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居然真有人来?访,更?神的是,来?人竟然是白嵘和白向。
父子二人显然精心捯饬过,皆是一袭锦缎紫袍,紫玉簪,白玉石带勒着同款粗腰,挺着同款圆肚子坐在了花一棠的对?面。
林随安总算明白为何花一棠宁肯牺牲睡眠时间也要臭美打扮了,感情是料到青州白氏要来?道谢,早早做好准备与?这俩人争奇斗艳呢。
花一棠笑得风采照人:“白家主赏脸登门,花宅真是蓬荜生辉啊!”
白嵘脸拉得老长:“你和你大?哥长得很像。”
一样讨人厌。
“白家主谬赞了。”
“三郎说,是你帮我洗脱了凶手的嫌疑?”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呵,好大?的口气,那你倒是说说,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家主这是要考我吗?”
“我不?信你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能考上进士,更?不?信你这种只?知道吃喝玩乐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能查案子,定是花氏给了车太守什么好处,他才帮你破案,替你扬名!”
白向:“阿爷!”
“你闭嘴!”白嵘厉喝,“我还没罚你引狼入室之罪呢!”
白向委屈地瘪了瘪肚子。
众人飞快交换眼色。
靳若:“还以为是来?送礼的,没想到是来?踢场子的。”
伊塔:“蹬鼻子、上脸,不?能忍!”
方刻:“说花一棠是狼,我不?敢苟同,他分明是狐狸。”
伊塔:“四郎是好看的狐狸。”
林随安:“狐狸精吗?”
木夏:“林娘子果然一针见血。”
“噗!”
众人笑作一团。
花一棠的脸黑了,瞪了几人一眼,摇了两下扇子,眼梢长长挑起,笑道,“既然白家主问了,花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若花某能将此案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明白,白家主又待如何?”
白嵘挺起肚子,“青州白氏至此以后与?扬都花氏化干戈为玉帛。”
“好!”花一棠啪一声?合起扇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白家主想问什么,尽管问。”
“第一个问题,铁氏医馆的玉牌是怎么回事?”
“玉牌虽然是白家主贴身之物,但当夜带玉牌去铁氏医馆的并?非白家主,而是白十?六郎。所以花某推测,那块玉牌是白十?六从白家主处偷来?的。”
白嵘瞪大?了眼睛。
“白十?六的口供上说,案发那日?清晨去白家向白家主请安,当时白家主佩戴的就是这块玉牌,若按他所言,白家主便是从早至晚,一整日?都佩着这块玉牌,这便不?对?了。”
“哪里不?对??”
“白三郎说过,白家主极爱玉,所以定对?每种玉的品性和养护方法极为熟悉。羊脂玉怕光,若被阳光直射,便会玉质受损,青州阳光炽烈,凶案发生那日?又是晴天,白家主断不?会整日?戴着羊脂玉牌,而会选择其他玉种的玉牌替换。所以,结论就是——白十?六说谎。”
花一棠顿了顿,“但白十?六能一眼认出玉牌,且言之凿凿,毫不?犹豫,说明他对?玉牌十?分熟悉,再加上他是多年赌徒,便不?能猜出,他是偷了玉牌想要当做赌资。”
白嵘没说话。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当夜白家主回房后清点玉牌,发现少了一块,当然,白家主如此睿智,略略一想,也能想到是白十?六偷走了玉牌,于是,白家主大?为恼怒,急急忙忙去白十?六的祖宅讨要。白十?六的祖宅位于秋门坊千重巷,从白家主家中过去,穿过秋门坊的百夜巷最?近,这也是白家主被目击路过案发现场的原因。”
白嵘神色黯淡了下来?。
“可?待白家主来?到白十?六祖宅时,却发现他人不?在,便在他房中等候,不?料却等来?了两个杀手,将你击晕,待你醒来?时,怕是已经?在南乡赌坊的密室了吧?”
白嵘沉默片刻,摇头,“不?……我醒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十?六郎被割断了脖子……血溅上了屋顶……十?六郎、那孩子……就这么死了……”
花一棠也沉默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眺望着窗外,此时正值青州仲春时节,阳光正好,一枝桃花在春风中摇摆,仿若孩子灿烂的笑脸。
林随安想起,白十?六郎比白向还小了几岁,今年也只?有十?八岁。
“你可?知杀了十?六郎的是什么人?”白嵘问。
花一棠放下茶盏,微微叹了口气,“应该是南乡赌坊的打手。白十?六郎之前在南乡赌坊五层楼输掉了祖宅,还被狠狠打了一顿,丢了半条命——之后都是花某的推测——有两个打手找到了白十?六,说有办法帮他翻本,但要白十?六帮他们寻一位名医治病。”
花一棠抬眼看向白嵘,“白十?六认识铁海,是白家主介绍的吧?”
