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我的理论吗?”
“你说。”
“花青旗很可疑。她的点瞳术可以修改人的记忆,会不会趁机携带私货把一些莫虚有的东西植入你的大脑?让你产生想吃我的念头?贺兰,我觉得这里面有阴谋,咱们千万不能被忽悠了!”
贺兰觿看着她,欲言又止。
“要不今晚咱们试一下?”
他忽然止步:“试什么?”
“试试你的底线在哪。”
“没听明白。”
“咱们究竟亲热到什么程度,你才会特别想吃我?”
祭司大人怔了怔,一脸被吓到的表情,以为她在开玩笑:“关皮皮,我真不知道你是胆大还是心大——”
“两个都大,你跟吗?”
卧室一灯如豆。
床上的铁琏哗哗乱响。
祭司大人的四肢被四根手腕般粗细的铁链绑在铁床的床腿上,还上了四把铁锁。为了测试床腿的强度,他用力地挣了一下,铁链打在床腿上“格格”作响,铁床纹丝不动。
皮皮穿着短裙、小吊带坐在他的身边。左手放着一大瓶狗血,右手放着三只晒干的喜鹊,腿边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三只喜鹊用一根绳子串起来,贺兰觿示意皮皮戴到颈上。
“能不戴这些死鸟吗?”她把喜鹊拿到手中掂了掂,感觉自己是个跳草裙舞的,“也太杀风景了吧?”
“必须戴。安全第一。”
“贺兰觿我跟你说,去过一趟沙澜,你老婆我也是有点武功的。”她扬起匕首,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别担心,真出事我能跑掉。”
她越是自信,他越是担心,目光沉了沉:“别试了,皮皮。一点也不好玩。”
“要试。”她摸着他的脸,“因为这一切是我造成的。是我让东灵离开的。如今出现问题,我不能逃避,不能什么都不试就跟你分开。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我们今后的生活。我们的孩子必须要有个爹,我们的生活必须要美好幸福。”
“冷静点,皮皮,听我说——”
她掩住他的嘴,一咬牙,将那串喜鹊挂到脖子上:“别说了,我会小心的。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我不接受命运的摆布。”
“这不是憋死,是送死!”他忍不住低吼,“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孩子,你是要让我把你和孩子都吃了吗?——别试了,你不能蛮干,赶紧离开这里!”
喜鹊早已风干,发出一股怪味,尖硬的喙在她胸前戳来戳去,弄得她一阵鸡皮疙瘩乱起。
她一把按住他的头,俯下身来亲了他一下,直起身来,默默地观察: “有什么感觉?一切正常?”
“还行。”看得出他很紧张,整个身体都紧崩着。
她又亲了他一下,这一次,在唇间停留的时间比较长,超过了五秒。三只喜鹊落在他的脸边,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
“现在呢?”她一掌遮住喜鹊。
“有点头晕。”
话音刚落,他的鼻子开始流血,不是很多,一滴一滴地往外滴。
“是我的吻,还是喜鹊?”
他没有回答。
——狐族惧怕喜鹊,功力不足的人靠近它,会七窍出血,若不马上移开,会元气尽失、立即死亡。就算贺兰觿这种接近天狐的高手,也不敢轻易触碰,以至身体毁伤。
皮皮一把正要扯下喜鹊,被贺兰觿大声喝止:“不行,皮皮,不行!”
可是他的鼻血越流越多,脸色也开始发青——
她果断地将喜鹊扔出窗外。
就在这一刻,鼻血奇迹般地止住了。
她再次俯下身去吻他,感觉到他的呼吸在明显加快,心跳也跟着变快。祭司大人的吻是令人陶醉的,她们已经很久没在一起了。不知不觉,身子依偎在了一处,……。他的吻越来越深,呼吸越来越急促,忽然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因为这一痛,皮皮警惕了,挣扎着从他的怀中抬起头——观察他是否异常……
然而在这种时候,有谁会是正常的呢?
何况他的脸在她颈间磨蹭,指尖还是柔软的,动作也很小心,只是一个吻,那一点点暴力或许只是为了增添情趣……想当初皮皮第一次跟他“下井”时,还狠狠地踢过他呢,他都痛到需要做人工呼吸了。
她捧着他的头,柔声道:“嗨,贺兰,你没事吧?”
正在这时,肩头一痛,他又咬了一口。这一次力道不小,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贺兰,停!”
