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不禁看向旁侧又在熬制魔药茶汤的伊塔,“伊塔,方兄——”
伊塔洒了把花椒,眼睛亮晶晶,“四郎帮他好看啦。”
林随安:“哈?”
林随安正在纳闷,靳若突然“噗”喷了满桌的馎饦,她?扭头一看,惊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方刻踏着晨光翩翩而至——货真?价实的“翩翩”,他穿了件水红色的长衫,外面罩着半透明的翠绿广袖长袍,发髻上?扎了根明黄色的发带,最恐怖的是,居然穿了一双大红色的绣花鞋,鞋帮绣着金线图样,看形状似乎是……呃……莲花?
这一身堪比大花蛾子的夸张装扮,衬着方刻单薄的身形,苍白的肤色,乌青的黑眼圈,很难让林随安不想?歪。
难道是昨夜方刻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放飞自我了?
还是说,此?人表面冷漠,内心狂热?
“方兄……你这身装扮——”林随安斟酌词句,“有什么讲究吗?”
“自然有讲究!”花一棠摇着扇子步履如风走了过?来,他今天穿的衣服比平日更夸张,风一吹,十几层的衣袂翻飞如云,每一层都?薄如蝉翼,以银丝锈了层层叠叠的花样,映着阳光衍射出五彩斑斓,端是个?如霞光万丈,光华夺目。
“他身可是东都?最流行的款式,”花一棠用扇子分别指示方刻的红衫、绿袍、发带、鞋子,“‘莺嘴啄花红溜衫’、‘燕尾点波绿皱袍’、‘吹彻小梅春透’的发带,可惜这双鞋,没有合适的,暂且先用‘映日荷花金叶靴’凑合吧。”
方刻木着脸,端端坐在桌边,表情狰狞嚼着蒸饼,林随安有理由相信,若是他目光里的刀子能实物化,已经把花一棠开肠破肚千万次。
靳若惨不忍睹:“我的娘诶!”
林随安委婉表达意见,“这一身似乎与?方兄清冷的气?质不符——”
花一棠:“林随安你这就不懂了,方兄本就长得苦大仇深,自是要以喜庆的颜色冲一冲,若是穿得太素,岂不是愈发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多好,看起来和?蔼可亲多了。”
木夏:“四郎所言甚是。”
伊塔:“花花驴驴,好看哒。”
“我只觉得毛骨悚然。”靳若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嘀咕。
“……方兄,”林随安还想?挣扎一下,“你没什么意见吗?”
方刻垂着眼皮,“这身衣服价值三贯钱。”
林随安:“……”
难道您老的审美只值三贯钱吗?!
林随安不理解,但是大受震撼。
然而半个?时辰后,她?就发现震撼的太早了。
木夏竟然为他们准备了一个?车队,四驾马车八辆,拉车的马匹毛色全黑,马鬃系银铃,还有四辆货车,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檀木箱子,棕马铜铃,跟车的仆从三十人上?下,最离谱的是车队最前?方,六匹高头良驹,毛色犹如珍珠,光泽华丽,马鬃马尾梳着漂亮的小辫子,辫尾系着纯金的铃铛。
木夏神色愧疚:“家主说了,东都?不比扬都?,四郎第一次来,还是低调行事的好。唉,委屈四郎了。”
“还是大哥想?得周到。”花一棠翻身上?马,十几层的衣袂在日光下甩出绚丽的华光,高举折扇,“出发!”
伊塔兴高采烈甩起马鞭,方刻揪起马鬃上?的金铃咬了一口,表示满意,“是真?金。”
靳若:“我能找个?幂篱把脸遮起来吗?”
林随安:“放心,有花一棠在面前?顶着,应该没人关注咱们。”
“……你确定?”
