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去宴会前, 奶奶其实询问了舒杳想不想一起去,大概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纠结,奶奶没有强求, 独自带着沉野出门了。
舒杳一方面感到轻松, 另一方面,沉野和奶奶都不在家,晚上又显得特别无聊。
她玩了会儿游戏、看了会儿文献, 也不过才九点, 最后索性抱着小饼干趴在卧室的书桌上, 和一个游戏手办大眼瞪小眼。
晚饭是她在冰箱里拿了点面, 随便解决的, 此刻肚子咕噜一声,似乎是在抗议她的虐待。
舒杳穿上拖鞋,哒哒哒钻进厨房,想看看有什么吃的。
冰箱里食材很多, 但都要开火, 太麻烦。
她一格一格往下看, 发现冷藏室内放着几瓶果汁。
三瓶橙色, 看着是橙汁,旁边还有三瓶紫色的,上面画着大大的桑葚, 可惜文字是法文, 完全看不懂。
但果汁么, 应该都大差不差吧?
毕竟不是她买的, 舒杳给沉野发了消息, 询问能不能喝。
沉野说,这也是她的家。
家, 对她来说是一个有点模糊的概念,所以明明只是简单的六个字,却让她心里莫名地泛起了波澜。
舒杳知道,沉野一向不喜欢她和他分太清,她想,那下次就不问了。
她拿了瓶桑葚汁,和之前在超市买的一包薯片回了房间。
桑葚汁的味道,甜甜的,还不错,但隐约好像有点酒精的味道,舒杳没在意,反正她又不是没喝过酒,就这种酒精饮料,度数应该不会太高。
舒杳很快就把这俩解决了。
但渐渐的,她开始察觉到不对劲,浑身发热、脑袋发晕,视野里的东西,也渐渐开始变得模糊。舒杳拿着瓶子想再看看有没有看得懂的字,却发现那些文字都跟飘在空中似的。
她磕磕绊绊站起来,往床上一躺。
旁边的手机一震一震,赵恬恬给她分享了一条微博。
赵恬恬:【看这个,笑死我了。】
里面是一个表情包合集,都是些可爱的猫猫狗狗。
赵恬恬每次看到这种好玩的,都会分享给她,舒杳也都会捧场地和她聊几句,但今天是个例外,她打了个嗝,双眸微眯着,有些看不清键盘,索性就放弃了。
不过,转头想起赵恬恬说分享快乐的事情,以及那天晚上,她和沉野分享之后,沉野明显好转的心情。
嗯,要和他多分享。
于是,她一键下载,都转发给了沉野。
发完后,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她扔下手机就睡了过去。
而收到表情包的人,却无法淡定。
这太不符合她一贯的性格了。
沉野给她发消息没人回,电话也没人接。
奶奶见状,赶紧让他先回家,说等会儿司机再送她回去就可以了。
正好沉野没有喝酒,一路疾驰到了家。
客厅里一片漆黑,安静得异常。
“舒杳?”
沉野喊了一声,没人回应,他赶紧往楼上跑,推门看到那躺在床上的人影,心才算安定下来。
她把小饼干搂在怀里,闭着眼睛、呼吸平稳,旁边的手机倒是没关机,按亮后屏幕上显示着几个未接来电。
沉野叉着腰,有些无奈地低语:“你这不接电话的习惯能不能改改?”
但很快,沉野就发现了不对劲。
舒杳的脸上,像是晕了胭脂,异常的红润。
他俯身,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刚开始还以为发烧,近了才闻到明显的酒味。
他回头一看,书桌上放着之前徐昭礼送他的桑葚酒,瓶子已经空了,连一旁他的被子上也沾着一小滩酒渍。
虽然是果酒,但这度数并不算低。
“……”所以她说的果汁,不是橙汁,而是这?
