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钱,我有刀—— by欧阳墨心
欧阳墨心  发于:2023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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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芝颜想了?想,“混入衙吏的确有可能,但铁栏光滑,高过丈余,顶端还装了?铁荆棘,没有任何借力之处,毫不夸张的说?,即便是林娘子去了?,也?无法?翻跃。”
林随安:“……”
凌六郎也?太看得起她了?,她还是接受地球引力管辖的正常人类。
靳若:“铁栏之间有多宽?”
凌芝颜:“最宽处仅有四?寸,顶多能钻进一只猫。”
靳若翻了?个?白眼:“对他来说?足够了?。”
凌芝颜大惊:“谁?!”
“那?个?杀千刀的云中月!”靳若拍桌,“除了?他,谁能有这般无耻的缩骨功?!”
凌芝颜瞠目结舌半晌,才犹豫着问道,“那?不是话本里瞎编的吗?”
“真有其人,我前几日才见过,”林随安扶额道,“会易容,能缩骨,简直不是人。”
凌芝颜又沉默良久,道,“能得林娘子如?此评价,恐怕真不是人。”
林随安:“……”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若真是云中月所为,那?他为何要诱使姜东易自杀?”凌芝颜掐眉头,“单远明一案人证物证俱在?,姜东易百口莫辩,当堂认罪画押——”
听到此处,林随安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打断了?凌芝颜,“姜东易被判了?何等刑罚?”
凌芝颜又沉默了?,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格外的久,久到林随安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终于开口道,“大理?寺初审判秋后问斩,刑部复核后,改判为剥夺姓氏,流放三千里。”
方刻和靳若同时冷哼。
林随安叹气:预感不幸应验了?。
苍白的闪电劈开沉沉黑云,雷声滚滚而至,震得人耳膜发紧。
“杀人偿命,此乃铁律,姜东易能留下?性命,想必是太原姜氏给刑部施压了?吧。”
花一棠披着雪色长衫,缓缓步入水榭,撩起衣袂坐在?林随安身侧,他睡了?两日,脸瘦了?一圈,显得眼睛又大了?一圈,瞳光愈发锋利,
“真好啊,五姓七宗的姓氏竟然值一条人命呢!”

“花四郎, ”凌芝颜面色微变,“慎言。”
花一棠似笑非笑看了凌芝颜一眼,给自己倒了杯茶, 端起沾了沾唇瓣,“流放三千里, 这判的好?啊, 挑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养上一年半载,待风头?过了,再在流放之地立几个小?功,得了勋奖,便能免去流放的苦刑,若是能?立个大功, 即可重归太原姜氏宗谱,搞不好?,还能?博出个功名呢。”
凌芝颜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出来。
花一棠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凌六郎你也不必自责,莫说?你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大理?寺司直,即便是大理?寺卿陈宴凡, 也不敢明着和太原姜氏对着干,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顿了顿, “可惜啊,若真判了秋后问斩,姜东易还能活几个月, 太原姜氏这一顿操作,只?能?是火上浇油, 送姜东易更快去死了。”
凌芝颜:“你的意思是,若诱使姜东易自尽的人,是为了给单远明报仇?”
“报仇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为了谁报仇可就不一定了。”花一棠道喃喃道,“太原姜氏所作所为,罄竹难书,即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凌芝颜静了片刻,从袖口抽出一条纸卷,“一个时辰前,我的桌案上凭空出现?了这个。”
纸卷展开大约三寸宽,五寸长,上面的字迹一板一眼,很是端正?,仿佛是印刷出来一般,明显为了掩盖字迹特?意写成这般:
【凌修竹之死,另有隐情,事关?凌氏生死,若想得知内情,明日午时三刻,云水河上一叙】
林随安和花一棠大惊失色,靳若一把抢过纸条,指腹在上面细细摸了一遍,又将?纸对着光看了看,定声?道,“纸和墨没什么特?别,但是这字,与?传闻中云中月的‘木体字’很相似。”
林随安和花一棠对视一眼:
云中月为何要?给凌芝颜送这个信息?!
