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提着单远明在屋中转悠?”万林问?。
“应该是一边拖着单远明一边问?话。”凌芝颜道。
“凶手提着单远明在屋中转了一圈,还是未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恼羞成?怒,将单远明扔在床上,用一件随身携带的布料——”花一棠摇着扇子?继续推断,“或许是帕子?,或许是扯下的衣襟,塞进单远明的口中阻止他发出声音,折断单远明的手指逼供,但是,十根手指折断后?,还是没?得到想得到的答案,一怒之下,便用重物狠狠砸向单远明后?脑,将他打?死——”
“此处有误。”方刻道,“脑内淤血并?不会致人立死,当时?单远明应该只是晕过去,呈假死状,但因失血过多,即便醒来?,也无法?自行移动,所以最终死在了床上。”
林随安:“单远明死前应该醒过一次,在床头隐秘处写下死亡留言。凶手应该是在单远明晕倒之时?便以为他死了,搜刮走?屋中所有财物,伪造成?入室抢劫杀人的现场。所以,并?未发现单远明的留下的标记。”
万林:“击打?单远明后?脑的凶器是什么?屋内没?有这样的东西啊,难道是书桌上的砚台?”
凌芝颜摇头:“砚台下的水痕和灰尘与砚台的形状严丝合缝,说明这个砚台起码有半个月不曾移动过,而且上面没?有任何血痕。”
林随安:“是凶手的拳头。”
万林:“何以见得?”
靳若:“地面血点的间距很平均,说明凶手行进速度也很平均,拖拽的血痕宽度没?有太大的变化,说明凶手提着单远明的高度几乎没?变过。”
林随安:“也就说,凶手能够轻松提着单远明在屋中拖行,凶手的力气大于常人。”
花一棠:“但是凶手无法?将单远明完全提离地面,凶手的身高不会高出单远明太多。”
靳若:“身高七尺到七尺五之间,体重大约在一百七十斤至两百斤左右。”
方刻:“单远明手指骨断裂的部分异常干净,凶手断骨的手法?很熟练,毫不犹豫。”
林随安:“凶手会功夫,力气大,拳头就是最好最方便的凶器。”
花一棠“啪”一声展开扇子?,做最后?总结,“综上所述,凶手身形高壮,会拳脚功夫,用得起昂贵的丝绢,家中富裕。”
林随安:“性格暴虐,生性凶残。”
花一棠:“与单远明相识。”
林随安:“所以只需要排查单远明的人脉关系,便能锁定嫌犯。”
万林瞠目结舌看着眼前这四人,脑瓜仁被四人的一通疯狂输出砸得嗡嗡作响,半晌才缓过神来?,“你、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神圣谈不上,只是几个倒霉蛋,遇到的破事太多,多了几分经?验罢了。”林随安笑着看向凌芝颜,“凌司直,这破案的费用花的值吗?”
凌芝颜嘴角止不住上扬,还要端着百年世家虚怀若谷的范儿,以拳遮口,轻轻咳了一声。
万林:“难、难道,这案子?就这么破了?”
“这才哪到哪,”花一棠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瞧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凌六郎,抓紧时?间开审第二波吧。”
第69章
明?庶带来的第二波证人是四名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 说是与单远明?相熟的友人,甚是熟悉单远明?的人际关?系。
林随安定眼一瞧,简直是哭笑不得?, 居然还是熟人,正是白天与单远明一道拦花一棠车队骂仗的贡生。
这四人见到前来擒凶查案的竟是花一棠, 脸色更?是精彩, 青黑红紫竞相在脸皮上过了一遍,最后齐齐垂着脑袋,做出一副从未见过花一棠的表情。
花一棠翻了个白眼,摇着扇子踢了凌芝颜一脚。
凌芝颜无奈,只得?担任主问讯官,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姓甚名谁?与单远明?是何等?关?系?”