“呃……应该吧……”
凌芝颜看着眼前?堆成?山的卷宗,长长叹了口气?。
自从冯氏文门的案子之后,大理寺就变成?了东都?学子的众矢之的,日日都?有冯氏拥趸者?在大理寺门前?静坐,一日三班倒,吃喝拉撒睡都?不耽误,显然是打算和?大理寺耗到天荒地老。这些学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少人身上?还带了功名,打也不敢打,赶也赶不走,大理寺卿陈宴凡气?得头发掉一半白一半,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将矛头都?对准了凌芝颜,扔给他数百件陈年无头旧案,还限期令他一月之内务必查出个?子丑寅卯。
明庶和?明风很是不忿,好几次都?想?去寻陈宴凡的晦气?,皆被凌芝颜压了下来。他是凌氏这一辈中唯考中一甲进士步入官场的,又蒙圣人看重,身负复兴整个?凌氏一族的重任,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断然不敢像某些人一般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有的时候,我真?想?像花家四郎一样,狠狠骂一句啖狗屎!”明庶边整理卷宗边嘀咕。
凌芝颜解开卷宗绑带的手顿了一下,若是花一棠,受了这般委屈,八成?早就闹得天下大乱,还有林娘子,估计已经掀翻了大理寺,让陈宴凡焦头烂额——如此?这么想?象着,凌芝颜居然觉得心里爽利了几分。
“对了,凌公可听?说了河岳城的案子?”明庶问?。
凌芝颜点头:“知道。”
“原本报上?来的卷宗说杀了十人,李公很是重视,派张司直去核审此?案,结果您猜怎么着,那?个?纪高阳三年里居然杀了两百多个?老人!妥妥的惊天大案。”明庶啧啧道,“你说也真?是绝了,怎么每次那?个?花家四郎都?能碰到这么厉害的案子,他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命格?”
凌芝颜:“这般举世无双的运气?,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明庶四下瞅了瞅,凑上?前?,“凌公,您真?要给花四郎做制举保官?”
“保举的荐书已经递上?去了,以花氏的家世和?花一棠的名气?,应该不是问?题。”
“您就不怕花氏四郎万一考的不好,连累您?”
凌芝颜摸了摸鼻子。
十日前?,花一棠答应他的一千金酬劳运到了凌氏,还附赠了两箱金叶子——花氏不愧是名扬海外的生意人,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如今他就算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只是此?事还是莫要让明庶、明风知道的好,他好歹也算个?世家子弟,总还是要顾忌几分颜面的。
“花家四郎,人品正直,聪慧过?人,学富五车,我信他。”凌芝颜昧着良心道。
明庶摇头:“我倒是觉得,还不如保举林娘子,起码胜算大些。”
“凌公!出大事了!”明风火急火燎跑进来,“门外那?些静坐的贡生,都?、都?都?跑了!”
凌芝颜一怔,明庶大喜,“哎呦娘诶,他们可算是走了,太闹心了!”
“为何走了?”凌芝颜问?。
明风用袖口抹着额头的汗珠,“花氏四郎的车队半个?时辰前?入了长夏门,那?些贡生八成?是听?到了消息,去寻他的晦气?了!”
明庶长大了嘴巴,凌芝颜拍案而起,“速速随我走!”
东都?是唐国第二大的都?城,仅次于两百年历史的安都?,规模相当于两个?扬都?,居住着将近一百五十万人口,是响当当的国际大都?市。城池主要分为三部分,宫城、皇城和?郭城,宫城为圣人居所,俗称禁宫,皇城位于宫城与?郭城之间,乃是三省六部一台五监九寺衙署所在。郭城共有一百零三坊,以洛河为界,分为洛南城的二十九坊和?洛北城的八十四坊。
大理寺位于皇城东城,紧靠着尚书省,凌芝颜骑马从宣直门出了皇城,入洛南城,绕行清化坊、立德坊、承福坊,跨过?洛水桥,沿着中衢大道一路向南——东都?的道路宽过?十丈,足够几十辆马车并排前?行,但此?时刚过?午时,乃是东都?三大市集,南市、北市、西市开市之时,马队、骆驼、车队、货物、人流填街塞巷,纵使凌芝颜骑的是千里良驹,也如泥牛入海,寸步难行。
眼见前?方道路拥堵,凌芝颜心中焦急,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明风,与?明庶钻入人流,快步奔向长夏门方向,长夏门是东都?的南城门,也是最繁华,守备最严的城门——那?些静坐的学子,都?是一根筋的二愣子,花四郎又是个?不安分的,若是在此?处闹出事儿来,莫说参加制举,花一棠恐怕这辈子都?与?科举无缘了。
突然,明庶倒吸一口凉气?,指了指前?面,“凌公!”