为何偏偏也约在明日午时三刻,云水河上?!
他到底要?做什么?!
凌芝颜:“上面所说?的凌修竹乃是我族长辈,三十年前莫名殒命,留信之人以他的死因诱我前去,颇为蹊跷。而且,我听到消息,花氏明日午时三刻要?与?东都净门在云水河上商谈合作之事——”
方刻哼了一声?:“靳若猜对了,云中月真要?搞一波大的。”
靳若:“来的正?好?!方大夫,你明日有尸体剖了。”
凌芝颜点头?:“既是如此,凌某明日就与?诸位一同去会会他——花四郎,你这般瞅着我作甚?”
花一棠看着凌芝颜,眼眶绯红,眉峰紧蹙,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俨然是有些犹豫不决。
众人也皆是沉默了下来。
林随安叹了口气,摊开手掌,“方大夫,将?轴书给我吧。”
轴书落在她掌心的那一刻,若有千钧之重?,坠得林随安手腕不禁一沉,花一棠猛地攥住林随安手腕,漆黑的眸子无声?看着她,欲言又止。
“云中月手中有真正?的轴书,凌司直迟早会知道。”林随安道。
花一棠抿了抿唇,脸色比之前自己默绘时还要?苍白,提声?道,“木夏,去备些参片。”
木夏应声?退下,凌芝颜恍然道:“你们当真寻到了单远明留下的轴书?”
林随安点头?:“可惜真品被云中月偷走了,我们手上这一份是花一棠根据记忆默写出来的一部分,只?是里面的内容,还望凌司直做好?思想准备——”
木夏送上参片,请凌芝颜含在口中,凌芝颜一头?雾水,但见花一棠一副“你不含参片就休想看轴书”的执拗表情,还是捻起参片放在舌根处,接过了轴书。
水榭外风声?大作,乌云压境,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至,犹如千万道银白的钢针刺入湖水,卷起密密麻麻的黑色旋涡。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沉默地着看着凌芝颜一页一页翻过轴书,他看得很慢,每一页都看得很仔细,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甚至有些微微发抖,突然,他的手指顿了一下,眼白迸出血丝,林随安知道,他看到了属于凌修竹的那一页,花一棠的呼吸停了,手指紧紧抠着茶盏,指甲发出咔咔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仿佛惊雷一般,凌芝颜看了良久,终于,翻开了下一页,表情和身姿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喉结滚动的速度变快了,林随安只?希望是参片起了作用?——
雨越下越大,风如鬼号般呜呜的叫着,潮湿的水汽沿着地板漫上来,泛起一层苦涩晦暗的微光,凌芝颜端坐在这片浓稠的净寂中,安静地看完了最后一页,收起轴书,系好?书带,平平放在桌案上。
花一棠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表情,“凌六郎,有什么话说?出来,别憋着,天大的事儿,咱们商量着来——”
凌芝颜:“上任家?主死前唯一挂念的,便是凌修竹的死因,死不瞑目,如今凌某总算明白了其中缘由,待来年祭祖之时,定会将?此事告知前家?主,了却他老人家?的一桩心事。”又抬头?看向众人,表情坚毅镇定,身姿笔直,仿佛天塌下来也能?用?肩膀抗住,“只?是凌某有一个不情之请,恳请明日诸位助我一臂之力,务必将?此轴书毁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愕然变色。
凌芝颜声?音低下几分:“太原姜氏虽然近几年在朝堂上略有颓势,但经营百年,根脉极深,这卷轴书内容自是骇人听闻,但对于太原姜氏来说?,不过是件无关?轻重?的丑闻,断不能?伤其筋骨,可对于牵涉其中受害人及其家?族来说?,却是灭顶之灾,不但多年声?誉毁于一旦,更有可能?遭来太原姜氏的疯狂报复!”说?到此处,顿了顿,“我凌氏亦难逃厄运——”
林随安静静看着凌芝颜,他紧紧攥着双拳,苍白的指节微微颤抖着,他在竭尽全力保持冷静,冷静地分析利弊得失,可他的眼睛已经被怒火灼烧得赤如火炭。
林随安知道凌芝颜说?的没错。就如姜东易一般,即便杀人罪证确凿,只?要?有太原姜氏做后台,便能?轻易脱罪,若非他莫名其妙死了,想必过几年便又能?继续骑在别人头?上拉|屎|撒|尿作威作福。
而凌芝颜明明是受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家?族和其他受害人,却只?能?毁去仇人加害族人的证据,如此无奈,如此可笑,又如此悲凉!
