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穆的眼眸中倒映着怪物的身?影,眼中流露一丝忧虑,道:“那怪物不死不灭,王姬若放了他,他还会?再次长出臂膀。”
他的话音刚落,无双咧嘴一笑,桃花眼里带着几分戏谑,抓着那怪物像是在抓着个不值一提的玩意儿。
“这还不简单?”
在周穆瞠目结舌的眼神中,她伸出右手,犹如?流水般滑过怪物坚硬如?铁的外壳。而?后,她的纤细手指如?同探入了流沙,直接穿过了怪物的胸膛,瞬间?抓住了跳动的心脏。
她微微握紧,那心脏在她的掌心被轻易捏碎,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滴落。
怪物发?出一声哀号,而?后身?体像是失了水的海绵,在众人眼前迅速地萎缩,最后,只剩下一具干瘪、形态扭曲的尸体。黄褐色的皮肤下,月光隐约映射出了一个年轻男子的面容。
月光银白,给这一幕笼上了一层阴冷的色调。冷光下的尸体更显得诡异而?孤独。周穆缓缓闭上眼,嘴唇微动,声音:“罪过罪过。”
声音在静夜中回荡,似是惋惜。他缓缓地将手伸入袍袖,从中他取出了一张黄色的符纸。他轻轻一挥,符纸上的纹路立刻闪烁出金色的光芒。
他将符纸扔在尸体身?上,不一会?,那干尸被炽热的火焰紧紧包围,火舌舔舐着它,像是饿狼撕咬着猎物。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尸体渐渐失去了形态,最后只剩下飘散的灰烬,被夜风轻轻吹散。
月色下的火焰,如?同一团狂舞的红绸,照得三人面孔都被染上了一层赤色。无双缓缓地看向秦不疑。然后,她又抬头,看了看天边皎洁的月光。
“殿下记得付尾款。”她道。
秦不疑正要回话,但当他转头时?,却发?现无双已经迈步走远,她的身?影在月色中逐渐模糊,如?同一阵轻烟,与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在了院门之外。
第36章
初春时节, 寒风依旧冻骨,王都的城墙巍峨雄伟,仿佛直冲霄汉。阳光透过稀薄的雾霭洒在城楼之上, 给城楼附上了?一层薄薄的暖光。
城门洞开,红漆大门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街道上覆着一层薄霜, 道路中央被踏出一条清晰的车马道。
秦不疑身披寒甲, 腰挎金刀, 骑在一匹黑骏马上, 马蹄踩在砖石上, 发出“咔哒”的声音。紧随其后,是一辆十分低调的马车, 车身上雕花古朴,车帘半放下, 隐约可以看到车内坐着一位女子, 身穿青色袄裙,裙摆随着马车微微摇晃。
人马刚刚进入宫门, 一个身穿深青色长袍的大太监正?急匆匆地走上来。
秦不疑的马停在了?他的面前,他迅速躬身,脸上挂着一丝笑容:“见过太子殿下,吴王姬。一路舟车劳顿,二位殿下辛苦了?。”
这人是秦王身旁的大太监刘善,青色宫服上白鹤展翅,腰间系着一枚雕工精美的白玉佩。
秦不疑抿了?抿唇, 淡淡问:“陛下可在咸阳宫?”
刘善恭敬道:“陛下正?在天坛观大方?士正?在为作法祈雨。”
秦不疑闻言, 皱了?皱眉:“不是元旦的时候才求过一次雨吗?”
刘善道:“如春之后干旱连绵,陛下心?怀百姓, 特请大方?士再次施法,以求上天怜悯,赐下甘霖。”
车撵内,女子含笑的声音传了?出来:“祈雨?真的有?用么?”
清脆的女声传进刘善的耳朵里,刘善甩了?甩手中玉拂尘,笑道:“还请吴王姬随老奴前去?天坛,一看便?知。”
无双没有?说话,黑马之上,秦不疑眉头紧拧,道:“带路吧。”
三人朝着皇宫北侧的天坛前进。
马车在鹅卵石铺就的宽广道路上咔咔作响,马蹄声与车轮滚动声交织。马车内空间宽敞,内饰虽然不如最初从吴国出来的那辆豪华,但是兽皮柔软,暖意融融,一路走来,倒是也非常舒服。
无双静静地坐在车内,头靠在车窗上,眼里倒映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宫景。
秦不疑骑着一匹墨黑的骏马,走在马车旁。他转头,目光透过车窗望向的无双,小?声:“周穆那事?之后,陛下又从民间请来了?一个自称来自东海国的大方?士任乐。他自诩其师从太极真人,能够呼风唤雨,法力无边。”
无双柳眉微挑,那双似波澜不惊的桃花眼中闪过一道兴味:“呼风唤雨?”