凌芝颜闪目观望,只见前?方光华璀璨,竟似无数宝石华光四射,甚是刺眼,他用袖子遮了遮眼睛,这才看清,竟是一队耀眼的车队缓缓行来,马车的轮毂、车梁都?镀了金,最前?方的六匹骏马,毛色如洁白无瑕的锦缎,泛起涟漪般的波光。凌芝颜震惊,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珍珠骏,据说一匹从出生饲养至成?年,仅是饲料便要花费百金以上?,可谓是万里无一。
而现在,居然同时出现了六匹——凌芝颜吞了吞口水,六百金的饲料,比他可金贵多了。
百年士族出身的凌芝颜尚且如此?,更不要提东都?城内的普通百姓了。虽说生在圣人脚下,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但东都?的老牌士族权贵流行低调素雅之风,只爱在暗搓搓的细节处下功夫,像花氏这般明晃晃将“老子有钱”四个?大字刻在脑门上?四处张扬的简直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一时间竟是都?看呆了,齐刷刷避让两侧,叹为观止。
突然,车队前?方出现了一队衣着朴素的学子,手挽着手横成?一排,好似木栅栏般拦在了路当中,中央位置的学子横眉怒目,嗓门尖锐,“来人可是扬都?第一纨绔花氏四郎?!”
这一嗓子顿让凌芝颜回了神,他这才注意到六匹马上?并没有骑人,只有牵马的侍从——莫非花四郎早就料到文门的学子会寻他的麻烦,这夸张的车队只是幌子,四郎本人早就用别的方法潜入东都?——凌芝颜心中松了口气?,不愧是花四郎,果然心思细腻,思虑周全。
岂料,下一秒,珍珠骏后的豪华马车里就传出了懒洋洋的嗓音,“啖狗屎!谁这么不长眼,跑到路中间犬吠?!”
凌芝颜眼角抽动:不愧是花四郎,还是这么招人恨!
一众学子哪里能想?到对方居然嘴这么臭,碍于清高的身份,又不能骂回去,顿时憋了个?脸红脖子粗。
马车里传出一声嗤笑,驾车的木夏跳下马车,高抬手臂,雕花嵌珠的车门吱呀开启,修长白皙的手指扶住木夏的胳膊,缓缓探身出车,啪一声甩开了扇子。
这一瞬间,无论是耀眼的珍珠骏,还是镀金的马车,或是午时灼目的阳光,全都?失了颜色,只见那?少年衣袂如明朗夏日天空中的一抹轻云,摇荡着细碎的果木香,眉眼俊丽无双,眸光所到之处,漫天华彩。
所有人呼吸一紧,满街寂静。
凌芝颜:“……”
不愧是花家四郎,不嘚瑟就浑身难受。
前?来讨公道的领头学子最先回神,厉喝道,“花家四郎,你污蔑冯氏文门,迫害文门学子,断我唐国文脉,实乃千古罪人!我等?今日冒死前?来,就是要替冯氏、替文门,替天下学子讨个?公道!”
花一棠递给木夏一个?眼色,木夏当即在车首将坐垫、凭几、小木案、点心,茶碗一一布置妥当,亏得花氏马车面积足够大,摆下这堆啰嗦物件居然还绰绰有余。
花一棠捋了捋袖子,靠着凭几舒舒服服坐稳,用扇子点了点领头的学子,道,“你谁啊?”
领头的学子年纪大约二十岁出头,圆脸小眼,被花一棠目中无人的态度激得满脸通红,“我乃随州举子单远明,字白苹,号蒹葭居士,此?来是——”
“杂草居士是吧,”花一棠笑意吟吟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要公道,那?咱们就来辩一辩,何为公道。”
第64章
凌芝颜被花一棠的大胆大妄为惊呆了, 别?人他不认识,这位单远明他可熟。此人为随州颇有名气的才子,据说?三岁能文, 五岁能诗,十四岁入随州郡乡学, 五年后, 便通过选拔成为贡生,入东都?参加当年的科举,可惜运气不佳,未能一举登第。东都文门怜惜人才,特招他入学,并介绍门路助其行卷献书(注),据说?文采斐然, 满朝惊艳,且此人古道热肠,喜好打抱不平,在文门学子中极具口碑, 若无意外,今科一甲进士定有他一席之地。
可惜,惊天的“意外”出现了。
冯氏文门科举舞弊一朝爆出?, 树倒猢狲散,连带着这些原本依附在?文门中的学子也遭了殃, 圣人之前下了恩旨,说?文门舞弊案不得株连门下学子,不可失了天下学子的心, 所有文门学子皆可自行离去,待来年再考。
这些学子眼看就要捧上金饭碗, 一朝梦碎,自是悲愤,加之一夜之间谣言四起,说?文门舞弊一案乃是有人构陷冯氏,他们也不知是受人煽动还是得了什么授意,越闹越大。
而深受文门恩惠的单远明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几番下来俨然已经成了这些学子中的小头目。别?的不说?,就说?日日去大理寺门口静坐,就是他主导组织的。
凌芝颜自是知道花一棠的聪慧,但若论才学……那家伙有才学吗?竟敢大言不惭打算与才名远播的贡生当街论辩,凌芝颜扶额,难怪花一棠当初那么爽快就付他一千金的报酬,花氏的钱果然不好赚!