这一瞬间,林随安想到了祁元笙:
【百姓怨不得伸,怒不得平,悲不得诉,蝼蚁被逼至绝境,只?能?奋力一搏……】
花一棠静默良久,问了一句:“凌六郎,难道就这么算了?!”
“我凌氏与?太原姜氏之仇,不共戴天!”凌芝颜定声?道,“此仇,断不会就这么算了!”
话音刚落,噗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来。
“行行行!我们帮你帮你帮你!你别着急!”花一棠嗖一下窜到了对面,一手扶住凌芝颜,另一手狂摇扇子,“木夏,赶紧去熬参汤鸡汤王八汤,方大夫——”
方刻已经捏住了凌芝颜的手腕,皱眉片刻,“你那王八汤省省吧,他是急怒攻心,气血淤阻,林娘子,揍他!”
林随安毫不客气一掌拍在了凌芝颜后背上,凌芝颜又喷出一口血,剧咳不止。
伊塔奉上笔墨纸砚,方刻笔走龙蛇写下一副方子,靳若抓起一溜烟跑出了水榭。
“淤血已出,气息已顺,尚无大碍,”方刻松开凌芝颜的手腕,“凌司直,以后有火要?发出来,多学学花一棠,不高兴就破口大骂撒泼打滚,要?么就学学林娘子,生气就拳打脚踢狠揍旁人,对健康有益。”
“咳咳咳,”凌芝颜连连咳血,“多谢方大夫,凌某谨记于心。”
林随安:“……”
花一棠也就罢了,原来她在方刻眼中竟是这般形象吗?!
“木夏,将?青山居收拾出来,准备床褥换洗衣物,凌六郎今夜就住下了,屋里的熏香我要?亲自挑!”花一棠招呼木夏忙活起来,方刻带着伊塔去厨房准备熬药,一时间,凌芝颜身侧便只?剩了林随安一人。
“刚刚多谢林娘子了。”凌芝颜这个时候还不忘世家?子弟的礼仪道谢。
林随安盘膝坐在他身边,郑重?道,“凌司直,你一月俸禄有多少?”
凌芝颜一怔:“啊?”
“多攒点钱,若是以后想尽办法也扳不倒太原姜氏,”林随安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我帮你杀尽姜氏狗,友情价,一个人头?一贯钱如何?”