沉野气笑了。
共处一室,他害怕出什么意外,连参加宴会都不敢沾一滴酒,她倒好,一人干掉一瓶,还挺牛。
他走到床尾坐下,小心翼翼将覆盖在她脸上的发丝拢到耳后,轻轻喊了她一声。
舒杳眉头微蹙,但没有睁眼。
沉野想,算了。
捞过薄被披在她身上,沉野脱下西装外套,走进浴室洗澡。
然而出来时,卧室里的画面却让他愣住了。
舒杳盘腿坐在床上,酒意未消,手里拿着前几天在超市买的安全套,一抬,里面的五个套哗啦哗啦掉在了床上。
她拿起两个,“啪”地甩在小饼干面前,拉着它的前爪晃来晃去,不知道在干嘛。
小饼干抬头看了过来,向来生龙活虎的小家伙,眼皮耷拉着,脸上第一次出现些许疲惫的神色,仿佛在说:爸爸,妈妈的精神状态,还正常吗?
沉野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被逗笑了。
他走过去,把小饼干的爪子从她手里解救出来,小家伙蹭一下跳下床,挤开本没合上的门,飞速溜了。
以前粘得不行,现在倒是识相。
沉野蹲在床边,颇有兴致似的问:“干嘛呢?”
舒杳绷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地说:“打牌。”
“哦?”沉野拿过一个套,食指和中指夹着,问她,“这是几?”
舒杳眯着眼睛认认真真看,伸出两根手指:“二。”
“哦。”沉野指尖用力,把套甩在床上,“一个二。”
“……”舒杳琢磨着手里的四张“牌”,委屈巴巴,“哪有人一开始就出这么大的,要不起。”
沉野不由笑出声。
一开始是闷笑,渐渐的,看她的表情越发委屈,笑声也越来越明显,连肩膀都微微发颤。
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以后要不让你多喝点酒吧?怎么还蹦出个第二人格了呢。”
舒杳大概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把套搜罗搜罗,她开始洗牌。
她一张,他一张,她再一张,他再一张。
最后却发现多了一张。
舒杳迷茫了。
“分一下吧。”舒杳双手捏住那个套,似乎是想从中间把它扯开。
沉野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的双手,求饶的姿态:“小祖宗,放过我,成不成?”
舒杳直直地看着他。
双唇泛着水光。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窗外的蝉鸣,深夜了还没停下,搅得人心神不定。
桑葚酒的味道,和清新的沐浴液香味混在一起。
沉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移开眼神:“又是酒又是薯片,刷牙了没有?”
舒杳想了想,突然往前一凑,把脸直直地怼到了他面前,咧着嘴,像是给他检查。
沉野没注意,把脑袋侧回来时,鼻尖擦过鼻尖。
红润的双唇,就在咫尺之遥。
空气里隐隐的酒味,似乎成了最强烈的催化剂,沉野手臂上青筋浮现,幸好外面好像起风了,落地窗缝隙里钻进一丝凉意,吹散了酒味,也吹散了那点不理智。
沉野暗暗咬牙,从她手里抽出那套,把其他几个一起扫落在地板上,一把将她从床上横抱了起来。
“你最好清醒的时候也这么大胆。”
舒杳没有回答,此刻倒是乖巧,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洗手池的大理石摸着冰凉,沉野从一旁扯了条浴巾垫在下面,将她放坐在浴巾上。
舒杳的上半身摇摇晃晃,沉野让她靠在自己的手臂上,放缓了挤牙膏的动作。
刚把牙膏挤到了牙刷上,舒杳扫了眼,很自觉地又把嘴咧开了。
沉野用食指指腹点了点她的鼻尖:“你是宝宝吗?要我帮你刷?”
舒杳像是生气了,扭过头不理他。
沉野极其有耐心,往旁边挪了挪,右手撑在她身侧的大理石上,俯身和她平视,左手拿着牙刷,跟逗孩子似的:
“那么宝宝,请刷牙?”
舒杳这才满意地张开了嘴。
小巧整齐的牙齿,洁白如玉,沉野拿着牙刷小心翼翼地刷过,第一次帮人刷牙,生怕把她弄疼了,连高考都没有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不舒服……”舒杳微蹙着眉头,好像对他的服务并不满意,“疼……”
“行、行,我轻一点。”沉野再次放缓了动作,“现在舒服了吗?”
