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了指不远处一排公共自?行车,“扫码租辆车。”
靳司让蹙了下眉,让她站着别动,自?己拿出放在车篮的无纺布袋,取出里面的西装外?套,规整地叠好,递到她手边,“自?己拿去垫屁股。”
夏冉慢吞吞地接过,“我不是这意思。”
停了几?秒,她正儿八经?地补充:“我没有?嫌弃座椅硌屁股的意思。”
靳司让的眼神像在反问:那是什么意思?
解释起来太费劲,夏冉挠了挠鼻尖,以零点五倍速坐上他后座,西装被她紧紧抱在胸前?,“走吧。”
靳司让回头看她一眼,左脚踩上脚踏板,没骑出多?少路,一个急刹车,夏冉额头猛地撞到他后背,回过神后,人还是懵的。
靳司让把?车停到路边,“衣服给我。”
夏冉照做。
他又说:“抱紧了。”
这声很轻,夏冉没听清,“你?说什么?”
靳司让扭头,目光落得轻柔,嗓音却是一字一顿的:“抱紧我。”
夏冉的手在半空顿了足足五秒, 才听话地环住他的腰。
分外小心的姿态,似乎还?参杂着几分忍辱负重般的抗拒,看笑?了靳司让, “我的腰是豆腐做的?”
“什?么?”
她?仰着头?, 脸浸在日光里, 非要说的话,她才更像豆腐做的,肌肤细腻又?白皙。
他不动声色地别开眼,还?是那句话, 只是字音压得更实了:“我说抱紧我。”
“哦。”夏冉瓮声瓮气,收紧了手, 脑子?里突然冒出苏岚的那个问题。
她?完全得不出答案, 心动可能是一瞬间的事,但?发展到喜欢甚至更深一层的爱, 需要经历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
远远听见摩托的引擎声, 有些吵,但?也?足够勾人眼球。
不需要夏冉回头?, 几秒的工夫, 机车手从绿化带另一侧驶过,车速很快,晃进眼底的只有一截暗黑色的虚影,很快消失在橙红色的暮光里。
夏冉手臂不自觉松懈了些, “哥,你现在还?骑摩托吗?”
靳司让蹬腿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 “没有。”
“别墅车库里的那辆还?在吗?”
他没回答, “你想骑?”
夏冉声音轻下来,“没有, 我就?随便问问。”
夏冉见过靳司让骑摩托的样子?,那是发生在高三运动会之?前的事,她?把靳司让气着了,起因是有天下午她?偷溜出去和闫野见面。
那时候靳司让和闫野之?间的罅隙,已经在她?的努力下缝补上,两个人偶尔会约着见面,但?靳司让很讨厌她?和闫野单独相处。
夏冉小声替自己争辩,“才不是单独见面,他奶奶也?在呢。”
靳司让问:“要是他奶奶不在,你会跟他一起出去?”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闫野看着浑,但?不会对?她?动手动脚,更何况他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而那人不是她?。
夏冉没怎么犹豫地点了点头?。
靳司让沉默着戴上耳机,不愿搭理她?的意?思。
靳司让一生气特别难哄,脸臭得能滴墨,夏冉特地斥巨资买了他最喜欢的歌手新专辑送给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买专辑的钱是问他借的,给了他一种自己花钱讨好自己的直观感受,依旧摆着一张臭脸给她?看,整整三天都没跟她?说过话。
正式开学前的最后一天,闫野到靳家别墅来找他们,三个人待在客厅,夏冉和闫野坐在一起玩游戏,靳司让安安静静地待在单人沙发上刷手机。
那天玩的是竞速游戏:地平线。
夏冉不是闫野的对?手,屡战屡败,最后被打压到失去了胜负欲,负气般的撂下手柄,闫野笑?嘻嘻地问她?发什?么脾气。
“这游戏没意?思,没摩托玩着帅。”
“你喜欢摩托?”
“喜欢,多酷。”
闫野默了默,“我认识一朋友,他家有摩托,你要是喜欢,回头?我问他借一天来骑骑。”
夏冉不以为然,“骑摩托得有驾驶证,而且你还?没满十八。”
她?说得对?,闫野思忖片刻,将时间线拉长,“那等高考完吧,我去考个证,考出来后问他借一天摩托带你兜风。”
这句话夏冉没在听,几秒前,她?的手机进来一条消息,是靳司让发来的。
她?有点莫名其妙,人就?在这,发什?么短信?