白嵘脸色惨白,闭了闭眼,道:“一月前,白十?六郎来?寻我,说也患了头痛病,那日?正好铁大?夫在宅中看诊……”
白嵘说不?下去了。
这便对?上了,据方刻所说,那个昏迷的黑衣人因为长期用药,药性侵入大?脑,会导致癫狂,铁大?夫常年医治头痛病,定对?脑病很有造诣。
但为何他们不?自己去寻大?夫,非要找白十?六的路子?
林随安想了想,也明白了。想必是他们的症状太过奇怪,信不?过普通的大?夫,更?怕不?认识的大?夫泄露他们的病情,所以找青州白氏的门路。青州白氏就算再没落,也是五姓七宗,若是白氏介绍的病人,大?夫定然不?敢怠慢。
花一棠:“但那打手病情太重,案发当夜治疗期间,突然发狂,砍死了铁大?夫,另一名打手怕尸体上的刀痕暴露他们的身份,所以将尸体砍成了肉泥。白十?六吓得半死,带着打手逃回祖宅,不?料正好撞见了白家主。”
“打晕白家主后,白十?六发现玉牌落在了铁氏医馆,于是顺理成章将白家主诬陷为凶手,想着逃过此劫。只?是不?知是那打手又发了狂,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将白十?六也杀了——”
“其实,十?六郎死的时候,我似乎还看到了伯克布,”白嵘道,“还听到了刺耳的笑声?……”
花一棠想了想,叹息道,“青州白氏如今只?靠白家主一人独撑,只?要白家主成了杀人凶犯,白氏定然大?乱,内都不?休,大?厦倾覆,青州白氏便成了伯克布的掌中之物。想必当时的伯克布很得意吧。”
白嵘:“那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花一棠举起茶盏,敬了白嵘一杯,“为了以防万一。活着的白氏家主可?比死了的有用多了。”
白嵘沉默片刻,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苦得差点没厥过去,“这是什么茶?!”
“我家伊塔的独门煮茶手艺,放眼唐国,没有第二家。”花一棠笑道,“白家主,满意吗?”
白嵘重重放下茶盏,踹了一脚旁边的白向,“还不?速速拜见你义兄?”
白向:“诶?!阿爷,花四郎比我小——”
“快拜!”
白向委委屈屈站起身,委委屈屈抱拳,“青州白向,拜见义兄……”
花一棠笑成了一朵花,起身捋了捋袖子,大?步上前扶起白向,“三郎不?必多礼。义兄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见面礼——木夏!”
木夏飞快退了下去,不?多时又抱了个黄花梨的箱子回来?。林随安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伯克布的箱子,里面装的是南乡赌坊的房契、地契等等。
“这是昨夜你与?义兄一同赢回来?的,送你了。”花一棠拍了拍箱子道。
白向下巴掉了,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这合适吗?”
花一棠语重心长道,“白十?六郎虽是被人杀害,但究其根本,仍是因为一个赌字。以后,你还是莫要开赌坊了。白家主喜玉,不?妨就做玉器生意吧。”
“好好好,多谢义兄!义兄威武!”白向一把抢过木箱,叫得又甜又脆。
白嵘瞪着一双眼珠子,怔怔看着花一棠半晌,又看了眼自己不?成器的儿子,长长叹了口气,朝花一棠郑重行?了个礼。
后生可?畏啊……
花一桓要的只?是他们青州白氏的地盘,而这个花一棠想要的,竟然是青州白氏的人心。
十?日?后,扬都,花氏大?宅。
花一桓正盯着唐国地图发愁,唐国五大?都城中,花氏商业版图占了四城,唯独广都城久攻不?下,回想起来?,当时年轻气盛,对?青州白氏下手太狠,不?慎结了仇,如今……不?好办了啊……
花一桓举着毛笔,在广都城上空转悠,有些犹豫不?决。
要不?,干脆将青州白氏一举灭了?
“家主家主家主家主!”伊梅尔举着一卷轴书冲了进来?,吓得花一桓差点一笔勾去广都城,“青州白氏家主白嵘来?信了!”