舒杳嘴里满是泡沫,口齿不清地“嗯”了一声。
好不容易刷完牙。
沉野的后背溢出了一层薄汗。
拿洗脸巾简单帮她擦了擦脸,沉野又把她抱回床上,但喝醉了的舒杳,堪称精力十足,连躺下了都不太平。
眼见着她一翻身,即将从床沿掉下去,沉野一把搂住她的腰,又将她带回了床上。
透过彼此身上薄薄的睡衣衣料,俩人的体温互相熨烫,沉野用左手按住了她不安分的双手。
大概是戒指硌着了她的手,让她感觉到些微疼痛,舒杳挣扎着,恶狠狠瞪他:“再抓我咬你了!”
沉野把手松开,视线里,是她琥珀色的瞳孔,倒映着他的身影,就算是发怒的表情,也没有丝毫震慑力。
他的双手撑在她身侧,懒懒道:“这会儿又成小狗了?怎么还咬人呢?”
“你才是狗。”舒杳抬起手,像逗弄小饼干一样,挠了挠他的下巴,傻呆呆地笑,“我困了,睡吧,小狗。”
沉野的喉结滚了滚,眸色渐深。
“你说什么?”
舒杳像是浑身失了力,双手圈着他的脖子,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低声呢喃:
“睡吧,我的小狗。”
是她的。
那做狗也无所谓。
怀里的人蹭了蹭额头,找了一个更舒服的角度,鼻梁和他的脖子没有阻隔的相贴。
她平稳地呼吸着,温暖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子动脉处。
沉野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幸好舒杳闭着眼睛,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
沉野无声叹气,将她的双手轻轻拉下。
盖上被子,沉野直起身,身上已经出了一身汗,他扯了扯领口,转身把被子上的薯片处理了,但是低头一闻,还是一股浓浓的酒味混合着蕃茄味。
“……”
他索性把被子扔进了浴室,等明天送去清洗。
家里一直是他一个人住,本来也没多少被子,现在住了三个人,地主家已经没余粮了。
幸好是夏天,室内的中央空调保证了适宜的温度,沉野拿了个枕头扔地上,就这么躺在了薄薄的地毯上。
一阵兵荒马乱终于恢复平静,但她刚才的举动,却还是充斥脑海,一遍遍回放着。
她好像难得,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还怪可爱的。
他偏头看去,见舒杳已经睡得安稳,又抬眸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沉野给奶奶发了消息,问她怎么还没回。
结果奶奶说,她半小时前就回房了。
沉野想着就刚才那阵仗,他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正常,于是放下手机睡了过去。
凌晨,窗帘缝隙里还一片漆黑。
本就处于浅睡状态的沉野隐约听到床上传来响动。
他睁开眼的同时,舒杳坐在床沿,也正惊讶地看着他,说话间还带着醉酒的磕绊,但起码脑袋已经清醒。
“你、你怎么就这么躺地上?被子呢?”
沉野额前的头发微乱,有一缕抵着眼皮,看起来带着倦意。
他一脸“我真服了你”的表情:“一点都不记得了?”
舒杳环顾四周,思维还有点混沌,但在看到书桌上放着的桑葚酒瓶时,脑海中一段段凌乱破碎的记忆快速闪过。
她记得,她本来想把薯片拿去垃圾桶旁扔掉,起身的时候手一抖,就都掉在了他被子上,还不小心碰倒了酒瓶。
在床上迷迷糊糊醒来,觉得有点渴,就翻箱倒柜找水,水没找到,却看到一副牌,于是突发奇想打了个牌。
后来……后来她就抱着小饼干睡了。
小饼干呢?舒杳没看到,倒是看到了地上那几个散落的套……
她闭着眼按了按太阳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以为那是果汁,然后就喝多了。”
沉野翻了个身,手臂贴着地板,拳头虚握撑着太阳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真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了。”舒杳摇摇头,真诚迷茫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
然而那泛红的耳朵,却透露了一些真实的信息。
连和一男的共处一室看床戏都不会尴尬到耳朵红的人,玩个套居然红了。
还挺稀奇。
但她面子薄,沉野也就很配合没有戳穿,想着她说渴,沉野从一旁拿了瓶矿泉水,顺手拧开瓶盖才递给她。
“谢谢。”舒杳猛地喝了几口,一边把盖子旋上,一边问,“没有其他被子了吗?”
“没了。”沉野平躺着,双手垫在脑袋下,双眸紧闭、嗓音倦懒。
“但你这样睡地板,容易着凉……”
床上窸窸窣窣,沉野不知道她在干嘛,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瞟到她右手撑着床,费力往后挪,而后把被子掀开一角。
“要不,你上来睡吧?”
