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钱,我有刀—— by欧阳墨心
欧阳墨心  发于:2023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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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一桓翻账簿的手顿了一下,“这个臭小子,居然这样也能歪打正?着。”
“还有,东都?传来了消息!四郎和一群贡生在?中衢大道当街论辩。”
花一桓眼皮都?没抬:“吵赢了吗?”
“当然赢了。”
“嗯。”
“四郎弄了个十日折扣的暗号,叫花四郎威武。东都?回报,年末积压的库存因此清了三分之一,简直是意外之喜。”
花一桓扬起眉毛,“一能促销存货,二能打响名号,一箭双雕,很好,传令下去,暗号推广至全国,打折时限再延长十日。”
“是!”

第65章
东都花氏别院中, 最?豪华最舒适的便是位于景行坊的花氏六十六宅,南临北市,交通通畅, 闹中取静,沿着道中衢大道一路向北。过了洛水桥, 入洛南城, 过玉鸡坊,入景行坊坊门,便?能看到这所辉煌的大宅。建筑风格承袭了?花氏一如既往的豪横风格,宽敞的六进园子,黑檐红柱,墙面以混了金粉的朱红色香料涂了,阳光一照, 又香又闪,入了正门一路行至后园,放眼望去,湖水清澈, 园林郁郁,杨柳依依,楼阁水榭亭亭玉立, 尤以湖心岛的“游莺水榭”风景最?好,环顾四首, 碧波荡漾,鱼跃出水,令人心旷神?怡。
花一棠出了?场大风头, 心里那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憋屈酸气总算是散去了?几分,刚入别院, 便?有仆从前来汇报,说伊塔已经带着林娘子等人去了游莺水榭,摆了?茶宴要为他庆功,顿时喜上?眉梢,摇着扇子哼着小曲过燕舞桥,美滋滋入了?水榭,左手叉腰,右手举扇,摆了?个帅气的邀功姿势,“花某今日在东都一战成名,此后定然——凌六郎,你怎么在这儿??!”
凌芝颜一见花一棠顿时大喜,迅速起身,拉过花一棠的手肘,几乎是将他搀进了?坐席,亲自?捧了?自?己面前的茶碗送到花一棠手中,神?态颇为亲昵,“四郎今日辛苦了?,快,喝口茶,润润喉。”
花一棠一脸戒备,“你吃错药了??”
凌芝颜笑得咬牙切齿,“喝吧。”
花一棠垂下眼皮瞄了?一眼,明?白?了?。碗里的茶汤粘稠好似泥浆,散发着辛辣苦涩之味,表面还漂浮着一层不明?的杂质,显然是伊塔的最?新作品。
再看对面,靳若捂嘴憋笑,林随安肩膀乱抖,伊塔坐在黑气腾腾的茶釜后,蓝汪汪的大眼睛无辜望着二人。
“啊呀呀,如今想?来,六郎愿为花某的制举保官,花某还未曾正式谢过呢,捡日不如撞日,今日花某就以茶代酒,聊表谢意,”花一棠手捧茶碗反敬凌芝颜,“还请六郎满饮此盏,莫要辜负我一腔热诚啊!”
凌芝颜双手抵住茶碗,暗暗施力往回推,“今日四郎舌战群儒,拨乱反正,破除谣言,帮我大大出了?一口恶气,凌某当以此茶回敬四郎!”
花一棠的力气哪里能?是凌芝颜的对手,眼看那茶汤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咬牙压低声音,“凌六郎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可没?有闲工夫帮你出气。”
凌芝颜百年世家的风骨快撑不住了?,“四郎刀子嘴豆腐心,我懂的。”
“你这是恩将仇报。”
“我这是借花献佛。”
林随安看得感动不已:“果然是兄弟情深,伊塔,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敏白?(明?白?)。”自?从方刻赞过伊塔的茶艺,伊塔煮茶的信心大增,日日钻研茶经?,力求持续创新,此时见到花、凌二人的表现,更是喜上?心头,忙舀了?一大碗茶汤,端端推至案上?,“一人一碗,喝。”
靳若:“噗——”
花一棠眼角抽动:“你这叫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凌芝颜眼皮乱跳:“凌氏家训,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二人互瞪一眼,同时端过茶碗,凑到嘴边小心抿了?一口,一个脸绿了?,一个脸青了?。
伊塔期待:“还要吗?”