她用力地按住了他。可是他根本不听,将头埋在她的胸口,继续吻,或者说是“咬”……
她想推开他,他颈项强直,仿佛是钢铁做的。
一丝恐惧爬上心头,令她面如土色。蓦然间全身的血一下子涌到头顶,慌乱中她摸到匕首,紧握掌中,却不忍心扎过去。
便是在这犹豫的一刹那,白光一闪,祭司大人的狐尾将她的手腕紧紧缠住,她在巨痛中被迫松手,“当”地一声,匕首掉到枕边。
“贺兰觿!”她开始尖叫,“你醒醒!放开我!”
那狐尾又向她缠过来,将她紧紧地捆在贺兰觿的身上,所幸他的四肢被铁链绑住,不能做任何动作,但他疯狂的样子还是吓到了她。
他的嘴仍然在她的上身探索,渐渐移到腹部……皮皮拼命挣扎、嘶吼、尖叫,窗外只有一轮安静的圆月。而那四根铁索似乎承受不住他的力量,床腿开始变形,铁链在上面刮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忽然——
“轰”的一声!
一只床腿断裂,整个床歪向一边!皮皮因为重力甩到地上,紧紧捆住她的狐尾出现了短暂的松动——
本来难逃此劫,也算皮皮命大,那只装着狗血的瓶子正好滚落到她的手边。她咬开瓶盖将狗血往贺兰觿身上一泼!
祭司大人吃痛,狐尾蓦然消失——
皮皮趁机脱身,冲出门外,扶起地上的一辆自行车,不顾一切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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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这几天在审一个剧本,耽误了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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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庭街是渌水山庄海拔最高的一条街,一出门就是个下坡,下山如果走直线就太陡了,所以马路都是环形的。皮皮骑着自行车一口气往山下冲,耳旁风声呼呼作响,两边树影哗哗倒退。她慌不择路,加上重力产生的加速度,自行车一度拐出路面,跳进另一条不熟悉的岔道。这一带地形多变,有不少人喜欢在夜间溜狗,若是突然冒出一个行人,她连踩刹车的时间都没有。
骑了不到五分钟,人还没到山腰,忽听山中传来“噢——”地一声长嚎,悠长而呜咽。不响亮,但清晰。若是没在沙澜待过,皮皮会以为这是野猫。但她去过修鱼堡,知道这是狼嚎。不禁头皮一麻,一个急刹,跳下车来掉头向山上跑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
贺兰被她锁在床上,身上淋着狗血,狼族若是过来找他,必死无疑。皮皮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向闲庭街狂奔,一连抄了几条近道来到56号,发现大门洞开。狂跳的心忽然停顿了一秒,大脑的血仿佛抽干了似的,逻辑也停摆了:不记得这是自己逃走的时候打开的,还是有人进去时打开的。
冲进门内,庭院空无一人,除了走廊上的那一溜大红灯笼,四周的屋子都是黑的,只有正房卧室的两排窗子亮着烛光。皮皮先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插在腰后,又拐进库房去拿另一样东西。金鸐去沙澜之前留下了一只大号的弓.弩。他一共带来了两只弓.弩,出发前嫌这只太重留在了库房。这是除菜刀之外皮皮唯一能够想到的武器。她以最快速度将它从一个木架上摘下来,扛在肩上。这只弩自带四支半米长的方镞箭,七十公斤拉力,有效射程六十米,狐族人喜欢用它是因为发射时没太大声响,不会惊动四方。
皮皮一边引箭上弦,一边悄悄地溜到卧室门外,将耳贴到门上听了听,里面没人说话,也没任何动静。她“砰”地一脚踹开大门,举起弓.弩对准床头——
贺兰觿一身是血地躺在歪倒的大床上,手脚仍然拴着铁链,紧闭双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屋子里没有其他的人。
皮皮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渌水山庄背靠大山巨谷,山中不乏野兽,偶尔听见一两声狼嚎也不奇怪,是自己多心了。
她连忙解开贺兰觿身上的铁锁、铁琏,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贺兰,贺兰?”
一连叫了五声他都没醒,但身子是温热的。皮皮用力的摇晃他的头,过了几秒他才勉强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她,又过了一分钟,才真地恢复意识:“皮皮?你怎么还在这里?”