漆黑的房间内, 窗帘没有彻底合上,不大不小的缝隙里泄进一道皎洁的月光。
心里紧拉着一根弦,窗外偶尔有跑车经过, 疾驰的声音, 就像把弦上的箭“咻”一声带走了。
嘈杂过后,是加倍的寂静。
熟悉的淡淡白桃香传入鼻端,来自他身上, 舒杳莫名其妙地想, 他好像用了她新买的沐浴乳。
她平躺着, 右手食指抠了抠床单。
“你……睡着了吗?”
可能是由于困了, 亦或许是太过安静, 沉野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低沉一些,带着几分逗弄。
“你猜?”
“……”舒杳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也睡不着?”
“头一回跟女的睡在一张床上,能不紧张么。”
舒杳刚想说, 看不出来你是个这么纯情的人, 就听到沉野又慢悠悠补了一句:
“万一她趁我睡着了图谋不轨怎么办。”
舒杳一噎, 很淡定地回答:“那你放心吧, 她现在处于一种酒后的贤者状态,对男人提不起兴趣。”
沉野侧过身,和她隔着大概三四十厘米的距离:“那来玩个游戏吧。”
舒杳:“什么游戏?”
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借助隐约的月光, 舒杳看到他好像举起了手。
“猜拳, 输了的回答真心话。”
“行。”舒杳同样举起了左手。
“剪刀石头布。”沉野说, “你出什么?”
舒杳诚实地说:“剪刀。”
“我出石头, 那我赢了。”
?舒杳被震撼了。
她想问问,你们有钱人缺这点电费吗?又想起他之前高情商地告诉她, 财富是需要积累的。
低情商一点来说,大概就是靠抠。
她就不问了。
但依旧不服:“哪有这样的,我都看不清你出了什么。”
沉野幼稚地跟她保证:“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行,那你问。”舒杳放弃挣扎,放下手,一副任其宰割的样子。
她能感觉到,沉野的目光很直白地落在她脸上,他问了一个,让舒杳觉得有些意外的问题。
“七年前在巷子口,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氛围好像突然冷了下来,舒杳脸上的笑消失了。
沉野看似不在意地说:“你要不想说——”
“没有。”舒杳打断了他的话。
沉野又平躺了回去,一条腿撑着,膝盖将被子高高拱起。
他突然拿起了手机,摆弄了几秒后,手机里突然传出一句歌声:“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小小的动作伤害还那么大……”
“……”
挺好听一歌,此刻听来,却觉得有点搞笑。
舒杳知道他不信,也知道他在指什么:“我当时退了一步……”
“是两步。”沉野纠正。
“好吧,我当时退了两步,真不是因为被你吓到,而是因为……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舒杳一直觉得,对其他人敞开心扉,或者说撕开自己儿时的伤疤,是一件很难且没有必要的事情。
因为她坚信破窗效应,一扇窗破了不可挽回,反而很多人会模仿,去打破旁边完好的其他窗。把自己的伤疤展露给别人,治愈自己的可能性不大,反而不过是给别人轻视自己和模仿伤害的机会。
沉野,值得她赌吗?
她犹豫片刻,没有细说,给自己留了半分余地:“小时候,我见过我爸下雨天打我妈的样子。”
沉野沉默许久才开口:“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你和他又不一样。”舒杳笑了,主动又抬起手,“猜拳吧,这次我出布。”
沉野说:“我石头——”
话刚说完,手背上突然覆上一股温热,舒杳的左手摸索着,抓住了他立着的食指和中指。
她就像抓到了坏小孩的小辫子,语气里带着些微得意:“你明明是剪刀。”
沉野抬起另一只手,拳头紧握:“我这次出的左手。”
“那你右手举着剪刀干嘛?”
沉野很不要脸地说:“为我刚才的胜利比个耶。”
舒杳扑哧一声笑了。
她侧过身,脑袋埋在枕头里,笑得停不下来。
缓了许久,她才重新开口:“那我就问了啊,你之前说,回来是因为有更想得到的,那现在如愿以偿了吗?”