凌芝颜瞠目结舌,又咳出一口血,咳着咳着还咳笑了,“那凌某可要?攒好?久了……咳咳咳……”
林随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你慢慢攒,不着急。”
别着急,定有办法的。
你万万不可步祁元笙的后尘,
凌芝颜垂眼,轻轻“嗯”了一声?,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窝里的一片湿润。
大雨从日落持续到半夜,过了子时,便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待到天明之时,云开霞散,天空被雨水洗了整夜,碧蓝通透。
凌芝颜颇为好?奇摸着身上的衣服,明明样式颜色与?他的衣衫并无二致,但上身轻盈柔软,手感细腻,走动之时,衣袂如青云翻飞,甚是风雅,虽不知是何种布料所制,但他估计定然价值不菲。
水榭中央摆着八尺长、四尺宽的实木案,琳琅满目的早膳摆放其上,凌芝颜只?能?认出几样眼熟的:长生粥、金乳酥、婆罗门轻高面、羊肉馎饦、其余的皆不知名称。木夏贴心坐在一旁做介绍,嘴皮子飞快报着菜名“生进鸭花汤饼、凤凰胎、红羊枝杖、过门香、缠花云梦肉、金银夹花平截、冷蟾儿羹”如此云云。
凌芝颜:“大清早吃这么多,是不是太——”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花一棠桌边已经叠了一打空盘子,靳若正?在吃第六盘,伊塔端着黑色茶汤,虎视眈眈盯他,似乎随时准备冲上来,凌芝颜忙与?林随安一般用?蒸饼将?嘴塞得满满当当,欣慰地看到伊塔黯然退下。
蒸饼入口即化,香甜酥软,凌芝颜感觉自己还没怎么嚼就下了肚,不由有些惊讶,他以为经过昨日之事,怕是有三五日都吃不下饭,未曾想自己胃口还不赖,如此想来,昨夜睡的竟也不错,一夜无梦,起床时一身轻松,心口窒闷感几乎消失殆尽,宛若新生,正?在感慨方大夫医术高明之时,木夏微笑着递上了一张账单。
【昨夜熏香:迟迟春日弄轻柔,数量:四炉,价格:共计十贯钱】
凌芝颜眼皮微跳,折起账单放进袖口,问:“早膳要?钱吗?”
木夏的职业笑容无可挑剔:“请付五百文。”
凌芝颜立即端过两大碗馎饦开炫。
林随安憋笑看了眼凌芝颜气,胳膊肘撞了撞身边人,花一棠正?在吃第三盘天花毕罗,得意道,“凌氏一族最是抠门,你只?要?告诉他要?收钱,他定然胃口大开,不将?饭钱吃回来绝不罢休。”
林随安:“高明。”
这是妥妥的把凌六郎拿捏了啊。
靳若吃饱喝足,抹了抹嘴皮子,发表建议,“云中月八成会混在东都净门的弟子之中伺机而动,为了避免他又扮成我们其中一人,咱们需得定个接头?暗语,心存怀疑时,可用?暗语确认身份。”
花一棠深以为然:“不如就用?‘花四郎威武,花一棠威武’吧。”
众人纷纷嗤之以鼻。
方刻:“暗语需得出其不意才?好?,净门的暗语是断断不能?用?了,常日里用?的诗词歌赋也不安全,林娘子,你可有建议?”
林随安这才?恍然记起之前自己曾因为怀疑方刻也是穿越人士,偷偷和他对过暗语,想不到方刻居然还记得。
“呃……”林随安放下筷子,挠了挠脑门,“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这酒怎么样,听我给你吹——”
“噗!”凌芝颜呛了口馎饦,“咳咳咳咳!”
方刻点头?:“果然出其不意。”
伊塔:“有韵脚哒。”
靳若:“这个行,好?记。”
花一棠:“就用?这个!”
林随安干笑:“谬赞谬赞。”
凌芝颜咳了半晌,终于缓过劲儿来,问道,“不知花氏与?东都净门今日谈判,可有具体条陈,可有拟定合作契约?”
此言一出,水榭内倏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
方刻最先哼了一声?,“他们根本没考虑过这种东西。”
凌芝颜愕然:“那今日的谈判是——”
靳若翻白眼:“东都净门本就是净门分坛,谈合作,想的美!”
林随安摸下巴:“想必今日东都净门的十位长老都在,正?好?一锅端了,若不服,打到他们服!”
花一棠摇扇子:“若还不服,就用?钱砸到他们服!”
伊塔和木夏“啪啪啪、啪啪啪”鼓掌。
凌芝颜:“……”
他莫不是一时冲动,上了艘贼船?

