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雀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走?到巷口,正巧见了酒家卖酒,月色下,木桌上的客人?喝得面红耳赤,双眼迷蒙地倒在桌边,似乎是沉浸在什么乐事之中。陇雀盯着?那男人?看了半响,而后转身进了酒家,出来的时候,手?边多了两罐烈酒。
他提着?酒回到了小巷深处的家,当他轻推房门时,暖黄的烛光映入眼帘,他的母亲显然还未入梦。
年逾五十?的美妇人?看见他手?中提着?酒,微微叹了口气,朝他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陇雀坐了过去,却一直没有开口。
柔和的烛光下,他母亲端详着?他,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苦闷,轻声问:“阿雀,你可是觉得委屈?”
陇雀没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妇人?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又?问:“那你,心里可有皇太?女?”
在微弱的烛光下,陇雀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疼,他再次轻点了头。
陇氏深深叹了口气,手?中的针线活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她缓缓道:“成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关键是那个人?,她对你,是否体贴,是否真心。”
陇雀的眼中涌起波澜,他听?着?母亲的话,逐个点头,最后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道:“但我总觉得委屈……”
在那一瞬间?,他多么渴望自己是薛景诏,借着?家里的权势,毫无争议地站在她的身旁。但他并非薛景诏,他是陇雀,无根无基,空有一身武艺的侍卫。他不能为她带来陇右万金陪嫁,也带不来朝中世家的支持,更?没有家族为她在陇右与突厥斡旋。
他忽然想起很早以前,无双问过他的问题。
她问他,此生可有所求?
他彼时答,“母亲安然,我无所求。”
可是如?今他却知道自己错了,他该要无上权势,万贯家财,如?此这般,才有资格,站在大昭最尊贵的皇太?女身边。
话落,陇氏沉默了。
她亦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半响,有些愧疚道:“是阿娘对不住你。”
陇雀看着?陇氏,连忙摇摇头,轻声道:“阿娘,您别这么说,终是我自己,太?贪心。”
人?终归是贪心的。
起初,他只想要在姬虞的折磨下,得一丝喘息,于是她出现了;后来,他想要伴在她身边,守着?她过春秋冬夏,她应允了,可是他却又?不满足了,生了妄念,于是,她又?允了他肌肤相?亲,鱼水之欢……
可不知为何,她次次应允,他却永远想要更?多。
直至今夜,当漫天的红屑飘舞,他方彻底领悟自己对她的心意——如?堕劫毗罗,永不知餍足。
“阿雀……”他抬头,只见陇氏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许是那一刹那,他目光太?过幽深,吓着?了她。
陇雀强迫自己平息内心求而不得的痛楚,和缓了语气,与陇氏聊起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近日的天气、府上的琐事。陇氏虽然内心担忧,却也不忍再在他伤口上撒盐,便只能由着?他聊些轻松话题。
过了良久,陇雀才轻声道:“母亲,天色已?晚,您早些休息吧。”
陇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缓缓地点了点头,起身向房间?走?去。
而陇雀在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提起手?边的酒壶,缓缓地走?到了小院之中,借着?明亮月光,独饮起来。
第二日, 朝霞缓缓地铺满都城的?天空,温暖的?晨光为都城涂上了一层细腻的金辉。
都城之中,红绸灯笼沿着主街排排挂起, 随风轻轻摇晃。一大早,宫中的?内侍就背着沉甸甸的袋子出宫,他们沿街派发着金豆和铜钱,以求吉祥如意。
都城大大小小的?角落里, 接过喜金的人们脸上喜气洋洋,不断说着百年好?合, 如意顺遂的?吉祥话。
驿馆之内,薛景诏已经更衣完毕, 一身红黑锦袍, 绣花纹理繁复而精致, 头戴璎珞金冠, 人?间?富贵公子, 莫不如是?。
按照规矩,黄昏夕阳之时,他要沿着主街打马行至青宫。而此刻, 院子里那匹从大宛精心?挑选而来的?汗血马正安静地等待, 细腻的?毛发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芒。