花一桓放下毛笔,抬头,半晌,“哈?”了一声?。
伊梅尔迫不?及待展开轴书,飞快扫了一遍,总结出中心思想:
“白家主说,花四郎帮他洗脱了杀人凶犯的嫌疑,非常感激,便让白家三郎白向认了四郎做义兄。”
花一桓:“哈??”
“白家主还说,以后愿意与?花氏精诚协作,在广都城开拓市场,合作共赢。”
花一桓:“……”
伊梅尔收起轴书,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妥,“家主,这白家主突然来?这么一出,不?会是有诈吧?”
花一桓用毛笔头挠了挠额头,和花一棠用扇子挠额头的动作一模一样,笑道,“白嵘早就撑不?下去了,正好趁机就坡下驴,向花氏示好。”
伊梅尔点头:“家主所言甚是,如今广都城藩人势大?,青州白氏若再不?找出路,很快就会被吞并?殆尽。与?花氏合作,是他最?好的选择。”
花一桓看着地图上的广都城,松了口气。
如此甚好,多个盟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伊梅尔感慨:“不?得不?说咱家四郎真是了不?起,不?仅考得一甲进士,封了官,顺路还帮咱们拉拢了青州白氏,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花一桓失笑:“那臭小子的运气,的确不?同凡响。”
伊梅尔:“对?了家主,听说林娘子在广都城大?展身手,擒获了伯克布!”
花一桓一怔:“是上次和咱们在港口抢生意,身边跟了十?二个难缠的护卫,打伤了咱们二十?三个兄弟的——伯克布?”
“就是他!被林娘子打成了猪头!该!”
花一桓皱紧了眉头,原地转了两圈。
伊梅尔:“家主?可?是有什么不?妥?”
“立即传信给四郎,就说给林娘子的月俸再加五百金。”
“诶?!”
“此等豪杰,定要好好将人留在四郎身边,万万不?能被他人抢跑了!”
“家主睿智!”
林随安:阿嚏!谁念叨我?
白嵘:阿嚏!怎么突然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离开广都城的这一日, 是个雨天。
连绵的雨丝串起天空和大地,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雨天特有?的苦味,道?边的大树被洗得翠绿, 枝杈上散着半开不开的小白花,又有?点香。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 每座都城都外必有?一个十里亭, 为文人墨客为友人饯别送行的胜地,广都城外也有。出东门沿着官道向西走十里,远远就?能看到?八角的凉亭,石桌石凳脚下长满了苔藓。
广都城的饯别宴无需奢华,但一定要讲究,八菜四汤,一壶浊酒, 有?两种原材料必不可少,分别是鱼和蛇,取“如鱼得水”、“飞龙在天”之?寓意?。
今天是车太守做东,任参军和赵正止作陪, 蛇肉选了青州碧蛇,肉质鲜美,极有?嚼劲, 大家都吃得挺欢畅,唯有?靳若过?不了心理大关, 一口未动。
车太守端着酒杯,先吟了首诗,“南行路迢迢, 梅雨心渺渺,与?君离别意?, 思来泪沾巾,”幽幽叹了两声,“之?前车某听信了谣言,以?为花家四郎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怠慢了花县尉,还望花县尉莫要见怪!”
花一棠笑道?,“并非谣言,花某的确是扬都第一纨绔。”
“花县尉大度!”车太守又道?,“林娘子,车某之?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林娘子多多海涵呐!”
言罢,还用用袖口按了按泛红的眼角。
林随安笑得干巴巴,“车太守言重?了。”
太夸张了,就?算她是暗御史,也不用演得这般依依不舍吧?鸡皮疙瘩落了满地啊喂!
车太守吸了吸鼻子,又举杯敬其?他人,“诚县气候较广都更为潮热,易生瘴气,诸位此行,定要多多保重?身体啊。”
方刻等人硬着头皮应付。
酒过?三巡,车太守觉得感情抒发地差不多了,总算开始说正事。
“诸位此去诚县,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尤其?是进入诚县之?后,定要小心门户。”
林随安一听来了精神,“莫非诚县也有?山匪横行?”
靳若:“山匪有?悬赏吗?”