她身为涂山狐妖都?做不到变天易象之事?,那劳什子大方?士可以?
秦不疑抿了?抿唇,显然不太喜欢谈论这个话题,但还是道:“的确如此。自去?年以来,秦国大旱不断,民不聊生。然而每次任乐一施法,便?会即刻降雨。民间都?在管他叫活神仙。”
无双嘴角勾起,玩味地看向秦不疑:“但是呢?”
秦不疑愣了?一下:“什么?”
无双又笑:“若此事?真有?这么简单,殿下又怎会眉头紧皱?”
秦不疑闻言,目光微沉:“任乐每次施法都?要求活祭,而且是三十三名清白之身的少女。”
“活祭?”无双伸手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指甲,玩味道,“我还真没听说过有?哪位真正?的神仙会提出如此荒谬的要求。”
秦不疑深深看了?无双一眼,沉声道:“稍后,王姬一见便?知。”
宽阔的宫道上,马车缓缓前行。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天坛,隔着窗帘,无双见众多秦国侍卫挺枪站立,身上银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车停之后,赵婆子将车门打开,无双缓缓走下车来,她抬头看去?,只见天坛中央,是一个高大巍峨的圆顶建筑,犹如天界神殿,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圆顶之内,便?是祭台。惨白的阳光为整个坛域洒下一片冷淡的金色。祭台前,一道身影坐正?,大方?士任乐长袍飘然,胡须如雪。他正?低头注视着手中的那个古铜色的八边盘。那八边盘表面,密密麻麻地镌刻着古老而神秘的纹路。
阳光斜照,八边盘的边缘显得有?些发亮,正?中央的纹路仿佛蠢蠢欲动。
无双遥遥站在远处,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八边盘,直觉告诉她,那八边盘似乎是另有?乾坤。
脑海中,她对009 道:“你能不能看出任乐手里的是个什么东西?”
009 沉默了?片刻,回应道:“扫描结束,任乐手里的法器名叫云雨盘,是一件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邪器。以女子的鲜血为代?价,便?能召唤出一场短暂的雨。然而,每一次使用都?会对天象产生干扰,导致自然失衡,从而引发更为严重的旱灾。”
闻言,无双有?些意外,复又询问道:“也就是说,任乐所谓的做法虽然能够短暂缓解旱情,但实际上是加重了?这场大旱?”
“正?是如此。”
祭坛上,阳光惨淡,随着任乐的最后一句咒语落下,那些金盔银甲的侍卫缓步走向祭坛皱中央拿裙身穿白袍的少女。
她们的身体被粗麻绳紧紧捆绑,无法动弹,只能目睹着侍卫手中冷光闪烁的尖刀一步步靠近。在害怕与绝望中,她们只能不断地往祭坛中央靠近。
少女们被侍卫围住,无处可逃,那宽阔的祭坛仿佛变得狭窄起来。尖锐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然而不过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鲜红的血液开始从祭坛的四周流淌,沿着特定的凹槽汇集,最后形成?了?一条汹涌的血河。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味随风飘散,让人头皮发麻。
几?乎是与此同时,天空中乌云聚集,随之而来的是霹雳和闪电。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倾盆而下,仿佛是天神对于这场祭祀的回应。
秦不疑和无双沐浴在这突如其来的雨中,穿越人群,来到了?秦王面前。
“陛下,太子和王姬已经?到了?。”刘善恭声禀报。
秦王坐在宝座上,头顶玉冕,流珠背后,那双鹰目锐利非常。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从秦不疑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停留在无双的脸上,略显冷淡。
“天下皆知吴王姬乃是难得一见的佳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无双微微一礼,神情淡淡:“谢陛下夸奖。”
秦王却没有?回应,而是转头对身边的刘善说:“册封吴王姬为青夫人,封玉溪宫,王姬舟车劳顿,好生休息才是。”
秦不疑听到玉溪宫三个字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抬头看向秦王,甲胄上的鳞片随之发出微微的响声。
玉溪宫乃是王宫之中最偏远,最冷清的地方?。
然而他并?未说话,只是转头,看着无双随着刘善离开了?。
刘善和无双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的转角,秦王方?才转向秦不疑,淡淡道:“太子这次回来,途中倒是一波三折。”
秦不疑沉默片刻,眉头微皱,陈述道:“禀陛下,儿臣先是在边境遇到了?一波蛮人,疑似与齐国有?勾结。后来到了?代?县,又遇上了?一波刺客。”
秦王听着,脸上未泄半点?情感?,像是听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沉默如常。
半响,他目光再度扫过秦不疑,忽然开口道:“太子觉得吴王姬如何?”