靳司让:【晚上我们出去吃。】
夏冉:【闫野呢?】
靳司让:【就?我们两个。】
夏冉满头?雾水地回了个最简单的哦。
两个月后,是闫野十八岁生日,办得简单,就?他们三个在小吃街上的一家大排档吃了顿,快结束时,靳司让离开了几分钟,再次出现前,给夏冉打了通电话,要她?去趟西侧出口。
夏冉照做,掐着时间点到那,靳司让已经在那等着了,没骨头?似的倚在一辆崭新的摩托上,单手执机,另一只手垂在大腿外侧,手上还?提着一个头?盔。
他今天穿得很拉风,一身的黑,夹克皮衣里搭着一件翻领衬衣,领口略低,衬衫下摆束进高腰牛仔裤里,腰部系着根细窄皮带,显得肩宽腿长,站在闫野面前,有种喧宾夺主的感觉。
夏冉看得眼睛都发光了,顾不上自己刚吃完饭,小跑过去,“你哪来的摩托?”
“问别人借的。”
“你会骑吗?”
靳司让差点被她?气笑?,“不然我是推着过来的?”
靳司让曾经休学一年?,大她?一岁,上个月刚满十八,到了能骑摩托的年?纪。
但?夏冉担心的是:“你有驾驶证吗?”
靳司让烦不胜烦,直接从兜里掏出一本驾驶证,丢到她?怀里,夏冉还?没来得及翻,他又?抛过去一个头?盔,暗红色,和他戴的是同款,只是看着比他那顶新。
“戴好。”
“哦。”夏冉慢半拍地问,“那闫野呢?”
“他自己会回去。”
不疑有他,她?又?哦了声。
夏冉小心翼翼地坐上他后座,刚拽上他衣摆,他右手一拧油门,直接滑出去几米远,夏冉一点准备没有,脑门撞到他后背,险些飙出高音。
靳司让放慢速度好一阵,她?还?在惊魂未定地喘气,心跳始终恢复不到正常频率,情绪也?高昂,声线在发抖:“哥,你能不能慢点开,又?没人追我们,开这么快会死人的。”
靳司让只听到最后半句话,嗤了声,“夏冉。”
他的声音从头?盔里闷出,语气略带嘲弄,“你怂不怂?”
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针见血地戳穿她?故作乖张皮囊下的怯懦,当然类似的话,他也?说过不止一回。
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比起他来,她?是真?的怂,不然也?不至于怕到先叫停了他们之?间这段在外人看来无比扭曲的关系。
夏冉哭腔都快出来了,“我怕你一个急刹车,到时候我整个人能飞出去。”
“怕的话——”后面几个字消失在呼呼的风声里。
“你说——”夏冉凑到他耳边,扬起嗓门,拖腔带调地问,“什?么?”
“抱紧我。”他说。
因错愕,夏冉无意?识地倒吸一口气,猛烈的风灌进嘴里,堵住她?的嗓子?眼,她?的呼吸迎来短暂的停滞。
裙摆被风吹到扬起一角,她?用单肩包压住,将自己大腿挡得严严实实。
但?挡不住别的,比如?耳廓的潮热,难以掌控的呼吸节奏,还?有不断露馅的心跳。
只是那时的她?还?太幼稚,对?待感情也?迟钝得过分,完全不知道这种紊乱的情绪意?味着什?么,想当然地将这当成是肾上腺素飙升的后遗症。
后来经过运动会那遭,她?的某些意?识开始觉醒,终于察觉到自己对?他,不仅有心疼,还?有一层暧昧又?朦胧的好感,再重些,变成了喜欢和爱。
那天回别墅后,夏冉从靳泊闻口中得知,这辆摩托是他送给靳司让的成人礼,却是靳司让主动要的,他们在一起后,夏冉问过靳司让为什?么想要这个礼物,靳司让答得很简单:“不是你说觉得很酷?”
岂止是酷?