以单远明为首的学子们听到花一棠的话,顿时哄堂大笑,纷纷嘲讽道:
“一个纨绔,竟然敢与我?们当街辩理?!莫不是酒肉吃多了,肥油入脑,傻了吧?”
“真是狂妄自大!”
“不知所谓!”
“酒囊饭袋!”
“贻笑大方!”
“放——你?——狗——屁——”花一棠扇子拢在?腮边,拉长嗓门,犹如自带回音混响,将?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一帮蠢驴——是非不分——啖——狗——屎——”
“你?说?什么?!”众学子大怒。
“竟敢当街叫骂污言秽语!”
“真是有辱斯文!”
花一棠扬起万分讨人嫌的笑脸,语速突然变得飞快,“我?坐着马车吃着茶,赏着风景唱着歌,路上?走得好好的,你?们一帮凶神恶煞冲上?来不由分说?就满嘴喷粪,脏了我?的茶污了我?的歌,我?若是不骂回去,岂不是有辱我?扬都?第一纨绔的斯文?”
不得不说?花一棠不愧是扬都?嘴炮第一人,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口齿清晰,这么一长串词居然只用了一息时间,待众人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喝茶润唇了,旁边还有木夏率花氏一众侍从啪啪啪鼓掌做气氛。
“哇哦——”围观百姓万分激动,齐刷刷看向学子一侧,期待这边如何反击。
凌芝颜更惆怅了,他见缝插针往人群里挤,一边挤一边在?花氏车队里焦急搜寻林随安的身影,想着若是有个万一,她定有办法镇住花一棠。
可车队里异常平静,并没有发现林随安。
凌芝颜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莫非林随安不在?车队里?
“凌司直?”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嗓音,“你?也来看热闹?”
凌芝颜猝然回头,就见林随安和靳若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林随安啃着水梨,靳若捧着一包白糖糕,纸袋上?印着北市王氏糖糕的红章。
凌芝颜:“你?们——怎么在?这儿?”
靳若:“那个珍珠马的毛反光。”
林随安:“我?们怕晒黑。”
如此奇葩的理由,凌芝颜闻所未闻,实在?不知该如何聊下去,顿了顿,果断放弃了闲聊套交情?的流程,直奔主题,“你?们不去帮花四郎吗?”
林随安:“这些举子身形瘦弱,脚步虚浮,气息不稳,应该都?不曾习过武,打不过花一棠的。”
凌芝颜:“……我?不是这个意思——”
“若论骂架的功夫,我?自愧不如,还是让花一棠自行发挥的好。”
“不是骂架,是辨理……”
“有区别?吗?”
“……”
“放心,万一花一棠骂输了,咱们就上?去把那帮举子全揍晕。”靳若道,“这就叫——先礼后兵!”
林思安十分欣慰:“孺子可教。”
凌芝颜:“……”
花家的一千金能退回去吗?
“诸位!诸位——”单远明高举双手,示意众学子稍安勿躁,“此人满口秽言,就是要激怒我?们,莫要被此人带偏了,我?等此来是辨公道的,定要以理服人!”
众学子恍然大悟:
“白苹所言甚是!”
“此人果然危险!”
“险些中了他的道!”
“还是白苹有大智!”
单远明长吸一口气,目光直直射向花一棠,“花家四郎,我?知你?家世显赫,富贵滔天,但公理乃世间擎天之柱,绝非家世财富可撼动,你?为一己?私欲,构陷冯氏文门,将?天下学子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将?唐国文脉至于岌岌可危之境地,国之基业将?毁于你?手,午夜梦回,你?良心可安?!”
众百姓“哇哦”,又齐刷刷看向了花一棠。
花一棠冷笑:“冯氏科考舞弊,人证物证俱全,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变成构陷了?”
“冯氏暗塾是花氏发现的,泄露考题的轴书也是花氏找出?来的,关键证据皆是由冯氏宿敌提供,这证据的真假如何不令人生疑?”单远明道,“何况冯氏文门高风亮节,数十年如一日资助寒门学子,不求回报,不求金银,此等善举,此等高义,怎会?自毁门楣?定是花氏见冯氏声名显赫,妒贤嫉能,方行构陷之举!”