闻言,秦不疑心?跳突然加速,他能感?受到这个问题背后的危险。他故意低下头,似乎在回想,片刻后,道:“儿臣不太清楚,这一路行来,儿臣和吴王姬并?没有?太多接触。”
“原来是这样。”秦王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太子一路也辛苦了?,去?给你母亲请个安吧。”
说着,他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玉溪宫坐落于王宫的西北角,一条弯曲的青石小?径通往宫门。四周被高墙围绕,墙体虽然仍保有?朱漆,但是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斑驳不堪,墙角处也起了?裂缝,无人打理,爬墙虎便?蜿蜒而上,密密麻麻地将之覆盖,如今正?值隆冬,没了?绿叶的遮掩,爬墙虎的根茎像是老人身上难看的青脉。
一走进玉溪宫的院子,就能感?受到一种压抑的沉寂。
破旧的石板路上,许久无人打理,杂草丛生。花园的池塘里,早已没了?活物,一潭死水,黏稠不堪。
然而,圆圆和赵婆子却仿佛没看到这些破败之景,两人的眼中充满了?兴奋与新奇。
圆圆跑前跑后地整理床榻,抖落尘埃。而赵婆子则在摆放无双的衣物和饰品,看着那些古旧家具上的精美雕花,赞叹不已。
玉溪宫里的侍女们见状,私底下嗤笑着。
她们交头接耳地议论:“也不知那吴王姬从哪里找来的乡村野妇,怕是生下来就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就是,玉溪宫这破地方?,她们还真当成?咸阳宫了?。”另一侍女咯咯笑道。
偏殿外摇摇欲坠的花架下,侍女们围坐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带这么两个侍女进宫,吴王姬也不怕被人笑话。”其中一个侍女撇嘴,模仿着赵婆子的乡音,引得身边的婢女轻笑。
正?当几?人笑闹之时,不知不觉中,无双悄然站在了?她们身后。冬日午后的暖阳照在她的面庞上,映出她容姿绝丽,眉眼都?带着笑意,可那笑却十分凌厉。
婢女们快速起身:“奴婢们口无遮拦,还请王姬赎罪!”
无双似乎并?不生气?,看她们一眼,似笑非笑道:“这宫里乱糟糟的,诸位若是有?闲心?在这里嚼舌头根子,不妨去?把草除了?,花台砌了?,洒扫打理了?。”
话落,她旋即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裙摆在地上拖曳的背影。
待她身影消失,那群侍女们才松了?口气?。
一个神情倨傲,大约十四五岁的小?宫女不满道:“还真将自己当主子了?,不过是个小?小?的吴国王姬罢了?,瞧她那猖狂样子。”
一个年纪稍长的婢女瞪了?她一眼:“你少说两句!主仆有?别,一句话,她照样可以要了?你的小?命。”
小?宫女不甘示弱,撅起嘴:“看她还能威风几?天,陛下都?不喜欢她。不然为什么把她放到玉溪宫这种地方??你知道玉溪宫以前...”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另一同伴捂住了?嘴,那同伴颤声道:“你不要命了?!”