夏冉脸颊被夏日的热风吹到微微发烫,松懈的手臂再次用力箍上了他的腰。
二十分钟后,靳司让将车停在一家杭帮菜餐厅前,店面在小巷里,位置不好找,来的客人不多,桌椅空出一大片。
这家店开了差不多有二十年?,夏冉以前经常和靳司让来吃,她?没想到过去这么久,菜单上的价格毫无变化。
夏冉点了份东坡肉和笋干汤,靳司让另外加了两道菜,也?是一荤一素。
虽然这几年?菜品价格没变,量还?是少了些,两个人吃四道菜看上去也?没那么勉强。
然而夏冉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胃容量,她?属于饿得快、饱得更快的类型,没吃几口,就?有了饱意?,漫不经心地搅着碗里的米饭,想起什?么问:“哥,宋延清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还?没有,这案子?没这么好办。”靳司让岔开话题,“一会吃完饭去趟超市。”
“要买什?么?”
“生活必需品。”
“……”
说了跟没说一样。
靳司让挑了离公寓最近的超市,夏冉没什?么要买的,一开始只跟在他身后,后来不知怎么,两个人的站位发生了变化,变成她?在前面走,靳司让在后面跟。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仅隔了不到半米,他低垂的视线稳稳落在她?头?顶。
上学那会,她?的头?发留得很长,到了肩背以下,校规不允许女生披发,她?就?扎一个高马尾,红色丝带环在马尾上,束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有次她?蹦蹦跳跳地走在他身前,马尾一晃一晃,他的心脏仿佛被一根细绳拴住,跟着晃动,他不受控制地抬起手,瘦长的手指捻住丝带一角,轻轻往外扯了下,蝴蝶结散落成一条弯曲的线,转瞬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那颗摇摇欲坠的心脏得以平稳落地。
那条丝带他保留了很久,直到现在,还?和她?送的手机链放在同一个抽屉里。
拐到生活用品区时,夏冉脚步突然停下,靳司让跟着一顿,他听到了几声对?话,用的当地方言,听得不太全,只有“自杀”、“死”这两个字眼听得清清楚楚。
靳司让垂眸看了眼夏冉,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去二楼看看。”
“好。”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像在神游天迹,又?像在暗暗较着劲。
靳司让洗澡的时候,夏冉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和水果?刀走到流理台前,刀锋刚落在苹果?上,想起在超市听到的那些话。
接二连三的自杀事件在桐楼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夏冉光今天一天就?听到不少“年?纪轻轻的,过得比我们那一代好多了,要什?么有什?么,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太不负责任了”的类似言论。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掏出手机,在微信上和苏岚聊起这个话题。
苏岚:【自杀对?于无法理解活下去本身是种折磨的人来说是很重的罪,但?你要知道,不快乐、不幸福同样也?是。】
苏岚:【说白了,是生是死,都是个人选择,不该被旁观者肆意?评判。】
夏冉发了会呆,才回:【你和以前的心理医生都不太一样。】
苏岚还?是想回那句“因为我没把你当成我的病人”,手指却鬼使神差地敲下:【哪里不一样?】
细说起来不止一处,夏冉就?没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我不是不能接受他们对?于自杀的看法,毕竟以前的我也?是这样。】
夏冉:【跟他在一起前,虽然我不能确定他有没有过自杀念头?,但?也?目睹了几次他的自残行为,说实话,那会我完全不能理解,甚至觉得他这种行为是对?自己还?有身边人的不负责,我妈离开后——我和他分手后,我才慢慢懂了,人是会被某种情绪吞噬掉的。】
【你明知道它会对?你的身心造成极大伤害,也?知道你应该摆脱它,可就?是没有办法。】
【真?正身处漩涡里的人,是很难自救的,到那时候,周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夏冉语无伦次:【大学毕业后,有段时间我连镜子?都不敢照。后来辞去在报社的工作,在公寓不知日夜地躺了段时间,感觉自己活得不像个人,有天心血来潮,我去浴室撕开了黏在镜子?上的黑胶布。】
苏岚:【那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夏冉:【一面破碎的镜子?,和镜子?里破碎的我。】
后来苏岚还?发了几条消息,夏冉没看,先她?一步掐灭屏幕,重新拿起小刀,很快又?开始发呆。
意?识处于游离状态中的人,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容易忽视周围一切微小的动静,直到整个人被环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夏冉回过神,靳司让的下巴就?抵在她?肩膀上,他的头?发还?是湿的,水珠滴落,她?的衣衫被打湿一小块。
夏冉迟钝地垂眸,看见自己的左手正被另一只大手紧紧包住,她?的右手拿着一把小刀,刀锋离他的手背一寸之?隔。
她?瞬间僵住了,“快松手,刀会划伤你的。”
靳司让没听她?的,“不想我被划伤,你就?松开刀。”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的,听愣了夏冉,几秒后她?松开手。
靳司让保持环抱住她?的姿势:“你刚才在干什?么?”