第81章
丁坤不是第一次来花氏六十六宅, 之前为了时刻掌握林随安等人的动向,他遵循大长老沈勋的命令,日日都派净门子弟前来盯梢, 自己更是亲力亲为,每过三个?时辰便来转一圈。
可以?说, 自从这帮人进了东都以来, 他是时时心惊肉跳,日日提心吊胆。
花氏抵达东都?那日,车队刚入城,花一棠将拦车的几名学子骂了个狗血淋头,铩羽而归,当晚,领头的单远明莫名死在了客舍, 本以?为是桩无头公案,不料才过了几个?时辰,大理寺就抓住了杀害单远明?的凶手,竟是太原姜氏的姜东易。
太原郡猛虎威名如雷贯耳, 麾下金羽卫战力彪悍,手下还有姜尘这?般的猛将,万万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大理寺拘了, 丁坤急忙去打探,才知道破案的是花一棠, 打败六十多名金羽卫和姜东易的竟是林随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东都净门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 经诸位长老连夜紧急商议,派丁坤翌日登门?一探虚实, 未曾想,不仅传闻是真的,还探得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林随安已经学会了“破定”!
破定,乃为十净集必杀之绝技,失传二?十多年,无论是扬都?净门?总坛,还是各地分?坛,皆无人能?勘破其中?奥妙。
林随安一介外宗弟子,怎的就能?轻轻松松掌握?
难道说千净之主?当真是天选之人,非人力可更换?
之后花、林二?人的行踪更让人摸不着头脑,西市之行,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净门?弟子并未紧随,谁料一晃神的功夫,这?帮人就将整个?西市搅成了一锅粥,回到别院才安静了两日,大理寺又传出消息,姜东易也死了。
至此,这?帮人入城仅仅五日,与他们有过节的人,无论是才名在?外的单远明?,还是家世显赫的姜东易,全都?命丧黄泉,就好似被?什么巫蛊之术诅咒了一般。
丁坤抬头看着“花氏六十六宅”牌匾,巳正已过,阳光耀得金匾流金溢彩,只觉脖颈阵阵发凉。他并不知大长老沈勋今日到底作何计划,只是心存疑虑——与这?位如有神助的林娘子为敌,当真不会引火烧身吗?
“他们出来了。”身侧的方脸黑眉的青年低声提醒道。
此人名为天枢,是沈勋的七名关门?弟子之一,乃为东都?净门?精英中?的精英,他们七人分?别以?北斗七星为名,平日里?养在?大长老辖下暗哨处,甚少出现在?大众视线之内,堪称沈长老最神秘的底牌暗棋——可惜,丁坤又看了眼神色警惕的七人,不由暗暗叹息——林随安与他们太不一样了。
门?内马蹄声和着铃声由远至近,四匹珍珠骏款款行来,闪闪发亮的鬃毛上缀着金光灿灿的铃铛,每行一步,珍珠骏特有的皮毛便会荡起?珠光涟漪。
马背上的人自是不必多言,花一棠俊丽无双,靳若风华正茂,甚至大理寺司直凌芝颜也在?,但七星的目光只在?他们身上略略一扫,便落在?了唯一的女子身上。
千净之主?,林随安。
短靠劲装的黑色与珍珠骏的雪白毛色泾渭分?明?,身姿笔直,长眉凤目,腰间?挂着黑色玄铁鞘的横刀。
天枢有些诧异,之前关于林随安各种?神乎其神的传闻中?,从未有人说过,“千净”和“千净之主?”竟都?是这?般“平平无奇”。
丁坤上前施礼:“见过林娘子,花四郎,凌司直,少门?主?,丁某受沈长老所托,特来为诸位引路。”
花一棠笑得和蔼可亲:“丁长老和诸位兄弟辛苦了,木夏,将我?备好的谢礼送给几位兄弟。”
七星心中?不悦,窃窃私语:
“这?个?纨绔什么意思?”
“看不起?谁呢?”
“莫不是打算用?几枚铜钱折辱我?们?!”
“我?们才不稀罕——”
“区区薄礼,还望诸位英雄笑纳。”木夏挂着营业笑容手捧托盘飘了过来,托盘里?是七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荷包里?装满了金叶子,在?阳光下散发着奢靡摄魂的光泽。
七星:“!!!”