赵正止:“林娘子说笑了,诚县那穷山僻壤,山匪都不屑去。只是传说那地界有?龙神驻守,颇有?些邪门。”
任参军:“诚县不到?一年时间,换了四任县尉,皆称是罹患怪病暴毙而亡。”
林随安飞快看了车太守一眼,车太守心领神会,小声补了一句,“后两任县尉都是吏部特别指派的,不料一去不回,着实蹊跷。”
喔嚯!这诚县县尉的死亡率有?些高啊。林随安心道?。
花一棠吹了吹蛇汤上的油花,挑起眼梢,“四任县尉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诚县县令难道?没给朝廷一个说法吗?”
车太守:“花县尉有?所不知?,诚县县令裘良是当地人,年过?六旬,身体孱弱,常年告病在家,不管事的。”
“那诚县的县务由?谁负责?”林随安问。
任参军:“年前诚县主簿朱全临告老致仕,举荐他的侄子接替主簿之?位,大约是新?主簿在打理。”
花一棠:“莫非新?主簿也是诚县人?”
赵正止:“诚县有?两大姓,一姓为朱,一姓为裘。”
林随安:好家伙,县令姓裘,主簿姓朱,感情这诚县的官员都是自?家人。换句话说,不止一条地头蛇,而是地头蛇蛇窝啊。
“其?实县令管不管事也无大碍,诚县一直以?来都是乡贤自?治。”车太守意?味深长看了花一棠一眼,“花县尉此去只要与?这些乡绅搞好关系,万事无忧。”
花一棠笑了,“巧了,花某最擅与?人攀关系。”
车太守点头,看了眼天色,起身施礼,“林娘子如有?所需,尽可派人传消息给我,车某定会助林娘子一臂之?力。”
林随安这次可真有?些受宠若惊,忙抱拳道?:“多谢!”
任参军和赵正止同时端酒起身,“祝诸位一路平安!”
过?了十里亭向南再走二百里,便是诚县。越往南走,官道?变得愈发崎岖不平,再加上连日多雨,道?路泥泞,马车行驶速度越来越慢。这个时代?的马车可没有?什么减震装置,林随安被颠得骨头都要散了,很快变成了方刻的盟友,每日在车上睡得昏天暗地。
偶尔颠得狠了,醒过?来,看到?对面的花一棠闭目养神,脑袋随着车轮的哒哒声左摇右摆,像个萌萌哒的车载公仔。
林随安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模样,每次花一棠这个造型,就?表示他又在想什么馊主意?。
在泥水和雨水中奔走了整整六日,终于到?了诚县地界,缠绵多日的雨停了,露出了久违的蓝天。
午后炙热的阳光敷在脑门上,林随安睁开眼,伸了个懒腰,推开车窗,一面“茶肆”的旗幡迎风招展。
这是一个官道?边的野茶肆,设施十分简陋,一个茅草棚,一个土灶,一口大铁锅,粗瓷茶碗,茶肆旁有?棵茂盛的大槐树,树下喝茶歇脚的都是庄稼汉子,三五一群,席地而坐,手边搁着锄头,大口喝茶,大声聊天,很是热闹。
茶肆摊主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大爷,看到?林随安等人驾车而来,便知?是贵人,忙利落擦净桌子,从草棚下取出六个稻草蒲团送过?来。
草蒲团原本垒在灶头壁边,用土灶的热气烘着,还算干燥,只是林随安身上是潮的,坐在上面,感觉腚|下一片潮热,颇有?些不适,蜷起一条腿,尽量让胯|下通通风。
木夏不太高兴,上个驿馆刚买的蜜饯干果居然长毛了,靳若和伊塔负责赶货车,累得腰酸背痛,趴在桌上动都不想动,方刻将他的大木箱背出来,摆在旁边晒太阳。
身娇肉贵的花一棠坐得四平八稳,他换了身窄袖改良版胡服,根据木夏的说法,之?前的大袖子太吸湿气,穿着又沉又累赘,为了搭配衣着,簪子也换成了普通的桃木簪,扇子换成了素面白扇。
这身素净的打扮将花一棠的五官凸显得愈发俊丽明艳,做个比喻的话,像是寸草不生的荒地里长出一颗白玉雕琢的大白菜,低调得十分耀眼。
上茶的小女娘年纪和伊塔差不多,应该是摊主的孙女,身形窈窕,皮肤嫩得像豆腐,忍不住盯着花一棠瞧,靳若憋不住笑了,小女娘脸腾一下涨得通红,扔下茶碗、茶叶和茶壶跑了。
茶叶是散茶,没有?煮茶的茶釜、风炉等器皿,伊塔黑着脸要去马车上找茶具,林随安手疾眼快抓了几把?散茶扔进茶碗,开水一冲,端给众人,“入乡随俗,尝尝这散茶也没什么不好。”
众人都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尝试,林随安首当其?冲喝了一口,整个人都感动了。
虽然比不上现代?的茶叶清香,有?些涩苦,但起码不咸不酸不辣不麻,没有?葱花大蒜生姜胡椒栗子壳,像个正常的茶了。
伊塔看到?林随安的表情,端起茶碗,皱着眉头喝了一口,眨了眨眼,眉头舒展,又喝了一口,盯着茶碗陷入了沉思。
花一棠品了一小口,怔住,“茶味虽淡,但回味无穷,不错。”
“客人是外乡来的吧,这可是我们诚县特有?的百花茶,解渴祛湿还开胃,多喝点。”摊主哈哈笑道?。
“老人家,好茶!”林随安笑着回礼。
庄稼汉也凑起了热闹:
“小娘子爽快,咱们这儿百花茶的确是好茶,哈哈哈哈。”
“几位有?眼光!”