夏冉:“切水果?。”
靳司让目光压下来,“水果?呢?”
夏冉又?是一愣,视线偏了几度,看见脚边已经摔得稀巴烂的苹果?,像是刚反应过来,“不小心掉地上了。”
靳司让没再问。
夏冉洗完澡,没在客厅见到靳司让,以为他上哪抽烟去了,推开卧室门一看,他正大剌剌地躺在床上。
“今晚我也?睡这。”
他特地用了也?,断绝她?一个人睡客厅的念头?。
夏冉一晚上都魂不守舍的,没法跟他矫情,呆呆地应了声哦,躺下背对?着他。
时间已经不早,靳司让熄了灯,没多久,均匀的呼吸声在岑寂的房间里响起。
夏冉转过身,对?上靳司让安静的睡颜,昏暗的环境,一盏灯没亮,她?只能借着落地窗外朦胧的夜色,依稀辨清他的轮廓。
“哥。”她?轻轻叫了声。
靳司让像睡熟了,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夏冉贴得更近了,几乎要把她?半截身体送进他怀里,片刻她?莫名其妙笑?了声,“哥。”
靳司让还?是没反应。
“我知道你没睡。”
他慢腾腾地睁开眼,光线阴暗,他的眼窝被衬得更加深邃。
夏冉吸了吸气,闻到他身上的西柚味,情绪平稳下来,“我刚才能感受到你的心跳不太平稳。”
其实刚才她?的心跳更乱。
靳司让没接这茬,沉默片刻,他抢走话语主导权,“在厨房的时候,你想做什?么?”
夏冉没答。
“不说?”
他干脆利落地起身,双臂撑在她?两侧,“那简单点,直接做吧。”
夏冉愣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忘了呼吸,像是完全没料到安静一晚后的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有什?么想不到的?”靳司让带着半嘲讽性质地嗤了声,“我什?么时候斯文到跟你躺在同一张床上,却只会安安分分地睡觉?”
他说的这种情况其实曾经有过, 发生?在八年前。
距离现在有些遥远,夏冉摸不准他是忘了,还是故意不提。
她的眉毛因整理思绪无意识地揪在一起, 靳司让看?在眼里, 跟着?皱了下眉, 平躺回去,“睡觉。”
他声调毫无起伏的时候,恰恰是他感情最充沛的时候,有时是兴奋, 更多情况下是恼怒。
夏冉还未从情绪的深渊中暂时得到?解脱,这种状态下的她, 大脑永远落后?行动一步, 她条件反射地揪住了他的衣服,不肯松手的姿态, 像在默许他继续完成刚才未完成的事。
靳司让曲解了她的意思, 他不需要她这种形式的“讨好”,他的嗓音听上去更淡了, 说出?的话和一开始截然不同, “我对?当你炮友不感兴趣。”
他眼神垂落,示意她松开手,夏冉没听,浑浑噩噩的模样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 一直到?入睡前,都?还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靳司让没再故作抗拒, 背对?着?她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很浅,半夜忽然惊醒,是被她踢的,等他转身垂眼看?去,她紧闭着?双眸,似乎陷入了难以挣脱的梦魇之中。
再次环住她时,他感受到?了一种茫然,她的存在对?他而言,渐渐变成了一个看?得见也摸得着?,但就是给不了他太多真实感的虚像。
宋延清确认死亡的第三天,赵茗一组人在周边地区走?访过?程中,偶然从住在芦苇荡附近的流浪汉手里发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定制款,背面?刻着?第二名女性死者的姓名缩写,经死者母亲辨认,确定是这台电脑是死者本人的所有物。
赵茗一组人还没来得及激动,证物科那边就泼了桶冷水过?来,称电脑人为损坏严重?,无法修复,更别提顺藤摸瓜找到?死者生?前的上网记录。
就在办公室气压低靡时,老李和徒弟二人带来另一个消息,经过?再一次的人际关系排查,他们找到?了几名死者之间唯一的交集。
月初,桐楼在中心教堂举办了一次大型公开性质的免费心理咨询。
报名的人很多,被分成了几批。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几名死者恰好被分到?同一组。
赵茗的第一个怀疑对?象是那位心理医生?,老李预判了他的想法,“我查过?了,苏岚在咨询结束的当天就飞回沪城,隔天就去国外参加了一场调研,一直到?今天,人都?没闲停下来,她的两名助手也是,跟着?她满世界的跑,真没作案时间。”
“他们那组一共有多少人?”