薛景诏看向那匹汗血马, 如玉的?脸上不见太多喜色,像是?一池春水, 静静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此时,薛绍从门外走了进来, 喜眉笑?脸的?模样倒是?与即将成为新?郎的?薛景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阳光顺着屋檐斜射,恰好?落在薛景诏微闭的?眼上。
薛绍感受到他的?漠然, 走到薛景诏面?前,手势屏退众人?,眼中流露出一丝严肃,低声说道:“景诏,你可明白,薛家的?未来,全寄托在你身上。皇太女年轻,心?思难测,你要多多担当,尽心?辅佐。”
薛绍已然是?一副国?丈姿态,然而事?已至此,面?对父亲那充满期待的?目光,薛景诏并未再做过多辩白,他只是?默然,轻轻颔首,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父亲放心?”。
见他脸上仍无喜色,薛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声音带着几分劝解:“皇太女年轻,难免好?玩,但是?也已经都处理掉了,你万不要心?怀芥蒂。”
薛景诏的?双眼略显沉郁,他低头避开了父亲的?目光,轻轻应答。
驿馆之外,震天的?鞭炮声隐隐传来,但是?他的?脸上,却始终不见欣喜之色。
而在青宫之中,清晨的?曦光还未完全溢满天际,无双已被阿梅与阿然轻轻叫醒,梳妆打扮。紫金绣就的?龙凤长裙在晨曦下闪闪发光,头顶朱钗环翠,隆重非凡。
时辰尚早,但今日的?行程分外繁重。首先,她要先往大明宫,向宣武帝和皇后行礼请安。
身披繁复的?嫁衣,她沿着曲折幽深的?宫廊,来到大明宫正殿前,与宣武帝和皇后一一鞠躬行礼。拜别之后,她自大明宫往城东而去,前往宗祠,将婚事?昭告先祖。
宗祠内,气氛庄严肃穆,略显幽暗的?殿庙之中,挂着姬家列祖列宗的?画像。
无双走到最中间?站定?,只见供奉的?牌位上写着“开元太祖皇帝”。抬头一看,古老的?画卷之上,画着一位年近古稀却依然精神矍铄的?老者,手边,一把青龙佩剑十分引人?注目。
她不由想起姬虞曾经告诉她,自家的?先祖,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贵族世?家,逐渐崭露头角,逐鹿中原,而后开启了长达三百年的?统治。
无双看着开元太祖的?画像,半响没有说话。
香炉之中青烟袅袅,长明灯的?微光照亮了她有些出神的?面?容。不知为什么,她在这?个世?界里,似乎如鱼得水,不知不觉中,她好?像真?的?成为了姬虞,大昭的?皇太女。
突然,她的?脑海中009的?声音冷冷响起,“宿主,你在这?个世?界停留得太久了。要快一点完成任务,脱离世?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无双一愣,她朝着开元太祖的?画像敬上三炷香,然后缓缓跪下,不让旁人?窥见她的?心?绪。
“什么后果??”她问。
009沉默片刻,机械音里似乎带着些犹豫:“如果?宿主沉浸在其中穿越的?身份之中不能自拔,很?有可能会逐渐失去意识,永远成为这?个故事?中的?一个角色……我前一个宿主,就是?因为沉迷于那个世?界,让身份的?真?实性模糊了界限,于是?被永远地困在了那里,轮回往复,扮演着一模一样的?角色。”
听了009的?话,无双心?里一惊。她缓缓站起身子来,目光再次投向那幅开元太祖的?画像,眼中却多了丝警惕。
是?了,她不是?姬虞,她是?无双,是?要飞升破天的?魔教教主。
当她走出宗祠,夕阳已渐向西坠,涂抹出一片浓烈的?金黄。当无双回到青宫时,狭长回廊上,夕阳余晖落在地上,如同一道金色的?河流蜿蜒流淌。而宫内,丝竹奏乐,鞭炮作?响,每一个角落里,都回荡着婚礼的?欢快之声。
无双尚未完全走入寝宫,阿梅便脚步匆忙地前来禀报道,“薛家二郎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无双轻轻点头,裙摆飘飘,她走向青宫正门。那里,锣鼓声渐近,随后,身着锦袍骑着烈马的?薛景诏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夕阳如烈火般染红了他的?衣裳和她的?裙摆,那一刻,众人?簇拥之中,两人?站在一起仿若天边日月同辉。
薛景诏轻巧地从马上跃下,他走到无双身旁,两人?并未多言,但眼中已经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时,一名身穿华美朝服的?内侍匆忙走来,他手里捧着一只精致的?螺钿描金礼盒,对无双行礼,并恭敬地说:“殿下,这?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赐下的?贺礼,祝您与薛公子永结同心?,百年之好?。”
无双与薛景诏两人?目光交汇,相互间?眼中闪过一丝默契的?笑?意。
阿然小心?翼翼地接过礼盒,无双轻轻扫了那礼盒一眼,向内侍道:“玄奴多谢阿爷。”
说着,阿梅上前,她的?手中握着一包金豆子,笑?着递给那内侍说:“公公一路辛劳。”
内侍脸上笑?意更加浓烈,迎上来,眉飞色舞又道:“恭喜殿下,这?下子圣人?双喜临门,可要高兴坏了。”
无双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疑惑,纤细的?眉微挑,好?奇地问:“双喜临门?何为第二喜?”