四名贡生年纪都与单远明?相当, 刚及弱冠,看?衣着,家境都不富裕,身材也甚是瘦弱, 从身形来说,首先就排除了是凶手的嫌疑。他们自知兹事体大,一改之前?静坐拦街的姿态, 纷纷老实作答。四人中?,两人来自青州花灵县, 乃为同乡,分别?名为齐溪、陈问寒,第三人祖籍袁州重山县, 名为马秦,最后一人来自荆州华海县, 叫张青运。
齐溪:“与白苹一同回到客舍大约是在申初时分。”
马秦:“当时尚未用?午饭,我等?饥肠辘辘,本欲去?赏风楼用?用?些茶点,可白苹说他身心俱疲,没有胃口,便回院歇息了。”
万林:“为何身心俱疲?”
四人闷不吭声,看?都不敢看?花一棠一眼。
花一棠长长“切——”了一声。
明?庶上前?附在万林耳边嘀咕了几句,万林瞪圆了眼珠子,口中?哎呦两声,不再追问这个问题。
“你们最后见到单远明?都是什么?时候?”凌芝颜又问。
陈问寒:“我们用?完饭就回房歇息,一直再未出门。”
凌芝颜:“你住在何处?”
陈问寒:“我住在一叶居下厅。”
张青运:“我与陈兄同屋。”
马秦:“我住在三叶居下厅,早早睡了,再未见过白苹。”
齐溪抬手:“大约酉正时分,我在园圃内读书时,见白苹步履匆匆从外归来。”
凌芝颜:“他一个人回来的?”
齐溪:“对。”
“可有什么?异常?”
齐溪想了想:“大约是走得?太急,面色有些发红,我与他打?招呼,他都未曾听到,急匆匆回了霜叶居。”
“之后可曾再见过他?”
“白苹性子执拗,我自是不敢招惹,稍后也房歇息,直到——”齐溪顿了顿,“戌正三刻左右,听到有人喊霜叶居里死人了,而霜叶居里只住着白苹一人——”
四人叹气,神色黯然,衣袖掩面,低声哭泣。
花一棠眯眼瞅着四人的表情:“我有个问题很好奇,为何坊内有人传闻说是我杀了单远明??还将花某的容貌衣着描绘得?活灵活现?传的偏偏还是花某入城时穿得?那?身衣衫?”
四人的哭声猝然消失了。
“莫不是某些人因为白日辨理之事,对花某怀恨在心,苦于报仇无门之际,恰好与花某结过仇的单远明?死了,正好趁此?良机给花某按个杀人的罪名解解恨。”
说这句话的时候,花一棠嘴角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但瞳光如冰,音色沉凝,雪白的衣袂的仿佛被夜色浸透,散发出一股子妖冶之色。
四人吓得?扑通扑通跪地?,全身抖若筛糠。
“是是是是我们一时糊涂!”
“我们只是过过嘴瘾!”
“我们不是真的想害花家四郎!”
“花四郎宽宏大量,绕了我们吧!”
万林大怒拍桌:“简直是荒唐!枉你等?还是读书人,简直是是非不分,轻重不明?!”
花一棠眼角拉得?高挑纤长,嗤笑一声。
林随安第一次见到花一棠这般表情神态,觉得?颇为神奇,这般的花一棠……嗯……颇有些黑化的质感,漂亮得?更?有层次了。
靳若和方刻显然跟不上林随安的审美水平,面有忌惮,连凌芝颜的脸色都有些变了,撞了花一棠一下。花一棠神色一动,那?种妖冶之色倏然消散了,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唯有林随安颇为遗憾。
“无故散发谣言,干扰案件侦破,按律笞十杖!”凌芝颜冷声道,“明?日自行去?京兆府领罚!”
四人连连磕头?:“是是是!”
凌芝颜吸了口气,继续问案:“单远明?常去?什么?地?方?喜欢做什么??”