“每组都?是十个。”
“那先把?剩下的六人当作重?点对?象,排查一遍。”
“行。”
没一会?,小陈带来新消息:“蓝桉书店的夏老板和她那男店员也在那十个人里。”
赵茗沉吟半晌,下了命令,“我先去一趟夏冉书店,你就跟着?老高他们行动。”
“没问题。”
赵茗到?书店的时候,夏冉刚从外面?回来,赵茗这趟来的目的她已经在微信上听林束说了,趁着?店里没什么?人的时候,她和林束带赵茗上了休息室,留下何至幸一人看?店。
时间紧迫,赵茗省去繁琐的寒暄,直入主题:“小组讨论时还记得这三个人吗?”
他拿出?除宋延清外的三名死者照片,林束的人脸识别能力比夏冉强,抢先说道:“记得,他们给人的感觉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赵茗让他详细展开说说。
林束斟酌了几秒措辞,言简意赅地总结道:“可以说自杀倾向明显。”
“这样的人,在你们那组还有吗?”
林束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夏冉,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不知道宋延清算不算。”
赵茗隐隐有种感觉,他想说的人不是宋延清。
一直在一旁没出?声的夏冉插了句:“还有一个,叫什么?名字我忘了,男性,看?上去不到?四十岁,有个五岁的儿子,四年前因病去世了,他妻子伤心过?度,没多久自杀了。”
赵茗又拿出?几张照片,“是哪个?”
夏冉指了指从左往右第二张照片,斯斯文文的长相,戴一副黑框眼镜,气质有些阴郁。
和赵茗从别人那了解到?的信息能对?上,但和警方调查到?的资料有所出?入。
程枫,原名程临桥,男,三十五岁,桐楼本地人,两年前妻子带着?五岁的儿子去沪城看?望姑母,在小区玩耍时,意外被一个跳楼轻生?的男人砸伤,送往医院抢救的路上不治身亡。
妻子目击到?这一幕,当场崩溃,患上重?度抑郁症,半年后?在自家浴室自杀。
赵茗还问了其他一些问题,全都?是关于?苏岚的,夏冉替苏岚说了几句:“她之前跟我提起过?她有个学生?不久前自杀了……虽然当时她没说太多,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劲,所以我不认为失去了学生?的她,做得出?教唆自杀这种残忍的行为。”
“行,大致情况我了解了。”赵茗起身, “手上还有太多事要处理,我就先走?了。”
夏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送他下楼的同时问了句:“赵队吃过?饭没有?”
赵茗摇头,“工作忙到?焦头烂额,哪顾得上吃饭。”
他眼睛一转,“要说起来,这几天最辛苦的还是咱老靳,一工作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连口水都?不喝,就这两天工夫,脸都?快瘦成了皮包骨。”
夏冉努力绷着?脸听他胡诌,偶然附和一句。
赵茗走?在前面?,看?不见她的神情,越说越起劲,到?书店门口才停下,“夏老板,你要是有空——”
他视线转了一圈,分别定在四个空荡荡的角落,笑着?接上刚才的话:“看?样子现在就挺空的,要不你让你店员再看?会?店,你跟我一起去趟警局见见他?”
夏冉没答应,让赵茗等会?,自己转身去冷藏柜里拿了两块用盒子装好的三角蛋糕,递给他。
赵茗心领神会?,道了声谢原路返回警局,他不爱吃甜品,两盒蛋糕都?给了靳司让。
“拿走?。”靳司让没看?一眼。
赵茗憋着?笑,装模作样地提起,“夏老板辛辛苦苦做的,某人却不领情,哎。”
靳司让条件反射:“你去她那里做什么??”