那边的丁坤已经飞速将金叶子揣进了怀里?,高声道谢。
简直是没脸没皮,丢东都?净门?的人!
七星狠狠瞪了丁坤一眼,收起?荷包,梗着脖子不发一言:钱可以?收,士不可辱,道谢是万万不能?!
林随安瞥见靳若翻上天的白眼,竭尽全力才忍住了笑。
果然就如靳若所说,东都?净门?比扬都?总坛还穷。
花一棠:“不为五斗米折腰,东都?净门?果然是英雄辈出!”
一番话说的丁坤等人脸皮微热,偏偏那花一棠的笑容真挚诚恳,令人寻不到由头发作,更离谱的是,他们本以?为花一棠一众骑着珍珠骏出行已经足够招摇,不料只是个?开头,后面居然还有三辆马车,三辆货车和二?十多名仆从,不像是去谈判,倒像是准备搬家。
天枢示意丁坤前去询问,丁坤不敢招惹林随安和花一棠,更不想和靳若对上,只能?硬着头皮问木夏:“不知这?车上载了何物?”
木夏微笑解释道:“我?家四郎自小养尊处优,体娇肉贵,用?不惯外面的东西,这?些都?是他用?惯的洗漱坐卧之物。”
七星:“……”
丁坤:“需、需要这?么多吗?!”
木夏:“我?家四郎最重义气,凡是他喜欢的,定要为朋友兄弟都?备上一份,这?一来二?去,不小心就装多了,还望诸位海涵。”
七星:“……”
丁坤:“哈哈,花家四郎不愧是扬都?第一纨绔,哈哈。”
果然干啥啥不行,败家第一名。
东都?依水而建,水系发达,河流众多,河渠纵横,桥梁密布,水路交通十分?便捷。城中?有四条自然河流,分?别为洛水、谷水、润水和伊水,洛水自西向东贯通洛阳城,分?二?城于南北,谷水、润水和伊水从南北方向汇入洛水,成“河汉之象”。
自然水系乃天然而生,受时节雨量限制,流量时有不稳之势,且河流之间?不能?完全贯通,导致船只滞留,运输成本大增,为解决这?一矛盾,东都?逐年加大人工河渠的开通疏凿,修筑以?四条自然水系为主?干的人工河渠。洛水北有漕渠、写口渠、皇水渠,洛水南有运渠、通京渠、通济渠,以?及和谷水、润水、伊水成镜像的谷水渠、润水渠、伊水渠,最终形成四河九渠为主?体的水路系统,四通八达,内外贯通。
“云水河”是水路系统中?极为特殊的一段,位于洛水与漕渠交界之处,因为被?两大水系经年累月冲刷,地势下陷,形成了一处宽敞的河道,水面宽阔,水流缓慢,渐渐成为河运码头聚集之地,货船穿梭,碧帆如云,堪为盛景,故而又被?东都?人戏称为“云水交接之河”。
浩浩荡荡的花氏队伍从景行坊南坊门?出发,绕行铜驼坊,沿洛南衢道一路向东,惹来无数百姓驻足围观。过上林坊坊门?再走半个?时辰,视线逐渐开阔,便是云水河的区域。
林随安骑在?马背之上,看得更为清楚,前方是一片内河形成的湖泊,绵长的堤岸与碧蓝的天际线连成月牙形,两岸约有几十家码头,此时正是货运繁忙的时间?,不少货船排队等候,造成了航路堵塞,船上的水手一边骂骂咧咧催促前方的货船,一边闲极无聊吃酒打屁,凑巧看到花氏车队,纷纷吹哨起?哄,气氛搞得颇为热烈。
林随安和靳若与花一棠混了这?么久,此等小阵仗只当蚊子哼哼,凌芝颜自然有些不适应,耳根通红,更不适应的是丁坤等人,净门?一直身在?暗处,存在?的要义便是隐秘低调,何曾被?这?般高调围观过,个?个?如芒在?背,只能?闷头加快脚步赶路。
顺着堤岸再走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又是一处景致,葱郁茂盛的植被?从堤岸延伸入水,河水如同被?驯服的水蛇,安静绕行,原来是河沙在?此处多年堆积,形成了一座小小的半岛,远看形似一只白鹭孤悬。岛上建有酒楼,建筑风格颇为新颖,犹如一艘停靠在?陆地的巨大画舫,半岛四周还设有码头,此时并无货船停留,应该是酒楼专用?的客运码头。