齐溪:“他都与我们在一起,去?……去?大理寺……”
靳若:“去?大理寺找麻烦呗?”
四人羞愧难当,头?垂得?更?低了。
花一棠:“单远明?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如何?”
四人现在一听花一棠的声音就抖个不停,尤其是这个问题还如此?怪异,四人目光交流数次,才回道:
“回花四郎的话,白苹家境不好,平日里甚是节俭。”
“节俭?”花一棠冷笑一声,“他一身装扮都是花氏成衣铺的货品,看?起来平平无奇,但皆为上品,长衫一千文一件,靴子两千文,幞头?五百文,腰带四百文,也就是你们这帮眼瞎的看?不出来罢了。”
此?言一出,四人皆惊了。
“怎么?会?!”
“他平日里连饭都舍不得?吃——”
说到这,马秦怔了一下,神色微变,“这么?说来,白苹与我们一起时,说是为了省钱,一日只食一餐,我们还甚是担忧他饿坏了身体,常想着接济他一二,但每每都被推辞。此?时想来,他不但没瘦,似乎还胖了些。”
靳若:“他定是瞒着你们吃独食!”
凌芝颜:“你等?且仔细想想,单远明?这些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
四人皱眉思索片刻,得?出结论。
“大约是十月初,有一日他换了新衣,说是有贵人买了他几卷书画,他要穿的体面些去?大理寺,方能为天下学子讨个公道。”
“对对对,也就是从那?日开始,他日日游说被迫离开冯氏的寒门学子为冯氏鸣冤静坐。”
十月初……
林随安心中?暗暗计算了一下,也就是冯氏舞弊案刚审定之时。
凌芝颜:“他可曾说过那?位贵人是谁?”
四人齐齐摇头?。
花一棠:“除了你们四人之外,他平日里还与谁走得?亲近?”
四人继续摇头?。
“白日里我们都在一处。”
“坊门开后便去?大理寺门前?静坐,直到坊门关?闭前?才归来,入夜后皆是各自回屋歇息,并未见过他与旁人亲近。”
万林唉声叹气,“什么?都没问出来啊。”
“这倒未必。”凌芝颜道,“起码知晓了四条线索,其一,有人在暗中?资助单远明?,与他见面甚是秘密,见面时间多半是在入夜后。其二,资助的内容大约与冯氏一案有关?。其三,背后之人与单远明?第一次联系应该在十月初。其四,今日单远明?曾出过一次门……”
花一棠慢悠悠摇着扇子,喃喃道,“他孤身一人去?了何处?是去?见什么?人,还是做了什么?事——”
单远明?最后去?的地?方定是重要线索,可惜无人知晓他去?了什么?地?方。若是东都净门的眼线还在,查到这些易如反掌——林随安不由看?了眼靳若,靳若显然也想到了,皱紧了眉头?。
就在此?时,方刻突然将他的大木箱哐当一声放在了桌案上,默不作声摸出了一个白瓷坛,吓得?花一棠、林随安和靳若好似火烧一般跳起身,呼啦啦连退十步之外,心惊胆战瞪着那?个白瓷坛。
林随安:好家伙,他又在坛子里装了什么?玩意儿??!
只有凌芝颜和万林毫无所觉,万林还颇为好奇凑上前?问道,“此?中?为何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随安的错觉,当万林问出这句的话的时候,她似乎看?到方刻的嘴角微微向上牵了一毫米,就仿佛一个恶作剧的笑脸。
他从木箱里掏出长柄的木勺、一个白瓷碗,起开白瓷坛的封口,用?长木勺从瓷坛里舀出一勺黏糊糊的液体,盛在瓷碗里。
纵使隔了老远,众人还是被瓷坛里的味道熏得?两眼画圈,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味道,仿佛是呕吐物发酵了三天三夜再配上两百个臭鸡蛋熬制出来的东西,万林急退数步,哇一声吐了,靳若扭头?干呕,花一棠忙甩出两张帕子递给林随安,自己用?袖口捂住口鼻,这才避免了二人重蹈吐出胆汁的覆撤。
“这是单远明?胃里剩下的东西。”方刻盯着凌芝颜道。
凌芝颜面色发白,后退两步,但表现明?显比林随安等?人镇定多了,喉结滚动两下,问道,“方仵作有何发现?”