两只异口同声:“不必!”
林随安和靳若笑作一团。
不得不说,伊塔的茶虽然味道一言难尽,但效果拔群,凌芝颜与众人大半月没?见的隔阂只用了?这半盏茶就消失了?,原本拘谨的表情动作都松弛了?下来。
花一棠换上?木夏茶汤喝了?两口,很快又生龙活虎了?起来,瞅着凌芝颜道,“那个单远明?什么来历?”
凌芝颜:“随州的贡生,颇有才子之名。”
“随州?”花一棠眯了?眯眼,“难怪,那破地方风水不好。”
其实在单远明?自?报家门的时候,林随安也注意到了?。
随州,正是苏城先所在的苏氏大本营。
“此次制举圣人颇为重视,尤其是各大世家听说花氏四郎也有意参加后,皆是闻风而动,五姓七宗皆派了?士子前来参试,可以说,此次旦日制举的规模和阵容为五十年之最?,”凌芝颜看了?林随安一眼,“苏氏也派了?一人,名为苏意蕴,乃为苏氏家主的表弟,从辈分上?来说,算是苏城先的舅爷。”
林随安表示敬佩:“老人家真是老当益壮。”
“咳,他只有二十三岁,只是辈分太高。”凌芝颜顿了?顿,“实不相瞒,此人月前来到东都,曾多次登门递帖子约我相见,我碍于?凌氏与苏氏的关系,勉为其难见了?他一次,此人——此人一直向我打探林娘子在南浦县的事,言谈间似乎对苏城先与林娘子解除婚约一事颇为惋……惜——”
凌芝颜说不下去了?,因为花一棠正用杀人的目光盯着他,手里的扇子咔咔作响,好像是将扇子当成了?什么人的骨头,打算挫骨扬灰。
“哦?”林随安反倒笑了?,只是那笑容比花一棠的杀气更惊悚,“怎么着?莫非这位舅爷还想?把婚约续上??请我去做苏氏的舅奶奶?”
凌芝颜埋头喝水,“我可没?说过。”
“我觉得这事儿?不对,”靳若提出怀疑,“单远明?和苏意蕴都是随州的,还都不约而同来找咱们的麻烦,搞不好是私下里串通好的。”
凌芝颜皱眉:“这二人之间似乎并无交集,毕竟一个是寒门,一个是士族。”
“切,难道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还能?去大理寺备案不成?”靳若看了?眼林随安,“我去查查这个苏意蕴!”
林随安一怔:“可你在东都——”
靳若:“林随安,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净门少门主,论探查消息的功夫整个净门谁能?比得过我?就算我手下一个人都没?有,我也能?将那个姓苏的查个底儿?掉!”
“说得好,这才是净门少门主的气魄!”花一棠啪一声甩上?扇子,掏出一包金叶子扔给靳若,“去吧。”
靳若喜笑颜开,“行嘞。”
林随安:“万事小心。”
“你就安心等着揪苏氏的小辫子吧。”靳若一阵风跑出水榭,和一步三晃进门的方刻打了?个招呼,“方大夫你醒了??伊塔熬好茶等你半天了?。”
一身花蛾子装扮的方刻走?进来,在靳若的位置坐下,大约是没?睡醒,眉头紧蹙,脸色白?中带青,问道,“你们又要祸害谁?”