四目相视,都有些囧然。
“我……回来看看你。”一时找不到别的话,她将他扶起身来,“快去浴室,我帮你把这些狗血洗掉。”
她半扶半抱地将贺兰觿拖进浴室,打开淋浴,将他身上的狗血冲洗干净。在水雾中打量他的全身,忽然深吸一口气:祭司大人的肌肤凡是沾到血的地方都起了一大片通红的疹子,夹杂着密密麻麻珍珠大小的水泡,仿佛被开水烫过一般。再加上那一夜与修鱼稷搏斗留下的累累伤痕,全身上下连一块好皮都没有了。皮皮心痛到胃疼,忍不住落下泪来。
“对不起……”她哽咽着道,“不试了,贺兰,我们不试了,再也不乱来了。”
他的下巴压在她的肩上,眼睛闭着,昏昏沉沉地在她耳边咕哝了几句,水哗哗作响,皮皮没有听清。也不敢用力擦洗,生怕把那些泡弄破了全身感染,于是用浴巾将水珠一一拭干,又将床单收拾了一下,将他扶到旁边的三人沙发上躺下来。
他立即睡着了,而皮皮的耳朵却竖了起来。
这一次,她明确听见窗外传来两声野兽的低咽,伴随着一阵树叶的窸窣乱响,似有一股劲风刮过。她立即掏出手机给永野发去一条短信:“S.O.S,速来闲庭街。”随即拾起弓.弩,走出门外,对准庭院,四下张望。
“出来!”她对着不远处的一道树荫大喝一声。
果然,两只巨大的灰狼从阴影中慢慢向她走来。一左一右,分得很开,看见她举着武器,立即摆出准备攻击的姿势。
十字.弩看似威武,其实并不是特别有效,一次只能发出一只箭,上弦也不方便。以两只狼这么近的距离,皮皮最多只能命中一只,另一只会立即向她猛扑过来,将她撕成粉碎。
管它呢,皮皮心想,豁出去了,少一只是一只。于是将箭头对准了左边的那只狼,它看上去个头更大。
本来她还残留着一丝幻想,希望会是修鱼稷。尽管她并不了解他,尽管在她与贺兰觿双双坠入鼠洞的那一刹那已说明了自己的立场,修鱼稷是可以沟通的。
傲慢的人通常比较讲原则。
但修鱼稷的原形应当是白色的。从目光上看,这两只狼显然不认得她,不屑与她交流,所以迟迟不肯变成人形,应当不会是修鱼靖或方雷盛。
灵墙消失,边界告急,大批难民从北关向南岳涌入。大家猜得没错,C城里不止一批狼族。
两只狼站立原地,鼻尖皱起,露出獠牙,两耳向前竖立,全身弓紧,警惕地盯着她,随时准备攻击。忽然——
右边的狼凌空一跃向她扑去!
皮皮原本瞄准左边,为了防御,不得不向右射击,两只狼算准了她临时更换目标,命中率会大打扣,右狼前足起跳,左狼也向她冲来。
“嗖”地一箭射出,果然不中,但力道极大,“叮”地一声,射到对面屋顶的瓦上。两只狼瞬间已到,皮皮根本来不及装箭了。当下抽出厨刀向前刺去——
锋利的狼爪从她胸前划过,拉出三道血印。但皮皮的刀也在狼身上割出一条伤口。“厮啦——”一声,另一只狼跳下来,在她肩头咬了一口。
狼的犬齿又长又深,一口下来,皮开肉腚 ,血流如注。皮皮痛得手腕一晃,刀差点掉在地上,也顾不得许多,挥舞着菜刀向两只狼冲去,一通乱砍。
大约是被她杀红眼的气势吓到,两只狼忽然同时向后退了三步。
皮皮顿时觉得有信心了,便在这几秒间拾起地上的弓.弩,用脚踩着张弦装箭,再次对准它们。
双狼又向后退了一步。
皮皮手搭扳机,侧身而立,眯起了右眼。正聚精会神之际,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皮皮。”
她转身一看,贺兰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一件纯黑的睡衣将他裹得十分严实。祭司大人的脸还是苍白的,头发也有点乱,一幅刚睡醒的样子。
原来双狼后退,并不是因为害怕皮皮,而是害怕站在她身后的贺兰。
“这里交给我。”他的声音很低、很淡定、带着一种无法置疑的高贵与权威。
皮皮退到一边,依然警惕地举着弓.弩。忽然手一松,沉重的弓.弩被贺兰觿随手放到了脚边的花坛上:“这个也不用了。”
话音刚落,双狼化作人形,却是一对光头男子,个头相似,长像相似,仪容整洁 ,戴着墨镜和银色的耳钉,各穿一套灰色细格的休闲西装,乍一看去像一对嘻哈歌手。其中一位的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贺兰觿认真地打量着他们,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北山家的?”