方刻顿了顿,眉梢眼角微微下压,似乎有些失望,“他死前?吃了顿好的。”
众人:“诶?”
“有鱼有虾、有肉有酒。”方刻搅动着碗胃液残留物,“根据消化的程度推断,应该是死前?一个时辰到一个半时辰前?吃的,大约在申正前?后。”
万林捂着口鼻,声音闷闷的:“也就是说,他最后一次出门是为了吃饭?”
林随安:“申初回来,申正前?后出门吃饭,酉正回房——这地?方不会太远。”
“秋苑客舍赏风楼入口处楼牌写的晚膳供食,只有羊汤馎饦、蒸饼、胡饼、胡辣汤,并没有鱼虾——他不是在客舍用?的晚膳,应该是在坊内或者隔壁坊,”花一棠狂摇扇子散去?空气中?的怪味儿?,“这个季节,鱼还好说,虾的话,价格定然不菲,绝非客舍可提供,须得?是特等?食肆。靳若,永太坊内有几所特等?市肆?位置都在何处?”
“不必查那?些食肆了。”靳若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南市红俏坊排名第一的樊八家今日办了场红袖添香宴,其中?有一道名菜,华盖蒸水龙,承包了洛南城所有的虾品供应,还有——”他挑起眉毛,“举办此?宴的人,就是随州苏氏的苏意蕴。”
此?言一出,众人表情皆是一震。
万林吞了口口水:“红、红袖添香宴,传闻中?那?个能吃一天一夜的流水宴?”
凌芝颜:“苏……单远明?最后写的笔画倒是有些像草字头?的起笔——”
花一棠:“南市就在隔壁,啊呀,这不是巧了嘛!”
方刻:“我就不必去?了吧。”
林随安拍案而起:“即刻出发!”
第70章
红俏坊, 虽然?名为“坊”,但其实只偏居南市“东曲之地”的一部分坊区,所谓“东曲”, 可以?理解为“东区”,面积仅有南市的?六分之一, 以内曲门将其与南市市集分隔, 白日南市开市之时,内曲门开启,可畅通无阻,入夜宵禁之后,南市闭市,内曲门关闭,红俏坊便成了一处独立的内坊, 满街华灯亮如白昼,照得街道熠熠生光,但路上人?迹寥寥,因为凡是入夜来此处的?客人?, 目的?绝不是在街上闲逛,而是红俏坊内鼎鼎大名的妓坊。
东都?最有名的?三十六家妓坊皆坐落于此,放眼望去, 并无林随安万分期待“满城红袖招”之盛景,这些妓坊皆是几进几出的大宅院, 黑檐赤柱,低调坚实的?夯土外?墙,门上挂着诸如“郝六家”、“贾七家”、“张三家”、“水五家”的?门牌。
樊八家乃是此行中翘楚, 当家名妓法樊八娘虽然年过二旬,但风姿倾城, 才华盖世,颇得文人?墨客、世家子弟的吹捧。樊八家的“红袖添香流水宴”更是东都?一绝,可从第?一日?黄昏吃到第?二日?日?落,足足十二个时辰,一百零八道主菜和七十二道配菜绝不重样,每隔一个时辰还有樊八家妓人?率队献上风格多?样的?表演,可谓是一场“色香味形意”俱全的盛宴。
从内坊门入东曲,一路向东抵达街巷尽头便是樊八家,万林带着京兆府人?马前方开路,林随安等人?继续蹭坐凌芝颜的马车压阵,按照他们?的?行进速度,大约还需一刻钟便能抵达目的?地。
马车摇得方刻昏昏欲睡,脑地撞得车壁咚咚作响,靳若捧着盘子吃着最后几?块点心,面色颇有些哀怨,大约是饿了。
花一棠挑起窗帘,街景灯光掠过他俊丽的?眉眼,流光溢彩。
凌芝颜:“四郎莫非想下车去逛一逛?”