话落,小?宫女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脸色一时变得苍白,害怕地闭上了?嘴。
第37章
玉溪宫的?正殿内, 虽然?残破不堪,但透过残缺的?窗棂,微弱的?阳光斜射进来, 尘埃与光束相交在半空中。
无双站在?中央,缓缓抬头, 审视了一圈老化的梁栋, 上面的?雕花虽然?被岁月侵蚀, 但其用?料之好, 做工之美, 隐约可以?透露出曾经是何等显赫的地方。
她的手指划过黄杨木的椅子, 椅背被风雨侵染,摸着有?些生涩。
正在?这时, 屋外走进来一个身穿浅色宫装的宫女,禀报道:“青夫人, 吴国的?使臣夏漱大人求见。”
夏漱乃是吴国派遣来秦国的?使臣, 常年住在?秦国都城。
无双挑了挑眉:“请他进来。”
夏漱步入殿内,目光不由被这破败的?宫室吸引了注意力。
他朝无双一拜, 而后道:“早听?闻玉溪宫是秦宫中最为偏僻的?宫殿,今日一见,果然?是……”
话未说完,但是其中意思却是分明。
无双听?了,唇角勾起一丝十分浅淡的?微笑:“秦王还真?是大方,给了本宫这样的?好地方住。”
夏漱闻言,眼中带上了几分忧虑。他皱眉悄步走近, 环顾四周, 确保没有?旁人。轻风穿过,带动了两人的?衣袍, 将夏漱的?话语送进无双的?耳边:“王姬有?所不知,在?您与秦太子回宫之前,宫中已有?传言,说与太子这一路之上,似乎交往过密……此事已经传入了秦王耳朵里……”
言及交往过密,尽管夏漱用?词婉转,但是谁都听?得出来,这谣言究竟所指为何。
无双偏头,看了夏漱一眼,笑道:“此事与本宫被安置在?玉溪宫有?关?”
夏漱叹了口气,又道:“王姬有?所不知,这玉溪宫过去曾是玉夫人的?寝宫。玉夫人曾一度深得秦王之宠,可是后来却与自己的?侍卫有?了首尾……秦王大怒,从此之后,这玉溪宫便成为了宫中禁地。”
话落,无双还未说话,夏漱又接着道:“王姬的?处境如今岌岌可危。若想在?这宫中有?立足之地,王姬必须尽快得到秦王的?青睐。”
说着,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放在?无双的?面前。阳光正好映照在?那碧玉上,上头双鱼相互缠绕,嬉戏于碧水之间。
他道:“这是吴王宫那边特地嘱咐送与王姬的?,希望王姬珍重。”
无双的?目光落在?那双鱼玉佩上,微微垂眉,眼中闪过一丝讽刺之意。
吴伯昭倒是知道如何笼络人心。上辈子,直到被他放在?祭天台上烧死的?时候,青氏腰间都还挂着这枚玉佩。
她轻笑了一声?,轻轻一推,那玉佩就飞跃到一旁的?桌边,与茶杯碰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本宫在?这秦宫步履维艰,回去告诉王,与其送这些无用?的?东西,倒不如送些银子人马来的?爽快。”
闻言,夏漱神色微变,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又向?无双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夏漱走后,009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宿主,你打算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别说是立碑造祠,你会先?被那秦王杀掉。”
阳光从窗棂处泄入,透过破败的?窗纱,在?黄杨木椅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无双坐在?黄杨木椅上,那双桃花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蓝天,不知在?想着什么。
而这时,门扉轻轻推开,圆圆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宁静。
她抱着木炭筐走到火盆前,红光使得筐里的?木炭反射出微弱的?光泽。圆圆小?心地打开筐,将其中的?木炭,一块块放入火盆。炭火慢慢燃起,但并没有?烟雾,只有?微微的?红光和暖意,映照在?无双的?面上。
金丝碳的?红光照耀下?,无双的?脸庞更加明亮。
她低头看向?圆圆手里的?木炭。
上好的?金丝碳。不可能会出现?在?玉溪宫的?东西。
无双有?些好奇地问:“这碳是哪里来的??”
圆圆皱了皱眉,想了一下?,说:“阿翠说,好像是从什么观天院送来的?。”
“观天院?”无双挑眉问。
“就是观天院。”
观天院的?主人,乃是大方士任乐。想到那呼风唤雨的?“活神仙”,无双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脑海里,她问009:“你能不能降雨?”
“不能。”009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不是主神,只是系统,无法改变世界天象。”
“不过……”他又道。
“不过什么?”
“在?一些科技更加发达的?世界,产生了可以?人工降雨的?设备,我可以?让你用?积分兑换设备。”
“积分?”
“对?,上个世界任务成功结算,你目前有?五千万积分,只要达到十亿积分,你的?任务就算完成。”
“那兑换那个什么设备需要多少积分?”
“五千万。”
“你抢劫啊!”