疤痕男点头:“北山千门。”
另一个道:“北山积雪。”
“长空、千门、积雪——”贺兰觿显然熟悉这几个名字,“北山长空呢?当家的没来?”
北山千门两眼看天,冷笑:“殿下真是健忘,几个月前在沙澜,我大哥死于你的杖下。”
“哦。”
他想起来了,虽然记忆十分凌乱,但北山家在沙澜最大的招牌就是光头三兄弟,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皮皮倒是不记得贺兰觿曾经跟北山家交过手。在她印象中,当时斗得最凶的是修鱼和安平两家。不过降落在沙澜的第一夜,贺兰觿曾经把她一个人留在松树上,去寻找金鸐和陶家麟,后来听说他们遇到了北山的人,大打了一架。估计北山长空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干掉的。
“所以——”贺兰觿道,“现在是你当家?”
“对。”
“阁下夤夜来袭,不告而入,骚扰我的家人,妥当吗?”
“我们敲过门,没人答应,”北山积雪的目眺有些闪烁,似乎有所畏惧,“门是大开的,所以就进来了。一进来,这位女士……”
“——我妻子。”贺兰觿更正道。
“咳咳,王妃殿下……就举着武器对准我们。我们只好自卫保命。”北山积雪道。
站在一旁的北山千门微一垂首,算是道歉:“不知道她是王妃,失礼了。”
狼族里除了擅长外交的方雷家和标准的文艺青年修鱼稷,讲礼貌的人真心不多。而这兄弟俩明明来势汹汹,转眼间烟消云灭,变得如此斯文有礼,倒令她产生了好感。这北山千门眼高于顶,一脸傲气,让他道歉也不容易。
贺兰觿对此无动于衷:“嗯。留下一只手,你们可以走了。”
皮皮的伤是北山积雪咬的,听了这话,脸不禁白了:“为什么?”
“因为你冒犯了王妃。”贺兰觿淡淡地看着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一股杀气陡然升起。
“要手可以,你过来拿。”北山积雪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别在腰后的一把带着背齿的龙牙大刀。
“你确定?”贺兰觿眉头微皱,“我要过来拿,就不止一只手了。”
祭司大人向前走了一步。皮皮发现他没带武器,也没穿鞋,身形瘦削,个子也比北山兄弟矮了半个头。
若在往日皮皮皮倒不担心他的武功。但现在他有一身的伤,以一敌二,还要斗狠,太不划算,于是朗声道:“算了!来的都是客。北山先生,这只手,就当是我送你的。”
贺兰觿转头看了她一眼,想反驳,终于忍住。
毕竟是传说中跟狐帝大战三年的天星族世子,虽未直接交过手,大哥北山长空死于他的杖下,北山积雪还是有所忌惮。皮皮送来一个台阶,不要白不要,他看了皮皮一眼,垂首:“那就多谢了。”
大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影壁外走进来一个人,纯白的西装、灰色的礼帽,正是永野。他没有走过来打扰众人的交谈,只是默默地守在门边。
“那两位到这里,究竟有何贵干?”贺兰觿道。
“我们特来拜访,是想请殿下允许北山家族的几位病人前往千美医院求医。——听说狐族最好的大夫都在那家医院。”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有点漫不经心。毕竟狐狼斗争了几百年,之间从未出现过媾和的情况。冒然提出这种请求,贺兰觿答应的机率很低。北山兄弟过来一趟也只是试试口风。
“沙澜的疫情我个人表示关切,”贺兰觿沉默了两秒,答道,“但千美是狐族的医院,只给狐族和人类看病。我没看出这跟你们狼族有什么关系。狼族的人病了,应当找狼族的大夫看病,不是吗?”