酒楼共有四层,每层高丈余,红柱黑瓦,悬灯高挂,门?匾高悬,写着“白鹭舫”三字,颇具气派。掌柜和十余名小厮早早候在?门?外,此刻皆被?花氏的闪亮豪横的车队惊呆了。
林随安翻身下马,闪目观望一圈,砸吧了一下牙花子。
此楼占地面积不小,且格局复杂,藏几十人不是问题,若是东都?净门?在?其中?设伏,只需切断半岛与岸上的通路,即成“关门?打狗”的围困之势。东都?净门?将谈判地点设在?此处,只怕没安好心。
凌芝颜和靳若显然也想到了,皆是神色不愉,唯有花一棠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摇着扇子赞道,“白鹭舫的名号花某在?扬都?就有所耳闻,素有‘春堤缭绕鸟徘徊,风吹鱼香浮大白’之称,此中?白鹭酿乃为东都?一绝,与扬都?的二?十六酿堪称酒中?双壁。”
“哎呦呦,花家四郎谬赞、谬赞!折煞我?们了!”圆头圆脑的掌柜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道,“小人是白鹭舫的掌柜,您叫我?老马就行,受沈公所托,早已恭候多时,诸位贵客快快里?面有请。”
花一棠示意木夏率仆从驱使马车进入白鹭舫,掌柜老马自然不敢阻拦,忙安排几名伙计接应,自己则是亲自为众人引路,穿过正堂,登阶上行,林随安注意到,每上一层,与丁坤一同前来的七名佩刀青年便少两人,待到第四层,只剩一人缀在?最后,仿佛压阵一般。
凌芝颜低声:“此处有埋伏。”
靳若翻:“一层二?十人,二?层三十人,三层五十人,看来他们真信了林随安能?以?一敌百的传说。”
花一棠:“什么传说,那是事实!”
林随安:“……”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几句话间?,顶层赏楼到了。此间?赏楼建得别具一格,如画舫船头般成梭子形,顶端直对云水河河面,登高望远,但见那河天一色,蔚波滔滔,货船如繁星点点游走其中?,令人有种?即将出海远行的错觉。
林随安对这?个?谈判地点很满意,景色宜人,河风凉爽,堪比游轮旅游的待遇,真是赚了。
赏楼另一侧,是两处延伸而出的飞檐,其下以?数根红柱支撑,犹如白鹭一双羽翅,乃为遮阳避雨之所,飞檐阴影处设有八字型的两列座位,左侧一列为十座,右侧一处为四座,自然就是今日的谈判的主?场地。
场上早有人恭候多时,一人居主?位,八人居右侧位,齐齐抱拳施礼,主?位之人年过大衍,鬓角花白,短须修剪得比花宅的观赏园林还整齐,两道扫帚眉毛逆插冲天,精神矍铄,笑声爽朗:“在?下沈勋,见过林娘子,花家四郎,大理寺凌司直,果然是百闻不如见面,三位真是少年英雄,人中?龙凤啊!”
另外八位长老看年纪大约都?在?四十到五十岁中?间?,依次进行自我?介绍,张王李赵各种?姓氏在?林随安耳朵里?转了个?圈,一个?也没记住,只能?根据站位大约贴个?诸如“二?长老、三长老、七长老”的标签代替,丁坤身为十长老,自然是站在?了队列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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