“一个姓苏的坏人。”伊塔给方刻舀了?一碗茶,方刻端起一饮而尽,眉头松了?几分。
凌芝颜从方刻进来就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衣服,当看到方刻面不改色喝下了?伊塔是茶厚,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位——光鲜亮丽的……英雄是——”
“凌司直有礼。”方刻抱拳,“我是方刻,是花四郎聘请的仵作。”
“仵作?!”凌芝颜声音高了?八度,立即发觉失态,忙端起士族风范,“原来是方兄,久仰久仰。”
“我没?什么名气,不用久仰。”方刻表情犹如木雕,“我们不熟,凌司直不必没?话找话,你说的累,我听着也累。”
凌芝颜:“……”
花一棠疯狂砸腿,林随安疯狂憋笑。
原来听方刻怼别人这么爽。
“河岳城的案子,方大夫才是幕后功臣,若没?有他,很难寻到凶手的破绽。”还是木夏厚道,特意解释了?一下方刻的背景。
凌芝颜恍然大悟,忙道,“久仰——咳,有所耳闻。”
“凌六郎,你们大理寺最?近有没?有什么仵作资质的考核啊?帮我们方大夫报个名呗。”花一棠问。
凌芝颜想?了?想?,“这一季的仵作资质考核报名已经?结束了?,可以等下一季,大约在四月左右。”
花一棠啧了?一声:“太迟了?,能?走?后门插队吗?”
凌芝颜:“为何这么急?”
林随安意味深长叹了?口气,“不是我们急,是怕万一有什么案子,来不及。”
凌芝颜笑了?,“林娘子放心,东都乃唐国都城,三省六部所在,金吾卫驻守,百姓安居乐业,若论守备严密,治安安全,乃唐国之首。”
林随安:“……”
您这话听起来像FLAG!
花一棠摇动小扇子:“凌六郎,莫吹牛,吹牛遭雷劈啊。”
凌芝颜:“四郎只管放宽心安心备考即可,即便?是出了?案子,有京兆府、大理寺和刑部在——
“凌公!大事不好了?!”明?风满头大汗跑进水榭,“大理寺传令,所有官员即刻回大理寺报道,听说——”他飞速看了?眼水榭里的人,压低声音,“出了?个怪案子!”
凌芝颜站在大理寺主堂,看着座上?火冒三丈的大理寺卿陈宴凡,脑中不觉想?起临行时花一棠幸灾乐祸的笑脸。
“凌六郎,若是应付不来,可以来求我哦。我大人有大量,可以考虑帮你的呦!”
可惜下一瞬,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就被林娘子拍到了?一边。
林随安的笑容诚恳多了?,“无论什么案子,只要凌司直有难处,我定然鼎力相助。费用还按扬都的标准算。”
“唉——”凌芝颜重重叹了?口气。
“凌芝颜!”陈宴凡怒喝,“出列!”
凌芝颜身为大理寺司直,从六品上?,在这间主堂中是品级最?低的,只能?站在队列末尾,后退一步就是门外,他侧移一步,出列抱拳,“属下在。”
陈宴凡拍案怒吼:“你唉声叹气的作甚?!莫不是觉得这案子我们大理寺破不了??!”
这位大理寺卿五十有三,执掌大理寺五年,破案率越来越高,头发越来越少,脱了?官帽,只有弹丸大小的发髻,发际线更是直逼头顶,得了?个“聪明?绝顶”的野号,和他与日俱减的头发完全相反的,还有与日俱增的暴脾气:
凌芝颜不卑不亢:“陈公言重了?,这几日属下一直在案牍堂研读卷宗,对新发的案件并不了?解。”
“你们听听!听听!”陈宴凡怒道,“这小子是在埋怨我呢!”
“属下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当值期间,私自?外出,还——”
“属下依规报备过了?,张少卿准了?的。”
“啊?”
大理寺少卿张淮上?前一步,“回陈公,是的。”
陈宴凡噎了?噎,“总之,此事是你的不对!回案牍堂呆着去!那些旧案一日不破,一日不得出来!哼!”