内侍笑?得更为灿烂:“这?不是?上个月,耶律大人?代表突厥汗王送来消息,愿与大昭结秦晋之好?。”
这?情节在原著中并未出现,宣武帝亦未与她提及。无双心?头警兆生起,轻咬红唇,再追问:“陛下已经答应了此事??”
内侍轻轻颔首:“正是?如此,已定?下了晋王的?嫡次女。陛下对此事?很?重视,甚至在收下汗王画像时,还考虑了好?一阵子。”
无双心?头猛地一震。“画像?”她再次确认。
内侍微笑?,点了点头:“是?的?,耶律大人?想得周到,担心?陛下对可汗不够了解,特意送来了汗王的?画像,以示诚意。”
听到这?话,无双背脊一凉,冷汗涔涔。她顾不上太多,不顾周围人?的?阻拦,一把拉过薛景诏带来的?那匹汗血马,冲出了府,朝着陇雀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身后,不明所以的?众人?对视一眼,想要追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日千里的?骏马消失在人?群之中。
无双一路策马狂奔,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她几乎可以确定?,因着那画像,宣武帝早已对陇雀的?身份起疑,他特地让她送陇雀回家,就是?为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着陇雀下手。
握着缰绳的?手冷汗津津,无双骑着马在都城繁华之地疾驰,就在他即将抵达陇雀家巷子口的?时候,却忽然勒马。原因无他,巷子口,兵部侍郎郑雄兆带着一路重兵,已将巷口结结实实地堵了起来。
见无双策马而来,郑雄兆脸上露出一抹惊诧。
“殿下怎么来了?”他问
无双冷声道:“放孤进去。”
郑雄兆面?色一僵,解释道:“禀殿下,我等奉皇命捉拿奸细,任何人?不得入内。”
“不得入内?”无双脸上露出怒意。一闪身,就近从一名侍卫腰间?迅速抽出利剑,只见剑光一闪,伴随马嘶,她犹如风暴般冲入了巷中。
想着她的?身份,郑雄兆自是?不敢对她动手,回头见到南无消失在巷子深处的?紫色身影,只得连忙叫人?回禀宣武帝。
急促的?马蹄声在幽深巷内格外清晰。
无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见到陇雀。然而当她走到陇雀家门口的?时候,却只见地下横七竖八的?尸体。无双用剑尖撩开一人?胸口,上面?的?飞龙烙印即使?染了血却仍旧十分清晰。
这?些人?,都是?皇家死士。
弥散的?血腥气味钻进鼻中,让人?心?头一紧。无双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推开虚掩的?房门,快步朝着屋里走去。
月光下,门轻易地被她推开,沉默中似乎蕴藏着悲剧的?预兆。庭院被月影染得朦胧,青铜鱼缸中,幽深池水倒影出陇雀身影狼狈。他浑身是?血,披头散发,臂弯之中,一个在他臂中,一个身影静静地躺着,是?陇氏。双眼睛闭,已经没了呼吸,而胸口那柄凝固的?短剑,反射出冷冷的?月色
倒影之中,陇雀那双平日清冽如山泉般的?眼,此刻却仿佛变成了翻腾的?岩浆,愤怒与不甘在其中翻涌。
而在他周围,有十七八名死士将他团团围住,伺机而动。
陇雀的?长鸣剑在这?一刻仿佛灌注了他所有的?悲怒,每一剑都带着愤不欲生的?杀气报复,朝着那些死士身上劈砍而去。
长鸣剑所到之处,那些死士一个二个尸首分离。
可是?宣武帝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四周围墙之外,源源不断的?死士如同潮水般涌入。
陇雀眼中的?怒火,宛如山岚之上熊熊燃烧的?山火,被晚风一吹,愈演愈烈。他的?每一步,每一刀,都凝聚了他的?全部力量与决绝,就在他毫无顾忌地劈砍着那些死士之时,余光却恰好?瞥见了一身紫衣的?无双。
她发髻散乱,似乎是?一路狂奔而来,看着自己,眼里的?心?疼是?那般明显。手里的?长鸣剑滞了一瞬,可就是?这?微妙的?破绽,却被其中一个死士看破。
他趁机一刀狠狠地刺入了陇雀的?腹部——
鲜血瞬间?涌出,将原本就带血的?青衣瞬间?濡湿。