“还没有。”沉野说,“但是,我觉得有希望。”
舒杳没有多想:“那祝你成功。”
第三轮的时候,舒杳提前问了他用哪只手,确定他用右手后,才举手。
舒杳:“我出拳头。”
沉野:“我出剪刀。”
俩人同时开口,沉野轻啧一声,手也伸了过来。
他的手很大,五指修长,很轻易就将她的一个拳头纳入掌心。
舒杳心口一跳:“你、你干嘛。”
“这不跟你学的么。”沉野把手松开,完全不带一点私心似的,“还真是拳头啊,那行吧,你赢了。”
舒杳感觉手背上一阵阵发烫。
她刚才确实是胜负欲上头,没有多想,此刻才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妥。
但反正他都还回来了,就此翻篇。
她认真思索片刻,又问:“那你……这段时间有过离婚的想法吗?”
“没有。”沉野反问,“你有过?”
“我也没有。”舒杳回答完才反应过来,“你耍赖,你又没赢。”
沉野低低笑了两声:“行,当我预支一个。”
幼稚的游戏持续了个把小时。
舒杳终于熬不住,在他又一次准备提问的时候,沉沉地睡了过去。
窗外已经有了些微晨光。
沉野更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睡颜。
他突然觉得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有些虚幻,就像曾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醒来却又发现都是一场空。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食指碰了碰她的脸。
软软的,就像那天给奶奶买的糯米糍。
他又碰了一下。
舒杳有所察觉,皱眉抓住了他的手指。
好像有一股热流,从那根手指蔓延到全身,最后在某个地方炸开。
但由不得他心猿意马,舒杳突然一个动作,将他的手指折了过去。
“嘶——”
这家伙,梦里还自带防身术的啊。
八九点钟,沉野因为生物钟醒来的时候,舒杳还安稳地睡着。
她侧躺着,双腿蜷缩,背微微弓起,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可怜兮兮。
估计是半夜热,被子已经被踢掉了,上半身的短袖睡衣,衣摆卷起,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腰肢。
沉野咬牙抓住被角往上一扯,将那点风光遮得严严实实。
他去浴室洗漱完,下楼时,早餐已经送来了。
奶奶坐在餐桌边,一边听着电视机里的新闻,一边喝粥。
见沉野一个人抱着被子下楼,奶奶随口问:“被子怎么了?”
沉野把被子放沙发上:“脏了。”
“被子都脏了?你这……”奶奶朝楼上望了眼,岔开话题:“杳杳呢?”
沉野揭开砂锅盖子,拿着碗,给自己盛粥:“昨天睡得晚,还没醒。”
“嗯……”奶奶舀了一勺粥,喂到嘴边,顿了顿又放下,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沉野撩起眼皮:“您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这单身二十多年,难免躁动……但是也别太过了。”
沉野:?
“人小姑娘家家的,看着身子骨就瘦弱,昨晚上我上楼的时候都听到了,一个劲喊不舒服喊疼呢。”奶奶摸摸额头,神色有点尴尬,“门都不关关好,我都没眼看,哎哟。”
“……”沉野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面,才发现对话确实惹人误解。
他笑了笑,也不解释,只说:“您这话,说给我听听就行了,可别到她面前说。”
“废话,小姑娘脸皮都薄,我能去她面前说么。”奶奶一掌拍他脑袋上,“听到没有?”
“听到了。”
沉野喝了口粥,已经半温,他把砂锅放到厨房的保温箱里热着,回来后又听奶奶神秘兮兮地问:“正好杳杳不在,你偷偷和我说,现在杳杳肚子里,会不会已经有我小孙女儿了?”
“咳。”沉野被粥噎住,喝了几口水才缓过来。
“我那天跟你妈商量小名,我说叫小红豆,你妈说小泡芙好听,你觉得呢?”