花一棠:“这红俏坊与永太坊虽然?只隔了一条坊间路,但实际走?过来比想象的?要远。”
“东都?不比扬都?,自是没有胆大妄为的?商铺敢在坊墙上凿门洞,从永太坊过来,要绕行两道坊门和一道内曲门,自然?费些时间。”
花一棠长长“哦”了一声,放下车帘,闭目养神。
此时已?接近子时三刻,林随安也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决定先寻个话题提提精神:“一场红袖添香流水宴要花费多?少钱?”
凌芝颜:“听说是一百五十金。”
林随安立刻精神了,方刻啪睁开了眼睛。
花一棠闭着眼哼哼了两声,颇为不屑。
林随安:“凌司直对价格这么清楚,莫非来过?”
凌芝颜还未回话,花一棠先回答了,“就他?有这心没这钱吧。”
凌芝颜破天荒没反驳,颇为诚恳道:“凌氏家底远不比花氏,自是不敢奢靡浪费。”
林随安:“苏氏比凌氏又如何?”
凌芝颜立即明白了林随安的?意思,正欲回答,又被花一棠抢了话头:“凌氏再不济,也比苏氏强了百倍!”
凌芝颜怔了一下,垂眼笑了。
“随州苏氏混得都?快和乞丐差不多?了,居然?还敢打肿脸充胖子,”花一棠睁开眼,冷笑道,“若说这里面没猫腻,我是断断不信的?。苏意蕴请的?都?是什么人??”
最后这句话问的?是靳若。
靳若吃完了车里的?最后一块点心,拍了拍嘴上的?点心渣,“听说皆是才名远播的?世家学子,还有几?名颇为神秘的?贵人?。”
突然?,车外?马匹长嘶,车轮急刹,明风掀起车帘大叫,“凌公,不好了!万公和樊八家的?护院打起来了!”
凌芝颜大惊失色,纵身跳下马车,率明庶、明风疾步而去。
林随安彻底不困了,神采奕奕跟了过去,花一棠摇着小扇子,大长腿轮起来速度竟也能与林随安并驾齐驱,靳若拖着方刻拖油瓶一溜小跑,皆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林随安:“一家妓馆竟然?敢跟京兆府对着干?”
花一棠:“樊八家自然?不敢,定是狗仗人?势。”
两句话的?功夫,众人?已?到了樊八家正门前,林随安定眼看去,好家伙,这樊八家果?然?名不虚传,这气势,赶得上花氏设在村里的?别院了,尤其是守门的?护院,个个膀大腰圆,身着褐色短靠,腰佩铁棍,头戴黑色抹额,长相更是仿佛特意挑选的?一般,皆是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放眼看去竟有四五十人?。
相比之下,万林只是一个京兆府的?参军,带的?人?马本就不多?,大部分还留在了永太坊和秋苑客舍,又想着只是来樊八家简单查访,所以?只带了十名衙吏,从气势上来说,彻底处于下风。
万林手握刀柄,横眉怒目,“京兆府查案,无关人?等速速让开!”
护院的?领头是个彪壮汉子,腰间插着双刀,声震如洪钟,“今日?樊八家招待的?皆是贵人?,莫说你?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参军,就算是你?们?京兆府府尹亲自来了,也不可擅闯!”