“我能够让你兑换设备已经是特别优待了,不要讨价还价。”
炭火微暖的?颜色照出无双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半响,她咬牙切齿道:“不就是五千万吗,我,兑。”
初春的?王都还带着寒意,隆冬已过,但寒风依旧威力十足。王宫的?高墙之外,枝头上已有?嫩芽绽放,颤巍巍地挂在?枝头上,寒风一吹,也冻得瑟瑟发抖。王宫内,各宫室的?火供仍未断,未央宫里的?地龙烧得暖腾腾的?。
秦不疑刚一踏进殿里,王后身?边的?小?侍女春生便接过他的?大氅拿去挂在?一边。
大氅之下?,秦不疑一袭蓝袍,走到王后身?前躬身?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王后答得漫不经心,眼神在?满桌子的?画像上不断游移,似在?挑选。
“你看,这赵家的?姑娘着实不错。”她拾起一幅画卷,对?身?旁的?妙春姑姑道。
妙春姑姑笑:“模样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王爷喜不喜欢,不妨下?个月办场花会,将合心意的?姑娘都请来给王爷看看。”
“嗯,这主意不错。”王后点头道。
说着,她放下?手中画卷,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目光这才终于放在?了眼前的?男子身?上。
“太子怎么有?工夫来未央宫了?”她问,细眉轻挑,看向?秦不疑,目光里不是为人母的?慈爱,反倒是上位者的?疏离。
秦不疑微微垂眉,没有?回答,转了话题道:“母后这是在?为皇弟挑选王妃?”
“不错,砚儿今年十六了,也该是相看婚事的?时候了。”
说起秦归砚,王后眼里总算是有?了两分温柔慈爱,可是话一出口,方觉得有?些不对?劲,看向?秦不疑,发现?他脸色未变,这才道:“太子前些年在?前线征战,没来得及成家立业,今年倒是也可以?一起相看相看太子妃了。”
“儿臣不急。”秦不疑低声?道。
王后轻拢衣袖,微微抬起手中的?白瓷茶盏,热气从茶中腾起,与她的?红唇形成鲜明对?比。淡淡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她悠然?道:“自己的?事情,终归还是自己得上心才是。太子看着办吧。”
话音刚落,王后的?目光从茶水中抽回,重新落在?了桌上的?那些画像上。其中一幅特别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伸手轻轻点了点:“这明将军的?女儿,什么时候出落得这般标致了?”
妙春姑姑,站在?旁边,她瞟了一眼王后,随后转向?秦不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道:明明都是王后十月怀胎生下?的?……但罢了,谁让太子命不好,自小?就被那位抱去身?边养了呢?
秦不疑屹立原地,腰封上的?银丝翠竹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他听?着王后和妙春姑姑为秦归砚挑选未来的?王妃。宫中的?侍女们见得多了,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太子打小?不在?王后身?边长大,母子关系向?来淡薄。
在?这众目之下?,没人注意到,秦不疑眼中一丝极浅的?失落。他停顿了片刻,沉声?道:“母后有?事,儿臣改日再来给母后请安。”身?影随即消失在?寝宫之外。
未央宫的?大门缓缓合拢。门前,尉迟垣站立着,一身?劲装,衬得他黝黑皮肤仿佛都白皙了两分。
秦不疑从宫内走出,身?上还带着未央宫内未散的?热气,在?空中蒸发成一层淡淡的?薄雾。蓝袍袍脚随着他步伐轻轻摆动。
“走,回宫。”秦不疑低沉。
尉迟垣听?到后,望向?身?后未央宫的?牌匾,下?意识地紧握手中的?佩剑。
每次太子从未央宫出来,虽然?脸色没什么变化,但是心情都不太好。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朱红的?宫墙,不由埋怨起里面那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当初……太子不过稚子,她又怎么能将恩怨都算在?他的?头上呢?
正当二人准备离去,尉迟垣突然?想起了正事,急忙道:“殿下?,您之前让我关注玉溪宫的?动向?,那边似乎出了些麻烦。”
秦不疑眼中闪过一抹寒芒,沉声?问:“什么麻烦?”