“理应如此。只是……我们的大夫全部死光了。瘟疫一来,病人们潮水般地涌向各大诊所,里面的大夫成了第一批死去的人。”
皮皮微微动容,立即想到决定在沙澜定居的嘤嘤和五鹿原,不知他们如今是否安好。
“很遗憾,关于这种病,千美医院目前也没有任何有效疗法。”贺兰觿看着他,“而且根据协议,狼族不能擅入北关,就更不用说南岳了——”
“那是修鱼亮跟狐帝签的协议。当时五狼联盟,他是盟主。现在联盟早已解散,五大狼族各自为政,修鱼亮不过是修鱼家的大王,他签过什么协议我们北山家统统不认!”
“这我管不着,这是你们狼族的内务。我只认协议。如果没有这一条,当年我们也不会轻易让出沙澜呀。”贺兰觿的眉头拧了起来,“若是论到医术,北山先生,昆凌族擅长医术,又是北关最大的家族,那里的医生更多、水平更高吧?何必舍近求远呢?”
“沙澜疫情十分严重,已经引发各族的恐慌。潼海里的怪兽也差不多死光了。北关形势严峻,昆凌族严阵以待,视我们为仇敌,青桑拒绝与修鱼亮谈判,下令追杀所有的入侵者。大家听说这边有个千美医院,里面的大夫医术高超,可以治好这种病。纷纷乔装打扮、逃往南岳求医——如今成千上万的族人往这边涌,就算殿下您想挡也挡不住啊。”北山千门道。
“这种谣言你也信?”贺兰觿冷笑出声,“这不过是青桑的计谋。她说千美医院有疗法,不过是为了把你们全部引向南岳。”
“五大狼族以修鱼家最强。修鱼亮也想通过这次灾难寻找新的地盘,恢复他盟主的地位。我们前来拜访,就是为了告诉殿下,修鱼亮已经看上了南岳,大批狼族正越过边境向C城集结,过不了多久就会全部到达。”
贺兰觿冷笑一声,道:“这个我早已经猜到了。修鱼家有几个人已经过来了。”
“我们北山家族是不会跟修鱼亮结盟的。如果殿下允许我们的病人进千美医院,我们愿意与你们联手对抗修鱼亮。如果殿下允许我们在C城居住,我们愿意与你们缔结合约,遵守你们的法制规章,与狐族合平共处。”北山千门一脸严肃,以手抚胸鞠了个躬,“我以北山族首领的名义向您表达我的诚意。”
贺兰觿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你们愿意缔结合约,我们可以另约时间细谈。但是我也真诚地再说一次,千美医院目前对僵尸症没有有效的疗法。这个医院很小,这么多病人涌过来,人手不够,也处理不了,我不愿意我们这边的大夫出现染病死亡的情况。”
“殿下大概还不知道最新的消息。”
“最新的什么消息?”
“据蚁族的人说,有个地方叫作‘千途’,里面有种奇异的磁场。病人只要去那里走一遭,不用吃药不用打针,回来之后病就好了。千美医院里有位蚁族的病人去过‘千途’,他说是里面的大夫带他去的。”
这话一出口,贺兰觿、皮皮还有永野都吃了一惊。
“我在南岳几百年了,迄今为止,从没听说过有‘千途’这个地方。”贺兰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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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是不曾听说过“千途”,千美医院也不可能收治蚁族。蚁族只能活四十天,且不说她们很难从沙澜越过潼海走出来。就算出来了,也没钱,最多一路打工到南方,到了千美医院也肯定过了四十天。
北山千门的这个消息让贺兰觿十分恼火,青桑为了把沙澜的难民赶向南岳,不惜借助蚁族的网络散布谣言。看样子鹆门吃紧,驻守边关的柳灯明家不知能否扛得住。或者沙澜的难民已经悄悄地从他们眼皮底下越界南下了。
“你们一共有多少病人?”贺兰觿问道。
听他语气松动,北山千门面露喜色:“第一批是我和我弟的家人一共六位,因为病情严重我们日夜兼程,其他的人还在北关。”
“永野,通知原庆,让医院准备一下,接收北山家的六位病人。”
永野点头,掏出手机发短信。
贺兰觿一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客厅在那边,我们坐下来谈?”