“属下遵命。”
退出主堂的时候,凌芝颜还能?听到陈宴凡的大嗓门几乎震破屋顶,“谁让你们把那小子叫过来的?!你们是不是要气死我?!这案子别让他碰!都给我记住了?!”
明?庶和明?风义?愤填膺,“陈公也太过分了?,若论破案的能?力,放眼整个大理寺,谁能?比得过凌公,凭什么不让你去?”
“陈公自?然有他的计较,你二人不可妄言。”凌芝颜快步走?向案牍堂,“到底是什么案子?”
明?风压低声音,“伊水渠发现了?一具女尸,尸体颇为怪异,坊间传说,乃是妖邪作祟。”
凌芝颜皱眉,“尸体如何怪异?”
“听说是——特别漂亮。”
“什么?”
“就是,人也漂亮,尸体也漂亮,不对,应该说,尸体更漂亮。”
凌芝颜加快步伐,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后衙,走?进案牍堂,端端落座,细细思索。
只是一具女尸,断不会令陈公如此大发雷霆,八成是因为妖邪作祟的传闻,年关将至,本就人心浮动,再加上?旦日制举在即,各州府的世家子弟、学子齐聚东都……此时出现谣言——凌芝颜不禁又想?起了?关于?冯氏的谣言——他摇了?摇头,苦笑道,“花四郎真是乌鸦嘴。”
明?风:“凌公,可要我去探探这个案子?”
凌芝颜点头,顿了?顿,又道,“备一份薄礼,送去花氏六十六宅。”
明?庶:“啊?花氏还需要咱们的礼啊?”
凌芝颜掐额头,“未雨绸缪,但愿用不上?吧。”
明?庶和明?风对视一眼,实在不明?所以,只能?依令行事。
二人离开后,整个案牍堂就静了?下来,偶有风吹过案牍吊签,哒哒作响,凌芝颜展开一卷发黄的卷宗,目光在上?面扫了?几列,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心头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疲累感,左手托腮,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凌芝颜已经?有很久没?睡这么沉了?,意识似乎坠入无底的泥潭,难以清醒,隐隐的,他似乎闻到了?香味,很清甜的果木香,还参杂了?清冷的水汽,令他沉溺的意识渐渐醒了?过来。
“啧啧啧,口水都流出来了?。”
“要不让凌司直再多睡会儿??”
“他再睡下去,我又变成杀人嫌犯了?!”
杀人?!嫌犯?!
凌芝颜一个激灵,猝然睁眼。
视线里豁然出现两双眼睛,一双凤眼凌厉,一双睫毛如扇,吓得他“嚯”一声往后一窜,脑袋差点撞翻身后的书架。
花一棠翻白?眼,“凌六郎,你真是凌氏子孙吗?就你这般警觉性,敌人的刀架在你脖子上?都不知道。”
凌芝颜甩了?甩头,万分不可置信,眼前二人分明?是花一棠和林随安——他还在做梦?
“你们——”凌芝颜看了?眼四周,的确是大理寺的案牍堂,只是窗外一片漆黑,天已经?黑了?,“为何在此?”
“明?庶带我们进来的,”林随安笑眯眯道,“凌司直,走?吧,一起破案去。”
凌芝颜瞪大了?眼睛:“女尸的案子?!”
“什么女尸?”花一棠暴躁摇着小扇子,“是那个单远明?被人杀了?。”
半个时辰前。
林随安夹起一块切脍正要塞进嘴里,靳若风风火火跑了?进来,抢过林随安的白?开水灌了?半壶,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一个?”
花一棠漫不经?心嚼着蒸饼,“伊水渠女尸的案子我们已经?听说了?。”
“不是这个,是单明?远被杀了?!”
不是吧?又来?!