他眼睛往下看?,落在赵茗手里,目光有一个“放下”的轨迹示意。
赵茗放了回去,一屁股坐到?桌角,“这几起案件的受害人月初都?参加了一场公益性质的心理咨询,你说巧不巧,夏冉也参加了,刚才我去找她问了些情况。”
靳司让一愣,“什么?心理咨询?”
“她没跟你提过?啊?”赵茗边说边拿手机调出?小王发来的资料。
靳司让来回看?了几遍,这时助手送来化验报告,他的目光缓慢从屏幕上挪开,把?手机递还给赵茗后?,接过?报告单。
赵茗一会?还有别的安排,见他也要忙,撂下一句“晚上找个地一起吃饭”就走?了。
赵茗吃饭没那么?多讲究,随便选了家离警局比较近的大排档,把?地址发给靳司让后?,跟小陈两个人骑着?共享单车去了目的地,到?那时,靳司让已经在最里面?的位置上坐着?,腰板挺直,跟周遭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赵茗笑嘻嘻地揽住小陈的肩膀:“你瞧他,又在装呢,整得自己跟要升仙了一样。”
小陈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随即扯开嗓子喊:“靳法医,我们赵队说你——”
赵茗眼疾手快地堵住他的嘴,拖着?他走?到?座位边,正要说什么?,一眼注意到?靳司让身侧的蛋糕纸盒,“夏老板亲手做的蛋糕你还没吃啊?”
赵茗松开手,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没胃口,还是没舍得吃?”
小陈很快忘记刚才那茬,脑袋凑了过?去,提拉米苏千层,被切成三角,分层漂亮,“夏老板亲手做的?我怎么?没有?”
靳司让眼皮一抬,“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陈梗着?脖子回了句:“那她跟你也没啥关系啊?”
赵茗手掌啪的一下甩在他后?脑勺,“怎么?没关系,前女友,没准再过?几天见到?她,你还得叫她一声嫂子。”
小陈吃瓜吃着?突然被噎了下,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靳法医和夏老板在一起过??”
赵茗把?这缺心眼的摁回座位上,又拿桌上的花生?米堵住他一惊一乍的嘴:“全警局都?知道了,就你一个人傻愣愣的。”
小陈还想说什么?,赵茗一个眼神横过?去,“正说到?关键的地方,吃你的,别瞎插话。”
小陈不满,悄悄翻了个大白?眼。
赵茗连着?往嘴里丢了几粒花生?米,嚼几下,囫囵不清地问:“我问一句啊,你俩当初为什么?闹掰了,当然你不想说也没事,不强求。”
说完,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父母不同意?”
许久没等来对?面?的声音,赵茗将他的态度视为默认,一阵唏嘘。
其实不是不能理解,他俩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也不在同一户口本上,但说到?底双方的父母在一起过?,在外人看?来,他们和亲兄妹没多少区别。
桐楼这地方物质条件不差,但发展的都?是封闭型经济,封闭的制度就像一个紧箍咒,死死栓在每个人的脑袋上,和清朝的裹小脚一样,时间一久,变形扭曲的不只是身体,还有他们本该随着?时代发展的思想。
就算他们的父母一开始没有持反对?意见,久而久之,也会?招架不住周围人异样的审视。
赵茗脑补得正厉害,插进来一道极淡的嗓音,“他们没有反对?。”
和夏冉在一起的第二个月,他们的事情被人发现,很快出?来各种难听的闲言碎语。
靳司让对?靳泊闻有种难以言述的依赖,当时他莫名觉得自己能从靳泊闻那得到?最为宝贵的理解和支持,所以赶在闲话传到?正在外地参加教师交流会?的靳泊闻耳朵前,他选择同自己的父亲开诚布公。
靳泊闻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再等一等。”
没能得到?靳泊闻直截了当的支持,失望占据了靳司让的大脑,他的理智溃不成军,只能肤浅地认为靳泊闻想说的是:再等一等,你以后?还会?遇见更好更适合你的人,夏冉,不该成为你的最优选择。
可悲的是,在和夏冉分手的第二天,靳司让才想明白?了靳泊闻真正想表达的意思:等到?你们将身上的锋芒磨平,等到?你们学会?如何承担责任、如何去爱一个人,等到?你们可以不在乎周围的任何声音,再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阿让,我们都?再等一等,不要让你珍视的人步了你母亲的后?尘,成为流言蜚语的陪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