“来来来,我敬这位小郎君一碗!”
花一棠笑吟吟举碗遥遥敬茶,庄稼汉子喝完茶,又嘻嘻哈哈自?顾自?聊了起来。
花一棠深感欣慰,“看来此县百姓热情好客,性情良善,民风淳朴,花某在此地定大有?可为!”
靳若斜着眼道?:“车太守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有?问题的是那个裘姓县令和乡贤。”
方刻:“最有?问题的只怕还是龙神果。”
林随安给花一棠添了半碗水,“你?有?何打算?”
花一棠啪一声甩开扇子,发现扇面居然起了霉斑,尴尬合起,低声道?,“花某以?为,此次诚县之?行,需隐瞒身份,乔装入县探查。”
靳若:“嘿嘿,姓花的你?就?是怕死吧?”
花一棠承认地十分爽快,“花某自?然是怕的,不过?有?林随安在,想必花某性命无虞。”
说着,朝林随安飞了飞眉毛。
林随安:“……”
难怪这家伙突然转了性,抛弃了他那身标志性的花哨穿戴,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最主要的是,咱们初来乍到?,对此地境况不明,若不事先摸个底,恐怕会吃大亏。”花一棠道?,“而且有?的事儿,唯有?从下面查起,”手指点了点桌子,“方能查个清楚明白。”
“你?打算乔装成什么身份?”林随安问。
花一棠想了想,“诚县是下县,又位处偏远,穷乡僻壤的,说来做生意?恐怕不妥,要不——”滴溜溜的眼珠子依次掠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方刻身上,“开个医馆?”
方刻脸埋在大茶碗里,没同意?,也没反对。
花一棠开始兴致勃勃为众人安排角色,“方刻是来自?东都的名医,伊塔和木夏是医馆的学徒,我和靳若是小厮,至于林随安——”
“扮成名医的夫人如何?”靳若一脸坏笑道?。
方刻喷出一口茶。
“不成不成不成不成!”花一棠一串连珠炮,“那个这个那个这个那个——妹妹,对,扮成方大夫的妹妹合适。”
方刻松了口气:“嗯。妹妹,行。”
林随安耸肩,“我都行。”
“那就?这么定了。”花一棠拍板,“待入了诚县,靳若找个好地界,租个带宅院的店面,木夏和伊塔负责购置所需物品,方大夫去询问开设医馆所需手续,我陪林随安去逛街。”
众人:“……”
林随安哭笑不得瞅着花一棠。
花一棠:“咳,我的意?思是,我和林随安去探查。”
众人:我信了你?的邪!
官道?上传来得得得的马蹄声,五匹高头大马扬尘而至,来人是五名黑脸汉子,腰挂横刀,满面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
摊主老大爷送上同款草蒲团,小女娘摆上茶碗、茶壶,正要放茶叶的时候,其?中一名汉子不乐意?了。
“这是人喝的茶吗?!这是分明是给狗喝的散茶!”
这一嗓门,四周顿时一片死寂。
小女娘嘟着嘴,“这是我们这儿的百花茶。”
“什么狗屁百花茶!”汉子砸烂了茶碗,“给大爷我上广都的泉茶”
小女娘:“什么泉茶,没听说过?!”