林随安顿时没?了?胃口,撂下筷子,“的确是个坏消息。”
靳若摇头:“不是这个!我说的坏消息是——坊间传闻是花家四郎杀的。”
花一棠把吃了?一半的蒸饼扔回碗里,皮笑肉不笑哼哼了?两声。
方刻放下饭碗,“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前发现的尸体。”
方刻点头,“尸体应该还新鲜。”
林随安扶额:“好消息是什么?”
“方大夫说了?啊,尸体还新鲜着呢。”
“……”
方刻慢吞吞脱下外袍,仔细叠好放在一边,只着大红内衫站起身,背起自?制的超大号工具箱,古井般的目光盯着林、花二人。
林随安无奈,“走?吧,去找凌司直。”
靳若:“找他作甚?”
“他是大理寺司直,他打头阵,我们才能?名正言顺查案。”花一棠道,“东都不比扬都,我们行事还是要低调些。”
靳若:“哎呦,您这会儿?想?起低调了??”
木夏:“我去备夜宵。”
伊塔:“猪人,要备茶吗?”
林随安:“备上?吧。”
此言一出,花一棠和靳若的脸全绿了?,方刻颇为诧异看了?林随安一眼。
林随安目贯夜空,紧蹙眉头,心头微沉。
看来今天八成要熬通宵,定要跟凌芝颜说清楚,这活儿?点加钱!

第66章
东都与扬都不同, 依然执行?宵禁制度,入夜之后,坊门关?闭, 由金吾卫负责全城夜禁巡查,若无特殊身份, 任何人不得在各坊间游荡。
凌芝颜恰好就是有“特殊身份”的人。他身为大理寺司直, 乃为侦案查证之重职,佩大理寺统一颁发的“宵行令”,也就是所谓的“宵禁通行?令”,坊门关?闭后,亦可自由在各坊间行?走。
林随安看着凌芝颜手中的“宵行令”,手掌大小的铜牌,四?周雕着海浪纹, 挂着黑色的穗子,正面刻有“大理寺特颁”,背后则是“夜行?使者,随见放行”八字——整体设计颇显中二, 不过?胜在好用,从皇城一路出来,还未过?洛河桥, 已?经遇到三波金吾卫盘查,全靠这张令牌, 他们这一车人才没被抓到金吾卫的大牢里去。
靳若没赶上晚膳,抓紧赶路的时间塞了满嘴的糕点,鼓着仓鼠腮帮子汇报信息, “单远明住在永太坊秋苑客舍霜叶居的天字号房,秋苑客舍是三等客舍, 房费低廉,住在里面的皆是与单远明一般的寒门学子,地字号以下的房间都是多人?间,唯有天字、地字是独院单间,据说是掌柜特意为富有才名的学子准备的,万一哪位住店的学子高中,也好博个彩头,沾沾喜气。”
“永太坊就在南市隔壁吧。”花一棠道?。
“就是因?为近,所以客舍扎堆,来自全国的文人?墨客几乎都云聚于此。”靳若在盘子里摆放点心当做地标,“翰云客舍、东风客舍、五湖客舍三所为一等,百尺客舍、尊青客舍、江南客舍、思日?客舍,远灯客舍五所为二等,和秋苑客舍相同的三等客舍四?十六所,另有上不得台面的野舍近百家,都指着南市的红俏坊过?活呢。”
凌芝颜诧异:“靳郎君以前来过?东都?”
靳若:“第一次来。”
“才来东都几个时辰,居然能将永太坊摸的这么清楚?”
靳若得意:“小意思。”
“红俏坊是类似扬都红妆坊的地方吗?”林随安问?。
靳若竖起三根手指,“面积有三个红妆坊大!”
林随安吹了声口哨,“有推荐吗?”
“嗯咳咳咳咳!”花一棠扇子敲得点心盘叮叮作响,“说正经的!”