万林大怒,拔刀就要冲,凌芝颜急忙拉住万林,亮出官牌,“大理寺查案,请通报。”
护院头目的?目光在凌芝颜的?官牌上顿了顿,抱拳,转身进了院子,他一走?,那些黑衣护院立即齐刷刷将正门围得严严实实,形如铁通。
万林:“切,苏氏好大的?排场。”
凌芝颜皱眉不语。
花一棠摇着扇子上前,低声道,“区区一个随州苏氏自然?不敢如此嚣张,怕是里面的?贵人?不同凡响。”
万林:“能是什么贵人??”
花一棠砸吧了一下牙花子,没回答,但看那小表情,颇有些跃跃欲试。
靳若眯眼瞅着那些黑衣护院,小声嘀咕,“他们?手里的?棍子有蹊跷?”
林随安:“怎么说?”
“手掌握住的?位置似乎有什么标记,太远了,看不真?切。”
林随安了然?,脚尖挑起一块石头踢出,石头借着夜色嗖一下飞了过去,用的?是“待斩若牲畜”挑手筋的?巧劲,角度刁钻,悄无声息击中了一名护院的?手肘麻筋,那护院惊叫一声,手里的?铁棍顿时脱手,远远甩出,好巧不巧落在了花一棠脚边。
众护院大惊,团团围成一圈,警惕张望,可惜什么都?未发现。花一棠捡起铁棍,但见上面涂了一层黑漆,在棍端六分之一处,刻着金色的?花纹,形状神似一根羽毛。
凌芝颜神色一动:“金羽卫?!”
花一棠:“原来所谓的?贵人?是太原姜氏。”
万林:“噫!”
林随安低声问靳若:“太原姜氏是什么?”
靳若大惊,“你?与姓花的?混了这么久,竟是不知?道五姓七宗?”
林随安一巴掌呼在靳若后脑勺上,“快说。”
靳若委屈揉着脑袋:“五姓七宗中,除扬都?花氏、荥阳凌氏,随州苏氏外?,还有陇西白氏、青州白氏、太原姜氏、乾州姜氏,此两姓四宗皆是唐国延绵数百年的?世家高族,比起这四家,花、凌、苏三家只能算是后辈。尤其是太原姜氏,出过三任皇后,说句不夸张的?,堪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千年世家。”
林随安:喔嚯!
靳若又凑近几?分:“太原姜氏麾下的?金羽卫,战力惊人?,听说本宗近年还出了一位江湖排名第?五的?高手,叫姜东易,号称太原郡猛虎……你?眼睛抽筋了?”
林随表示:“呵呵。”
她?已?经预感到了,花一棠头顶的?主角光环已?经插满了flag。
不多?时,护院头目归来,狠狠呵斥大惊小怪的?众护院归位,抱拳道,“里面的?贵人?说了,若是问永太坊的?案子,就不必了,此案与贵人?毫无干系。”
此言一出,林随安和花一棠不禁对视一眼,四眼放光。
花一棠: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随安: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岂不可惜。
凌芝颜瞄了眼二人?的?表情,轻轻咳了一声。
万林表情颇为为难,撞了凌芝颜一下。
“既然?如此,万参军就不必查了。”凌芝颜道。
万林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凌芝颜整了整衣袍,“荥阳凌氏凌芝颜,请见随州苏氏苏意蕴,烦请通报。”
护院头目怔了一下,“你?就是凌氏的?凌芝颜?”
“扬都?花氏花一棠,”花一棠抱拳笑道,“素闻随州苏氏门风高洁,慕名而来。”
“你?是花家四郎?!”头目的?表情管理有些崩了。
花一棠灿然?一笑。
“二位稍后!”头目再次入了大门。
“万大哥,你?且撤出,我与四郎进去探探。”凌芝颜嘱咐万林。
万林一脸不放心,“要不再去查查别处的?线索吧,若真?有太原姜氏的?人?,这里面岂不是龙潭虎穴?”
凌芝颜微微一笑:“无妨。”
“有我陪着他,放心。”花一棠道。
万林忧心忡忡地走?了。
这三人?的?对话颇令林随安浮想联翩:莫非凌氏与太原姜氏有仇?