“噗!”花一棠喷出?一口茶,摇着扇子大笑起来,笑声连绵不绝,震得整条街都?在?发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单远明大喜,提声道:“诸位!诸位!可瞧见了?!此人是定是被我?说?中了恶行,羞愧难当,激奋疯癫了!”
“啖狗屎!”花一棠笑声倏然一停,“他冯氏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与我?花氏相提并论?!你?说?冯氏声名显赫?显赫在?何处?在?你?鼠目寸光的绿豆眼里吗?睁开你?的王八眼看清楚,花氏商铺遍布唐国各州县,花氏商队足迹踏遍丝绸之路,花氏商船远渡重洋,花氏商号名扬天下。问问你?身边的百姓,知道冯氏的有几人?知道花氏的又有几人?!”
围观百姓频频点头。
“花四郎说?的没错!若论家喻户晓,非花氏莫属啊!”
“我?们都?是大老粗,连字都?不识得,谁关心什么冯氏。”
“北市、东市、西市里五成的铺子都?印了花氏的族徽,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想不记住也不行啊。”
“花氏铺子里的东西就是好,衣服穿好久都?不坏,就算怀了还能免费修补。”
“花氏的毡帽结实好用,还漂亮。”
“我?喜欢花氏的配饰,每个月都?有新?花样,尤其是最近香囊球,甚是神奇。”
花一棠:“若是我?没看错,你?身上?的衣衫,脚上?的鞋子,裤、腰带,头上?幞头都?是是从花氏的铺子里买的吧。”
单远明双脚猛地向后一缩,嘴巴张了几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花一棠站起身,身形矫健跳下马车,他的身高比单远明高了半个头,长得又俊,穿得又花哨,常年撕逼打架的功底练就了一身摄人的气势,往那一站,万众瞩目,鹤立鸡群:“你?说?我?将?唐国文脉至于岌岌可危之地,我?倒想问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何为文脉?!”
单远明扬起下巴:“夫谓文,由文字始,延为章诗典籍,积累为三坟五典,夫脉者,血之府也,乃气血运行之通路,夫谓文脉,乃文学脉络,国之血府,秉负屃之魂,属文曲昌兴之象!”
一席话,说?的慷慨激昂,那些学子听得是热血沸腾,纷纷鼓掌叫号,可除了他们之外,所有围观百姓皆是满脸懵逼。
花一棠用扇子敲着额角,笑道,“大家可听懂他说?的是什么吗?”
百姓齐齐摇头:“听不明白。”
花一棠耸肩:“我?也听不懂,烦请这位杂草居士为大家解释解释呗。”
“果然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单远明冷笑道,“你?听好了,文脉就是文之血脉,国运之脉!”
花一棠一敲扇子,“你?若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嘛。换句话说?,你?说?我?踹翻了冯氏,相当于毁了文之血脉,断了国运之脉?”
单远明一怔,似乎发现这话里面有些不对,正?欲开口辩解,不料花一棠突然先声制人,拔高声音道,“大家都?听到了吧,此人说?冯氏乃是唐国国运!”
单远明大惊失色:“我?没说?过!”
“啊呀呀,杂草居士怎可睁眼说?瞎话呢?大家可都?听得真真的呢!”
众百姓纷纷附和:
“对对对,我?们都?听到了。”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不就是说?这些嘛!”
“还读书人呢,自己?刚刚说?的话就不认了,真是可笑。”
单远明急得满头大汗,“我?不是这个意思,诸位、诸位,此人曲解我?意,乃为诡辩,诸位莫要信他!”
花一棠嘴角含笑,斜眼瞅着他,声音不紧不慢,“区区一个冯氏,成势不过十年,竟成了你?口中的国运之根本,不知道的,还以为唐国已经成了他冯氏的天下呢。”
“花一棠!你?口出?忤逆之言!大逆不道!你?可将?圣人和朝廷放在?眼里!”单远明怒喝。
“行忤逆大罪的是你?们!”花一棠目光骤厉,声锋如刀,“你?口口声声说?我?构陷冯氏,可有证据?!”