浓云如墨, 遮盖天空,不见丝毫星光。
庭院之中,金属的摩擦声?与急促的呼吸声交织。陇雀中剑的瞬间, 迅速反击,死士应声?倒地?,断臂飞舞。而那些余下的死士,仿佛嗅到了血腥的猛兽, 眼?神凌厉,似乎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正在这时, 无双飞身上前,手里握着方才那把佩剑, 为首的死士, 冷声?说:“你们想杀他, 得先过?孤这一关。”
她回?头, 只见陇雀定定地?看?着她, 双眸中透露的痛苦与愤怒与深沉的情感交织。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每一个字都被吞咽在了痛楚中。
心尖一疼, 她轻轻皱眉:“抱歉。”
陇雀没有应声?, 抱在怀中的母亲已冰冷无比。他的目光扫向四周紧逼的死士, 眼?中已有决意。
他声?音带着丝丝沙哑:“殿下,让开吧, 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他母亲死之前才?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他,他知道,宣武帝是不会?放过?他的。
无双后退两?步, 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北面没有郑雄兆的人,一会?儿?我拦住他们, 你往北走,出了城往玉门关,直到见到突厥可汗之前,都不要回?头。”
无双的话刚落,陇雀抬头,震惊地?看?着她。
他自然知道她为了大昭,下手能有多?狠,多?果决,可是为了他,却?一再犯戒。
无双眼?中闪过?一丝愁绪,但还是轻轻笑?了:“真是后悔,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放你走……”
她转身,面对?那些即将冲来的死士。
死士头领被宣武帝下了死命令,沉声?道:“殿下,对?不住了。”话落,便带人攻了上来。
无双挥剑,身姿翩翩,如同凤凰乘风。紫衣在月色下宛若鬼魅,与那些死士缠斗在了一起。
交手之时,那头领因为忌惮她的身份,屡屡受制于她。激战之中,无双瞥见陇雀愣在原地?,她低沉地?怒喝:“还不快走!”
陇雀此时方才?回?神,急速向前,首领伸手想拦住,但无双死死纠缠,让他无法脱身。首领心中焦急,动作愈发狠疾,这时,陇雀已经跃上房梁。只听到“刺啦”一声?,无双的手臂被长剑划开,鲜血滴滴而?下。
陇雀心中一疼,转头只见银月下,无双脸色苍白,却?对?他轻轻一笑?,用唇形做了一个“快走。”
陇雀咬了咬牙,拖着残破的身躯飞身离开,无双又与剩下众人周旋一阵,直到确保这些人再也无法追上陇雀,这才?收剑,被众人围在当中。
也就是这个时候,郑雄兆率众闯入,他并没有看?到陇雀,只看?到中央被包围的无双。他深吸一口气,无奈道:“殿下,请随微臣进宫,也好对?陛下有个交代。”
大明宫正殿内,灯火通明,宣武帝与皇后坐于高台上首,薛家的人们和薛景诏亦都在场。
无双扔下手中的剑,带血的裙摆在回?廊间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她步入正殿,没有犹豫,双膝重重地?跪在寒冷的玉砖上
“阿爷,此事皆由玄奴而?起,玄奴任凭阿爷责罚。”她低声?道,手臂的伤口未经包扎,鲜血顺着淌了下来。
宣武帝望着她的倔强,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冲她发火,啪地?一声?,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摔在她旁边,瓷片四溅。
“你知道你放走了谁吗?”他怒吼。
无双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宣武帝,“玄奴只知道,陇雀平叛并州尽心尽力,为大昭出生入死此,从无二心。”
宣武帝脸色苍白如纸,他转眼?看?向薛家人,再看?向跪在地?上的无双。突然,他喉咙间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而?后猛烈地?咳嗽起来,浓稠的鲜血从唇角滑落,随后,他猝然向前倾倒。
