不可遏,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
哗啦一声,桌子应声而倒,四根桌腿散了一地,桌面更是一分为二,仔细看去,上面还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蛛网般的裂痕。
萧景曜吸气,吐气,平复了心情,“到底怎么回事?”
萧元青本来还在气头上,见桌子被自己拍裂了,这才恢复了理智,忍不住讪讪,“……明天一大早就去买张新桌子来。”
重点是桌子吗?
萧景曜瞪着萧元青,见对方只是气鼓鼓,没有什么伤,也没有什么憋屈委屈之色,判断出萧元青没吃亏,萧景曜也就放下心来,上前拍了拍萧元青的胸膛给他顺气,“爹,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谁惹你生气了,我去收拾他们!”
萧元青感动于萧景曜的孝顺,想到自己听到的消息,又更加愤怒,胸膛不住起伏,萧景曜给他顺了好一会儿气,萧元青才喘着粗气开口道:“那帮混账!曜儿可还记得,先前有人邀你参加诗会的事?”
“记得。我不是让平安哥把他们送来的请笺拿去生火了吗?”萧景曜的记性特别好,这种刚过不久的事情,不可能忘记。
萧景曜下意识地顺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还把那几个给他递邀请笺的人的名字都想了起来,“爹可是被冯季云等人刁难了?”
要真是这样,萧景曜就不介意出手搞一搞他们的心态了。你们刁难我爹,我搞你们心态让你们落榜,没毛病。
“没有,但这帮王八犊子根本就没安好心!”萧元青更生气,终于把事情给说明白了,“我新交的那几个朋友,也是府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极受家里宠爱。……跟你余叔叔一样。”
萧景曜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富贵人家娇养的小少爷嘛,他可太懂了。话说怎么萧元青就能交到这种纨绔朋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以群分?
萧景曜纳闷,以萧家的家世背景,萧元青竟然能和府城的这帮纨绔打成一片?这种社交能力,就一个绝字。
萧元青神色愤懑,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他们告诉我,我还不知道那帮王八犊子给你下帖子,邀你去参加宴会,竟然还存了些阴暗的心思!”
萧景曜忍不住皱眉,正在思索什么阴暗心思时,就听见萧元青恨恨道:“他们告诉我,这帮王八犊子回回院试都不中,就起了坏心思,故意邀请那些年轻又才高的新童生参加宴会,一边吹捧他们,一边带着他们到处寻欢作乐。有些脑子拎不清的,就真的被他们恭维得找不着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成天跟着他们作诗写词,还有什么斗文章。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还会拿着早几年的院试题一同讨论。但和他们一起参加宴会的考生,很难通过院试,想来这个探讨文章,也有很大的猫腻。”
萧景曜忍不住叹气,这都叫什么事啊?损人又不利己,简直缺德到家了。萧景曜都觉得,冯季云等人怕是因为院试次次不中,回回落榜给折磨得心理变态了。
正常人能干得出这样的事吗?
还真能。
萧元青跟着新伙伴们吃了不少瓜,表示自己真是开眼了,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地全告诉了萧景曜。
什么至交好友反目成仇在考试前夕给对方的饭食里下巴豆啦,名声出众的几个人被其他人针对,故意讥讽嘲笑甚至写文章互骂啦,还有排队进考场时把小抄扔进别人的考篮里……
说到最后,萧元青口干舌燥,咕咚咕咚灌下两杯茶后,才不可思议地问萧景曜,“这帮东西干这些事情,到底图什么?他们也配当读书人!”
萧元青是真的很生气,恨不得立马冲到冯季云等人面前,一人给他们一拳,让他们在床上躺个半年。
敢对曜儿动歪心思,通通打死!
萧元青更是奇怪,“他们干这种缺德事,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的?其他人竟然不提醒那些中套的人?读书人的光明磊落呢?”
萧景曜冷冷一笑,“为何要提醒?不用自己动手,就除去了许多个竞争对手,这么好的事情,你觉得那些读书人会动手?”
萧元青倒一口冷气。
萧景曜冷哼一声,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还是有失偏颇,又说了句公道话,“明面上来看,冯季云等人召开诗会,作诗作词之外还会讨论文章和往年院试题目,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没有证据,如何提醒别人?那些中套的人正是被冯季云等人捧得飘飘然的时候,贸然去提醒他们,反而会被他们认为是在妒忌他们。费力不讨好,谁会去干这种事?参加诗会的人大多落榜,这就更不能当证据了。谁能保证自己必定会上榜?真要这么说,那朝廷就该派钦差来查是否有科举舞弊案了。”
“再说了,更多的书生就像我一样,闭门念书,抓紧时间温习功课还来不及,接了帖子推辞掉便是,谁还会特地去打听冯季云他们?”
就算认真去打听,估计也打听不出来。一般百姓连冯季云他们这帮人都不认识,知道他们在写文章就觉得他们念书很刻苦,又上进,还会一帮人一起集思广益,那都是爱学习的好书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