单远明:“花氏与冯氏有仇,此乃众人皆知之事,我?乃是以常理推断——”
“荒天下之大谬!”花一棠一扇子扇在?了单远明的脸上?,声音那叫一个响亮清脆,单远明一介书生,哪里能料到花一棠竟然说?打人就打人,顿时被扇蒙了,捂着脸骇然看着花一棠。
“断案讲的是真凭实据,没有证据的推断连狗屎都?不如!你?仅凭一个捕风捉影的猜疑就在?此大放厥词,妖言惑众,污蔑官府,你?才是意图毁我?唐国基业的罪人!”花一棠厉声道。
“我?、我?何时污蔑官府,你?、你?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此案由大理寺主导搜证、取证、审讯,刑部复查复审,御史?台全程监督,所有程序皆合乎唐律规定,此间多少衙吏不眠不休,多少官差奔波千里,多少官员如履薄冰,莫说?证据有瑕,就算卷宗里多出?一只苍蝇也会?审个清楚明白!”说?到这,花一棠骤然提声,如花瓣般的衣袂迎风扬起,明亮耀眼,“这一切,就是为了查明真相,为了还天下读书人一个真正?公平公正?的科举!这才是国运之根本!”
满街寂静,所有人静静看着阳光下俊丽的少年,看着他漂亮的大眼睛里泛起泪光涟漪,“你?们这帮蠢货,这都?是为了你?们……为了天下人的未来啊!”
凌芝颜看呆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花一棠说?到官差如何辛劳之时,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
靳若:“嘿!赢了!”
林随安砸吧了一下牙花子:这纨绔的嘴炮功夫又升级了。先以胡搅蛮缠打压单远明的气势,层层递进,以忤逆之罪令其心神大乱,再以事实证据疯狂碾压,句句鞭辟入里,字字入木三分,连标点符号都?配上?了节奏,尤其是最后这句结尾,以情?动人,拔高主旨,高明!
再看那些学子,个个面红耳赤,羞愧难当,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花一棠眸光定定落在?单远明的身上?,“扪心自问,你?是真觉得冯氏之案有疑点,还是因为冯氏倒台砸断了你?的青云路?你?是到底为了公道?还是为了一己?私欲?你?是真看到了真相?还是一叶障目只愿看到你?想看到的?”
单远明连退数步,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汗透衣背,全身发抖。
花一棠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向四周百姓抱拳施礼道,“今日因花某误了大家的时间,花某万分愧疚,为表歉意,自今日起十日内,只要在?场诸位去花氏采购物品,报上?‘花四郎威武’五字暗号,皆可享八折优惠。”
凌芝颜的下巴咔吧掉了。
靳若愕然:“好不要脸!”
林随安扶额苦笑。
围观百姓万分激动,纷纷口呼“花四郎威武”,欢送花氏车队徐徐远去。
一众学子呆呆站在?街边,目光茫然,神色惶恐,不知该何去何从。
经此一役,这帮学子断不会?再去大理寺门前静坐了,凌芝颜心里松了口气,突然,心中一跳,猛地看向林随安。
“莫非……花氏车队如此高调入城,是为了——”
为了帮他吗?
林随安笑了:“凌司直来都?来了,一起去吃个茶呗。”
小剧场1:
一个时辰前
花一棠骑马骑得腰酸背痛屁|股酸,只坚持了半个时辰就受不住了,回马车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车队已经入了东都?长夏门,他激动推开车窗想找林随安,却发现林随安不见了,不仅林随安不见了,靳若、伊塔、方刻都?不见了。
“木夏!”花一棠大喊,“林随安……咳,大家都?去哪了?”
木夏:“方大夫晕马,吐了,伊塔驾车先行一步,送方大夫去别?院休息。林娘子和靳若——去玩了。”
花一棠:“诶?”
“是的,四郎,他们不仅没通知你?,还成双入对、形影不离、喜气洋洋地去玩了。”木·花氏拱火第一人·夏正?色道。
花一棠的脸绿了,头发丝也绿了,攥得扇子咔咔作?响。
就在?此时,车队骤然一个急刹车,外面传来了呼声:
“来人可是扬都?第一纨绔花氏四郎?!”
花一棠紧了紧牙帮子,冷笑出?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来的正?好!
“啖狗屎!谁这么不长眼,跑到路中间犬吠?!”
小剧场2:
三日后,扬都?花宅。
伊梅尔乐颠颠跑进门,举着两封飞鸽传书道:“咱们上?半年进口的珍珠原珠已经卖出?去了七成,出?售速度较去年快了一倍,价格高了三成!那些买家中都?在?传,花家四郎在?河岳城大肆收购珍珠首饰,定是花氏有内幕消息得知珍珠要涨价,所以纷纷跟风砸钱囤货呢!”