什么红豆泡芙的,沉野想,她肚子里大概只有桑葚酒和薯片。
沉野放下杯子,双腿敞开,一手搭在两腿之间,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一如既往的不太着调。
“等什么时候男人能生了,立马给您生一个。”
日上三竿,舒杳才悠悠转醒,旁边的床铺已经没有一点温度,被子掀开着。
舒杳以为沉野去上班了,也没有在意,洗漱后打着呵欠下楼,却在楼梯口听到了交谈声。
她停下脚步,见奶奶正站在门口和沉野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她,估计是打算外出。
奶奶一边低头换鞋,一边叮嘱沉野:“我约了你孙奶奶听昆曲,你不正好也休息吗?等会儿跟杳杳出去约个会!别整天待家里。”
沉野背对着她,靠在一旁的鞋柜上,说话倒是规矩:“我知道,等会儿问问舒杳想去哪儿。”
奶奶瞪了他一眼:“你看看你,我这几天算是发现了,你连个称呼都没改,什么舒杳舒杳的,喊声老婆要你命?怎么就不跟你爸爸学,你爸一天能喊三百声,你俩就不能匀一匀?”
舒杳心里暗叹不妙。
真是百密一疏。
他们好像确实都没考虑过称呼的问题。
沉野的一个“行”字拖着调,竟让舒杳听出几分哄人的意味。
他把奶奶送出门,一转身,抬眸时视线正好和一动不动的舒杳撞上。
沉野靠在门板上,右手手机悠悠转了半圈。
“都听到了?”
“嗯。”舒杳点头。
“那么想去哪儿呢——”他歪着脑袋,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语调微微上扬地吐出两个字。
“老婆?”
在被这两个字N连击后, 舒杳终于忍不住了。
他看着眼前懒洋洋拿门票扇风的男人, 忍不住吐槽:“现在奶奶又不在,没必要吧。”
“不练练,等会儿怎么喊得顺口?”沉野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眉梢微扬, “喊一声。”
舒杳装不懂:“喊什么?”
“你说呢?”
舒杳攥了攥手, 感觉可以用脚趾抠出一间美术馆, 但是, 当初是她自己跟他保证的,说她演技可以,一定会尽力配合。
“老……”她张了张嘴,果然喊不出来。
私下都喊不出, 更别说在奶奶面前了, 舒杳突然觉得, 他说的也有道理。
沉野俯下身, 和她平视,跟哄孩子似的:“试试?”
舒杳垂着头,声音低得堪比蚊子叫。
沉野没听清, 故意偏过头把耳朵凑近:“你说什么?”
“老、公。”
舒杳红着耳朵, 咬牙切齿。
把老公喊出了仇人的气势。
沉野揉了揉她发顶:“还行, 今天就这样喊, 熟能生巧, 别回去穿帮了。”
“哦。”舒杳抢过他手里的其中一张门票,先进了检票口。
看展并不算是一时兴起的想法。
她本来以为他今天要上班, 奶奶又有约,她就自己先订了美术馆的门票。
后来决定一起出门后,舒杳觉得他可能对这个展不感兴趣,正想着要不要先退票,过几天自己再来,却被沉野拒绝。
舒杳就帮他也订了一张同时间段的。
这是展览名为“她的100个故事”。
独特的是,展品都并非文物,而是由社会上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不同生活处境的女性捐赠。
这里,就像是女性生活现状的一个缩影。
入口处的第一件展品,是一张白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黑色字,但随着时光流逝,纸张发黄,字也变得不太清晰,只依稀能看清“贫穷”“女儿”“以后”几个字。
底部的说明牌上写着:【1995年,养父母捡到我时,襁褓里放着这张纸,快三十年过去,他们的确找到了我,希望我能为我的亲弟弟捐献骨髓。】
第二件,是一条被撕裂的裤子,从裤子大小来看,女孩当时不过大概七八岁的年纪。
说明牌上只简单写了一句歌词:【为什么不偏不倚,选中我一个。】
这是一个整体气氛颇为压抑的展览,冷白的灯光显得无情,暗红色的展布,总让人想到鲜血和死亡,或许也正因如此,展览颇为冷门,观众屈指可数。
但当然,其中也有令人感动和觉得温暖的展品。
比如一个印有“小黄煎饼”的煎饼包装袋。
女孩的母亲是个大字不识的哑巴,在高中门口摆煎饼摊,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女孩因为觉得丢人,每次放学,都故意不从煎饼摊前经过,而选择绕路离开。
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发现班级里有些同学每天早上都拿着小黄煎饼进班级,他们会四处安利这个煎饼多好吃、会夸赞老板娘人好大方。女孩开始渐渐好奇,是不是母亲做的煎饼,真的有这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