阳光下?,秦不疑站在?朱红色的?宫墙前,黑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冷芒。
“什么麻烦?”他问,声?音也有?些冷。
尉迟垣忍不住抖了抖肩,“底下?人看着吴王姬不得宠,在?私自克扣份例。我听?玉溪宫的?小?丫头说,那边已经好几天都是素菜糙米为食了。”
寒风拂过刚刚发芽的?柳梢,发出轻微声?响,秦不疑皱了皱眉,目光凌厉让尉迟垣感?觉有?些背脊发凉。
他又想起了那些风言风语,咽了咽口水。
不知哪个王八蛋,在?陛下?面前嚼舌根子,说在?回来的?路上,太子和吴王姬有?了首尾。
避免提及秦不疑与无双的?绯闻,他只是轻咳一声?,继续道:“不过听?说观天院对?玉溪宫颇为关心,好像私下?送了不少炭火过去。”
秦不疑的?步履忽然?停滞,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到朱墙之上。
“观天院?”他盯着尉迟垣,“你是说,任乐?”
尉迟垣微微低下?了头。对?于那位大方士任乐,他也曾听?说过不少流言。
这位大方士私下?里生活极其放荡不羁,宫里有?不少侍女深受其害。
想起吴王姬那张漂亮得不似凡人的?脸,尉迟垣在?心里不由为她捏了把汗。
第38章
任乐这一生曾有过各种各样的身份, 当过乞丐,做过和尚,也当过云游方士, 赤脚医生,后来遇到秦王, 一路扶摇直上。
纵观他?这一生, 不管是什么身?份, 他?都唯独只爱三样东西——权、钱与色。身?为秦国大方士, 他?的观天院中金银堆满, 手中权力足以让满朝重臣生畏。
权与钱, 这两?样东西他?已经?得到,但对于那第三样——色, 他?心中始终有一处空白。
秦王的宫廷里,姿色出众的宫女早已被他以算卦为由, 纷纷召至观天院。盛宴之时, 喝到尽兴,他?也能自诩一句“阅人无数”。
然而, 尽管如此,他?却?始终觉得自?己遇到过的女?人?们都差了点儿意思。那些?宫女?们或许容貌出众,但都少了那么一点,让他?抓心挠肝的意思。
然而,那日天坛之上,当他?的目光第一次落在吴王姬的身?上时,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那张谪仙似的脸, 不似凡尘中人?, 像是昆山玉女?,让他?心神动荡。
也就是那一刻, 他?立刻意识到,吴王姬,正是他?一直寻找的那“一点儿意思”。
她和太子的绯闻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陛下大怒,甚至将她发配去了玉溪宫。任乐每隔几天,都会安排人?秘密送去一些?小礼物?,却?从未露面。
看准的就是这位吴王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这一天,朝阳初升,观天院内的大厅寂静无声。
在丈高?的天象仪下,任乐负手而立。晨曦从窗户斜射进来,映在他?的脸上,映出几分欲望满足后餍足的闲适。
他?抬头看着这巨大的铜物?件,数轴指针在精密的齿轮驱动下缓缓转动,铜质表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伸手碰了碰那指针,感受到针尖弹跳,下一刻收回了手。
这天象仪还是周穆在的时候打造的,如今周穆逃了,他?也看不懂这东西,只觉得这丈高?的东西摆在院子里格外气派。
他?的目光从天象仪上移开,转向身?边的侍从,问:“玉溪宫那边,怎么样了?”
侍从快速地垂下头,声音略带紧张地回答:“奴日日都去,玉溪宫那边儿接的很快,吴王姬似乎很高?兴。”
任乐心中掠过一丝满意,唇角上扬,仿佛已经?看到了无双已经?是自?己囊中之物?。他?道:“去玉溪宫传个话,就说老夫夜观天象,发现西北角有异,请青夫人?来一趟观天院。”
侍从领命,往玉溪宫而去。
玉溪宫内,赵婆子听了消息,面色凝重,急忙往寝殿走去。
破旧的长廊上,脚下的木板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吱吱的响声,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显得尤为荒凉。
寝殿角落里,无双坐在那把褪了色的黄杨木椅上,单手撑着额头,手里握着一本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书。
阳光透过破窗棂斜打在她身?上,照出她姿态悠闲。
赵婆子走到她面前?,紧张道:“夫人?,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去观天院了。”
无双轻轻抬起头,目光从书页上移到赵婆子身?上,笑问:“怎么,怕了?”
赵婆子顿了顿,但眼底透露的担忧无法掩饰:“上次在天坛,我亲眼看到那些?小姑娘……圆圆做了好多天的噩梦。那观天院的任老爷……会索人?命呐。”
无双的笑意更甚,她轻抚书页,语气轻松地回应:“人?家都说了,天象有异,陛下最信那一套,我若是不去,他?一状告到陛下面前?,没我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