“发现单远明尸体的时候,我正好在秋苑客舍对面的远灯客舍,也不知?怎的,对面哗一声就乱了,我探出头一瞅,秋苑客舍里稀里哗啦跑出一堆学子,衣服鞋子都顾不得穿,然后就听到有人?尖叫,”靳若做了个惊恐的表情,“死人?啦,死人?啦!我出去的时候,整条街都乱哄哄的,有说妖邪作祟的,有说妖物吃人?的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我转了好半天,才算听到了确切的消息,说有人?发现了单远明的尸体,被人?杀了,一屋子都是血。”
凌芝颜:“这是什么时辰的事??”
靳若:“戌正三刻。”
“坊门关?闭是戌初,”花一棠顿了顿,“不对啊,坊门都关?了,你是怎么避过?金吾卫回来的?”
靳若:“这可是我们净门的机密,不外传的。”
“切!”
“你去远灯客舍做什么?”林随安问?。
靳若:“你说巧了不是,苏意蕴就住在元灯客舍的天字号房,和秋苑客舍只有一街之隔。”
林随安顿时来了精神,“查到什么了?”
靳若摇头:“当时苏意蕴不在,我正打算翻窗进他的屋子——”
凌芝颜:“嗯咳咳咳咳咳!”
靳若又塞了口糕点,“没多久,人?群里又传出了消息,说单远明是花一棠杀的,还说有人?见到花一棠进了单远明的屋子,衣饰相貌都传得有鼻子有眼,我一听情况不对,赶紧回去给你们报信。”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林随安想。
凌芝颜:“四?郎一直待在花氏别院,有不在场证明,凌某觉得洗脱四?郎的嫌疑不难。”
花一棠抖脚:“就怕有心人?拿这个案子做文章,污蔑我花某的名声。”
一直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方刻冒出一句:“你有什么名声值得被污蔑吗?”
靳若:“噗!”
林随安跪了:方兄您真是不鸣则已?,一鸣见血。
花一棠摇了摇扇子,居然还笑了,“方兄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名声,要不咱们回去吧。”
林随安:“别啊,来都来了,进去瞅瞅呗。”
靳若:“对啊,凌司直的钱都收了,做生意要讲诚信,多少去转一圈装装样子啊。”
凌芝颜:“……”
“凌公,永太坊到了。”明庶掀起车帘喊道?。
永太坊的主街灯火通明,满街皆是手持火把的衙吏和不良人?,神色凝重,步伐飞快,穿梭在大小街巷之间,似乎在焦急搜索着什么,一队不良人?拦住了马车,领队人?询问?后得知?车内是大理寺凌司直,大喜过?望,忙引着马车去了秋苑客舍。
这般殷勤态度让林随安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些衙吏的装扮她之前并未见过?,皆是黑衣黑靴,头戴红色抹额,腰间配着三尺横刀,下车的时候,林随安瞥见了衙吏的腰牌,写着“京兆府”三个字。
京兆府,负责东都下辖十八个县的治安管理的超大型衙门,主管东都城重大治安问?题,京兆尹为从三品大员,比大理寺卿只低半级。
凌芝颜似乎也有些惊讶,毕竟他只是个从六品的司直,忙正冠理带,随着衙吏快步入了秋苑客舍,反倒是花一棠表现颇有些奇怪,平日?里他身上换个香囊多个簪子都要询问?林随安是否有失礼之处,今日?穿了一身居家常服去见京兆府的官,居然毫不在意衣着是否失礼的问?题,大摇大摆跟着往里走。
入了大门,首先步入眼帘的便是一处大堂,一座黑檐黑柱的巨大敞厅,因?为天气渐凉,已?经挂起了厚重的竹帘,南北两侧分设两处柜台,柜台后的木架上挂着房牌钥匙,林随安略略扫了一眼,大约有“一叶居上房”、“七叶居中房”、“红叶居上房”等等,大堂左侧能闻到尚未散去的油烟味,应该是厨房,右侧是一座三层赏楼,通向赏楼的木地板上泛着油光,门口上挂着两尺的楼牌,写着今日?晚膳供应餐食的种类,显然赏楼就是客人?的用餐之处。
“凌老弟,你来的太是时候了,老哥正焦头烂额呢!”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嚷着大嗓门迎了出来,他身着绿袍,头扎黑巾,见到凌芝颜先来个热情的拥抱,腰间的横刀刀柄撞得凌芝颜闷哼一声,狠狠拍了拍凌芝颜的后背,咧嘴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齿,“这才多久没见?怎么瘦了这么多?大理寺那?个陈烦烦是不是又给你穿小鞋了?”