整个大殿瞬时一片慌乱,下首的薛绍眉头紧皱,目光扫过?架着宣武帝回?寝宫的众人,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薛景诏拽住了。
“皇太女也太不讲我薛家当回?事了!”薛绍低声?道。
薛景诏却?摇了摇头,“今夜可见得,皇太女重情义,此时薛家若站在皇太女身边,日后皇太女登基,自然会?念着我薛家的好意。”
薛绍定视了薛景诏片刻,只见他凝望着无双离去的背影,眼?中露出沉思。薛绍沉吟了片刻,叹息道:“既然婚礼已经办了,我薛家自然和皇太女是一条船上的人。”
夜色昏沉,寝宫内人来人往,太医诊断过?后,连连摇头,只说宣武帝原本就有肺疾,如今急火攻心,只怕是只能温养着。
无双轻皱纤眉,眼?中透出几分忧虑。恰在此时,悠悠转醒,示意皇后退出,唤无双入内。
无双踏步进了寝殿,跪在床榻旁,低声?道:“玄奴不孝”。
宣武帝再次咳嗽起来,却?将无双唤到了他的身边,温言道:“罢了,罢了,寡人一直都知道我的玄奴是个心存良善的好孩子,寡人盼着你早些长大,又盼着你能再单纯几年。只是现在,只怕是没有时间了,寡人的江山要交给你了,玄奴,你要记住,领土之间,朝堂之上,只有利益,没有正邪。”
宣武帝伸出宽厚的手掌拍了拍无双的额头,院外,墙上的山玉兰飘然落地?。
这晚上之后,宣武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如同枯木渐失水分,最终没能熬过?这年冬天,在春天来到前的最后一场大雪中,溘然长逝。
随着宣武帝驾崩,无双凭借着薛家的助力和很快坐稳了江山,成为了大昭历史上,第二位女帝,年号长盛。
夏日的微风,与浅浅的阳光交织在一起,庭院的翠梧摇曳,花香悠然。无双坐在上书房中,手中的玉瓷茶盏轻轻旋动,茶叶在杯中翻滚,散发出清新的茶香。
“陛下,陇右密报。”侍卫恭敬地?递上一封蜡封信笺。无双缓缓展开,时隔一年,她再次看?到了陇雀的名字。但他如今已非昔日的陇雀,而?是突厥汗王失而?复得的二儿?子,哥舒雀。
无双读罢了密信,面色毫无变化?,她放下信笺,继续端起茶盏,细细品着。而?她的脑海中,却?响起了009有些焦急的声?音:“宿主,你快想想办法,如果按照原著走向,哥舒雀会?带领突厥攻破大昭。你的任务将面临失败。”
009心急火燎,无双却?像是没事人似的,只是轻轻吹散茶盏上的水雾,轻饮一口。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悠然道:“他不会?。”
009一愣,很快追问道:“宿主为什么这么肯定?”
009有些不解,现在的走向明显是向着原著的走向发展。
无双放下茶盏,目光看?向角落里吃了很久灰的兔子灯,淡淡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知道,他不会?开战。”
不几日后,坤宁宫内,阳光穿透雕花窗棂,洒在玉砖上,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无双刚刚从朝堂归来,换下朝服。突然,帘子被人掀起,薛景诏急步走入。
他身穿紫金长袍,头戴玉笄,本该风度翩翩,却?被脸上一丝急迫打散。
“兄长来信了,突厥发生了政变。”薛景诏直截了当地?说道,“突厥汗王不幸身亡,哥舒雀已被封为新汗。”
言罢,他坐下。阿梅走前,为他斟上新泡的热茶。
无双闻言,眸光平静如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早在今晨的奏疏中得知了此事。薛景诏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陛下,我已经和兄长透过?底了,陛下如今已经稳坐皇位,答应过?我的,还请陛下兑现。”
自宣武帝去后,不过?两?月,薛绍也因顽疾去世,如今主掌陇右的便是薛景诏的大哥,薛伯谦。
无双眼?中掠过?一丝玩味:“怎么,你想要回?陇右朝助你大哥和突厥人斡旋?”