永野引着北山兄弟到客厅入座,趁着这个当儿,贺兰觿到里屋更衣,顺便帮皮皮包扎了一下伤口。屋内忽然传来电话铃声,与时同时,短信通知“叮叮”乱响。皮皮以为是自己的手机,摸出来一看,上面一片黑暗。
“是我的。”贺兰觿道,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掏出手机接通。
对面传来急切的话语声,他的面色越来越沉重,一连“嗯”了几声,最后说:“知道了。康泰应当离你们最近,我让他先派人支援一下,我最快后天到。”
皮皮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是边境告急。驻守边关的明家估计扛不住了,不然贺兰觿也不会冒险同意与素无交情的北山家结盟。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这个北山千门,不知根不知底的,……你信得过?”她忍不住提醒。
“信不过,”贺兰觿扣上最后一颗扣子,“可他的家人都在千美医院治病。如果是你,敢乱来?”
皮皮无声地松了口气,祭司大人果然也不是吃素的。
“你说的这些消息我需要一一落实。”贺兰觿抚着茶杯,吹了吹上面蒸腾的热气对北山兄弟道,“我也刚从外地回来,有些情况不大了解。如果真有‘千途’这么个地方可以治好大家的病,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我们狐族绝不会防碍你们。”
“谢谢。”
会谈的气氛是亲切而友好的,彼此都有点虚张声势、谋求共识的味道。虽然北山兄弟是有事相求,但狼族首领不怒自威的作派就体现在他强直硬挺的坐姿上和简短而不谦卑的语气上。若在平常,这对兄弟一定非常霸道不好惹。相比之下,贺兰觿的态度倒是比较随和亲切,气定神闲。
似乎是嫌室内灯光昏暗,北山千门摘下墨镜,放到一边。皮皮正好坐在他的对面,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戴墨镜。兄弟俩有一对非常奇特的眉毛,很粗,很长,精心地修成某种图案,远远看去像一对英文签名。相比之下,他们的瞳孔是金色的,目光冷酷而疏远,黑暗中发出绿光。修鱼稷曾经告诉她,大多数狼族变成人形时可以隐藏瞳孔的绿光,变得跟人类完全一样,比如修鱼、安平、方雷和五鹿,但这也导致他们处于人形的时候,夜间视物不够敏锐。有些家族则天生不能,例如北山——这个家族男子众多、凶猛好斗,一生的多数时光处于原形状态,并保持昼伏夜出的习惯。
皮皮忍不住凝视着北山千门的眉毛,发现它们远比他的嘴唇要活跃,几乎要代替它来讲话。难怪要用大号的墨镜遮住,若是有谁掌握了这眉毛的语言,要泄露多少喜怒哀乐。
“我们愿意帮忙是出于同情的考量,但病治好了,所有的人都要离开南岳,包括你们。”贺兰觿继续说,“想在这里安家落户,需要到鹆门酒吧递交申请接受审查,批准了才能住进来。南岳每年只有五十个外来族裔的永久居住限额,临时过来探亲、旅游、公务的最多只能待三个月。”
事实上这五十个名额主要是针对北关的狐族,偶尔会批几个没有太强攻击性的族裔。几百年来,鹆门酒吧从未批准过任何狼族过来定居。原因很简单:狼族是群居动物,一来就是一打,又爱攻击性又爱排它,饿起来大开杀戒,根本管不住自己。里面的贵族别看教养有素、举止优雅,动起手来也是心最狠的,杀起人来眼都不眨。因为每个家族的老大都是打出来的,地位越高武功越强。
北山千门听出了贺兰觿言下之意:“这个我明白。对我们北山族来说,五十个名额足够了。”
皮皮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首领就是首领,知道怎么push。五十个名额都给你啊?
贺兰觿也窘了,不好点破,友好地绕着圈子:“北山族现在共有多少人在北关?”
北关地域辽阔、森林众多、大部分地区地处严寒、寥无人迹。沙澜狼族想在北关藏身很容易,何况可以随意变形。就算全部逃出来散落各地,要想把他们全部找齐也要好几年。
北山千山犹豫了一下,不知当讲不当讲,过了一会才说:“全部。”
“全部是多少?”
“三十七位。”
贺兰觿与永野对视了一眼,不相信:“北山是大族,至少有几百人吧?”
“是有几百,现在只剩下了三十七个。”
“健康的有二十个。”北山积雪补充了一句。
——也就是说,那十七个正在死亡。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这疫情果然可怕,幸亏一些人逃出来了,留下来的只怕已经死绝了。
“修鱼家呢?”皮皮问道。
“还剩大概两百人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