护院头目这一次出来的?态度果?然?好了不少,“请凌家六郎、花氏四郎入宴一叙。”
凌芝颜迈步入门,花一棠和林随安正要进入,护院头目却将林随安拦住了,“这位小娘子是何人??”
“我是——”林随安话刚出口,突然?,花一棠长臂一伸,将林随安揽入怀中,林随安头发根唰一下竖了起来,差点条件反射将花一棠摔出去,硬生生忍住了,就见花一棠含情脉脉望着她?道,“她?可是我的?红颜知?己,与我形影不离,生死不弃,我自是不忍心将她?一人?留在外?面,若是磕了碰了,我可要心疼死呢。”
林随安眼袋乱跳,伸手在花一棠的?后背上掐了一把,花一棠不愧是扬都?第?一纨绔,表情管理登峰造极,明明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居然?还能维持着深情款款的?笑容,还别说,这般的?莹莹瞳光,颇有几?分“至死不渝”的?味道。
护院头目噎了噎,看向靳若和方刻,“那这二位是——”
靳若嗖一下扑上来抱住花一棠的?胳膊,朝花一棠抛个媚眼,“我是四郎的?蓝颜知?己啊!”
方刻拽住花一棠的?腰带,用最木然?的?表情说着最恐怖的?情话,“外?面冷,四郎别扔下我。”
这一句,成功让花一棠完美的?笑脸面具裂了口子,林随安垂头,疯狂憋笑。
头目的?表情不淡定了,满脸写着“果?然?是花氏四郎,名不虚传!”,盯着抱成团的?四人?犹豫半晌,只得道,“请。”
四人?拉拉扯扯,滴溜溜一大串总算进了樊八家的?大门,凌芝颜站在院内的?回廊上,目瞪口呆看着四人?怪异造型片刻,突然?扭头,噗一声笑了出来。
林随安立刻与靳若、方刻一起退离花一棠两步之外?,林随安狠狠瞪了花一棠一眼,靳若飞快抖了抖衣衫,方刻更绝,掏出一块帕子开始擦手。
花一棠的?脸彻底黑了。
“随州苏意蕴恭迎凌氏六郎,花氏四郎!”
一道人?影穿过氤氲的?夜色款款行来,宽大的?袍袖,素白的?鞋面一帧一帧变得清晰,还有一张颇为清俊的?脸。
林随安瞳孔剧烈一缩。
这张脸和苏城先有七分相似,猛一看去,竟好似苏城先从坟里爬出来一般。
第71章
实事求是的讲, 刚穿越来的时?候,林随安觉得苏城先长得还算凑合,可此时?见到这位苏意蕴, 却觉得甚是不顺眼,眼也斜, 鼻也歪, 尤其是那勾起来的嘴角,怎么看怎么像衣冠禽|兽,她的目光不由移到花一棠和凌芝颜的脸上,但见一个俊丽无双,一个坚毅端正,顿时?恍然大悟。
想必这就是所谓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吧。
苏意蕴的目光轻飘飘落到林随安脸上, “这位想?必就是名震扬都的林娘子吧,苏氏与?林娘子果然缘分匪浅——”
一句话未说完,花一棠突然上前,飞速摇着小扇子朝苏意蕴的脸狂扇风, 香风呛得苏意蕴连打两个喷嚏。
“啊呀呀,苏郎君小心风大闪了?舌头啊。”花一棠皮笑肉不笑道。
苏意蕴退后半步,笑脸滞了?一瞬, 又恢复正常,“外面的确有些风大, 花兄、凌兄,林娘子,请入宴一坐, 大家都很想?见见三位呢!”
花一棠眉眼盈盈:“那就有劳苏郎君引荐了?。”
苏意蕴微笑转身,一副很亲热的样子邀凌芝颜并列同行, 凌芝颜端着营业笑容欣然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