“小鱼,快过?来。”摊主将孙女拉到?身后,向几名汉子赔笑脸道?,“几位客人是外乡人吧,这百花茶是咱们这儿的特产,大家先尝尝,若实在不喜欢,我给客人换成白水,一样解渴的。”
“老三,算了吧。”另一名汉子道?,“此处又不是广都,穷讲究什么。”
“什么鬼地方,茶也没有?,酒也没有?,连个像样的妓馆都没有?,咱们莫不是被骗了吧,这穷山恶水的,能有?什么赚钱的活计?”老三嘀嘀咕咕,瞥了眼灶台后面的小女娘,砸吧了一下嘴巴,“这一路上,快憋死我了。”
另外四人目光也转向了小女娘,心照不宣对了个眼神,露出了淫|笑。
靳若叹了口气,“我有?个不妙的预感。”
林随安托着腮帮子:“情节好狗血。”
方刻:“谁去?”
伊塔:“什么啊?”
木夏:“伊塔乖,小孩子别问。”
花一棠:“急什么,敌不动,我不动。”
靳若翻白眼:“他们动了。”
老三狞笑着走向了灶台,说着土得掉渣的台词,“这位小娘子生得如此娇俏,在这穷苦之?地卖茶着实委屈了些,要不随我去东都享清福?”
靳若拍案而起,“呔,你?——”
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哗啦一声,那豆腐般的小女娘突然舀起一瓢开水泼在了老三脸上,老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捂脸倒地,紧接着,老大爷抄起胳膊粗的木柴劈头盖脸在老三背上一顿乱砸,几下就?打得血肉模糊,其?余四名汉子大惊失色,抽出横刀前冲,树荫下歇息的庄稼汉子一跃而起,抄起锄头也冲了过?去,和四名大汉斗了起来。
四名汉子的确有?些武艺,但耐不住庄稼汉人多势众,不过?几招就?败下阵来,被揍得满地打滚,最惨的还是老三,脸烂了,腿也断了,头被开了了血口子,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老大爷一边揍一边喊,“哪来的狗屎东西?,竟敢打我孙女的主意?,找死!”
小女娘一边踹一边叫,“我辛辛苦苦采的茶,竟然还敢嫌弃?!”
几个庄稼汉也喊,“娘了个腿!竟敢来咱们诚县撒野,往死里揍,让他们好好长个记性!一会儿抬到?贤德庄,让几位庄主好好审审,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随安等人瞠目结舌,靳若嘴巴里能塞下三个鸭梨,扶着桌子,又慢慢坐了回来。
那边终于打够了,庄稼汉子绑猪一样将五个人捆在锄头上抬走了,老大爷擦了擦脸,小女娘整了整衣领,朝这边露出笑脸。
“几位客人莫要害怕,在咱们诚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安分守己,自?然能安居乐业。”
众人沉默片刻,齐刷刷看向花一棠。
靳若:“百姓良善?”
方刻:“热情好客?”
林随安:“民风淳朴?”
木夏握拳:“四郎定大有?可为!”
伊塔:“威武。”
花一棠扯了一下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第130章
诚县的地理位置很奇特, 南靠山,北朝湖。湖叫龙神湖,面?积很大, 一眼看不到边,更像是海。阴天的时候, 水是灰绿色, 晴天的时候,水是碧蓝色,从岸边望过去,水中的小鱼犹如宝石般游来游去,水底青石清晰可?见,到了水深处,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龙神湖正北方, 是一片连绵的群山,植被异常茂盛,名为诚山。半山处建有一座宏伟的龙神观,据说千年前有?一游方道士途径龙神湖, 见到龙神显圣后,兴建了此观。诚山和诚县也因此而得?名,取“虔诚”之意?。
诚县为下县, 与?南浦县同级,共有?十二坊, 县中央位置的三坊以三岛“方丈”、“蓬莱”、“瀛洲”命名,这三坊将县城分为南北两部分,另外九坊则以“九泽”为名:“雷泽坊”、“大陆坊”、“彭蠡坊”居北, “孟渚坊”、“大野坊”、“震泽坊”、“荥泽坊”、“云梦坊”、“菏泽坊”居南。
当地百姓为了方便称呼,将中央三个坊区共称为三岛坊, 北面?三坊叫北三坊,南边九坊称为南九坊。三岛坊南北各有?一条大道,北道名为四海道,南道为五湖道,也是诚县最热闹的两条大街,都能直通东西城门。
另有?南北两座城门,临湖的叫龙门,靠山的叫诚门,龙门最为特殊,每年只在龙神祭开放,方便全程百姓去龙神湖边瞻仰龙神显圣。诚门直通诚山的龙神观,每逢初一、十五,皆是诚县百姓登山拜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