凌芝颜大喜:“万大哥,你竟是去了京兆府,看这官袍,莫非是升官了?”
“不才不才,如今我万某人?是京兆府的司法?参军,刚上任一个月,还没来得及跟你去报喜呢。”绿袍男人?又啪啪拍了两下凌芝颜的后背,目光转向花一棠,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漂亮娃娃是瓷做的吗?”
“嗯咳!”花一棠狠狠咳嗽了一声,还瞪了凌芝颜一眼,言下之意:还不赶紧隆重介绍一下我?!”
“这位是花一棠,来自扬都花氏,”凌芝颜笑道?,“四?郎,这位是万林,万大哥,是凌氏的故交。”
“原来是青州万氏的后人?,花某有礼。”花一棠正色抱拳道?。
林随安颇为诧异看了花一棠一眼,之前他对扬都太守周长平都不曾这么正经过?,莫非这位万林来历很不一般。
万林怔了一下,忙拉过?凌芝颜低声道?:“你与这花家四?郎一直在一起?你可知?坊间传闻他就是凶手——”
凌芝颜:“四?郎一直待在花氏别院,证人?好几十人?,显然是有人?造谣诬陷。”
万林笑了,又狠狠拍了两下凌芝颜的后背,“我也觉得是,这般漂亮的娃子,可干不出那?骇人?之事?。”说着,看向林随安,“莫非这位小娘子就是手刃郑东的林娘子?”
这一瞬间,他的目光变得无比凌厉,林随安一个激灵,猝然握紧了腰间的千净,血液中藏匿的嗜血杀意仿佛被激活了,沸腾不已?。
此人?身上的血腥气好重!
花一棠第一个发现林随安的反常,急忙拽了拽她的袖子,林随安神经一松,呼出一口气,沸腾杀意渐渐平复,抱拳道?,“在下林随安,见过?万参军。”
万林瞳孔一缩,全身杀意倏然一收,展颜乐道?,“不错不错,果然是后生可畏。没事?儿,来日?方长。”说着,搭上凌芝颜的肩膀道?,“凌老弟,这案子你可要帮我啊,我一介武夫,打架还行?,破案实在不擅长。”
“万大哥且将案情细细说与我听听。”
“行?,咱们边走边说。”万林揽着凌芝颜快步走向内堂,断断续续的声音随着夜风飘了过?来,“死者名为单远明,年二十五,男,来自随州,今夜戌时二刻被人?发现死在房中,死状极惨。”
凌芝颜:“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谁?”
“是客舍的伙计。”万林道?,“我简单探查了现场,初步判定乃是入室抢劫杀人?,凶徒手段残忍,定是穷凶极恶之人?,便命人?封了街巷,四?处搜捕,只是目前还未寻到嫌犯。”
“可有其他目击人??”
“目前还未寻到。”万林顿了顿,“就是这案发现场太怪了——”万林又顿了顿,压低声音,“我觉着,颇为邪气!只怕与近日?流传的妖邪作祟一事?有关?,真是头大!”
凌芝颜摇头:“子不语乱神怪力,且待我看看再下定论。”
“对对对,凌老弟说的对。”
林随安和花一棠并肩走在回廊里,客舍里的客人?都被清走了,偌大一个客舍十分安静,二人?的衣袂在夜风中飘飘飞舞,发出轻轻的哒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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