薛景诏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突厥结束内乱,为了平息内部的分裂,必定会?将矛盾外引,攻玉门关乃是早晚之计。”
无双沉吟片刻,不置可否。她话锋一转,却?又问:“不过?,寡人一直好奇一件事。”
“什么事?”薛景诏问。
无双抬头,明亮的眼?眸直视薛景诏:“你现在是皇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没想过?利用后宫涉足朝政?正如你父亲曾经所期望的。”
薛景诏被她的直白逗笑?,他摇了摇头:“陛下,我虽有志于青云,却?也贪心。我更希望找一个愿意与我白头偕老、生死与共的人。”他目光深深地?盯着无双,“如果没有陇雀,我或许真的会?在这宫中试一试。但现在,我已明白,在陛下身上,我永远也得不到我想要的。”
话语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起来。无双唇角勾出一丝若有似得笑?:“原来如此。那么,你去起草合离的奏疏吧,寡人盖章便是。”
薛景诏得了她的应允,脸上浮现出一丝喜意,低头施礼,缓步退了出去。无双更衣后步入书房。不多?时,未多?时,皇城的暗卫出现无双面前,呈上一封密信,道:“殿下,这是关于燕归的消息。”
打开密信,字迹清晰地?映入眼?帘:燕归藏身于京都近郊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做了个小小的教?书先生。本以为可以过?得平静,然而?仅仅半年,就被郑继英找到了,前两?日被掳回?了府去。
009的声?音再次响起,“宿主,现在要去救他吗?”
无双淡定地?把密信放下,垂眸沉思,“还不是时候。郑继英对?燕归有所图谋,这几日对?燕归必然是有求必应。”
009稍显困惑地?“哦”了一声?,再次消音。
时光匆匆,两?个月转瞬即逝。
出乎众人预料,哥舒雀在坐稳王位后,果断并迅速地?解决了突厥的内部纷争。而?更让人震惊的是,他在巩固了统治之后,选择将王位传给了弟弟,而?自己却?退居背后,做起了摄政亲王。
随后,突厥竟然派人送来了一份和亲之书,里面提及愿与大昭国继续联姻,修百年秦晋之好。
上书房内,无双细细读过?求和书,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她寻来御章,将其缓缓盖在其上。
素色的求和书上,朱砂如血,印记明晰。
第86章
书?房内, 沉香木做的大案上堆满了文书?。无双在最后一封奏疏上盖上大印,她微微抬起眸子,看向窗外天光已转明朗。
随后, 她转过头来,目光停在正在为她研墨的阿梅身上,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阿梅停下手中的活,微微一想, 答道:“今日是七月十五。”
无双听到回答,微微眯起眼, 仿佛在回忆什么,然后轻轻地“唔”了一声, “是吗, 七月十?五……郑雄兆的嫡长孙百日宴?”
阿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点头:“禀陛下, 正是。”
无双慢慢放下朱笔, 清澈的眸子中似乎掠过一丝玩味,语气平静道:“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出宫走走, 去郑府瞧瞧这盛大的百日宴如?何?”
说完, 她已经缓步起身。阿梅与阿然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不知自家陛下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却也忙不迭地跟在她身后, 一道出了?宫。
主仆三人带着护卫一路乘马车来到郑家。
漆木牌匾之上,草书?的“郑府”二字格外遒劲有力。
刚至门?口,郑府的管家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看见了?驾到的无双,他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与敬畏的神色, 急忙转身奔向府内报信。
不多时,郑雄兆闻讯而来。他身穿金边福禄玄袍,急步走出,走到无双面前,跪拜道:“陛下驾临,蓬荜生?辉。”
无双摆了?摆手,笑眯眯道:“郑家世代为?国捧心?,孝忠矢志,喜得麟儿,寡人今日前来,也算是沾些喜气。”
郑雄兆闻言,连忙应声,恭敬地领着无双来到了?深院之中。
院中摆了?不下五十?桌席位,每桌上均摆满了?美酒佳肴。郑雄兆亲自领着无双走到主座,众人见此,都纷纷跪下行?礼。无双嘴角上扬,摆摆手:“今日是家宴,不必如?此郑重?,诸位平身吧。”
郑雄兆听到此言,心?中松了?口气。无双转头,好奇地看着四周,然后问道:“小?公子呢,怎么还不见踪影,快抱上来给寡人看看。”
郑雄兆应声连连,不多时,身穿兰色锦衣的郑家长媳便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婴儿来到了?无双的跟前。婴儿裹着百家布,小?脸上肉嘟嘟的,双眼像是黑葡萄,滴溜溜地转。无双欣然一笑,轻声赞道:“这孩子如?此灵巧,将来必当聪颖。”
言罢,阿梅便递上之前准备好的礼盒,里头装着一把金玉长命锁。郑家长媳急忙恭敬跪地,连声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